姚昆严查唐轩。他将唐轩所述的那些相关人等--茶庄、茶楼、饭馆老闆伙计等人都找来问话。又派了人去福安县唐轩的居所查证。所有人的供述都与唐轩说的差不多。都说唐轩是个茶商,石西郡云河县人,与他们商谈茶叶的买卖,还带了云河县的特产茶叶给他们品尝,又与他们打听了平南郡茶叶生意的状况,问官府对关贸管制的情况等等。
大家都对唐轩茶商的身份无任何怀疑,因为唐轩聊起茶来头头是道,大萧各郡的茶叶状况,行情价格他也清楚,且也能品出茶的好坏,确是干这一行的。
姚昆问不出什么疑点,但他入官场二十多年,太守也做了十七年,什么案子没见过。这案子里确有一个安若晨指出的疑点--时间。
所有人证里,最早确认见到唐轩的,是在去年12月底,至今不过月余。这个时间,也正是他们开始通缉细作闵公子的时间之后。说是「确认」,是有两家茶老闆说唐轩说了两年前曾来过与他们洽谈买卖,茶老闆因每年见得人太多,对唐轩幷无印象。但唐轩与他们叙话时,能说出两年前茶叶行情状况,这般想来,他两年前确实应该来过。
但这个对姚昆来说不算实证,记不得这人,只凭这人说的话来推断他来过,再推断他数年来一直是做茶叶买卖委实有些牵强了。姚昆派了人拿了衙门查案的公函去云河县衙门查证唐轩身份去了,他又审了一次唐轩,问他另一个疑点︰「既是想通过关贸将茶叶卖到南秦,又想与中兰城里的茶行做买卖,为何要住到福安县去?」
唐轩苦笑,答得很镇定︰「大人,若大人找那几家茶老闆问过话,该是知道,草民的买卖幷未谈成,中兰是郡城,处处花费皆高,我欲多逗留些时候,自然不能一直住在中兰。福安县就在隔壁,往来也是方便,我住在那儿更便宜些,再者中兰商机不大,我也想争取争取福安县的机会。」
听起来也算合理,姚昆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但他有心偏向安若晨的判断,还是觉得唐轩可疑。于是他想出个办法,在全郡发了悬赏令,若有人能提供唐轩身份行踪举动的有用綫索,有赏。
这一赏赏出了动静,市坊各类人等都开始绞尽脑汁在回忆里琢磨「有用綫索」,车夫说他载过一个圆脸细长眼中等个头的男子,年纪也是相仿的。卖烧饼的说他卖过两个烧饼给这模样的公子。种田的说曾经见这公子在哪儿哪儿走过……衙门负责接待记录的文书先生忙得不可开交,一日下来,得到的全是没用的东西。
而姚昆的疑虑更深了。一个外来的商人,在这城中留下了蛛丝马迹,却没有扎扎实实的踪迹。人生地不熟前来找买卖机会,总要住个客栈,与人交际,攀攀关係,找个人脉靠山。只是意思意思找茶行老闆们聊一聊便算完了?一个多月,他为自己的买卖做的事也太少了些。再有,年底才来到中兰城,大过年的,这时机可不是太好。
姚昆觉得这般查下去,他定会有所斩获。可这时候他接到个帖子,钱裴约他见面。姚昆非常意外,想起蒙佳月提过安若晨的疑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姚昆赴约了。钱裴约他在一家酒楼见面。姚昆轻装便服,以免惹人耳目。
钱裴见了他微微一笑︰「原是遗憾你我师生情谊淡薄,如今看来,我们还是有几分默契的。」
姚昆可不想与他套近乎,只问︰「这般找我,所为何事?」
「想帮帮你。你虽已不叫我一声先生,我却还惦记着曾经教导过你读书识理。」
姚昆听得这话态度稍缓,道︰「你想想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钱大人多少次为了你的事来找我想办法。我们能护你的都护着了,你半点不顾及我与钱大人的声名与官职,这声先生确是难叫。」
钱裴笑道︰「人生苦短,若不及时行乐,岂不白活。」
姚昆真不想再白费口舌与他理论这些道理,于是转回正题︰「这回又是何事?」
钱裴又笑︰「你总想着你护着我,可别忘了我也帮了你不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姚昆,「看看,这回我又帮你了。」
姚昆一头雾水,接过一看,这是安之甫写的状纸,状告他姚昆和龙腾护国大将军强抢民女,干预破坏他为大女儿安若晨定下的婚事,还强行将女儿从他安家除籍。霸官欺民,民不聊生。
姚昆没好气,这是哪门子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且这罪名也编排得太牵强了。强抢民女从何说起,他与那安若晨半点关係都没有。且他干预民间婚事,那是因为安若晨自己来击鼓报官了。再有,安若晨破了细作案,那也是记录在案,明明白白的。她出了安家,入军效力,那都是摆在檯面上的事。
姚昆哂笑道︰「安之甫是被我罚了几棍子,打算再来诬告一次朝廷命官吗?」
钱裴也笑︰「说起来他也是蠢的,平白无事的,跑去状告什么商舶司。刘德利那一身烂账,有他什么事。」
姚昆白他一眼,将那状纸塞怀里。「安之甫是被你拖累,别当我不知晓。我说过了,我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也是有个底綫的。你的钱财够花了,莫要再折腾那些不干净的事。刘德利那头我未逼着问你的事,你就莫往前凑了。」
他顿了顿,道︰「这状纸,与你是否也有关?你打的什么主意?欲报龙大夺妻之恨?莫傻了。一来安之甫有诬告案录在衙门,他再告谁,这事都会被拿出来编排一番。何况龙腾大将军,那是二品大将,为国立下的战功写成单子怕是比安之甫家的财产单子还长。再有安若晨破了细作案,也是拿得出来称颂的。他凭什么告?当初解除婚约和出籍文书都有他的签字按印,如今翻脸反咬一口,是嫌板子吃得少了。他不清楚利害关係,难道你不懂?莫搅和,当心引火烧身。」
钱裴道︰「我是清楚利害关係,是担心太守大人糊涂。这状纸送给大人,就是想给大人提个醒,除个后患。大人觉得自己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怕告,可大人莫忘了,巡察使要来了,巡察一出,严查酷审。别管大人有理没理,安之甫跑去闹一闹,再被有心人利用,大人真能笃定自己没麻烦?」
「有心人?」姚昆看着钱裴,「你便直说吧,要做什么?你找我来,可不是要给我什么状纸。状纸这东西,这张没了还有下张,后患从来都是人,可不是什么状纸。」
钱裴哈哈大笑︰「大人是聪明人。既是如此,那大人便该将唐轩公子放了。」
姚昆一楞,板下脸来。「你疯了吗?」安若晨对钱裴的指控立时在他脑子里涌了上来。「钱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参与了叛国之事?帮着细作办事吗?」
钱裴啧啧道︰「你紧张什么,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做甚要去帮细作办事。那唐公子不是细作。」
姚昆瞪着钱裴,看到他一脸淡定自若,疑虑更深︰「那他是什么人,与你是何关係?」
「他是云河县的茶商,与我有些买卖上的合作。你也知道,做买卖想赚到钱银,就得有这样那样的手段,总不能太干净。但那些都是些小事情,且不是在平南郡发生的,只是你若追究太甚,搞什么悬赏,有心人见利心喜,编排出什么罪状来,一来你被错的口供迷惑办了错案,二来闹到云河县去,唐轩回去后无端被翻查老底,惹下麻烦,买卖不好做了,我也有损失。」
姚昆可不信︰「若是他与你有买卖上的关係,为何在供述时半个字都未曾提到过你。」
「这不是有安若晨在呢,他原本清清白白都能被安若晨疑心编排罪名,若是知道这人与我相识,还有合作关係,那有理没理,有据没据,罪名都得板上钉钉了。」钱裴带着些许讥笑,道︰「自龙将军来后,太守大人可不似从前威风了,照我看,颇是被将军牵着鼻子走。龙将军夺妻之仇,我是不敢与他计较,但他可有不与我计较的样子?他不计较,安若晨却是恨意难消。她编排我多少事,时时找我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这唐轩又如何知道?」
「这不是男人间多喝了几杯,便说了些混话。唐轩知道了我与安家姐妹的恩怨纠结,又听得我说安若晨的姿色与叛逆,便好奇了。他是见过安若晨,但那可不是跟踪。他与我提过,去招福酒楼吃饭时听着别人喊安大姑娘,便多看了她几眼。安若晨被龙将军宠得上了天,自以为是,又时时想着抓细作讨好龙将军,所以看谁都像细作,我估计便是这般,她觉得唐公子多看她那几眼是有所图谋。」
姚昆瞪着钱裴︰「那他几次上那秀山,又是如何?」
「安若晨前一段总往尼姑庵跑,我猜是不是她在找安若芳,庵庙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她脱了安家籍薄,安若芳却没有。若是能将安若芳找到,我打算再迎她进门的。难不成龙将军要再夺我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