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2)

“登闻鼓是为了百姓受到冤屈时,为了能面圣陈情时才能敲的。”

“既然能面圣,必定能沉冤得雪,那爹你叹气做什么?”

“你以为面圣这么容易?敲登闻鼓后,先受三十棍杀威棒,刚刚那孩子身子薄弱,三十棍后,怕是……”

怕是能活着面圣,也只剩半条命了。

……

林家小弟击登闻鼓的事情,没到中午,就传遍了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后宅女子,无论是高堂官僚,还是一介白衣,无数人为之动容。

这个讚叹林氏的风骨:“有其姐必有其弟,林家的风骨,让吾等佩服。”

那个则感慨姐弟情深:“人固有一死,为姐鸣冤击鼓,哀哉,壮哉。”

有心直口快者:“可他状告国师大人强取豪夺逼死胞姐,就是告了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

是能让林家小姐起死回生,还是能让国师大人对簿公堂?

周围的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国师大人曾经救数万人于困苦,还是想到了林小弟此举只是水中捞月,到头来徒劳一场。

因为太早知道结果,慢慢的便没有人愿意聊了。

他们努力的干着手边的活,让自己不去注意与自己无关之事,却又不自觉的看向城南的方向。

敲了登闻鼓,便可面圣陈情,也不知道那林家的孩子现在如何?

夕阳欲垂的时候。

街道上出现了一名老者,头髮花白,身体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脊樑,背弯成熟稻的样子。

他穿着一件麻衣,头上绑着白布,瘦弱的肩头套着绳索,步履踉跄的拖动着一辆板车。

板车很慢,还很颠簸。

上面躺着一具尸首,白布掩面,只有露出来的手,才能让人探知到,刚死去没多久的人,如何的年轻。

那只手,应该是握笔的,没有裂痕,没有厚茧。

有知情人不忍叹息:“这林家独子敲登闻鼓,杀威棒到底没熬住,可惜这林父年近花甲,却家破人亡……”

他们想起了那个一头撞死在祭天台的林家长女。

凄厉绝望的哀鸣声混着鼓声,似乎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从南城一路向北,林父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他靠着自己单薄的身体缓缓独行。

如同行尸走肉,即使双肩勒出血迹,双腿一瘸一拐,都没有停下脚步。

无数人从店铺,从家宅,从道路旁,从巷子里走出来,跟在了林家父子身后。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心安,也或许只是受到林家气节感染,又或许是因为同情。

同情他们家破人亡。

同情为求一个公道甘愿去死,却註定没有任何结果。

他们跟在板车的后方,默默地,一路送行。

从黄昏走到了天黑,人群中彙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握着香火,无声的照亮着林家父子回家的路。

林父回到家中,将板车拖到后院,在水桶前蹲下,舀了一勺清水给自己洗脸洗手。

他稍稍整理了仪容,又打开了门。

门外,一路跟来的人并没有散去,而是立在臺阶前,一直就那么站着。

林父拱了拱手:“多谢诸位一路相送,请回吧。”

没有人挪步。

“今日是小女头七,原本我想着,等过完头七,明日拖着这身残躯去击登闻鼓,也好为小女的死尽尽力。只是小儿至孝,先我一步而去。”

林父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老泪纵横,无声哀泣。

擦了擦眼泪,再出声依旧是劝慰他人:“我的一双儿女至纯至孝,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愿牵连他人,一会儿国师府就要来人了,诸位请回吧。”

他加大了声音,如同破了的风箱,在夜色里撕扯着:“诸位,请回吧!”

已然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了。

有人张了张嘴半天,却只吐出一句苍白的劝慰话语:“林老,您自己多保重。”

有人开始往外撤。

将巷子围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终于慢慢褪去,街坊四邻原本想留下来帮忙,也被林父拒绝并劝走了。

等大门关上。

还没有走远的众人听到了有哭声从林家传来。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一夜,林家火光四起。

林父自焚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