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哥用袖子盖住了手腕,摇了摇头:“无碍,走吧。”
戏班的人还不够资格走大门,两人去的是不远的侧门,这一次出门,倒是没有在横生枝节。
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悬在天上。
古代区的夜生活不多,十点钟左右,大部分人都已经沉睡在了梦里。
城东平民区已经万籁俱寂,只有船夫划着小舟,在洛河上撒着网。
楚小哥蹲在河岸,双手捧着河水,用丫鬟的戏服擦着脸上的油彩。
洗到一半的时候,他见余初坐在河边,两眼盯着水中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遂起了个话头:“刚刚红衣少年,好像认识你?”
余初回过神来,侧过头看着楚小哥在月色下半画着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当然认识。
那人是他曾经未婚夫的弟弟,翟翎赤。
也就是,前准小叔子。
余初在宋家的时候,曾经定过一门亲事,物件是翟家大公子翟翎羽。
她十七岁进入一线,借的是宋家一门宗亲的身份,家庭设定是父母双亡,外祖落败失联,除了宗亲之外,无依无靠。
出身说找不出任何毛病,也不会生出任何枝节,纯孤女一个。
宋家三子,并没有女儿,她上门投靠的时候,宋夫人虽然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是后来接纳后,是真的把她半个闺女疼。
不仅裁布做衣,恶补琴棋书画女工茶叶,还给她十分上心的,替她四处张罗亲事。
最后,也的确寻了门乍看起来像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古代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征求子女意见都十分正常,就算是征求,也大多数十分委婉。
以至于余初,压根没有感觉出来。
她那时候不过十九岁,虽然自认为对古代瞭解很深,但是骨子里很多观念根本没有改过来,跟个熟悉的少年在院子的亭子里喝了个茶。
见翟翎羽送的风筝也不贵重,就没有拒绝。
等余初知道他们误会的时候,已经是翟家派人下定的日子了。
那时候的她,除非撕破脸皮,闹得整个宋家丢尽脸面,从此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闹得宋家还没娶妻的两个小儿子,从此婚姻坎坷。
否则,只能先认了。
驻点给出的建议也是差不多的理由,下定离成亲还有三年,她可以徐徐图之。
大不了,还有死遁。
最后一个理由,把余初给说服了。
翟家祖上也曾经荣耀过,不过定亲的时候,翟父在前线失踪,生死不明,翟家落魄到连个正经出仕的人都没有,顶着一个十八线的爵位,不事生产,日子过得并不会比宋家好。
但是下定的时候,翟家硬是拿出了十八台来。
很多都是不符合她能使用的器具,还有颜色款式比较旧的首饰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翟家夫人的嫁妆中凑出来的。
基本上已经是底子都快耗尽了。
所以和她这种实权派宋大人的养女,勉强能算门当户对。
定亲后,翟翎羽就不怎么避嫌了,时不时给她送东西,也会在有人的场合下,和她不时见上几面。
那时翟翎羽的性格比起他弟弟翟翎赤,多了几分洒脱,少了几分锐利。
但是骨子里是像极的,自信、努力、带着狼一样的野心,明媚如同夏日的烈日。
这样的性格,她当时并不讨厌。
后来,翟父回归了。
在战场上用兵如神,硬是在短短两三年内不断的擢升,手握兵权,使得翟家的地位也一再上升,隐隐有了祖上几分荣耀的影子。
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连宋家庶女的身份都算不上,自是配不上新贵的大少爷。
之后的记忆,就褪色成青春电影最常见的昏黄色
有趣的是,定亲的时候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退亲的时候,她也是最后知道的。
那段时间,她因为翟家的不断上升的名望,也被许多人所知,一时间成为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连宋家人都以为她伤心欲绝,安静的时候,觉得她是伤心过度。笑的时候,觉得她是笑里藏泪,睡晚了觉得她因为伤心,了无生气……
可能是害怕她想不开,这之后的日子里,无论去哪都有人盯着她。
所到之处,都是同情的眼光。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不适合进行工作了,组织同意了她的调任申请,配合她演了场戏,离开了宋家。
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再见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