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会给权应萧一炷香的思考时间,超过这一炷香,她就去找其他人。权应萧一下子将香折断,问道:“你说时间紧急,是不是现在就要夺回物资押送去给灾民。”夏川萂:“自然。”权应萧:“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再过段时间,等救灾银粮落入幕后之人的口袋被隐藏起来,等苦主告发,等酝酿足够之后,等引起朝野哗然,等引起百姓愤慨再去解决这件事,是不是更能利益最大化?也能清明朝政,为朝为野铲除一大毒瘤。”夏川萂沉默,权应萧的意思她明白,她得到的消息太早、太及时了,现在他们出手,就能及时将救灾粮导回正确的轨道,按时按量的送到灾民手中,这样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除了望洋兴叹,不会得到一星点的惩罚,因为没有酿成后果,怎么说他们有罪呢?证据呢?有苦主吗?你没证据,没有苦主告发,你就是诬告!但是,若是按照权应萧说的,形成罪证之后:“那会死很多人。”权应萧跌坐在夏川萂对面,捏着手里的纸条叹息道:“是啊,灾民没有及时得到救助,迟一天,迟一个时辰,都会死很多人。要铲除恶人,总是要无辜之人付出代价之后,才能认定谁是恶人,是不是太过不公平?”夏川萂:“我不会这么做,我现在就要阻止他们,你若是不帮忙,我”“你就去找其他人,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权应萧接口道。“那么,你的回答呢?”夏川萂问道。“你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忙?”权应萧苦笑道。夏川萂:“你若是不愿意”“我愿意。”权应萧斩钉截铁道,“不管怎么说,救助百姓都是无量功德,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出头的机会,我愿意帮忙。”夏川萂笑了,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在她认识的皇族当中,权应萧是难得活的接地气也是很有底线的一个人,他还是郭继业的朋友,郭继业曾经托付后背与他,他也曾在朝堂明里暗里的维护郭继业,她相信郭继业交朋友的眼光。权应萧失笑:“能入你的眼可不容易,你打算要我怎么帮你?”“狗咬狗。”夏川萂言简意赅的回答。权应萧眼睛一亮,凑近了夏川萂,轻声道:“有时候,我觉着咱们更投缘一些,你比继业更得我心。”夏川萂一指头将他额头戳远,皱眉道:“你是不是没刷牙,一股子酸臭味儿。”权应萧在掌心哈了一口气,闻了闻,奇怪道:“没味儿啊,不过我确实早起没刷牙,谁让你突然让人去找我,我怕耽误了你的事,可不就邋里邋遢的就赴约来了?双儿,去给你家殿下讨颗薄荷糖来!”权应萧的小内侍双儿从外头探头瞧了一眼,应了一声,忙去找薄荷糖去了。夏川萂道:“说正事,你也觉着这个主意好?”权应萧笑道:“好,怎么不好?从你这些消息来看,太子和三皇子的人都有插手,咱们只要将消息互相送给他们一份,他们自己就能咬死对方,虽然咱们行动够快,及时将物资运到灾民手中,但这样大的把柄,他们互相斗了多年,应该不影响他们发挥才是。”夏川萂:“你看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权应萧轻咳一声,道:“常理,常理。”夏川萂不管他,拿出一份舆图来,道:“咱们好好合计一番,散播消息你来,安排人手运粮我来”权应萧动作很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反正接下来几天,就连在丰楼不出的夏川萂都感受了京都平静之下的暗流是有多么的汹涌。冬至这日,夏川萂收到消息,乔彦玉被刺杀受伤,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金书负责的运往北方各郡的受灾物资也都已经交付,具体如何分发调度就要看当地父母官,金书不欲多耽搁,留下相应人手之后,也启程回丰楼。金书一回来夏川萂就拉着她上下看个不停,十分后怕,恨声道:“这哪里是朝廷命官,简直就是亡命之徒,人命在他们眼中算什么?”金书安慰道:“我并不与乔公子在一处,且我也有人护卫,寻常人伤不了我的。”一同回来的张和甫接口道:“但也有人打你的主意,只是被咱们提前警觉发现了而已。”夏川萂面色惊变,问道:“姐姐也遇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与我说说”金书笑道:“真没事”金书自己说起这段过程十分的云淡风轻,夏川萂看她的神色,精神奕奕,也确实不像是受惊或者受伤的样子,而且,她说有人护卫,这个护卫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张和甫。夏川萂这才奇怪问道:“张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赈灾队伍里?”她刚才一心担心金书了,都还没来得及跟与金书一起回来的张和甫打招呼。张和甫轻咳一声,道:“我恰好访友到淮北,正好遇上了。”“大冬天的去访友?还是去淮北?”夏川萂惊讶,这是那她当傻子哄吗?金书暗中拧了她一下,道:“不得无礼,人家要做什么关你何事?”夏川萂面色扭曲了一瞬,连连点头道:“好姐姐我错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等回头再好好问问金书姐姐。再次回到刺杀上头来,夏川萂问道:“可是知道到底是谁安排的刺杀?”金书踟蹰道:“看起来像是太子那边的人,但是,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乔公子,他”夏川萂催促道:“他怎么了?快说啊?”金书挑拣着道:“乔公子对赈灾物资十分上心,且铁面无私,你是知道的,乔公子手下带去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他们想要伸手,就必定逃不过乔公子的眼睛,一路上他们起了很多争执,闹得很不愉快”夏川萂脸色冷凝:“所以,刺杀的人,也有可能是三皇子的人。”金书颔首道:“我是这么猜测的,因为乔公子只受了些皮肉伤,只是如今隆冬时节,又是路上,并不适合养伤,下人又不敢怠慢了他,只能将他硬送回京都了。”夏川萂听到这是受了些皮外伤,心下松了口气,同时又厌恶非常,如果乔彦玉遭受了生命危险,那不用怀疑,定是有人想至他于死地趁乱谋取最大利益,但只是受些伤不让他继续插手赈灾事务,只能是下面人嫌他碍事让他让路。不管是三皇子直接下令还是代三皇子行事的人下令,其作为,都令人恶寒。
夏川萂对金书道:“改日,咱们一起去乔氏府邸拜访,看望看望他去吧。”金书点头应下,然后就离开回了她自己的楼,张和甫跟上去。夏川萂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微的委屈。金书姐姐跟她生分了吗,怎么什么都不跟她说?范思墨过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散发eo气息的夏川萂,范思墨奇怪:“怎么了这是?”夏川萂看看范思墨,更加难受了,问道:“金书姐姐和张先生的事姐姐知道吗?”范思墨分辨了一下:“你问的是张二郎君还是张公子?”哦,两个姓张的都可以叫做张先生。夏川萂讷讷不好言说,对金书的婚事,她觉着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范思墨道:“我瞧着张公子挺好,看得出来他心在金书身上。”夏川萂:“可是”范思墨笑道:“你不是跟云舒君说了要跟张氏退亲吗,怎么这会又犹豫了?又不想退了?”夏川萂苦恼道:“我那是说的气话,张氏不把金书姐姐当回事,我那是跟他放狠话呢。”范思墨笑:“我还以为你说换一个年轻点的郎君联姻是真的呢。”夏川萂叹道:“自然也是真的,如果金书姐姐看上了张和甫,我去跟张大人谈。”范思墨:“这不就行了?你还在纠结什么?”夏川萂嘟囔:“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主了,砗磲姐姐也嫁人了,等玛瑙姐姐有了归宿,就剩我单蹦一个了,突然觉着好孤单。”范思墨好笑:“你忘了霜华了,那才是你的姐姐。”说到楚霜华,夏川萂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总觉着,她们一天天的长大了,都要展翅高飞飞走了,就她站在地上仰着脖子看,想够也够不着了 等又过了两日, 夏川萂和金书一起去乔府看望乔彦玉。乔氏家主乔公主管吏部,朝廷选官都要经他的手,是三皇子最大的臂助之一, 夏川萂拜访之前, 自然是递了拜帖的, 是以她跟金书一上门, 就有门房将两人迎进去。相比于夏川萂去过的国公府和公主府,乔府就有些古朴了, 跟乔彦玉本人矜贵富丽的贵公子气质十分不符合。乔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客气笑道:“家中人少,不免冷情了些。”可不是, 乔公和乔夫人一生伉俪情深, 只孕育了一女一子,长女乔王妃,少子乔彦玉。乔王妃和三皇子所生独子权应居都长大到十四五岁年纪了, 可见乔彦玉不仅是少子,还是乔公和乔夫人老年得子,定是珍爱非常。夏川萂看着乔夫人鬓边白发和面上憔悴的神色,亦是客气道:“家中人少清静些,便于乔公子养病,乔公子病的怎么样了?可有妨碍吗?”知情人自是知道乔彦玉是被刺杀受了伤, 但对外的说辞,是乔彦玉在淮北水土不服,生了病, 半路回京养病来了。乔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 道:“太医说他心绪郁结,我跟他父亲劝也劝不住, 你们来了正好,也替我们好好劝劝他,人生在世,有什么心结是过不去的呢?”夏川萂大概明了,乔彦玉本人,估计也知道刺伤他的人到底是谁,是以想不开,给自己闹了个郁结在心的症候。夏川萂应道:“夫人放心,我与乔公子交好一场,定会好好开解他。”乔夫人叹道:“若他果然想开了,身子早日好起来,我定重礼谢你”说着就到了乔彦玉起居之所,转过一道槅门,乔夫人人未至人先笑道:“玉儿,快看谁来了?”乔彦玉半卧在床上,上半身正倚靠在床头栏杆处闭目养神,双手松松放在被子上,被子上双手间半开未开的捧着一本书。听闻乔夫人言语,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芙蓉面,他眼带惊喜腾的坐起,张张口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亮光慢慢暗淡了下去,人也重新怏怏的倚靠在栏杆上,眼神躲闪面色沉郁道:“贵客来访,某有失远迎,失礼了。”乔夫人见儿子这样,心下不解又酸楚,不解他应是十分惊喜好友能来看他的,酸楚儿子从惊喜到落寞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为的不是她这个老娘,而是别的人。乔夫人道:“玉儿,友人来访你好好招待,为母去给你们准备些茶点,你们好好说话,啊。”乔彦玉点头应下,夏川萂忙道:“您太客气了。”站在地上目送乔夫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乔彦玉、夏川萂、金书三人,金书笑问道:“听说你这里有一本《博文杂记》,乃是孤本,都不外借的?”乔彦玉笑道:“就在我书桌上,你自己去找吧。”金书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书桌上没什么重要文书啊、信件啊什么的吧?”乔彦玉:“没有,就几本杂书,无碍的。”金书:“那好,我去看看就来。”金书去一厅之隔的隔壁找书去了,留下夏川萂和乔彦玉说话。乔彦玉明显的紧张起来:“你”夏川萂坐在床尾绣凳上,直接道:“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你没事吧。”乔彦玉手指揉搓着纸张,低声道:“没事,小伤。”夏川萂向前探了探身子,担忧问道:“伤在了哪里?方便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