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平远侯一提,老英国公就答应了。如今仅仅两三年的功夫过去,郭继业强势回归,英国公府可以说是大换血,而每当平远侯想起当年议亲之事都会一阵接一阵的后怕,同时又觉着自己英明神武,善于决断,最终选了郭明珠做儿媳妇,而不是郭霞。不是郭霞失了身份,而是郭明珠的身价长了。郭明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郭守礼长的,而是因为郭二婶长的。如今的英国公府内务,能做事的人一大把,能做主的也不少,但这阖府做主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唯独缺少真正能里外一把抓的中间力量。因为英国公郭守成如今是个鳏夫,府内没有国公夫人,世子郭继业还未娶妻,这国公府的主母之位,竟然空缺了。所以,郭二婶就二次走马上任了。之所以说是二次,是因为她第一次掌家,是楚宁还在的时候,楚宁嫁到国公府,虽然是世子夫人,但那个时候楚氏刚没落,要她这个时候代表国公府出去走动只能将她自己给碰个头破血流,太夫人心疼侄孙女,就做主给郭守礼聘娶了如今的郭二婶。所以,郭二婶嫁的虽然是次子,但她入府就跟在太夫人身边正经管家,若楚宁是执掌大印的内宅君主,她就是统领内宅的宰相,两人合作无间,感情处的极好。但随着楚宁一年寂寥似一年,慢慢的也将大印给了她,在郭守成再娶刘兰娥之前,国公府的真正主母,就是郭二婶。郭守礼为甚么对长房意见那么大,甚至想要取而代之,郭二婶对他的影响功不可没,倒不是郭二婶在他耳边唠叨些什么,或者心中有什么不平,撺掇郭守礼夺位。而是刘兰娥嫁进府里来之后,郭守礼因为妻子常年管家而受到的优待大幅度缩水,而且,自己娶的明明是个主母妻子,现在却要缩起头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管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郭守礼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替自家妻子觉着亏的慌。尤其是眼看着嫡长女郭明珠越长越大,亲事迫在眉睫,如果郭二婶还在掌家,那郭明珠的婚事一定差不了,现在他们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二房,以后定是要分出去的,这京中大家族又都没眼瞎,平远侯宁愿选择年纪更小的郭霞,都没有考虑和尚远山年龄相当的郭明珠,就是一个非常打脸的现实。郭守礼去截胡平远侯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已经不能可考,但现在立在眼前的现实是,英国公府目前还离不了他们二房。郭继业十分信任郭守礼这位二叔,现在的郭守礼在族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中大权更是重归郭二婶之手,郭明珠作为两人的嫡长女,身价可谓是直攀最高点。如今京中说起英国公府千金,首位就是郭明珠,其次才是诸如郭霞、郭彩儿这些女孩儿。郭明珠本身就长的明艳可人,如今生了孩子,更见珠圆玉润光彩照人,太夫人喜欢的不行,抱着郭明珠的儿子不撒手,逗他喊自己高祖母。果真是五代同堂了。将孩子留给太夫人亲香,郭二婶郑重给郭明珠介绍夏川萂,道:“这就是川女君,你盼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见着了。”夏川萂忙和郭明珠见礼,道:“不敢。”郭明珠握着夏川萂的手笑的亲切友好,道:“早就不止一次的听父亲、母亲和大兄、妹妹们说起过你,我心里就不服,什么样的人物儿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个不停,现如今真当面见到了,方知是我坐井观天,没见过真正的风流人物儿。”郭明珠说的大兄是郭继业,妹妹是指郭彩儿。郭二婶就笑问女儿道:“现在见着了,可是服了?”郭明珠:“心服口服!”郭彩儿也在旁打趣道:“大姐姐还跟我打赌,说要是见了不如她,就要我将那彩色玻璃明珠赔给她,要是见了果真是好,就将她的双鱼佩赔给我,那我现在要问问大姐姐,是要我给你彩色玻璃明珠呢,还是你给我你的双鱼佩呢?”郭明珠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从自己腰上解下一长串的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双鱼组玉佩亲手系在郭彩儿腰间,一边系一边跟众人道:“我今日特特带了这压裙角的组玉佩来,就是为了眼馋这丫头的,谁曾想,竟真输了!母亲,您可得再赔我一副更好的,不能让我光秃秃的去见客,不然丢的可是您的脸面。”众人都捧腹大笑起来,郭二婶拿手指头去戳爱女的脑门,笑骂道:“越大越不饶人,我有多少好东西都留不住,净给你了。”郭明珠就道:“离您娶儿媳妇还早着呢,就是想给儿媳妇,也找不着人呢?”郭明珠嘴里说的“儿媳妇”可不是郭守礼那些庶出儿子娶的媳妇儿,而是她嫡亲的弟弟郭继贤。郭继贤今年还不满十一岁,离他娶媳妇儿果然还早着呢。郭二婶就道:“人都道女儿是扒搂子,专门从娘家搂好东西给自个儿,现如今看来,果真是不错的。”郭明珠亦是回嘴道:“那也得母亲愿意让我搂呢?要不我怎么不去找老祖母搂,非得找您搂呢?”这回连周姑姑她们都忍不住要笑了,她们真是见识了郭明珠的这张嘴,这回竟是连太夫人都给带上了。太夫人就笑道:“我是不给你搂的,有了好东西,我就留给咱们小英儿”郭明珠的儿子大名,尚英铎。正说笑着呢,就有丫鬟来报,说世子、二郎君和侯世子过来拜见太夫人了。太夫人道:“快请。”话音落,就见门外进来三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最打眼的当然就是最高大也是最英俊、最年轻的郭继业,郭守礼虽然已至中年,但他身量和风度摆在那里,正经起来也可称一句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最后一位瞧着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就是平远侯世子尚远山了。尚远山身量比不过郭守礼,英俊比不过郭继业,但他从容自若的站那里,自有气度不凡之处,并不落于郭继业叔侄二人。三人跟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将尚远山叫近了一些,仔细相看一回,对郭守礼道:“你眼光很不错,是个前程远大的好孩子。”尚远山笑道:“老祖母抬爱,远山愧不敢当。”太夫人笑眯眯道:“当得,当得,和明珠好好过日子,好处多着呢。”要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太夫人只一句,就将疼爱郭明珠的所有话都给说尽了。尚远山不由看了眼郭明珠,郭明珠脸颊飞红躲了开去,尚远山笑着应道:“老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太夫人又介绍夏川萂给尚远山认识,尚远山笑着恭维道:“丰楼女君之大名,远山早就听明珠说起过了,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夏川萂对尚远山的态度很满意。这年头,男人传女人的话就是说的再正经那也总是要带上点“情绪”的,尚远山或许已经知道她和郭继业的关系了,但他心中到底是怎么看夏川萂的,言谈举止之间、尤其是眼神流露出来的态度是骗不了人的。他说的只是寻常客套话,可见他并不认为夏川萂是可以狎昵之人。即便心中好奇,也因为他知道夏川萂是郭继业看中的人,他才不能去亲近。平淡、寻常、客套,这才是一个陌生男子初见另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态度。如果尚远山表里如一,那郭守礼选女婿的眼光还真不错,至少在女色上,尚远山拎得清。
头一次见面,周姑姑端上表礼,太夫人送给尚远山,这次见面就算是完了。一时有人来回话,太夫人就对郭二婶道:“今儿你可不得闲,且去忙吧,”又嘱咐郭明珠道,“去帮衬着你母亲一些,孩子放我这里给你看着,留下乳母和嬷嬷就行了。”郭明珠道是,和郭二婶一起告退去迎接今日来客去了。郭守礼、郭继业和尚远山咱人去偏厅说话,太夫人逗尚英铎玩儿,郭彩儿继续和夏川萂头对头的说话,这回说的就是平远侯家的八卦了。郭彩儿用团扇遮着嘴跟夏川萂絮叨:“大姐姐的那位君姑,将大姐姐娶到手之后只稀罕了大半年,等大姐夫世子爵位到手了,大姐姐也怀孕了,就整日里琢磨着怎么给大姐夫房里塞小老婆”夏川萂眼睛陡然放出光芒来,亦是用团扇遮着嘴巴压着声音问道:“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郭彩儿嘻嘻笑道:“大姐夫自己带着大姐姐回国公府住了一旬才走,咱们自然就都知道了。”“豁,这位侯世子真是不拘小节。”夏川萂惊叹道。要知道,这年头愚孝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儿子对母亲,尚远山竟然不是一位妈宝男,真是难得。也是够促狭的,他自己不好明着拒绝母亲,就带着妻子回岳家住,将自己老娘交给老爹去对付,等回到自己家,他就仍旧是好儿子,好丈夫,现在又是好父亲。郭彩儿小大人似的叹道:“为此,二叔和二婶没少夸大姐夫人品好。”夏川萂点头,亦是赞同。尚远山这何止是人品好,世间多的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更不缺反咬农夫一口的毒蛇,尚远山在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还能记得岳家的好,不愿意委屈妻子,可以说是大大的有良心了。也是有远见的,知道自己前途还要多多仰仗岳家,便一点把柄不落在郭明珠手中。别说什么虚伪算计深的,尚远山要真这样待郭明珠一辈子,那他就是大大的好人一个。郭彩儿继续道:“大哥哥听说了大姐夫的人品之后,也愿意跟他结交呢。”夏川萂点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大姐夫待久了,他们之间交流一些为夫之道,这也与以后的世子夫人、哦、就是你大嫂子有好处呢。他们相互成就,挺好。”郭彩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正想说“这以后的世子夫人不就是你吗”,就听外头一连串的嬉笑欢迎之声传来,抬头去看,就见到郭二婶迎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进来,后头跟着郭明珠,招呼着几位年纪不一却都贵气十足的大小夫人娘子们,郭继云和郭承明则是招呼着一群陌生公子跟在最后头。太夫人惊喜起身,起身迎接道:“大长公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夏川萂站在旁边看着这位据说是当今唯一仅剩的姊妹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寒暄,心道,听说这位年迈的大长公主已经十几年不出公主府了,这头一次出来,就来了英国公府,估计这回英国公府定会成为众多权贵家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双手交握,彼此眼睛看着彼此,双双落下泪来。大长公主泣道:“我以为,上次分别既是永别,伤心了好久,如今你又回来了,如何让我不高兴,如何让我不高兴!”太夫人也泣道:“我又如何不难过?我当年是打着回不来的主意走的,也只当是咱们再也见不到了,如今我竟又回来了,你也竟还在,我一回来你就来看我,如何让我不高兴?!”两位老夫人一时哭又一时笑,一时诉说这些年的离别思念之情,一时又相约去看看以前曾经看过的风景总是有不尽的话要说。等两位好不容易才心绪平复了一些,郭继业、郭守礼、尚远山三人带着郭彩儿她们过来叩首拜见,端敏大长公主带来的男男女女们亦给太夫人叩首,双方各赐下表礼不提。末了,端敏大长公主对太夫人道:“你这次孙和曾孙女婿我见过的,唯独这个曾孙,只小时候见过,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又叫郭继业近前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半晌,才又长叹道:“跟他母亲长的真像。”郭继业垂眸,面露哀伤之色。太夫人捶着腿骂道:“他母亲是个没福气的,我早就已经不想她了!”骂完又流下泪来,当真是爱之深恨也深了。端敏大长公主安慰道:“宁儿留下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放下了。”这回太夫人破涕为笑道:“早就放下了,”对夏川萂招手,唤道:“川川,快过来。”夏川萂依言过去,站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牵着她的手对端敏大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我养的孩子,这些年多亏有她在身边,看着她,我就不想宁儿了。”端敏大长公主好奇打量夏川萂,夏川萂叩首拜道:“民女夏川,见过端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金安。”端敏大长公主同样仔细端详了她一会,面露疑惑问道:“夏川,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耳熟?”一个跟她一起来的公子就笑道:“孙儿跟您说起过的,丰楼女君习得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画技,孙儿想要寻她给您画一副画像,可总是寻不到她,名讳就叫夏川,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小娘子?”在场能在端敏大长公主面前主动回话的人不多,还跪在大长公主膝下的郭继业就是其中一个,他就近颔首解释道:“世子所言不错,正是这位女君。”夏川萂顿时明了说话这人的身份,正是保国公世子卫兰台。现任保国公正是端敏大长公主的儿子。同样是世子,郭继业是弱冠少年,卫兰台已经是抱孙子的大叔了。端敏大长公主惊讶的看着夏川萂,执起她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对太夫人惊叹道:“竟然是她!年纪竟然这样小!还又是你养的!”这一三连叹下来,可见端敏大长公主对夏川萂是有多么惊讶加惊叹。太夫人故作叹息道:“老天爷赏饭吃罢。”端敏大长公主就说她道:“你就得意吧,我怎么说你明明年纪比我大,怎么还越活越精神了呢,感情是得了可意的人儿,返老还童了。”这话说的满屋子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夏川萂亦是缓缓低头抿嘴微笑,笑中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柔美三分谦逊还有一分脆弱。郭继业就跪在她旁边,夏川萂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他的眼中,不由心下大为惊奇,原来她还有这样的时候?端敏大长公主将夏川萂拉起来,取了双份的表礼给她,对太夫人道:“我可得先定下,让她给我好好画一副画像,我要是满意了,重重有赏!”太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能给你画一副画像,可是她难得扬名的机会。咱们也要先说好,到时候要是别人见她画的好,都来求画,你可得给她作保,咱们想画就画,不想画,谁来说、谁来求都不好使。”端敏大长公主打包票道:“名画难得,她要是果真画的让我满意,我就保着她。”夏川萂忙再次叩首道谢。端敏大长公主再次将她拉起来,握着手亲热问道:“几岁了?跟谁学的画?平日读什么书?除了画画,还学过什么才艺”事无巨细,问个不停,竟将其他人都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