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随着高度不断升腾,城池已经彻底成为一个黑点,周围簇拥着一片绿意,是王都附近的密林。妖修都喜欢亲近自然。丝丝缕缕的流云从眼前飘过,白皎抿了抿唇,有种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豪迈感。但也仅此而已。她眯了眯眼,化为白鹭在天穹飞行的感觉更鲜明畅快,不过马车也不差,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更舒服更悠闲。见她微眯双眸,丛云唇畔挂着温和的笑,适时出声:“皎皎,再过半日,我们就能到达望月川。”白皎点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下一刻,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车上旅途枯燥乏味,皎皎觉得困倦的话,可以躺在旁边被褥上休息。”白皎:“……”短暂的沉默过后,一抹酡红染上双颊。虽然是有一丢丢想,但是,她不要面子的呀!她狠狠瞪了眼丛云,动作倒不慢,没一会儿,就主动调整好姿势。随着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寂静的车厢中,却是暗流涌动。丛云黑眸沉沉,近乎挑衅地看向紫川,皎皎不过一时心软,迟早会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他能感觉到紫川身上微妙的伪装。因为他也是如此,温柔的表象下,是浓重如墨的占有欲。紫川微微转动眼睛,好似变成了沉默的背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神都被她牵动,余光不着痕迹地看向睡颜恬静的少女。脉脉柔情在心中流淌。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与此同时,妖宫却是乱作一团。概因此时,绫华忽然发现,她的护卫不见了。有谁能心爱妖宫将他带走?不安使她心神不定,却也没第一时间发动主仆契约,而是不顾仪态,风风火火地闯进万象宫。“父君!”绫华大喊。话落却见一众大臣惊愕地看着她,复杂目光纷至沓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父君似乎是在谈论国事。理智告诉她该离开。脚下却如生了根,一动不动。印泽眉心微蹙,心中叹了口气,随即看向大臣:“今日之事,明日再议吧。”等到大臣纷纷退去,绫华才看向父君,很快,那缕浅薄的后悔被急躁替代,她不舍得贸然发动主仆契约,让紫川受伤,却舍得过来质问印泽,她的父君:“紫川不见了!”“父君,他是你为女儿准备的护卫,女儿今日突然发现,他竟突然不见了,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求父君为绫华做主!”不料,印泽妖君神色不变,竟然告诉她,紫川离开便是经由他授意。绫华一怔,震惊过后便是一阵不解,他抿着嘴唇,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她问他:“为什么?父君你让他去做了什么?他是我的护卫,他应该保护我。”想到紫川离开自己,绫华便一阵阵地惶恐不安,她半生都没这样的感觉,如今甚至觉得自己要疯了。“父君,你让他回来,我不想他离开!”绫华看着他说道。她对紫川的执念,仿佛绵延了几辈子。妖君闻言吓了一跳,对上女儿癫狂的眼睛,终于觉察出几分微妙。一个念头突然蹦出脑海,令他神色阴鸷。他看向过度紧张的绫华,不过是个桫椤一族的俘虏,竟也能让她如此担心,甚至快要越过他这个父亲。印泽隐隐有些后悔,仔细回想当初,已经不觉得是绫华慧眼识人,反而觉得,紫川是否暗中施法下咒,害了自家女儿。思及此,他拧紧眉头,担忧的视线落在绫华身上,不待对方反应,忽然伸出大手,一道神光落下。绫华发觉自己动弹不得,顿时惊讶地看他:“父君,你在干什么?”发现女儿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其它手段,印泽妖君稍稍放下心,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什么,浑身散发出浓重杀意。那岂不是说,女儿对紫川,是发自内心的紧张重视。也就是说,绫华是甘愿如此作态,更是甘愿为了一个卑贱的护卫顶撞自己的父亲!他怒意勃发地问她:“你刚才是在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卑贱的奴才顶撞我?”绫华脸色煞白,嗫嚅着说:“父、父君,不是这样……”印泽妖君深深看她一眼,若不紫川不在这,他甚至当场格杀了他!于是他沉声道:“绫华,你是妖族最尊贵的公主,若是一个奴才会对你造成这样的影响,我真该杀了他!“
他一番苦口婆心,绫华却只捕捉到杀这个字,登时喊道:“父君不要!”话落,直直撞入他阴鸷的眼眸。绫华全身一颤,低下头镇定道:“女儿方才糊涂了,才会一时乱了方寸。女儿之前那样,是因为觉得他是我的护卫,应该随时待在自己身边待命。”印泽妖君审视地看她,揣着明白当糊涂,点点头说:“最好如此。”他走下御座,叹了口气,道:“绫华,你是我的女儿,是妖族最尊贵的公主,怎可自降身份,为一个卑贱的护卫大动干戈。”“至于他的去向。”印泽瞥了眼女儿,终究软下心肠:“你也不用着急,是紫川主动请缨,他说要为你取得帝流浆,我才答应他跟过去。”“你急什么,如今你与他签订主仆契约,你是主他是仆,即便他跑到天边,只消你一个念头,他便将死无葬身之地!”“以后你万万不可如此冒失。”他说了一堆,绫华却只记住了一句话,紫川是主动请缨,为了替她拿到帝流浆!那一刻,她心头的慌乱忽然如烟云散去,捏了捏指尖,感觉一股无法言喻的甜蜜。再说了,还有主仆契约,他会一心向着自己的。时间不过瞬息,她便考虑得清清楚楚,很快,便当着他的面格外诚恳地认错:“女儿知道了,父君放心,女儿以后绝不会这样了。”妖君欣慰地看向他,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侍从谄媚的声音:“君后娘娘。”人比花娇的娇媚女子缓缓走入殿中,倩影瞬间掠去了印泽所有注意力。见到妻子蘅芜的瞬间,印泽已将所有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他护着妻子,目光期待地落在蘅芜平坦的小腹上:“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昭元殿里好好养胎,不要乱走动吗?”他们夫妻除了绫华,只有这一个宝贝孩子,如何不会珍重相待。蘅芜闻言,嗔怪地瞪他一眼:“成日里在昭元殿待着,我都要闷死了,再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她说着眉心微蹙,原本她在休息,侍从忽然告诉她,绫华冒冒失失闯入万象宫,之后爆发出一串声响。听到消息的蘅芜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蘅芜叹了口气,看向绫华,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孩子最近脾气渐长:“绫华,怎么了,你又惹你父君生气了?”绫华正要随口扯个借口,直直对上父君阴鸷的眼,瞬间心神一震。她知道父君的意思,要她随意找个借口,将今天之事隐瞒下去,可她震惊的,是父君看她的眼神,威严无比。她从未被他如此对待过。绫华回神,却见父君轻抚母亲的肚子,叫她瞳孔猛缩,心头好似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把她心中残存的几丝热切也浇熄了。是因为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吗?一个拥有无限希望,注定健康的孩子,哪是她这个废物公主能比得上的!面上,绫华抿了抿唇角,笑着说:“我哪有。”她看向父君:“都是侍从们大惊小怪,我跟父君好着呢,父君刚才还说,等弟弟出世之后,要给他大操大办呢。”蘅芜闻言脸色绯红,看向印泽:“孩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世,你、你怎么就想得那么多!”印泽知道她害羞,笑着说:“是我的错,蘅儿你别生气。”他们郎情妾意,并未察觉到,一侧早被遗忘的绫华,她眼中恨意滔天。对于敏感多疑的她来说,夫妻俩一举一动,都能在她眼里延伸出无数意思。碧云宫中。殿内的仆从心惊胆战,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来祸端。然而,即使是这,也仍旧逃不过去。绫华只是一个侧目,便将其他人吓得呼吸困难,活似鹌鹑般战战兢兢。“把我的鞭子取来。”她道。闻言,一群人眼底流露出死一般的绝望,昔日所听的哀嚎声似乎也在耳畔响起。“扑通”一声。一个心智稍弱的侍女双腿发软,竟是当场跪倒在地,惹得绫华明艳一笑,抬脚踹了过去:“谁准你出声了!”其他人见此,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即将上演的惨剧。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公主饶命,奴婢愿意替她接下惩罚。”绫华怒极反笑,正要一起打,突然听见跪在地上求情的侍女说:“奴婢知道公主为何如此心忧,奴婢可以替殿下解忧。”侍女说着,微微抬头,眼中满是恳切和祈求。绫华闻言微整,垂眸定定打量片刻,不禁杨眉,侍女满脸无畏,似乎已经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有趣。沉寂片刻后,绫华屏退其他人,只留下方才大胆的侍女,她握着鞭子,笑意盎然地看向她。“你说为我解忧,你知道我忧愁什么吗?”侍女冷冷吐出四个字:“君后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