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钰的声音在这阴森的诏狱中响起时,李鹤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如同在汲县,林钰突然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笑盈盈望着他一样,仿佛一场白日痴梦。
可不该出现在梦里的何三却提醒他,眼前的人真得不能再真。
李鹤鸣一直觉得北镇抚司的诏狱太暗,当罪臣披上相同的素白囚衣萎靡地窝在囚房里,若不提灯照着脸细看,连是人是鬼都辨不清楚。
然而这时候,他又觉得狱中的光似乎并不如以往黯淡,至少当他听见那声颤抖的“二哥”后猛抬起头时,一眼就将林钰眸里的泪光看了个清清楚楚。
而林钰也将他此刻不人不鬼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她穿着和他身上囚衣颜色相似的月色衣裙,一缕绸缎般的乌黑长发绕过耳后垂落身前,本是动人的容貌,可在昏黄灯光下,那缕发却衬得她面色惨白,就连润红漂亮的唇瓣,都好似褪去了血色。
李鹤鸣看见她扶着帽裙的手在抖,比他昨夜烧得意识不清、冷汗浸身时抖得还要厉害,像是害怕,可面上又满是心疼。
李鹤鸣突然厌烦起卫凛好意挂在墙上的那盏油灯,也厌烦狱中日夜不灭的灯火,将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姿态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林钰眼前。
两次久别,她都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都说瞬间的反应做不得假,在看见林钰的瞬间,李鹤鸣拿起床上染满血污的囚衣便往身上披,他动作太急,扯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引得眉心紧拧了一下。
此前在家中刻意说些混帐话勾得林钰想他是一回事,眼下被她亲眼看见自己遍体鳞伤沦为阶下囚是另一回事。
林靖说得不错,没有哪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会露着伤叫妻子白白为自己担心。
李鹤鸣顾不得一身未愈的伤,胡乱将双臂套进衣袖,合拢衣襟,两下系上血污斑驳的衣带,遮住了被大半白布包裹的结实身躯。
他动作有些慌忙,脸上却端得稳,丝毫不显惶急,甚至还冰冷扫了何三一眼,盯得何三后背汗毛一竖,背脊间猛然窜起一股似刀锋掠过般的透骨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