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淑不敢把ay带回家,指不定父母突然查岗,他名下没有任何房产,公司也任的虚职。
父母控制他死死的,不过零花钱管够,不会让他养成“穷人思维”,花钱虽然大手大脚,好在不自卑。
ay住在酒店,挂名在沉淑朋友的公司里每个月吃空饷,作为她唯一的经济来源。
沉淑送别姬菡芷,回ay那儿的路上,父母打电话来询问姬小姐的情况,一问叁不知,沉淑挨了一顿骂,在路上本来就发愁,不耐烦地结束通话,到了酒店见到ay,小女人家家的上来就诉苦,原来沉家的人发现沉淑的银行流水变动,存在可疑的大额消费支出,先找沉淑的朋友,那些人不敢和他父母对着干,被迫告诉ay的下落。
找到她,威胁恐吓一顿,还把她买的那条项链拿走了。
ay被欺负到脸上,心里想的仍然只有那条项链。
沉淑更烦了,把那些令他一筹莫展的破事,通通迁怒在ay身上:“我说了我现在不能娶你!是我求着你跟着我的吗?你想走你随时走!我没有逼你走!我也没有逼你留下!”
听到沉淑这么说,ay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沉淑正在苦恼父母的施压,和姬小姐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旋的余地。
姬小姐也同意了吗……
听到房门的开合声,沉淑才发现ay已经走了,留给他一个抓不住的转瞬即逝背影,飞舞的香槟金发丝是他眼中最后的颜色。
他也想过和ay永远在一起,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不可能,一意孤行昭示他的悲惨结局。
给ay名分,就没有父母,有取有舍,反正沉家不止他一个继承人。
是啊,不止一个继承人,姐姐的悲惨结局父母装看不见,却让自己重蹈覆辙。
当然,他不能容忍ay和自己一起过穷苦生活,挤在串串房里生孩子,从金字塔顶端坠落,这不是他想要的。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漆黑一片,ay走时拔了房卡,窗外万家灯火汇聚的璀璨银河,星星点点亦如伤心人的泪。
他有钱,他得不到爱。
他在屋里喝酒,小冰箱里的酒有红的白的和洋的,挑ay喜欢喝的,拿出不到半瓶的苦艾酒,用专门的杯子和勺子,方糖放在酒勺上淋上酒液,点燃后丢进杯中。
他看着燃烧的青蓝色火焰……妈呀还没喝呢就眼花了为什么烧起来是这个色?
他用另一个杯子倒扣在苦艾酒杯上熄灭燃烧的火焰,随后拿来冰水,倒入酒中。碧青澄澈的酒液立刻浑浊,染上一层雾蒙蒙的乳白色。
他一饮而尽,瘫倒在床上,等待着传言中的幻觉。
那是大学时候,ay冬至回了家,带了一桶饺子专门给沉淑吃,那天晚上沉淑带她出去玩,晚上他们在外边开了房,靠在一起吃着饺子看《惊情四百年》,ay泪点低,边看边哭,沉淑还打趣她,说我的爱人要是自杀,那我也自杀。
ay打他的嘴说呸呸呸,她要沉淑好好活着。
那桶饺子是ay自己煮的,估计也是自己包的,煮烂了很多,还没煮熟……韭菜有点辣,是沉淑吃过最难忘的一顿。
沉淑在床上沉沉睡去,中途惊醒几次,转身又睡去,ay还没回来,他也没看到手机上朋友们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和信息。
ay在酒吧买醉,穿过彩色led灯的艳丽灯光,穿过汹涌的人潮,酒吧的帅气营销带着她入座。
沉淑的朋友们看到小嫂子到来,叁叁两两聚会人员都留了个心眼,他们身边莺莺燕燕也不少,其中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去给小嫂子打个招呼,甚至已经认定她是沉淑的正牌夫人,当然也只是奉承沉淑。
那些莺莺燕燕叽叽喳喳,金主用珠宝和衣装粉饰她们,美丽的女人带出去也有面儿,当作炫耀的物件,就像晚清时期京城里遛鸟的八旗子弟,今个儿我寻一百灵,明个儿您内寻一黄雀……百年以后,鸟雀的金丝笼不再拿到明面,而是关着容貌姣好的女人。
姬菡芷和沉淑分别后,找寻自己的房子,但是又忘记父母给她留下的房子在哪儿,兜兜转转,去雪王买柠檬水喝,想着何湛延在家里估计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何湛延一直没离开过北京并且偷偷跟着她,他共享单车的车蹬子都要蹬冒烟了,还追不上那沉二的小跑,飞驰而过,留下呼啸的风。
姬菡芷的手机里收到一则消息。
【齐榭:怎么样啊?你嫂子有消息没。】
【姬菡芷:沉二不说。】
【齐榭:哎呀。】
【齐榭:你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试试呢?】
【齐榭:他有个一直没分手的女朋友,我把她照片发你……】
那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齐榭又发来女孩的近照,妩媚动人。
【齐榭:沉淑带着她去看过沉藉,她肯定知道。】
【姬菡芷:你怎么知道?】
【齐榭:我视奸她微博来着,她有个九宫格里发过我送给沉藉的蝴蝶标本。】
【姬菡芷:万一是沉藉转送给她的呢?】
【齐榭:一面墙。】
【姬菡芷:6。】
【姬菡芷:你个舔狗。】
【姬菡芷:你走的那天到底跟何湛延说啥了?】
【齐榭:嘿嘿。】
【姬菡芷:你是不是刺激他了?】
【齐榭:并非刺激,我只是说你俩没领证。】
【齐榭:还好意思说我呢!你也是舔狗,办婚礼了干嘛不先领证?咋的是必须生儿子才能领证是吧!】
【姬菡芷:你别管。】
随后,齐榭发给她一个定位,告诉她ay在这儿。
ay独自一人喝酒,沉淑的朋友们还觉得奇怪,有些不嫌事大的联系好哥们问问嫂子这是咋,其中有几个女孩子受到金主指示,过来陪陪ay。
那些女孩中,有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一个小白花清纯可人,就像曾经的ay,一袭白裙,长发齐腰,眉眼中没有她们这种人熟能生巧的秋波拂动,一颦一蹙,点燃男人的欲火。
临近四月,春和景明,暗香浮动。
春天投射在她们的身上,明明春光无限好,细看已是悲秋寂寥。
小白花不忍心ay喝到不省人事,她抢夺女人的杯子,那副骁勇无畏的模样,真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放手!你有什么资格!”
女人抢回杯子,说话难听:“你们不都是给人当婊子?那群男人又不会娶你们!玩腻了就把你打发了!”
在座的女人们心里都不舒服,即使说的刺耳实话,也难怪,在座的谁不是图钱?钱和感情,地位和尊严,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在色衰爱弛之前,走一步看一步。
姬菡芷独自一人前来,狂蹬共享单车,终于到达约定的酒吧。跟随工作人员的带领,她找了个座位,点了个果盘,四周观察,找寻照片中的那人。
当她还在寻找ay时,殊不知ay已经看到她。
ay来势汹汹,完全是找茬去的。
她故意撞姬菡芷,走过了回头,姬菡芷还没发现刚才撞她的人就是ay。
ay心里的气算是消减一点儿,洋洋得意,敢来挑衅“正房太太”的,她算这群人里的头一个。
至于为了什么,她和沉淑初中时就在一起了,十四岁的少男少女初尝禁果,结果闹大了肚子,沉淑不敢负责任,ay也不敢让父母知道,俩人去黑诊所打胎,全程都是沉淑照顾,后来再行夫妻之事,安全措施拉满。
高中、大学,每次ay和沉淑谈婚姻大事,沉淑总是逃避,后来她才隐隐约约得知,她和沉淑不是一类人。
一切都是从那时改变的——沉淑带着她见家长。
棒打鸳鸯最便捷的手段就是断生活费,再不济断绝关系。
他们大学还没毕业就分手了,时隔几年,事业有成的沉淑主动找她,当初青涩少年已经长成精英熟男。
把她留在身边,作为“女朋友”。
ay什么都懂,温饱线上的原生家庭,“爱情诚可贵,金钱价更高”。她要钱,可以不要尊严。
沉淑没有包养她,而是把她安排进朋友的公司,想来就来不来拉倒,挂名领钱,也为她安排酒店住宿,足够她的生活。
他不能直接给ay钱。
但她所有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首饰、彩妆护肤品等等之类,从来没缺过,国际大牌和奢饰品也不会落下。
给足她想要的,满足她的一切。
沉淑为她搭建的樊笼是无形的,无形到不存在。
她想要更多,她想要沉淑全部的爱,想要成为她的沉太太。
暂且空缺的沉太太,马上就要成为姬菡芷的了,ay自然不会好受。
有时她也想,沉淑、沉淑的朋友、姬小姐……这群人无非就是投胎投的好,人人平等从未存在过,人是分叁六九等的。
当小白花与她争夺酒杯时,她看到小白花差点走光的胸口,令人遐思的不明伤痕,线条的鞭痕与不规则的齿印,她有那么一瞬间心疼小白花。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也是人,却被那群人肆意玩弄,当成消遣的乐趣。
都是自己选的路。
歧途不是一天就有的,它存在已久。
穷人是富人的玩具,是金字塔的一砖一瓦,是通天巨塔运作的养料。
如果一个女孩子需要靠卖血、卖卵、卖肉这些行为才能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应当走向灭亡的世界。
古人有云:“笑贫不笑娼”。穷人去卖儿卖女,穷人的女儿去卖肉,不择手段活着,是因为不想死,这不丢人,丢人的是有手有脚不去养活自己而是干等死。
这该有人说了,为什么不去找个正经工作好好努力工作呢?
不是努力工作就可以拿到工资,但不够努力是剥削者洗脑穷人的谎言。
老舍的《骆驼祥子》,祥子不努力吗?
一个吃人无数的无良公司每年都能登上劳动局被举报企业名录榜首,却仍然屹立不倒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打工人被骗进来献祭。拿不到应得工资,是那些打工人不够努力吗?运用法律武器讨薪,是那些维权者寻衅滋事吗?满十六周岁可以打工,可以成为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可以受劳动法保护。可是满十六周岁的学生呢?
维权有门无门,是薛定谔的猫。
ay听闻大学室友讲她某个亲友,因为维权曝光无良公司被开户,从此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那天她百无聊赖刷小红书,找寻周末去周边城市的攻略。这室友给她发了某地有个小姑娘去前公司割腕,捕风捉影,有心人查出这小姑娘的国考笔试成绩是那岗位前几……只是这消息没有惊起太多波澜,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融进快节奏的世界洪流。
ay去了隆福寺,前往下一个地点时,她又刷小红书,发帖询问有什么可以推荐的游玩地点和吃饭的餐馆。
一位名字很长的热心网友专门私信她。
【共情资本家,路灯挂你呀:时间够的话可以去那个着名的戏剧幻城,需要买门票哦。然后也可以去文化艺术中心,不过你刚从隆福寺出来的话。。。你可以先逛逛自然公园(躺_(:3」∠)_】
【春山见我:好嘟,谢谢你啦。】
她回来以后,沉淑还埋怨她单独出去旅游,本来只是赌气,ay却当了真。
委屈,当然存在,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思想,思考他的附庸。
贫穷不仅仅是没有钱,贫穷是能够杀死人的东西。
美貌,是可以跨越阶级的东西。
孩子,可以稳固地位吗?可以抓住丈夫的心吗?
ay看着姬菡芷的背影,亭亭玉立,自信大方,先天的内里气质无法遮掩,不失凌厉,和她这只风烛残年的金丝雀比起来,仿佛是只顶天立地的雏鹰。
鸢飞戾天,门当户对。
小白花追在ay身后,向姬菡芷道歉,剩下的与她一样的女伴都在看好戏。
百态千面。
叁十岁的ay困在看不见的笼中,在这群十八九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中,忽然觉得自己如此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