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节(2/2)

何文渊摇了摇头。

正学书院的人能取得这样的结果并不难预料,府学考试,儒学是重要,但其他科目也很重要,尤其是筹算,这可是与儒学同等重要的课业。

但方孝孺认为这些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子说过什么,孟子说过什么,孔子说该怎么做,孟子说该怎么做。

一群专攻儒学的人,很难在府学这种考试机制下取得成绩。

这个结果一旦公开在外,想来传统的旧儒学将会被新儒学扫到垃圾堆里。何文渊不明白,方孝孺到底在干什么,这些年来朝廷取得的成就他难道真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那火车是何等国器,为何到了他们嘴里反而成了耗费财力、折腾百姓的怪物?这些人当真腐朽到看不见火车的真正价值吗?

监察御史江圆长叹一声。

这一场考试,将会给不变通的传统儒学挖掘一个大大的坟墓,正学书院也将名誉扫地,失去威信。若他们还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主动变通,不出三年,正学书院将彻底无人问津。

说到底,方孝孺还是在坚信自己没错,是国子监错了,皇帝错了。但他不过是一个儒师,不是朝臣,不是皇帝,甚至不算是可以为政一方的官,他渴望的复古与归原,已经不适合大明了。

大明是一匹马的时候,你准备缰绳可以。现在大明都成火车了,蒸汽机火车,你还准备缰绳,你这是打算干嘛?

“这个结果,是老旧儒生最后的挣扎,证明了国子监改良儒学的成功。”

江圆感叹。

教授孙安对这个结果也有些唏嘘,接过林嘉猷的试卷,翻到策问一栏,看了看就直摇头:“这些人想凭借儒学特长进入国子监,还有点异想天开啊。”

“我看看。”

何文渊起身。

接过试卷,何文渊仔细看去,这是一道关于“大明外无强敌,内无大乱,当以何为敌,以何为忧患”的策问。

林嘉猷的作答开篇就令人不快,还是老一套的作答方式:

先说开天辟地以来,三皇五帝如何如何好,再说太祖如何如何厉害,扫荡了多少强敌,再说建文皇帝也厉害,鞑靼、瓦剌都消停了。这些就写了六百多字,而关于策问的核心,还没说一个字……

这些人脱离朝廷太久了,知不知道朝廷公文谁要是这样写,建文皇帝可是会发怒的。现在的公文格式是:

有什么事,时间、地点、人员,严重程度。

需要什么帮助,找谁帮助,府衙还是行省还是六部等。

如何防范再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格式不固定,但基本逻辑与内容就这样,动辄从开天辟地一个蛋的故事说起已经不流行了,也不需要重复三皇五帝和太祖的事,更不需要逢迎皇帝,阿谀奉承,这是奏事的,不是写贺表、祝词。

同样,这是策问,是问你对策的,不是听你胡扯吹捧人的。

在建文十二年,还有人使用洪武时代的框架,当真是令人悲哀。

这不只是学问的差距,更是两个时代的差距。

方孝孺代表的所谓正统,不过是抱着老旧的不懂得扬弃、不懂得变通、不懂得吸收的圣人典籍。

圣人也会出错。

圣人也懂得变通。

孔子还求教这个那个,你方孝孺还曾师从宋濂,怎么这些年来,就没了半点长进,禁锢在老旧的发霉的典籍里自娱自乐?

时代改变了,方孝孺,面对你最得意弟子的低分,你该流泪。

方孝孺隐退,时代终结

正学书院落榜的消息从临海传开,如长了翅膀的鸟,北飞至宁海。

方孝孺看出了廖铭几次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嘴的不安,盘算了下日子,料定参与府学考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便喊住了再一次路过的廖铭:“镌永,为师曾教导你行事当坦荡磊落,遇事莫要惊慌失措。如今你进退失据,欲言又止,这是何故?”

廖铭低着头,思考着措辞。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儒袍弟子走了进来,对方孝孺深施一礼:“恩师,书院外有一名为郭琏者求见,说是旧友。”

“郭琏?”

方孝孺眉头一皱。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可是国子监最早出来的人才,与现在的祭酒李志刚同时被皇帝朱允炆提拔出去的人才。

听说郭琏此人这些年平步青云,早年间进入吏部,后来接替黄子澄成了青州知府,任上尽职尽责,将青州府治理得不错。今年年初考核时,被提拔为礼部侍郎。此时他出现,想来不是访亲寻友,而是代表朝廷而来。

“请吧。”

方孝孺轻声道。

“且慢。”

廖铭连忙拦住,低声对方孝孺道:“恩师,郭琏这个时候来想必没安什么好心,府衙已是张榜,我们正学书院——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方孝孺微微闭上眼,眉毛轻颤。

一败涂地!

是何等惨烈的失败才会用到这个词?

方孝孺嘴角动了动:“林嘉猷、廖镛他们现在应该很是挫败,让他们回书院吧。告诉他们,承担得起输,不失奋起而追的勇气,方能渐行渐远。求索学问,谁都需要迈过几道坎。”

廖铭哀伤不已:“是我们愧对恩师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