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鸣微微摇头:“我这次登台,是想与魏兄辩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魏青云一愣,孟蝶同样一愣。这么多天了,乔万鸣从未露出半分支持女子进厂一事,这会儿竟然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这边?
魏青云面现怒气:“你也认为女子应该进厂?”
乔万鸣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当初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魏青云:“当然是为了学习世间道理,明辨是非,辅佐君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乔万鸣垂眸,声音很轻:“真的吗?你真的想辅佐君王,想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吗?而不是为了你自己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魏青云勃然变色:“你也要学孟县主张口随意就给人扣罪名了?”
孟蝶支棱起耳朵。
乔万鸣脸色淡淡,声音依旧压得极轻:“她说的都是实话,言之有物,并没有给人随意扣罪名。当年你辞官,我虽然不赞同倒也理解。当今登基,我给你写信,请你回来,你因何不回?难道说当今陛下不是勤政爱民的明君?”
魏青云一张嘴。
乔万鸣:“你想说什么寄情于山水不问政事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魏青云闭上嘴巴。
孟蝶:不愧是老朋友。
乔万鸣:“还有今日这事,妇人进厂做工对于妇人来说有多少好处你看不出?于国,可以抑制走私,不令世家望族插手此事,将真正的实惠落在国家落在百姓手中。”乔万鸣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我倒是忘了,魏兄出身秦淮魏家,从前前朝甚至更久远便是名门望族。浮光锦便是魏家独门的技艺。”
魏青云的面皮抽动了两下,他身边的学生震惊的看着魏青云。
乔万鸣持续输出:“于妇人们自己,只要进厂,她们冬日里就不用挨冻,只要她们进厂,没有商户的盘剥,她们赚的工钱就可以化零为整,很快就能让世人知道,女子的双手也是可以富国富民的,她们可以在太平盛世不做男人的附庸。”
如果说魏青云与孟蝶之间只用眼神厮杀,没有掀开最后那层遮羞布,乔万鸣这是直接扯开了那层遮羞布,掀桌了。
乔万鸣:“这样利民的事情你百般阻挠,这与你说的为百姓谋福祉似乎背道而驰啊,因何?还是说你认为妇人不配百姓二字?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妇人也好,男子也罢,他们都是百姓,也只是百姓而已。”
“你为执棋人,无论是君王还是百姓都不过你博得青史留名的棋子罢了,他们在你的框子里,那便是明君良民,他们不在你的框子里,便是昏君刁民。”
“妇人出门做工,这与你设想的男主外女主内社会完全不同,所以你要百般阻挠,至于这件事本身到底对百姓是否有利,对国家是否有利,这并不在你考虑的范围之内。”
“太祖当年说你过于理想化,故此点了我为状元,我只当是你的想法太完美。”乔万鸣感慨:“太祖英明,慧眼识人。先帝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逼得你辞官。”
魏青云脸色铁青,乔万鸣这是将他的脸皮彻底扒了下来。
魏青云的学生目瞪口呆,脸上是茫然,是无助,是不敢置信,他眼巴巴的看着魏青云,期望自己这位敬仰的老师说些什么。
可惜他注定失望,魏青云只难看着脸色,一言不发。
孟蝶扫了一眼魏青云,她的感觉果然是对的,这个魏青云满口的仁义道德,好似为民请命,为天下着想,实际上百姓真正的死活他漠不关心,他只想以百姓成就他的美名,成就他的万古流芳。这种人的危害甚于贪官污吏。
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一名侍卫登上皇帝所在的高台,单膝跪地:“启奏陛下,有前线军急报。”
皇帝:“快让他上来。”
一名兵士被侍卫领着登上高台,同样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启奏陛下,前线军大捷,蒙古族的卓彦可汗撕毁了与木克苏的结盟。”
皇帝的眼睛刷的就亮了:“具体怎么回事?”
兵士:“卓彦可汗在连年征战之下本就有了退去之心,木克苏那边唯恐他离开,杀害了他的长子诬陷于我们,李蔼李副将只身入敌营,过了刀剑路见到了卓彦可汗。卓彦可汗许诺只要李副将能战胜他手下的勇士他就给李副将一个解释的机会。”
兵士深吸一口气:“李副将一人单挑五名蒙古勇士大获全胜,卓彦可汗拜服,给了李副将解释的机会,李副将拿出关键证据,卓彦可汗就此撕毁了与木克苏结盟的合约。”
“好!”皇帝龙颜大悦,笑着对皇后诸人道:“李蔼当年说要效仿祖宗保家卫国,今日他都做到了。”
孟蝶听着那边高台上的话一挑眉,李蔼只身入敌营这件事不是去年底发生的事儿吗?这年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请功?还是离的有点儿远,她听遗漏了什么?
兵士并未起身告退,而是恢复正常的音量:“陛下,微臣有个请求。”
皇帝:“爱卿有话直言。”
兵士:“今日是辩驳大会,听闻李将军的妻子孟县主也在,微臣想当面致谢。”
皇帝一愣,随即唇角上翘:“应该的,去吧。”
兵士改双膝跪地磕头:“微臣谢陛下隆恩。”
从高台上下去,兵士在一名小太监的陪同下登上孟蝶所在的高台,小太监:“这位就是孟县主,李副将的妻子。”
兵士冲着孟蝶先是一抱拳,又躬身行了一礼:“今日我代前线五十万兄弟谢孟县主这几年来为我们送去的各种物资,尤其是酒精,挽救了许多兄弟的性命,大恩大德,我们前线军没齿难忘。”
孟蝶恍然,她说怎么这时候前线军突然来报捷,这哪是给李蔼请功,分明是给她孟蝶撑腰,回了个半礼,孟蝶看着对方风尘仆仆,袍鞋沾泥的样子,第一次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抖:“诸位为国家安稳抛头颅洒热血,我做为被保护的一员,尽我所能为诸位送去一点儿物资,是应尽之义。”
脸色本就难看的魏青云脸色越发难看,缓缓合上已经下垂的眼皮,他自信凭借自己的才学完全可以同乔万鸣好好辩驳一番,但是现在彻底没必要了,前线军明目张胆的站队,朝野上下绝对无人再会反驳,没人会被他煽动起来。
魏青云隐晦的看了一眼另一边端坐在高台上的皇帝,前线军干涉内政,他这个皇帝就不起猜忌之心吗?他就不担心自己的龙椅不稳吗?
乔万鸣扫了一眼魏青云,长叹一声,果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兵士来的时候有小太监陪着,明显陛下是允许他过来,甚至是支持他过来的。陛下又岂能对前线军起猜忌之心?
有心博出名的怕孟蝶那张骂人的嘴,纷纷打消了登台的心思,出名很好,这种出名谁爱要谁要,横竖他们是要不起的。
准备据理力争的则是纷纷一闭眼,知道大势已去,原本在言语上孟蝶就已经稳占上风,前线军明目张胆的站队孟蝶,皇帝肯定是要给前线军面子的,妇人进厂一事板上钉钉,无人能够撼动。
接下来的时间再也没有卫道士登台,偶有书生登台也是询问百姓的一些福利,孟蝶都好声好气作答,将可以透漏的东西都说给人知道。
这些书生受宠若惊,不敢想这天下有名的泼妇不骂人的时候竟是这样的端庄秀雅,不少人心中滋味儿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