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2/2)

辰时正,铜锣三声,示意辩论正式开始,针对大批女子进厂一事,有疑议者皆可登台向孟蝶问询。

锣声余音袅袅,却无一人登台。到底是孟蝶的威名赫赫,若是别人,为了争这个第一,大家肯定都抢先登台,轮到孟蝶这里,哪怕心中对孟蝶多有诋毁,同样也得捏着鼻子承认,孟蝶是个硬茬子,第一个登台的十有八九讨不到什么便宜。

眼见无人登台,一名穿着青色儒衫的年轻书生大踏步蹬蹬瞪登上高台,抱拳施礼:“在下尹敬,有几个问题想问孟县主。”

怪道这人面善,一听他说姓尹,孟蝶记起这人是谁,这不是踏青那日被她骂的五个男子之一么,不过当初他没开口,事后也没同师耀同山海书院割席。

孟蝶:“请讲。”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这一下更多的人认为是谣传,这样清雅的人绝不可能是泼妇。

尹敬见孟蝶依旧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不满从眼底一闪而过:“易经中周易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七家人卦《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这句话是说男主外女主内乃是天道纲常,天地之义。”

“现如今县主想让女子从家中出来,这无异于违背天道纲常,违背天地之义。”

孟蝶抿唇一笑,语调温柔,言辞如刀:“违背天道纲常?这周易是老天降下的文稿吗?又或者老天显灵,在天幕中出现这样的字迹来规范世人的言行。有吗?”

尹敬:“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自古以来,周易便是读书人必读之书,里面涵盖……”

孟蝶强势打断对方:“你也说了是读书人必读之书,你一个读书人的书来规范什么百姓的言行,与百姓有什么关系?”

尹敬目瞪口呆,这分明就是诡辩啊!

孟蝶:“退一步说,周易共有六十四卦,每一种卦象对应一个状态一个前因。前因是什么你是只字不提,只拿着其中一个卦象解析在那里断章取义混淆视听。好好的书都被你这种包藏祸心夹带私货的人给曲解了。”

尹敬彻底傻眼,当日踏春被骂,他回家之后是越想越不服气,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他准备了又准备,就想在这一天驳倒孟蝶,一雪前耻,结果这才刚开头他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孟蝶站起身:“平民百姓女子进厂做工一事乃是我提议的,这种事当真违背天道纲常,违背天地之义,我那已经在京城开办数月的工厂怎么还屹立不倒,不见老天罚我?今儿我把话立这了,我若是真的违背天道伦常,今日这朗朗乾坤之下我愿受雷劈之苦。”

“啊!”声声惊呼从围观者口中溢出,这孟蝶是真狠呐,她竟然对自己也这么狠。

孟蝶冷眼看着尹敬:“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要只是说说说,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周易何人所作至今没有定论,便是里面有些理论不错,你又焉知作者没有受到时代的局限性而有些狭隘的观念?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些你都忘了不成,难不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哈哈哈……”围观百姓哄笑出声,这可是京城这几年经久不衰的流行语,孟蝶金句。

尹敬脸色涨红,随即面色灰败,上来时他有多自信,现在他就有多狼狈。整个人傻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他一个要好的同窗,掩面登台将他拽了下去。

孟蝶重新施施然坐回椅子。对尹敬十分满意,他开的这个头儿太好了,这下看谁还敢拿天道伦常说事儿。孟蝶真是神清气爽。

围观的人看着坐姿依旧端庄的孟蝶,这回再也没人觉得她泼妇的名声是谣传了!

刚刚见尹敬登台,有了打头阵的,不少人一窝蜂去排队打算登台质问孟蝶。这会儿见孟蝶三言两语压得尹敬说不出话,丢了大脸。不少人心中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尤其是排在第二名的刚刚有多么庆幸自己腿快,这会儿他就有多么痛恨自己的双腿,你说你没事儿倒腾那么快干啥,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登台:“在下有一事疑惑,还请孟县主解惑,妇人全去做工,家事何人料理?老人孩子何人照顾?”问归问,他是没勇气报名字的。

孟蝶掀掀眼皮:“常言道,长子承家业为盾负责后方,幼子守家业父母跟前尽孝,中间有子远行四方如矛为家族前方开路,这长子次子幼子分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怎么到妇人这里就全部得料理家事?全部照顾老人孩子?就不许手巧的媳妇进厂做工,手艺略差的料理家事照顾老人孩子吗?这样的分工你以为如何?”

书生:“这样的分工自然是好的,只是在外做工的日日赚进不少钱财,恐怕会自视甚高对其余不赚钱的妯娌不满,以至于家宅不宁。”

孟蝶笑了:“看来你深谙此道啊,怎么,你赚钱养家故此自视甚高,瞧不起料理家事的妻子,嗯?”

书生连连摆手:“在下自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人总是多样性的,能避免的事儿自然尽量避免,这样才能家宅和睦。”

孟蝶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了:“我朝规定,只有嫡长子能承袭爵位,更规定,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有一名荫生资格。大多数人家子嗣众多,只有一个名额的事儿是不是会闹得家宅不宁?陛下就在这里,你不如现在就奏请陛下废了这爵位承袭和荫生一事?”

书生脸色大变,结结巴巴说不完完整一句话。

孟蝶:“又或者你认为男人就各个都是大度的没有嫉妒之心。”

“傅粉何郎!”围观的人喊了一嗓子。

“哈哈哈……”这个典故现在在京城的传唱度也高,当然,大部分都是妇人在说。

书生的脸阵青阵白:“是在下狭隘了。”

孟蝶不依不饶:“是狭隘了,人都是多样性的,有嫉妒之心我承认,林子大了还什么鸟儿都有呢,可这又如何?难不成真要因噎废食,吃饭会噎到干脆就不吃了吗。”

“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不要总是着眼于这种犄角旮旯勾心斗角的事儿,搞得你好像心眼子还没有针眼大。”

“哈哈哈哈……”围观众人再次哄笑出声。

书生掩面下台,今天绝对是一生的污点。

排在第三名的巧了,也是个熟人,这个熟仅限于听说过的熟,他正是山海书院的院长,不过孟蝶不认识他,登台之后他只说自己叫张峻。

张峻:“自古以来便是男耕女织,让女子织造丝毯,这确实并不不妥,只是自古以来并无女子进厂一说,冒然改变,恐将不妥。”

孟蝶不认识他,看他也有了些年纪,就没直接开怼:“这位老先生,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人类从远古时期的茹毛饮血到今日满桌美食,从衣不蔽体到遍身绫罗,可见新鲜的事物出现是有好处的,不能一味的墨守成规啊。”

张峻:“新鲜的事物确实有些好的,可有些也是坏的,自古红颜多祸水,女子抛头露面,恐生许多祸患,轻则小家不宁,重则国将不稳,动摇根本,此事万万不可!”

孟蝶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无比,一声冷笑:“自古红颜多祸水?那李明皇强抢儿媳妇是她儿媳妇勾引她了?还不是他自己老不修管不住下半身。哦,我还忘了,他这儿媳妇也没出去做工就在家里面,若是这样说来,这天下的儿媳妇可不能与公公见面了,以后三十中秋团圆饭,大家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各吃各的,两下省事儿。”

张峻:“你又焉知不是那祸国的妖妃贪慕皇帝身份,才行下这等枉顾人伦之事。”

孟蝶:“那你又焉知不是那皇帝老不修强抢儿媳?你拿不出证据我也拿不出证据,防微杜渐,大家这辈子都不见面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吗?”

“而且你口口声声自古以来,自古以来男字怎么写,田力为男,意思是男人为田间的劳动力,老先生你穿着儒生袍是个书生吧,双手白皙无有厚茧,可见你是个不下田的,按照自古以来的说法你连个男人都不是了。”

……

台上台下目瞪口呆。

张峻气得浑身颤抖:“你……”

蹬蹬瞪,一名老者顺着台阶几乎是跑步而上,他是国子监祭酒倪鸿,平日里国子监与山海书院竞争,他与张峻那是谁也不服气谁,但是张峻不认同女子进厂这一点,他也是这么想的,女子怎么能进厂呢,有伤风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