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司珂也低头去看她手里的电影票,“买的《新旧上海》,看报纸上登说是喜剧片,我想应该不难看的。”
朱丹颔首道:“唔,又让你破费了,真是叫人难为情。”
“怎么会。是我要请你看电影,你肯赏脸是我的荣幸。”
电影散场,人群从正厅一窝风的涌了出去,散不开,堵在电影院门口躲雨,挤挤挨挨,等候车夫一辆一辆冒雨奔来,兜开车座的油布蓬,迎着路灯,可以看见雨珠一颗一颗的在油布上起舞,溅起一朵朵昙花一现的雨花。
马路上积着水洼,漆黑的,瞧不出深浅,倒映着霓虹人影,一脚踩下去叫人鞋裤全湿。汽车倘若飞速驶过,霎时激起千层浊浪。
朱丹刚想抱怨:又下雨。话到嘴边,只见谈司珂利索的抖开黑色伞瓣,撑到雨幕中,笑道:“好像每次见你总要中途下雨,出门前我还在犹豫今朝老天爷会不会给我谈某人一个面子——”
朱丹噗嗤笑道:“看来果然是不给你面子喔。”
“我猜也是,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两人撑伞往前走了一个路口拦黄包车,车夫相当魁梧,露着一截猩猩似的臂膀,大声道:“先生太太一起上车吧。”
两人同时沉默,知道车夫误会,可何必去和他解释什么呢,只怕更叫人家多想。
于是她先上车,他紧跟着钻了进来,一面收伞。
离得太近,两人各自别过头想心事,都有点窘。
很久朱丹方才小声道:“再热闹的城市,一旦下雨,也立马变得凄清。”
“我倒觉得下雨挺好,一下雨人便本能的要往温暖的舒适的屋里头钻,逼着不想回家的人回家,有利于促进家庭和谐。”
朱丹被他逗笑了,在黑暗中睨了他一眼,细声道:“你这是什么歪理?好像下雨也归月老管似的。”
他紧攥着雨伞,心想月老怎么偏对他放任不管?
到达公寓已是很深的夜,谈司珂好言让车夫等他片刻,撑伞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钻进黄包车的时候,回首看见黑色汽车旁站着一人,他隐约觉得他在盯着他看,于是擦了擦眼镜片的水雾准备仔细瞧个清楚,奈何车夫一个神龙摆尾,彻底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机会。
思忖着她已经进了楼,应当是安全无误。
朱丹一进公寓,便感觉后面有人夹脚跟了进来,气势汹汹的,直叫她心慌,吓得头也不敢回,疾步去拍警卫室的门。
值班的警卫是个红头阿三,开门看了看她,见她鼻尖的细汗发着银光,用英文讲道:“陈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约会去啦?”
她听得懂,但是不习惯说英文,所以仍是用中文回答他:“哎,看电影去了。”
红头阿三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似懂非懂。
此时电梯员也趿着拖鞋走了出来,咧嘴道:“呀,顾先生也这么晚啊,该不是和陈小姐约会去了吧?”
但看两人一湿一干,又觉得不像,顿时住了嘴,忙着在腰间取下钥匙开电梯门。
朱丹惊愕地转过头去,他站在她的身后,阴沉沉的,像今晚的雨夜一样沉闷。
头发湿了,耳垂上还挂着雨珠,他厌恶的脱下淋湿的外套搭在手腕上,用一种很轻浮的口吻对她调侃道:“没想到陈小姐就连看电影也打扮得这样时髦。”
他紧贴在她身后迈入电梯。电梯员笑道:“陈小姐天生丽质,比住在三楼的电影明星还要漂亮呢。”他越说声音越小,因是升到了三楼,怕被那位影星听去。
他紧贴在她身后迈入电梯。电梯员笑道:“陈小姐天生丽质,比住在三楼的电影明星还要漂亮呢。”他越说声音越小,因是升到了三楼,怕被那位影星听去。
顾越珒哼了哼鼻子,冷眼看着她问:“不知陈小姐今晚看得什么电影?”
朱丹明知他是故意的,但为了不使电梯员看出异样来,陪着他玩起了友好邻居的寒暄游戏:“《新旧上海》,挺好笑的,顾先生近日不妨带女朋友去看看。”
至四楼,他黑着脸下了电梯。
电梯员八卦道:“我有一次见到顾先生横抱着一个女士回来,还是我开的电梯呢,只是可惜,没看到面孔,不过看身材应当是不差的,跟陈小姐差不多。”
眨眼便升至五楼。
朱丹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听到咚咚的脚步声逼近,手一哆嗦,钥匙不小心从包里滑了出来,清脆的砸到水门汀上。
朱丹心里咯噔一下,焦急的俯身去拾钥匙。
他站在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捞起,伸脚将钥匙踢远了些,附耳道:“你现在真是不像话的太不像话!”
朱丹与他贴的太紧,不敢动,拘谨道:“几时过来的?”
他不答,反问:“你几时出去的?”
“七点多。”
“嗯?七点多少?”
“需要这么精准吗?”
“需要。”
“唔”她回忆着,想到了等电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指的是七点一刻。突然一个激灵 ,差点上了他的当,谎报道:“哎呀,我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可能还不到七点钟呢,大概是六点五十的样子。”
他闻言嗤鼻,顺势在她腰间一拧,无情拆穿道:“小骗子。”
她背对他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