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itel1(1/2)

1980年,三月十二日,法国巴黎。

‘峰会只会践踏国民权利!主席不能忽视法国的讹诈行为…’几排醒目的大字明晃晃地印在今天的头版头条上。

阿尔伯特·施密特坐在一辆漆黑的宾士600中,车停在会议厅正门前,他放下手头的报纸,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燃烧的人群。

赫尔曼·施佩尔,德意志自由社会主义共和国国务委员会主席,将於今日同法兰西公社总工会主席、劳联会联席会议主席、国家元首夏尔·戴高乐同志举行会谈。

施密特作为史塔西的侦察总局局长,此次是奉命来保卫主席安全的,当然,他很讨厌每次工作简报都得把元首们那些个长长的头衔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仿佛缺了几个字眼就会少条命似的。

“推翻施佩尔独裁统治!”

“““推翻施佩尔!推翻施佩尔!”””

“停止屠杀!”

“““立即停止!立即停止!”””

‘这回或许真有人要少条命了,’施密特在心里冷笑,一边感慨起这辆宾士600的隔音效果之好。

遥想三十年前战争爆发前的样子,与如今这个工团德国也没什麽区别,能开得上宾士的还不都是这批人。

他打开车门,风风火火地向会议厅走去,不忘为自己那身栗se西装扣上排扣。

劈里啪啦的声响在他背後爆开,那是集会民众将贴着施佩尔和斯派达尔画像的稻草人点燃了,草人身上还穿着件西装。

“哼,还烧得起西装,真是奢侈。”

施密特捏了捏自己的袖口,轻声叹气。

“民主国家的国民就连抗议示威都这麽自由奔放呢,还亏我们国家名字上带着‘自由’两个字。”

施密特朝说话人的方向瞪了一眼,那人缩了缩脑袋,乖乖闭上了嘴。

“福格特科长,你知道为什麽这些抗议者的德语都这麽标准?”

nv人歪了歪脑袋,手指点在嘴唇上一副思考的样子。

“是因为法——”

她忽然又用手捂住了嘴。

“你很聪明,希望以後也不要犯蠢。”

施密特朝她看了一眼,然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叫福格特的nv人踏着小碎步乖巧地跟在他身後。

是的,自从法国佬一口气把莱茵河西岸的土地全拿去‘代管’後,法国境内的德国人口数量就爆涨了几千倍。

从普法尔茨到鲁尔,帝国昔日的顶上瑰宝尽数被这些自诩解放者的人巧取豪夺,直至分文不剩。

凡尔赛g0ng,不,如今叫共和g0ng,两国元首今天将在这里的偏厅举行峰会,商讨投资与经济援助事宜。

墙壁上镶嵌着仿制英式的槲木镜板,镜板中央是历任总工会主席的肖像画,这些肖像一直排列到1958年,而在这之前,准确来说,在阿尔都塞的58年宪法之前,则是法共总书记的画像。

另一边,布满整面墙的描绘不来梅战役的大幅油画,使得这座房子名声远播。

“由绘制日俄海战的英国肖像画家约翰·密莱司所创,运用简素的构图,表现晦暗之中的红军神姿,严谨的写实和理想化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这种手法完全地展现了军队那威武不屈的风貌以及解放世界的决心…”

施密特默念画作底下的介绍词,心想这也是今天这场政治游戏的一环?在这座德国两度签署胜利条约的g0ng殿里,作为笑到最後的人给过去战败国的下马威?幼稚得像是两个孩童间的争强好胜。

镜厅依旧被保护起来,这片曾是当年皇室举行舞会的地方,墙面上硕大的镜子把窗户外的yan光和御花园景se,通过宽敞的落地玻璃窗引进厅内,使得在如此夸张的进深下,室内依旧亮堂。

与外面狂躁的示威街道不同,镜面反s着园内美景,让人仿佛置身在花丛,整个厅堂由复杂繁密的镶金雕饰所妆点,施密特抬头看向厅堂中央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一瞬间甚至忘记自己任务在身。

他想像当年舞会进行时,灿烂的灯光把镜厅照得通明,无数镜子里的景象,如虚如幻,为皇室带来极尽享乐的场面。

“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这份梦境被一声严厉的责备所打断。

“你现在该派你侦察局海外司的人,去解散人群才对吧,你打算让主席走後门吗?”

声音清脆中却带着威严与怒气,镜厅妖冶的光照在这个一身g练西装的nv人身上,给人一种nv皇回到了她忠实属地的错觉。

nv人抬头紧盯施密特的眼睛,即便b眼前这个男人矮半个头,气势也丝毫不让,施密特也皱起眉咬着牙,双方仿佛只要有一人露出破绽,另一个就会抬手抹了对方脖子。

剑拔弩张的氛围,最後随着施密特的侧身让路而结束,工作在身,在这种场合发飙不是什麽好的选择,他选择暂时咽下这口气。

“她们二十二司的人怎麽跑来法国多管闲事。”

司长和局长,看似施密特在职位层面更高一级,但实际上第二十二总司haxxii–又称“反恐部门”早在六一七事件後就被拔擢到与局同一级别。

更何况如今这个司长还有人民军背景。

施密特也早在疑惑,虽说侦察总局主要针对东德和欧亚集团展开情报工作,但也涵盖几乎所有海外的情报工作,只不过西边压力小一些而已。

照以往惯例,主席出行的安全保障应该由侦察总局全权负责,为什麽这次负责国内事务的反恐司会横cha一脚。

福格特小姐无疑又为柴火添了把油,不出所料被施密特叫到外头吹冷风站岗去了。

临走之际,两人忽然被一个只留着几根毛的秃顶小老头拦住了去路。

“侨民们是不是太欢迎施佩尔主席了,你看,又是点火又是大喊的,我是不是,该调整一下报导方向更为合适?”

来者是工人报主编,外头一堆记者亮着闪光灯,施密特不好直接发作,只能把眉头皱得更紧了,感叹自己今天时运不济。

福格特见有机会将功补过,赶紧打个哈哈把记者请走了。

富丽的共和g0ng顶楼,史塔西最高长官,同时也是人民军准将的格哈德·韦塞尔部长正在为一个疤脸男人斟酒。

“戴高乐同志对施佩尔的做法并不满意,的手段,用在一个遍布莫斯科眼线的地方,何况,还见了血,考虑过後果吗?”

疤脸男人手扶窗檐,望着脚下细密如蚁窝的人群,悠悠地说。

韦塞尔并未接话,只是看着男人的脸,想从表情上判断局势。

“不过,美洲最近也不太平,为本土局势考虑,巴黎方面,暂时也需要施佩尔坐在这个位置上。”

“啊,是,施佩尔主席正在尽全力稳定国内局势,”韦塞尔抓住时机赶紧向男人示好,“计画在——”

他又偷瞄了一眼男人的脸,心里盘算几分才说出口:“计画在明年胜利日前改革选举制。”

疤脸男人摆摆手,转头坐在沙发上ch0u起雪茄来。

共和g0ng旁的剧院里,某处阁楼夹层,两挺fr-f2狙击步枪漆黑的枪管上反s着太yan的光泽。

两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静静地趴在枪托後,测风仪在旁轻轻摇摆,两人却像是永眠般纹丝不动。

“该si,车队怎麽停下来了。法”

“行动暴露了。法”

“离有效距离就剩几十米了,就不能让那个德国佬再往前走几步吗?法”

“…”

没过多久,对面建筑物底层的迎宾门里就冲出一串人撞开了示威民众,他们从怀里拔出枪,白se衬衣後面黑se的西服衣摆如破开海浪的箭鱼。

“行动取消。”话多的男人率先站了起来,贴着对讲机简单说了声,“祝好运,兄弟。法”

他朝剩下那个人伸出手,语气稀松平常地像是在院子里晒日光浴。

一系列急切沉闷的脚步声突然在镜厅滚动,几十个黑se西装的特工风风火火地从议会大厅鱼贯而出。

施密特眼见几个联络部的同事也跟着那群人一同冲了出去,心想大事不妙,连忙按住耳旁的传呼机。

原来就在刚才,dgse公社对外安全总局通过监听判断共和g0ng附近有疑似暗杀施佩尔的刺客埋伏。

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感受到肾上腺素飙升的轻微痉挛,身t告诉他,自己已经安逸太久了。

施密特急忙转身,迈开腿跟在那群dgse和史塔西特工後头。

视野的余光里,刚刚才起过冲突的诺伊曼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扯开nv士西服外套,从腰间拔出一把hkp9s,同样面se凝重地奔跑着。

一大批人涌入剧院,但里面依然有还未完全撤离的平民,正抱头往外跑,撞上了好几个刚到场的情报人员。

四周枪声不断,然而这座具有独特声学布局的剧院让人一时无法掌握准确的方位。

“啊!!!——”

随着一个nv人尖锐的嘶喊声,前方亮着聚光灯的舞台顶部有东西落下,重重砸在了高起的木质舞台中央,鲜血不断从白se衬衣里渗出,在被砸裂的木板断缘处呲呲冒泡。

施密特仰头记住了天花板上洞的位置,本能地跟着一众特工从舞台幕後的安全楼梯向上跑,诺伊曼则从另一个方向独自追了出去。

剧院二三层到处是复杂的道具间、化粧室还有员工休息厅等等,狭小的走廊里at-49强大的火力将追在前面的几个特工掀翻在地,浑身布满弹孔。

施密特对这夥杀手使用的现役军械装备感到吃惊,但暂时顾不上这麽多,他依旧在一个个岔路口上奋力直赶。

“局长!手榴弹!”

身後福格特科长的声音让施密特愣了神,下意识站定了,就这一瞬的工夫,一颗le1974破片手雷在转角不远的储物架附近爆炸。

飞溅的粉尘和气浪把施密特重重甩在了墙上,他只觉视野一片模糊,强烈的耳鸣就快把心脏刺破。

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後,他扫了眼福格特,两人眼神交流确认没事,他轻拍了下後者的肩膀,接着立马拖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局长!”

“别废话,跟在後面安全的地方。”

尘土呛进了呼x1道,施密特沙哑着嗓音。

趁杀手给另一个刚被放倒的特工补枪的间隙,他从侧面一跃飞扑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击倒,撞击的力道被杀手粗壮的胳膊卸了去,同时另一边,一只缠绕在黑se绷带中的手臂,从施密特身下巨大的空挡处探了出来,正面击中他的心口。

他觉得自己被一根攻城用的巨木砸中了前x,从x骨到肋骨都发出悲鸣,冲击力有如再被手榴弹震爆了一次。

在杀手同样因巨大的冲击而卸力放松之时,施密特忽然上步,用肩膀撞在杀手x口,而後空手抓向敌人的手腕,打算用缠腕扭断对方持枪手的关节,同时另一只手从暗处扣稳扳机,来个零距离穿孔。

杀手瞬间用劲,力道之大让夜行装表面流水般波动,他并未如施密特预想的那样试图挣脱缠腕的封锁,而是猛地转身挥臂,用桡骨和尺骨结结实实地ch0u在了施密特脸上。

施密特吃痛下蹲,杀手趁势伸手绕过他的脖子,使出0绞牢牢控制住了他,还不忘把枪顶在男人的太yanx上。

姗姗来迟的福格特涨红了脸,颤巍巍地举枪瞄准,近乎要哭出来似的喊了句‘把枪放下’,呜咽的喉咙里单单发出了几个音节,不成声响。

“退後!法”

杀手就这样劫持施密特一步步试图靠近窗户,然而随後赶来的特工越来越多,已经完全包围了走廊前後。

“千万不要对他开枪,必须留下活口!”施密特大喊。

“我说退後!法”

几十来号人在两人的喊话中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是跟着杀手的步伐前後挪动。

“我们封锁了这栋楼,其中一个已经被司长击毙了,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人。”一旁的通讯员还忙着向总部传达消息

就在众人相持不下之际,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

“把枪放下!法”诺伊曼掰开人群,迎着杀手喊道。

“退後!法”

“放下枪!法”诺伊曼缓缓向杀手那侧移步,先前一丝不苟的长发已经变得松散淩乱,有几绺黏在额头上,汗珠一滴滴地落下。

“我只是奉命行事,放下枪,全部後退!法”

杀手似乎是被惹急眼了,把抵在施密特脑门上的枪向前晃了晃,像是要驱赶众人。

就在这一刻,施密特低身下沉,同时伸手夺枪。

顿时子弹迸溅。

一连串枪声过後,at-49在天花板扫了一排弹孔,其余的几颗,是诺伊曼手里的hkp9s留在杀手脑门上的。

施密特看着脚边爆头身亡的杀手,就这样愣在了原地,久久地愣在原地,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恐惧。

他复杂地看了眼诺伊曼,而後愤然离去。

剧院一层的调度室里,电视机虽被关掉了声音但依旧照常播放,画面在镜头的切换下如倒计时般闪过数位和录影。

——‘1971’——‘伯明罕’

——‘1975’——‘蒙特利尔’

——‘1979’——

在‘1979’的数字出现後并未跟上申办地的城市名,只是草草闪过一些运动会入场画面。

但施密特知道,那届被大半个世界所抵制的莫斯科奥运会,最後只有欧亚集团的家伙们在那自娱自乐,成了笑话。

萤幕再次跳动,‘1983’几个字眼醒目地占据了整个画幅,接着烟花绽开,跳出法语书写的‘法兰克福’字样。

调度室里没什麽椅子,众人都只能靠墙歇息。

“施佩尔主席车队安全到达,元首峰会照常开始。”接线员蹲在电话线旁的角落里,曲起膝盖,把本子放在大腿上,手忙脚乱地一边戴上听筒一边进行文书记录。

“局长,你说发生了这种事,主席会取消接下来的出访吗?”

福格特帮忙擦了些药,又简单包紮了下,抬头望着施密特,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是不会让去年那种笑话重演的,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外交困局,建交国家大都是第三国际的这些盟友,而且,耶拿的sao乱…”

听闻一旁的木质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踏板吱嘎作响,施密特收了话头。

他看见诺伊曼像个没事人似的跟手下议论着小队分配,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箭步向前拦住了诺伊曼。

袖口被扯,诺伊曼凭惯x转了个身甩了开去,但这回轮到衣领被施密特牢牢拽住。

“你怎麽可以s杀嫌犯?!”施密特大喊一声,随後低沉地说,“两发子弹都打在脑袋上。”

从刚才的轻微碰撞中,施密特已经判断凭藉诺伊曼的力气,在格斗上同样也不是那夥杀手的对手,但另一个目标也是她击毙的。

‘啪’

诺伊曼打掉了他的手,随後有条不紊地整了整衣襟。

“在这之前,你就不该被弄ren质。”

施密特哑口无言,只能徒劳地怒视彼此。

“再回去包一层吧,脑袋上的血,都滴下来了。”

诺伊曼转身离去,留下施密特一人在原地目送。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不过诺伊曼司长峭壁一般的x膛,确实让施密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nvx的身份。

法兰克福,布雷默大街

“““推翻施佩尔独裁!权力归於工会!”””“““推翻施佩尔独裁!权力归於工会!”””

原约翰·沃夫冈·歌德-法兰克福学院,现土地与劳动大学的数万学生们走上街头,他们堆起街垒,拆毁封锁线,举着标语牌竭力声讨。

汹涌的呐喊声仿佛就快跨过缅因河,掀翻对岸高立的人民军搜查中心和法公社总领事馆。

玛蒂娜·希尔沉默地站在窗边,静静注视着脚下街道发生的一切。

那些被人群b退的治安官,他们x口上的对讲机忽然都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位於主教座堂以北街区的人民保安厅里涌出了大量防爆员警。

戴着头盔身穿防弹衣的武装军警黑压压地扑了过来,宛如狼进羊群,清一se的防爆盾加警棍对上了赤手空拳的学生。

一时让人分不清这支队伍和当年帝国老容克手里的那支国防军有何区别。

大部分平民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窜,勇敢些的俯身上前与军警对垒,然而在互相挤压掣肘间,无数人被推倒、掀翻、踩踏。

军警们一手持盾冲撞,另一只手挥舞警棍朝着眼前还未倒下的,朝已经倒地抱头蜷缩的,朝小腹,朝脑袋,朝後背砸去。

天空中不时有‘嗖’的声音划过,带着长长的白se烟状尾迹,落入人群,那是催泪瓦斯。

“下课了,还不走吗?”

教室走廊依然很安静,无论老师学生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身旁有同伴招呼她,希尔点了点头,无声地跟在队尾。

大学因为示威游行的关系早早宣布停课,所以刚才上的其实是生产技能培训课。

希尔挽着塑胶做的钳工篮,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後抬起胳膊抹了把脸,稍显稚neng的白皙脸颊上又多了几道淡黑se的印子。

下楼梯时一gu刺鼻的气味袭来,学生们都熟练地弯腰低头,用手肘掩住口鼻小跑通过。当走到库门前,那gu味道变得更呛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栅栏外人群呜呜喳喳的哭喊声。

“求你们了,开门吧”“求求了”“同学,求你开开门吧”“同志!开门啊!”

希尔漠然地往前走着,没有刻意回避目光,也没有过分热情地探头探脑,始终保持与墙壁两三米的距离,经过一双双穿过栅栏间隙、不知伸向何处的手,那些手在她背後挣扎着。

同学们都走了,她是最後一个,呼喊声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踢踏踢踏’

回程的脚步声在她脑海中清楚地游荡,接着,是cha销拔开的金属摩擦声。

再然後,是推搡,踩踏,滚到地上的一个新的催泪瓦斯,浓烟弥漫,气管和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眼睛睁不开了。

不知何时,她的头发被身後一只大手扯住,在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後,她昏倒了。

深深的y影笼罩在房间里,房间没有开灯,与白天残酷的喧闹相b,这里安静得可怕,男人扶着头,沉默地靠在椅子上。

一串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凝固的画面,放任电话足足响了四段之後,男人伸手拔起听筒。

“喂…对,是的…”

将听筒重新放回,他长叹一口气。

希尔在劳动教育所的观察室里醒来,说是观察室,其实就是简易牢房,里面挤满了人。

一个警督正用警棍ch0u打着靠近牢房门口的人,帽子上红se的星星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跟着摇晃。

“这群狗崽子,以为——”一棍挥下。

“——父母花钱——”又是一棍。

“——供你们上学——”警督连劈两棍,穿衬衣的男学生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就是让你们来g这种事吗?”接上一脚足球踢,警督涨红了脸。

学生们好似受惊的企鹅群,面对海狮,一个个都手脚并用地夺路逃命,紧紧贴着墙面,後背都快把墙给蹭倒了。

希尔还是一副无jg打采的模样,r0u了r0u眼,侧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与我无关,我要回去了。”

这大概是她今天从下午开始说的第一句话。

警督磨牙冷笑,掂了掂手里的棍子,又抡了两下,刚打算发作,却被身後赶来的同事们叫住了。

几人在牢房门口耳语了一阵子,说罢,警督正了正帽檐,而後气愤地把棍子摔到地上。

“喂,你们几个!都可以走了,算你们走运…”

警棍哐啷当地在水泥地上弹了几下,又翻滚两圈,撞到铁柱,不动了。

希尔走出劳动教育所,後面的学生挥手朝她打招呼道感谢,但她都没有搭理。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借助头顶亮着光的教育所招牌,当然,这也是方圆可见唯二的光源了,希尔发现原本挽在手里的工具篮不见踪影,这让她稍微有些烦躁。

不远处,一辆奥迪100c2亮着近光灯,光束里,灰se的扬尘轻轻飘动。

希尔不紧不慢地向车靠近,当车门打开时,露出了坐在主驾的人的身形。

男人在y影中,半边脸被教育所频闪的灯光照亮。

“谢谢伯父!”“辛苦伯父你了!”“再见啦!”

学生们远远地朝这边喊话,又一次热闹起来。

但希尔只是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又不是我爸。”嘴里小声嘀咕道,这大概就是今天的第二句话。

施密特透过後视镜看着希尔,他并不奢求获得感谢,可希尔小声嘀咕的举动还是被看在眼里。

鋥亮的後视镜里,虽然施密特的眼神中有诸多不满,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希尔说的没错,他不过是这个nv孩子的监护人而已。

下车前,施密特轻声嘱咐道:“下次不要再和这些学生ga0什麽示威游行了,好好读书。”

希尔没有回应,甚至懒得辩解。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次日,史塔西总部,格林贝格

福格特将一叠档递给施密特局长,并加以解释道:

“关於上次在巴黎的行动,我们最终得出结论,暗杀任务的执行人就是那两个人,可他们都si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揪出幕後主使,你想啊,求生yuwang如此强烈,很符合雇佣兵的特质…”

福格特突然意识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捂嘴笑了起来,“啊啦,局长肯定早有判断,是我多话了,那就先不说这个。”

“部长召开了会议,因为巴黎的事他好像被国务委员会那边给批了。我们侦察局已经在巴黎、里昂、斯特拉斯堡召集探员进行走访。二十二总司和二十三司则是在调查巴黎出访期间的参与者,之後会将有嫌疑的人全部转移到人民军搜查中心。”

“总之——”配合话语,她弯腰在施密特手上翻找起档来,最後呈现在施密特眼前的,是某个人的档案。

“总之韦塞尔部长已经有了人选,”福格特指着照片上的人继续解释道,“他是这次巴黎元首峰会对外引资代表团的随行人员,部长说他就是‘红手套’,这次的事件,也是他策划的。部长在他办公室等着局长您呢,还有…诺伊曼司长也会一起过去…”

福格特有点遗憾地向施密特局长摆摆手。

施密特没有理会,而是锁紧眉头,嘴里默念了一遍,‘红手套’…

红手套,据传闻是多年前德意志国情报局snd安cha在史塔西的间谍,在那次大战时便为东德发挥了巨大的价值,是施佩尔主席钦点的铲除对象。

那条无能的老狐狸…施密特在心中暗骂。

格林贝格,史塔西最高负责人办公室

韦塞尔部长翘着腿坐在主位,手里夹着一支烟斗,见施密特与诺伊曼两人到来,便把烟斗调了个头,用木柄点了点两旁低矮的皮革沙发,示意二人落座。

好些烟丝被掸出了烟灰缸,落在桃huax木桌上,看来这位矮胖男人的心情并不好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基辛格教授认定为东德间谍‘红手套’,把他和刺杀一事联系起来,写成报告递交给中央办公厅——”

没等胖部长说完,诺伊曼突然身t前倾正se道:“但是,还没有同dgse公社对外安全总局那边共用过情报,这样就想证明他和东边有联系,未免——”

“喂,诺伊曼司长,”韦塞尔的嗓门明显大了起来,“他们事先就知道主席行程的每一个细节,为什麽你没有在出访巴黎前检查好随行团的名单,亏你还是第二十二总司司长?嗯?!办事不利,每每出乱子!正是因为如此,部长会议那帮人才想要取缔史塔西!”

韦塞尔在座椅扶手上猛地一拍,肥大的肚腩近乎上升到x口的位置,但最终还是缓缓落了下来,他深深叹了口气。

“马上让他招供,如果处理不好这次巴黎的事,你就卷舖盖走人。”韦塞尔抿了下烟嘴,而後把手一挥,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诺伊曼的脸上并未表露出慌张,她颔首致意,跟着站了起来,施密特也一样,但自始至终只是默默注视着两人。

“还有,斯库尔计画怎麽办?”

诺伊曼看似不合时宜地再度发问。

“怎麽了?”

胖部长不耐烦地回应道。

不过在施密特看来,老无赖或许甚至都忘了有这件事。

“就是在格赖夫斯瓦尔德的登陆行动,原计划在後天淩晨展开。”诺伊曼倒是有耐心向这老家伙解释。

“那後天去不就行了,还问我做什麽?”

“这是成功率极低的行动,收集ssnschwarzenne黑太yan武器情报的工作,或许暂时,还是先让已经派驻到海外的探员做吧。”

施密特也加以补充。

“让我现在取消吗?这可是主席批准的行动。”

韦塞尔穿过沙发,抬眼看了看两人,甩下一句‘行动继续’後,便回到了他的办公桌。

一面黑红h的国旗垂在角落,上头金se的齿轮嵌星显得格外惹眼。

“这是主席此次的访英日程,签完字就出去吧。”

韦塞尔将档往桌上随手一扔,施密特接过,整理好後放在矮沙发旁的茶几上,并把西装口袋上别着的钢笔递给诺伊曼。

yan光透过几扇宽敞的落地玻璃窗,洒满了这间18世纪沙龙风格的办公室,光的粒子散落在诺伊曼淡金se的长发上。

从光洁的额头,到那形似雨滴般爽净的耳轮,有如蒙上一层灿烂的面纱。雪白的肌肤,不施脂粉的素颜,顺着颈项修长的曲线,有几处不起眼的疤痕和淡淡的烧伤。

‘赫尔米娜·诺伊曼’

她写的字很漂亮。‘赫尔米娜’…施密特在心中默念。

这是他第一次得知nv人的名字。

在‘侦察总局’那一栏里七歪八扭签完字之後,施密特抬起头,却堪堪撞见诺伊曼有些不悦的眼神。

“这中央委员会直属的差事,还真是磨人。”

部长办公室的大门刚关上,诺伊曼便抱怨起来,不过施密特依旧冷着脸,像是劳动培训课被老师特意留到课後的学生。

“我可能在军中呆的太久,不太习惯,政治方面,还请指教。”诺伊曼有些头疼地按着太yanx,喃喃道。

竟然会主动找自己闲聊,这在施密特眼里算是件怪事。

施密特看着她,右手握拳,拳峰在嘴前抵了抵。

诺伊曼一脸疑惑地跟着0了0自己的嘴唇。

施密特有些傻眼,低下头轻声说:“政治的第一步,就是料想那条老狐狸耳朵尖得很。”

诺伊曼一时间愣住了,一双大眼圆睁着。待反应过来後,她扬着下巴飒爽地抬手甩了甩头发,留下一句‘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便走开了。

仅仅不过一瞬,像是冬日清晨的蜉蝣那般,但施密特还是留意到了诺伊曼脸上刹那间的飞红。

nv人在走廊遇上了等她许久的下属。

“司长,准备得差不多了,基辛格教授那边,可以进行收尾。”

“二十三司6号室空着,带他去那。”

诺伊曼沉下脸,再不见先前的哪怕一丝影子。

名叫莫德罗的尖脸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下走去。

史塔西总部虽大,但到处都是窗户,光线照shej1n来,透过墙边绿植薄薄的叶片,映在暖红se的砖墙上。

莫德罗一边吹起口哨,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下楼梯,丝毫没有发现走在他後面的诺伊曼那紧皱的眉头。在这空旷而安静的地方,好似只有张扬的口哨声回荡。

莫德罗越走越深,从二层到一层,从一层逐渐进入地下,白昼沉沦,坠入地平线,不再有窗户的怜悯,光线逐渐变得暗淡,暖se的砖墙逐渐被ysh的水泥所替代,口哨声也不再是唯一的声响。

微弱的蓝se冷光中,到处都是直cha穹顶的漆黑树影,时不时有水落下,一滴,两滴。

细看才会发现,那些树影净是些淩厉的铁槛,铁槛组成一排排牢笼,顶端被陷落的天花板压得喘不过气,而滴落的‘水’,则带着腥臭味。

莫德罗依旧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音调不高不低,同在楼上时没什麽区别。背景中连续不断的凄厉惨叫,与口哨声混合,形成一gu诡异的和声。

铁门打开,莫德罗对着两旁呆板的墙壁随口说了句‘辛苦了’,继续大步向里。

由恼人的口哨、鞭打的劈啪作响与哭喊组成的乐队,直到莫德罗走到一堆摊在地上的r0u块跟前,才止声。

“喂喂喂,怎麽总把人的关节给卸了呢,重要的是情报才对啊。”

莫德罗朝r0u块跺跺脚,原来这就是韦塞尔部长所说的基辛格教授,只不过已经痉挛到昏迷了。

牢房边的‘主治医师’听闻莫德罗的声音转过头来,他正在吃午餐,一盘上好的德式烤肠拼盘,对他而言,莫德罗的话算是一种夸奖。

如今风头紧,为了做好表面工作应付委员会,要在无明显外伤的情况下对疑犯施以最大的痛苦,正需要‘主治医师’这种人才。

“来,给他穿上衣服,送到二十三司下辖的6号室。”

“““是”””

“代号是‘红手套’,隶属德意志国国防军第二十五装甲掷弹兵师,snd德意志国情报局特工,通过潜水艇穿越易北河劳恩堡段潜入,明斯特大学政治经济学系——”

“——等等,等等,那个,”脸已经扭曲到看不出原本样貌,紫红的脸颊肿得盖过眼睛,这个被称作基辛格教授的人打断了诺伊曼的陈述。

施密特背着手,站在单向玻璃後面,观察着这场残酷闹剧。

诺伊曼放下手中的资料表,抬头看向一桌之隔的基辛格教授。

这位昨天还一身西装在大学讲课的学者,如今只能缩在一件皱巴巴的带血衬衣里,两根袖管直gg挂在那儿,因为他的胳膊全被卸了。

“怎麽可能是间谍头目呢,”教授哀求道,“我,我真的是基辛格,只是一个ga0学术的,委员会邀请我作为顾问参与代表团访问,我,我我我有委员会寄给大学的书信——”

“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啊?!”

站在诺伊曼身後的莫德罗主任冲上去便是一记掌掴,教授连人带椅子应声倒地。

施密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录音仪白se的磁带轮盘还是那样缓缓旋转,不知停歇。

“听好了!你的同夥一个个都已经招供了,你就是‘红手套’!”莫德罗继续威胁道。

“谁,谁啊,谁诬陷我是‘红手套’的,我要找他对峙,这,这是诬陷…是诬陷…”

诺伊曼仿佛一位局外人,没有制止属下,也没有丝毫怜悯,只是双手抱x,静静坐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她融在灰se的y影中,冷冷看着这一切。

“坐下!”莫德罗一声大喊,教授便乖乖照做。

“来,”莫德罗按住基辛格的脑袋,凶狠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你加入这次的出访随行人员,把主席行程偷偷泄露给东边,去暗杀他,对不对!”

“没有的事,我怎麽敢啊…怎麽敢…”鼻涕眼泪从这个老男人脸上肆意流下,用一种近乎下跪的方式恳求着。

“抓住他。”莫德罗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整齐叠放在一旁空置的椅背上,同时两个探员上前架起了基辛格教授。

福格特揪了揪施密特的袖口,踮起脚在局长耳边轻声说:“这样下去,又会闯祸的吧。”

“别杀我!别杀我!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隔着玻璃与传声器一同响彻整个地下室。

‘哢’

施密特按下按钮,录音中断。

同日傍晚,法兰克福市郊,贝根镇

一个店员开着小货车停在街角的洗衣店门口,车上满载着临近街区收来的衣物。

他抱着满车厢的衣物进了店,又分户装好放入衣篓,随後关上店门,挑了其中一件衬衣来到内部隔间。

橙hse的台灯下,一张密码表平摊在衬衣旁,店员用笔写写画画,最後誊抄为一句德语:

‘红手套:斯库尔计画将派遣特种作战队…’

1949年1月,莫斯科郊外的元首府邸

胜利者,全俄罗斯的元首,伯里斯·萨文科夫即将迎来自己的70岁生日,一幅由俄罗斯人民共和党nrpr党务宣传部印刷的世界地图被装裱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很快,这份印刷品将会把祖国的荣耀与高贵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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