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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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船陆都在沉沦,仿佛即将被水与火一起吞噬的岛屿。希施抱着成默还在向着船陆东面逃窜,在他们背后,是高耸如塔的大卫·洛克菲勒,他浑身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恍如节庆缠满霓虹的地标建筑。而那些奋不顾身向着他冲锋的人们,则燃点成漫天的璀璨烟花。

成默凝眸,看到天空点点火焰仿佛落英缤纷,那飘摇的火雨中,两万重装战士建构的光盾穹顶正次第熄灭。电磁炮阵就像是起了火、漏了风的屋子,在火焰中快速崩塌。倾覆就在眼前,太极龙的天选者们却仍试图集结,他们悍不畏死的向着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动攻击,却悲壮的化作彩色螺旋。燃烧的波涛在海面翻滚,近万艘巨轮组成的船陆于火海中正一点一点循序崩坏,像是被洪水吞噬的陆地。近乎末日的灾难现场,还有无数普通人在逆行,他们在高架与甲板上全力维持电磁炮的位置。他们驾驶着一掀就翻的渔船、游艇在巨轮间维修连接构件。火雨在降落,死亡如狂风,生命脆弱的就像是……蚂蚁。

那无数次目睹过的景象如梦一般在成默脑海中浮现,如同古老的记忆在心头复苏,他看到了勃发的嫩芽,微风拂过树林,阳光透过繁茂的绿叶在溪水上投下了光与影,一团奇异的黑色就像是方舟在水面浮沉。

“蚂蚁,蚂蚁……就像是危难之时尝试泅渡死亡大河的蚂蚁。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成默轻声的呢喃一瞬就被狂风吹散,消逝如烟。

“老板,你说什么?”希施迎着风大声问。

“停下来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希施再次加速,飞快的向着东方逃离。

成默微笑了一下,“我说过了,逃跑解决不了问题。”

“老板……除了逃跑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要去阻止他,相信我。”成默平静的说。

希施沉默了一会,才开始缓缓减速,这时他们已来到了船陆东侧边缘,在即将飞出船陆之时,成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不甘心的鼓动翅膀,停在了一艘杂货船船头的桅杆之上,“您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成默挺动身体,从希施的怀中跳到了桅杆的瞭望台上,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寂静,在他们的后方是天崩海裂的呼喊,而他们就是世界看不见的分割点。他转身看向了身后大卫·洛克菲勒的方向,“我必须去,没有人能阻止他了,除了我。”

“可您的身体完成修复了吗?”希施急切的说,“你这样去就是送死!”

“不是还有‘圣袍’吗?”

希施压低了声音,“可您也不知道圣袍是不是和荆棘王冠有冲突?”

成默淡定的回答,“现在到了必须赌一把的时候了。”他眺望着无可阻挡的大卫·洛克菲勒说,“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够下注。”

“您这是在拿命赌!”

“开始阿米迪欧有句话说的很好,想要击败现实,你就必须把自己的一切当做砝码压上天平,一次又一次,直到成功或者死亡。”

“对您来说这样有必要吗?您已经是第二神将了。我认为您逃过大卫·洛克菲勒追杀的几率,比您现在去赌这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要大!”

“德里达说:真正自我的获得,旨在濒死时刻。海德格尔说:人极少能在生存的顶尖处生活;问题是,也只有在这顶尖的一瞬,人的存在之光才耀眼地闪烁。福柯所说的则是超越的体验:人的精神与肉身,从不是生而限定的,更不能被权力所规训;人要不断改写自我,就是要接近、突破生命的极限,甚至,不顾生死……”成默凝视在虚空中不断向前的大卫·洛克菲勒,以及他身后还在持续膨胀的“欲望之墙”,以随意而轻松的口气说话,“其实这些话和阿米迪欧说的是一个意思,想要超越现实,必须要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些年,我能走到这个位置,凭借的从来不单单是努力、智慧和爱,还有能够豁出去一切的勇气,以及一些些运气。听上去这些都是些很官方的标准答案,没有错,这个世界是一场混沌不清的开卷考试,答案抬头都能看得见,难的在于解题过程中的知行合一,一点一点的拼尽全力在现实的泥潭中拔脚、迈步、谨慎缓行。陷阱、迷雾、诱惑和死亡的考验无处不在,想要走到梦想的终点,你要经历的不止考试,还有面对无可逾越的障碍时,一次又一次的赌博。这个世界没有坐享其成这种好事,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人为你付出了代价。”

希施咬紧了嘴唇,“老板,那也没必要在这一场必不可能赢的牌局里all 。”

“希施,我们都清楚,想要彻底赢过对手,一定不是你手中握有大牌的时刻,而是对方同样握有大牌的时刻,这样的局面千载难逢……和你的想法不一样,现在不仅是我唯一能赢的机会,还是我唯一能将大卫·洛克菲勒拉下神坛的机会。我输了,情况也不会更糟……他要是输了,将万劫不复!”成默冷冷的说,“而且……我有不得不赌的理由。”

“什么理由?”

“等下你就会知道了。”成默轻描淡写的说。

希施无奈叹气,“明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还是被你说服了。也许我就不该试图劝说你,而是该把你一棍子打晕,强行把你带走。”

成默看向了希施,耸了耸肩膀,“很可惜你做不到,我的本体就是载体。”

“唉……”希施再次叹气,然后闭眼昂首深吸一口气,“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带着雅……”

希施打断了成默,没好气的说道:“您觉得老板娘会跟我走吗?”

“会。”成默的眼中跳动着危险的光,“我会让大卫·洛克菲勒生不如死,你和雅典娜所要做的就是立即找艘船离开,然后潜伏下来,等待机会,在将来的某一刻,给大卫·洛克菲勒致命一击。”

希施注视着成默无言良久,像千言万语全都堆砌在了起伏的胸腔之内,想要倾吐,却堵塞在喉咙。

海浪和杂货船也在跟着希施的胸腔起伏,此刻在他们前面一点的船只也都抬起了船头,连接构件在半空拉扯得哗哗作响。

成默再次将视线转向了大卫·洛克菲勒,此时那金色巨像已凌空漫步到了船陆中线,靠向南侧半片残缺的船陆半浮于空,像是延伸向远处的山坡悬崖,在那高耸悬崖的尽头,是密密麻麻的杂物与巨轮,正向着仿佛宇宙之门的圆环飞去。倾斜的船陆将世界精准分割,一部分仍滞留在海面,另一部分随着隆起的船只渐渐离去。

他震动背脊两侧孱弱的光蛇,褪去的“瘟疫之主”再次缓慢的沿着他的躯壳生长,然而那些黑色的液态金属般的物质,在他的背后编织出两对羽翼,便停了下来,没有生出胸甲,也没有生出头盔,只在他的“暴君”腹部烙上了几缕火焰灼烧般的痕迹。百分之三十五的躯体修复程度,“瘟疫之主”并不能做到全覆盖,四对羽翼也只剩下了两对。

希施的眼中已斟满泪水,恍如水晶器皿里倒满了伏特加。

成默轻扇羽翼,飞至和希施平行的位置,主动拥抱住眼前这个机敏又笨拙的女人,“没必要太过在意,灾难不是末日,某种程度上来说,灾难不过是场更为盛大的洗牌,这意味着,无论如何都有个崭新的世纪即将到来。”

希施也抱住了成默,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无声抽泣。

成默拍了拍她的背脊,随后松开了手,他扶住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去吧,去欲望之墙附近,记住我说的话,第一时间找艘靠谱的船离开,不要回头,也不要停留。也不要再回黑死病,也不要和沙利文的人联络,可以去华夏,可以信任白秀秀。你刚才做得很棒,记住我告诉你的那种感觉,有关磁场与湍流的感觉。”他振动羽翼,无形的气流将希施吹向船陆之外,“还有,告诉雅典娜,杀死了大卫·洛克菲勒之后,帮我照顾好沈老师和小鹿,帮我看着小鹿长大……”

希施向成默伸出了手,就像溺水的人惊慌失措的求援,“老板……”

成默没有回应希施,他彻底展开了如云的羽翼,沿着逐渐升高的船陆飞去,那迅捷优雅的姿态就像是鹰隼潜入拂晓时陷入山火的森林,火雨尚在洗涤,硝烟、激光、子弹密布其间,但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变幻的光线,唯有大卫·洛克菲勒是统治黑暗的毁灭之火。

他如风掠过不断倒塌吊臂,倾斜的船楼,在飞出耸立的断裂船陆那一霎,他祭出了“七罪宗”,燃点的长剑划破了夜空,像是跳出山岭的朝阳。

“真理:日冕环流!”

躯体有限制,大脑没有,成默精准计算,沿着光线在虚空中蔓延的纹路,在膨胀与紧缩间穿行,以肉眼无法追逐的速度向着大卫·洛克菲勒狂飙突进。

大卫·洛克菲勒终于停下了脚步,整个世界的运转再一次戛然而止,向上生长的钢铁船陆,漂流在空中的巨轮,燃烧的战机残骸、如摇蚊般在他周围盘旋的半机械人天选者……都颤颤巍巍的停在了原地,但火仍在熊熊烧,硝烟仍在随风飘摇。

“真理:牛顿定律!”

成默清楚,万事万物的停滞,是为了减少湍流,让大卫·洛克菲勒能集中大部分磁场来针对他。果然,庞大的磁力如同狂暴的激流向着他席卷而来,他的速度为之一滞,周遭涌动的磁能随时都能将他碾为齑粉。

大卫·洛克菲勒抬手,身后悬停在欲望之墙中间的闪电长矛缩小了一些,飞入他的手中,“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勇气。”

那语气像是赞赏,又像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