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特别搜查部的不够谨慎。”
“不……”西园寺红丸说,“我觉得是高高在上的天选者们缺乏应付普通人的经验。我渗透进特别搜查部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网络工程师和一个电话接线员。”
颜复宁点头,“我们这些天选者,到现在还没有厘清和普通人类的关系。”
局势无碍,两人也就不心急,不紧不慢的在干枯的樱花树和绿植围墙之间漫步,尚未走到大门口,旋转的警灯就照亮了长街。
颜复宁回头,看见警车已经开始封路,但他们丝毫没有进入樱花街的意思,只是将两辆警车横在马路中央,车上下来的年轻警察对枪声充耳不闻,面色如常的从一辆面包车上拿了些红白相间的雪糕筒下来,将整条路都彻彻底底的拦住。
“我忽然想起了一部叫做《阿基拉》的电影。那是一部神作,其中很多预言会发生的事情,正在一一发生。”
“《阿基拉》?”西园寺红丸说,“我没看过,我对动漫不感兴趣。”
“我特别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颜复宁低声说,“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听上去有点中二。”
“以前觉得漫画可笑,只有中二少年才能拯救世界。”颜复宁笑了一下,“现在觉得,不够中二的,都将沦为世俗的附庸。”
“这样说起来‘中二’还是个褒义词。”
“说的文艺点就是‘永远年轻,永远愤怒’……”
“这种文艺又有内涵的东西不是我所擅长的。我比较擅长破坏……”西园寺红丸转头看了颜复宁一眼,“我喜欢破坏。”
“很正常。弗洛伊德说:人类的本能有两种,一种是爱与创造的本能,被称之为生的本能。还有一种本能,是恨与破坏的本能。当这种本能指向内部,是自我折磨和自我毁灭。当它指向外部,则是破坏、征服与杀戮……”
“所以啊!人类真矛盾,正是这种矛盾让人类得不到救赎。”西园寺红丸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凝视着那幢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的古旧楼宇。
此刻大楼上盘旋着浓浓的白雾,里面没有一丝灯光,四周也晦暗,只有破碎的窗口偶尔闪烁着枪火,如同烛火。这幢上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五层楼高的华丽的巴洛克风的特搜部大楼,在幽暗中给人一种诡谲阴郁之感,像是里面封印着什么古老而恐怖的生物。总而言之,眼前这场景像极了好莱坞恐怖大片,给人一种窒息致郁的强烈压迫感。
两人越过了停在大门口的警车和石碑,大楼前方是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园式的庭院,此际尸横遍野,倒下的全是胳膊上束着黑底白字“特搜”袖章的警卫。有些倒在凋敝的花园中,还有些倒在了庭院中央的喷泉里,喷泉里荡漾着猩红的血水,中间一手持剑一手持着天平的忒弥斯雕像上沾着两个血手印,那血手印拖逸出了触目惊心的痕迹,一直到满是褶皱的裙摆。在裙摆下浮着一具尸体,他背朝天空,脸埋在水里,印着几个脚印的黑色的毛呢大衣张开在红色的池水上,在律法女神的裙下如同漂泊不定的浮萍。
西园寺红丸凝望着在血池里漂浮着的黑色浮萍,轻声说:“我想起了一首小时候经常听的歌。”他轻轻的唱了起来,“上を向いて歩こう,にじんだ星をかぞえて,思い出す夏の日一人ぽっちの夜,幸せは雲の上に,幸せは空の上に……”(《上を向いて歩こう》昂首向前走,数着微光隐现的星星,想起夏天的日子一个人孤独的夜晚,幸福就在云端,幸福就在天际)
颜复宁低头看了眼倒在了喷泉里的可怜醉汉,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你甚至都没问过别人叫什么名字。”顿了一下他又说,“也许救赎不救赎并没有多重要。”
西园寺红丸若无其事的低声说:“美好对我来说是种诱惑,我沉浸于破坏它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他微笑了一下,“所以……我需要。我需要救赎……”
忽然间,总部大楼中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原本还残留着防弹玻璃窗悉数被震碎,晶莹的玻璃碎片如雪片般朝外喷涌。大楼正门被一股巨力冲开,那扇厚重的雕花实芯铜门从大楼第一层的入口处旋转着飞了出来,像炮弹一样向着大门口激射,同时还有几道黑色的人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颜复宁停住了脚步,“小心,‘竖琴’的时间结束了。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和清除所有的庇护室……”
说话间一扇雕花铜门将两人眼前的忒弥斯雕塑拦腰撞成两半,那坚硬的大理石雕塑断口整整齐齐,像是被利刃切开,上半身倾斜着向着喷泉里落去,砸起了高高的血花。而那扇雕花铜门丝毫没有减速,密集的雨滴落在高速旋转的门板上,一秒都没有停留,就被甩了出去,形成了荷叶般的水雾。
眼见雕花铜门就如巨大的飞镖一样冲到了眼前,西园寺红丸闪电般的抽出抱在怀里的“菊一文字则宗”,双手握刀在雨中划过一道银亮如皎洁新月的弧光,直接劈在了来势汹汹的雕花铜门上。
“嗤啦”一声,坚固的实芯铜门像是豆腐一样,被长刀剖开了两半,被劈开的铜门去势不减,向着两侧狂飙,先是砸断了一大片灌木,接着撞破了铁艺栅栏,最后又切断了两株粗壮的樱花树横过了马路,消失在了对面的日比谷公园。
一个清瘦的黑影缓缓从东京地方监察厅特别搜查部洞开的漆黑大门中走了出来,门口是雕梁画栋的欧式门楼,从门楼阴影中先露出来的是一双光可鉴人的马靴,接着是笔挺的哔叽军裤,黑色的武装带束在腰间,身着熨帖的将官服,右侧挂着一把手枪,左侧挂着一把长刀,腰间挎着那把长刀几乎就要垂在地上,如果不是他的右手握着刀把将那把长刀压了一压,那刀鞘尾部精美的足金一定会拖在地上。就在他的脸即将从阴影中浮现时,他停在了门楼屋檐的尽头,没有走下台阶。恰好一朵烟花在半空中炸裂,斜着投射下来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他两鬓染着几缕白发,略帽黑色的帽檐下狭长的眼睛如鹰隼,唇角向下撇着,让他显得坚毅而苦涩。
“我的人告诉我……”颜复宁低声说,“这个人很强。”
西园寺红丸目不转睛的盯着屹立于暗影中的人,嚅动嘴唇轻声说,“颜兄,这里交给我了,你带着你的人去做该做的事情。”
颜复宁点头,对那些围在四周黑衣人们做了手势,便消失在了原地。
烟火在蓬开的白色水雾中消散,整个院子的光亮转眼即逝。
西园寺红丸垂手,刀尖斜指着铺着花岗岩地面,微笑着说道:“元旦快乐,源大人。”
屋檐下的源光义冷冷的回应:“你不该来这里。”
“又到了新的一年,祝源大人万物更新,武运昌隆,长安常安。”
“现在回头,我会当做没看见你。”
“我今天在一家旋转餐厅吃了晚餐,他家的餐点很美味,夜景也很漂亮,可以远眺富士山的。富士山真的很美,可它也极端危险。”西园寺红丸轻声的说,“源大人,这个世界真有趣,人们因为富士山的美,就能对它的危险视而不见。”
“你不要逼我拔刀相向。”
“如果是真心不想开始的事情,无论如何它都是不会开始的。”
源光义走出了屋檐,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走入了纷纷扬扬的细雨中,“看来是我过于纵容你了,才让你犯下今天不可饶恕的错误,西园寺。”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三日月宗近”,修长的刀身在暗夜中散发着一泓秋水般的光泽,当又一束烟花飞上天空时,能清楚的看见烟花在银亮的细长刀身上升起,然后盛开成雨中花。
“源大人,所谓命运,就是不管你如何抗拒、挣扎,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下去的路径。”
“是吗?那我会用我的刀斩断这命运。”
雨夜中的烟花散落成雾气,当刀身上的那抹流光消逝的瞬间,源光义动了,快若奔雷。他和他的刀破开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寒的雨幕,卷起了呼啸的风暴斩向了西园寺红丸。
“真理:长风。”
狂风漫卷,院落四周的灌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哗哗哗”的声响,地上的杂物到处乱滚,轻一点的玻璃渣、子弹壳、天空中的雨点和喷泉中的血水全部被源光义手中的长刀吸了起来,聚拢成巨大的冰之刀刃,随着源光义一起横穿过了空无一物冷寂天空,径直向着西园寺红丸砸了下去。
西园寺红丸没有躲避,躲避就意味着将主动权拱手相让。他挥动手中的菊一文字则宗迎上了源光义有如天怒的一刀。
“真理:无相破法。”
三日月宗近和菊一文字则宗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碰撞在了一起,寒芒一闪,火星迸溅,冷风扬起了西园寺红丸的长发。
而半空中恍若冰晶巨龙的晶莹刀刃却在西园寺红丸的头顶快速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般,半秒过后在西园寺红丸的背后传来了响声,那声势骇人的冰晶巨龙从日比谷公园上空的虚空中钻了出来,将一片繁茂的松树林犁得东倒西歪,宛若惨烈的风暴现场。
源光义“哐、哐、哐”飞快的连续劈出三刀,带着电光的三日月宗近接连砍在横举的菊一文字则宗上,从天而降的闪电去没有能触碰到西园寺红丸,电光直接出现在了院外的樱花路上,其中一道击中了门口的闪电,将几具尸体和那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全劈成了焦炭。
没有携带技能的三日月宗近砍在菊一文字则宗上只是震颤,但源光义狂暴的力量则压迫的西园寺红丸脚下的砖石碎裂,碎屑乱飞,而他也被这三刀劈退三步,每一步都让厚厚的花岗岩路面支离破碎。
源光义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双手握刀摆出星眼架势,指着西园寺红丸冷淡的说道:“无相破法?看来你是想要和我比拼剑道?”(在日夲“剑”是包括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