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2/2)

在前世她死在陆迟明手中的时候——或许比那还要早得多,或许是在他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人携手离去之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滋生出了心魔的幼芽。

那天长地久潜伏于他心中的阴影,他压抑到自己都无法觉察的黑暗……在这样漫长的时间之后,真的还能被人破除吗?

——你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发出阵阵嗤笑。

——究竟是她无法破除心魔,还是你不希望失去这份妄念?

云梦泽闭上眼。

他没有回答。

他一直没有回答。

……

之后的路途中,称得上是一路无事。飞舟平稳落在了昆仑墟的地界,待掌门下了飞舟之后,有年轻的弟子迫不及待从飞舟上跑了下去,恨不得全身全脸地瘫在师门的土地上。

“天哪!我还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还是回家好啊,呜呜呜,师姐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一遭经历了什么——”

“站好!别给昆仑丢脸!”

人声兽语,环绕交错,嘈嘈杂杂,吵吵嚷嚷,倒是有了些鲜活的人气。白飞鸿指挥着其他弟子将伤员一一扶出,自己站在上方远远望着、听着这些人世喧嚣,倒是久违的有了一点“活过来了”的感觉。

无论走出多远,无论东海与剑阁有多好,终归还是回了昆仑才会感到安心。

这不止是白飞鸿一人的感觉,也是此行所有昆仑弟子的心声。便是云间月,也难得在下了飞舟之后显露出一丝疲态。见她如此,翼望峰主巫罗伸出手去,少有的在众人面前便撑住了她的手臂。

只是这位师长到底还是好面子,见云间月诧异地回过脸来看他,便不由得别过头去。

“我同你一起回去。”他只丢下这样一句。

“好是好……”云间月打量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狐疑,“只是你扶得住我吗?我还挺沉的。”

“怎么可能扶不住……嘶!”

巫罗话音未落,云间月便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全身的体重都压在了他的肩上,口中还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刚巧我也累了,恭敬不如从命”,直坠得巫罗双臂紧绷,脸色发青,白飞鸿甚至看到他隐晦地念了一个什么口诀,才没有当场扑街。

“走、走!”巫罗面色由青转紫,但还是逞强道,“说得这么、了不起……其实……也不、不怎么沉啊!”

龙没有脑子,于是云间月完全相信了他的说辞,并且大大咧咧地靠了过去,对他越发青紫的脸色视而不见。

“那可太好了。没想到啊小巫罗,你已经从那个小白斩鸡变得这么结实了。我还记得以前我龙化时候吹一口气就能把你吹跑,现在你也扛得住我了。”

“呼、呼……那当然……我这些年……也不是……白长……的……”

白飞鸿听着那咬牙切齿又气喘吁吁的声音,打从心底里对巫罗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她作为医修都知道,他是灵山十巫之中负责与百兽群鸟沟通的巫罗,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云家人身怀龙血,骨肉血脉都异于常人。他们维持人形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与寻常人修没有什么区别,但云家人的骨骼与筋肉的密度都远远超过一般人修。

换而言之,云间月说自己沉,那就是真的沉。

她是剑修还无所谓,但巫罗一直都是驿使灵兽来替自己战斗,本身便疏于锻体……

……希望他能成功把云间月送回姑射山,不要变成半途倒下还要云间月把他送回去的惨剧吧。

白飞鸿怀着些许不忍之心将目光从那边收回来,落在云梦泽的脸上。

“我扶你回去?”她问。

“不必了。”云梦泽立刻拒绝,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枚传送符,像是怕白飞鸿真的上手来扛他一样飞速捏碎,“我回自己房间休养,多谢师姐好意。”

白飞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他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

旁边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见花非花倚着船舷,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白飞鸿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到底还是走过去,扯着他的领子把人往后拉了一把。

“你小心翻下去。”她拍了一把他的头,“摔伤了我可不会管你。”

“噗……哈哈哈哈!”

花非花又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擦着自己的眼角,一离了剑阁的地界,他的衣襟顿时又放荡不羁起来,白飞鸿稍稍侧过身去,将目光从他大开的领口上移开,她靠在船舷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天。

“这次东海之行,出现了如此异变,你觉得之后会怎么样?”

“正道丢了那么大的脸,当然是要把脸面讨回来了。”

花非花笑着说。

“我们的掌门,才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如同在呼应着花非花的话语一般, 远方传来了沉重而又悠长的钟鸣。

一声,又一声。

古老的磬钟,发出了犹如旧日风烟一般荒凉的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