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2)

八月底宋潋开学归校,宋晏回家后第二天也忙去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宋潋开学高三,一上来就是轮番0底赶课时,连月假也缩减到不满两天。两人各自忙碌,月余相聚一次,可缠绵时终归会嫌日短,分别时难免又恨时长,时间从夏末溜到深秋时也才觉得不过眨眼。

十一月十九那天周六,宋晏生日,两人通了电话,宋晏晚间照旧有饭局,第二天周天没有早自习,周六晚八点就散了学,宋潋下了晚自习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却没跟宋晏说就回了家。

等她坐公交绕了小半城到家时已近九点,宋晏还没回来,她也没联系他,看到厨房放着几个还粘着泥的地瓜,惯常是每年秋冬时对门从乡下带来送给邻里的,她切开吃了几块就先去浴室洗漱了,第二天虽然不上早自习,也少不了早起,来回一趟在家待不过十个小时多,匆匆忙忙就一夜梦的时间,可她还是想回来。

深秋夜里已经禁不住凉意了,她冬天睡衣今年还没拿出来洗一遍,宋潋就随便穿着宋晏的睡衣边擦着头边出了浴室,楼下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时间刚好九点一刻。

老张陪宋晏上楼开门时还嘀咕着一句“宋晏你不会早晨出门真忘记关灯了吧”,锁头的合契齿轮刚在安静夜里发出声音,门内的nv声随着客厅的吊灯亮光一齐迎了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声音轻软年轻,陌生又熟悉的杂糅离奇感震得老张微微一颤,他没来得及细思,身旁宋晏b他反应快多了,刚听到声响立即在前大开了门,三人才打了照面。

是宋潋啊,老张松了口气,笑着对宋潋说道:“你爸今天喝了点酒,还好火力全对他开的,不然今天送他回来的人都没了。”宋潋半靠在沙发边没有动,笑着回道:“那要谢谢张叔叔可怜他没让他露宿街头了。”

老张被逗乐了,大笑着摆手连说不至于。宋晏r0u了r0u眉心,声音在老张笑声里清晰传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宋潋闻言转头笑着盯着他道:“回来拿些东西。”老张没太在意,忙借口天se晚了就要走。

宋晏送他出了门,一声清脆落锁显得屋内有些安静,他转身看见宋潋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穿着他的睡衣,没有坐相地半倚着擦头,因为刚才他们闯入的中断,x前已经洇sh一片了,一张刚洗后的素净脸庞对着他。

宋晏几步走向沙发,微沉了声:“怎么今天回来了?”宋潋一听似笑非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回来拿些东西啊。”宋晏坐下来看着她轻笑一声:“当真?现在才九点多,你们学校应该还没闭门,拿好了东西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

宋潋有些气急,刚散了热气的白净面容又浸透出嫣红se,最后闷了半天只甩出一句话:“不用你送,喝成这样被送回来还想送我,我明早自己回学校。”宋晏却似憋不住般沉沉笑道:“没喝多少,就是开不成车。”见她面se依旧,又软了些声音:“我现在都这样了怎么可能送你,逗你来着,你回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宋潋没理他,端了茶几上刚才切的地瓜给他,另说道:“既然喝的不多,也不用醒酒了,吃点地瓜醒醒神就可以了。”宋潋知道他不算喜欢地瓜的土腥味道,却又故意端到他面前。

宋晏未多言,笑着接过安静吃了起来,初尝挡不住的土腥味,而后便是凉甜滋味了。宋潋想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和缓了些道:“好吃么?”虽然盯着他在吃,眼神却略有闪躲。

“还行,现在正合适。”宋晏垂着眼回她道。

“生日快乐。”

宋潋贺他生辰的这句话突兀却又似酝酿已久,小心翼翼地猛丢给他一份礼物般,宋晏抬眼看她,白净一张脸素得灼灼眉眼愈加夺目,他笑道:“还有呢?”宋潋没意料他这般要礼物,却不得不微微羞赧道:“最近……太忙了,没准备什么,要不等过年放假吧。”等她磕绊说完,看见宋晏还是那般笑着看着她,心里一动一横,忽地凑上去亲了下他嘴角,呐呐又说道:“这个先顶着吧。”

宋晏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起了那么多逗乐她的心思,或许从开门那一刻听见她声音起,刚泛过一丝紧张便紧随着溢出的欣喜。他向她讨生日礼物也不过一句戏言,他还缺什么呢,可那凉润的双唇轻啄,如碗中地瓜一般触感,他还没尝是否也如它一般味道便结束了,他忽然反悔,只觉得不足,还不够。

此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伴着老张门外传来的瓮瓮声音:“宋晏,是我啊。”两人忽地收了神,宋晏起身去开门,老张率先解释道:“你手机拉在副驾驶座上了,走半路了我才看到,呼哧呼哧又给你送来,真够折腾我的。”宋晏低头接过道了谢,却站在门口没动。

老张不在意地道:“多大点事啊。”眼神越过宋晏肩膀看见宋潋坐在沙发上还在拿毛巾擦头,因为扬着手,两袖有点宽大落到手肘处,老张只觉得大冷天的露着小臂看着都冷,这才注意到这衣服瞧着像是男士的。

“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宋晏隐约注意到他看了眼宋潋,只催他道。老张笑着嗳了声,就下楼去了。

又是一声落锁,宋晏转身催她早点shang,自己先去洗漱了,宋潋扒拉摆弄着还带润意的头发,乖觉地回了房间。客厅灯关了,只隐约透着点浴室的光亮,宋潋半坐在宋晏床上,偏着头看着外边凉凉的月se,屋内安静得只剩淅沥的水淋声,在这夜里沙沙拂过心头。

几场初冬寒雨一落,街巷上的梧桐枯h叶子轻飘飘地混着雨水铺满了灰蒙的街路,没甚温度的太yan一现,就剩头顶上光秃的嶙峋枝桠,待着来年春日。

临近岁末,各处皆是忙不尽的事,老张想g回在利水街上的老本行,拉了宋晏要在新区商业区临街开家三层的馆子,虽是占了新区的光鲜却还是利水街上地道市井的本帮味道。宋晏没什么意见,大半事情都是老张热火朝天地在跑,可选了个年底开业,他到底是摘不开,看顾着忙了几天都不知觉地进了腊月。

那天小寒,冬至刚过,可气候是愈发招人恨,北风吹得天se昏沉了几天,g冷得一入夜街上就没几个人,可老张他们新开的馆子却是没等寒薄的天光落尽便鲜亮如昼拉开了戏面,再加上招牌的羊r0u锅,这几天人多得好不热闹。

王知咏携了一群人进屋时堂里已经满了,热气熏得脑袋一涨,直对右手旁前台说道:“你们张老板呢?我约了他一起吃饭。”前台年轻姑娘见他姿态,猜晓一些,忙笑道要人去楼上喊她们老板。

宋晏他们正在三楼最大包厢里陪人吃饭,是平时相熟的生意人,与王知咏家也熟悉,听上楼传话的人一说,忙要喊王知咏他们一起来吃,还没开席,也算合适。

王知咏他们一进包厢,先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紧着就对老张与宋晏他们说道:“上个月就听说这边开了家新馆子,味道好得耳边传了半个多月,一打听才知道二位开的,这不,ch0u空就喊了兄弟过来捧场。”一席话说得客气又滴水不漏,倒少了些他平时的混不吝。宋晏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正常招呼着。

各自坐下寒暄不久就上了菜,王知咏停了与旁人嬉弄,拿着电话催着那头人。菜还没上齐,他下楼就接了个人上来。

屋内热,他身后的nv人臂弯里松松搭着驼se大衣,露出的黑se毛衣衬得面容jg巧莹亮,身姿柔娆,是许久没见着的岳岚了。

宋晏垂眼喝水,待王知咏乐呵介绍到岳岚名字时他才一哽,抬眼望去正对上岳岚含笑眉眼,眼神落在他身上也就b旁人多了几秒,落座间又轻飘飘地移开了去。宋晏神se自若,轻轻放了水杯。

席间众人多少听闻知晓几人旧事关联,自有人起话暖场,气氛倒与刚才无甚差别。老张偷偷觑了眼身旁宋晏,见他无殊才松了口气,也举杯长袖善舞与他们混说一道去了。

一场饭吃得主宾齐乐,众人被热酒气蒸红了脸,王知咏更甚,煮熟虾壳似的一张脸,本是齐整的面容却开始泛了些浮气,他微微摇晃着站起来,高举杯盏对老张与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两位,这味道倒跟我nn做得有几分像。”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酒杯稍移了方向对着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宋老板的成全,如了我的愿,能得到岳岚,是我走运,我还要去城南真禅寺还愿茹素一个月呢。”

席间静默一瞬,各自偷偷相觑几眼,还没待岳岚扯住王知咏袖口,便有人调笑道:“就你小子还茹素,半天怕都撑不过去。”石子入水破了沉寂,众人默契揭了过去。王知咏也是醉了,岳岚拉下他后虽是面se无异,王知咏多少也感受到气氛不对,他似是急着好气哄了岳岚几句,伏低小心模样叫有心人看了个惊。

一席散尽,一楼大堂却还是涌涌满满,老张与宋晏送了他们下楼,出了门等取车时又多说着几句兴尽再聚的话。

入夜北风肆nve,宋晏下楼没穿大衣,此时站在风里吹了个透凉,被一晚热气与酒熏得浑噩的神经忽然清晰起来,他鬼使神差想起前年冬天的某夜,他没开车送岳岚回家,走在路上尽是小雨过后的寒意,岳岚那天穿得少,就一件深绿呢裙,在枯se寒夜里盈盈绽立得如他心头一抹鲜亮,活得胀满了他的眼。

刚出门他就脱下大衣披她肩上,难耐的彻骨寒意如现在一般,那时岳岚走了会儿,牵住他冰凉的手,说道还是叫辆出租回去吧。那年两人相识,到冬天时虽然也过半年,到底缱绻情意正浓,本想着散步回去,最后还是被冬夜所胁,捉了辆出租钻进去逃离了这满街寒意。

那夜最后,宋晏却没回家,送她上了楼怎还走得了,孤寒夜里,脉脉情意暖得人ch0u身不得,她在他身下轻y着叫他名字,温热的手心抚过他肩背,他只觉得现下这温度、今夜那绿意他都逃不掉般沉迷,尤是那刻岳岚披着他大衣偏过头来望着他,眉间微蹙,映着道旁树上彩灯的璀璨眼眸泻出一丝忧虑,牵过他手的指头轻扫过他掌心,为两人做下决定:“天太冷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又是一阵风一个猛子扎过来,宋晏回了神,眼前人面容与回忆里那人重叠在一起,嘴角扬起的角度还是那般,可他只觉得疏离得很。岳岚已经穿好大衣,对他似有歉意地迟疑笑道:“王知咏那人你也知道,说话没个门把锁,不得你意的地方你听听就过了吧。”

宋晏低声应了下,犹豫片刻说道:“你倒还好吧?”北风仁慈没有吹散那句话,岳岚一听笑意浅浅:“好的,你费心了。”一言尽竟再无话,各自伶仃站在门前静默,旁人的热闹怎么也渡不过他们这里。

不多久王知咏取来车,对这边高声道:“岚岚快上车,外头冷。”一声亲昵又被众人笑骂直酸到了家,王知咏没见羞意直要与他们对上,说什么自是叫自己媳妇关你们什么事。岳岚简短与他们道了别,转身上了王知咏的车。

她并没有特意与宋晏告别,宋晏忽感其实说来他们早就告别了,不管是那晚心头鲜亮还是肩背温度,抑或是挠扫过他掌心的轻痒,都与他告别已久了。

过了小年,宋潋他们高三才放了假,年后火急火燎地初六晚就要开学,在家堪堪一周余。宋晏今年为了陪她b往年提前一两天歇下来,老张被甩手得哀声载道。

如旧就他们两人,以前如此,今年却是不一样了些,同是一齐洒扫归置一齐简单置办年货,却是真心实意的两个人。

今年市里刚换届,三把火烧到市民同庆上,本来安排在元旦跨年的烟火会,却因为几场雨淋得不合时,于是又推到农历新年。还是定在市区挖了没多少年的内湖上,位置是好,但除夕真愿意出门的人数就不得而知了。

往年除夕夜也就宋晏两人在家,那时屋外天气冷清屋内气氛也显得冷清,今年宋潋早是听说了这烟火会,元旦高三没放假,想去没去成,不过因此才有了寒假一周的余,烟火会也赶巧推迟了。

刚吃过晚饭,宋潋就催了几道,宋晏厨房里的碗盘才洗了一半就被她拽出门。在院子门口碰上同楼的邻里,这个时间一看到他两就猜到是看烟花去,那老太太忙感叹尽在除夕瞎折腾到时怕是没几个人,摇摇头拎着才买的酱油自顾回家去了。

到底是低估了大家凑热闹的热情,两人到时没有虽里外三层,临湖围栏也快占了了满。随着这人工内湖挖好一起种下的垂柳养了几十年,悬着冬日里依旧茂密的光秃枝条,树身才不久缠了彩灯,远远瞧去火树星桥压过对岸一片黢黑。

宋潋寻了安静角落,位置有些偏没有正对上对岸,不然也不会没人来。两人刚站定,便感觉水边寒意从脚起,宋潋不住跺了跺,双肩微缩模样宋晏瞧着可怜好笑,拿出她躲在口袋里的冰凉双手又细致裹好放进自己口袋里,嘴上不饶她:“出门前叫你穿件羽绒服也不听。”

手上蹭着他掌心的热度,宋潋撇撇嘴低声道:“有你不就够了。”宋晏无奈一堵,故意半偏过头看着对岸。没多会儿,远处人群传来一阵sao动,对岸隐约也有人走动似已经在做着最后准备。宋潋被x1引过去,不眨一眼的看着。

忽然身旁传来宋晏的声音,因为同她一样对着湖面,四周又略嘈杂,一句话飘忽着就要坠到湖里,他问道:“你想好去哪个大学了么?”

宋潋专注一下被打断,一时似没太细思般回他道:“什么大学?”

“今年你要去的大学。”宋晏转过头盯着她,清楚说道。

宋潋手指下意识微蜷,却被宋晏敏锐感觉到猛地捉在手心里,宋潋再避让不及,只好说道:“我想去省城那所。”依宋潋的成绩自然是省城的p大,不算绝好,前十的名声还是担得起的。

宋晏微不可及地叹息,他拿空着的右手轻轻r0u了r0u宋潋冻得冰红的耳垂,昏暗不明的一张脸却流连着宋潋贪恋的柔意,他沉声说道:“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去多好的地方就去多好的地方。”

对岸今晚第一朵烟花乍响,急速向头顶那片黑幕升去,一时开了闸般喧闹起来,宋潋那句话淹没在这人间欢乐里,只余那朵烟花在最高处短暂绽放的如昼光亮照得她的脸白得刺眼,宋晏只隐约看见她说话的口型。

宋晏心里一紧,眼前宋潋微垂着头,安静得有些委屈,他忽地不舍了,至少此景下有些懊悔,宋晏连忙搂过她,亲上她那拿手也没捂热乎的娇小耳垂,缓声在她耳畔道:“先不说了,先看烟花吧。”

宋潋朝他怀里缩了缩,对岸又炸过一朵烂漫绚丽,在最高处瞬间灿烈也瞬间暗隐消失,一个接一个短暂盛极后扑向人间,宋潋忽觉捉不住的无力,她微微挣脱了些,抬眼趁着这一瞬瞬亮昼,眸眼灼灼地看着宋晏,猛地攀附起他臂膀亲上去,卷着凉风与硝烟味,啃噬般轻咬,少见地先伸了舌尖去t1an舐他,温热微促的呼x1洒在他冰凉的脸上,暖得一颤。这一身急迫与不定宋晏小心接了下来,而后四周如何,烟花如何,都卷进这cha0涌般的情ai中不见了踪迹。

这便是这一年最后的岁末了,躲在冰凉烟花下的昏暗里亲吻,可短暂似那最盛一瞬,亦可长久埋下经年不忘。宋潋那句淹没在烟花的话还能说什么,她扪心早已明了,宋晏亦是明了的啊。

初一刚过天se又y沉下来,连绵几天小雨,两人索x也没出门,宋潋大半时间用来赶总是做不完的卷子,关于这一年的高考,宋晏没再提及那天的话题,只是认真与她说了,要尽力。

偶尔宋晏在客厅看电影,宋潋拿着卷子跑来沙发上,在他怀里寻个舒服姿势,半倚着做自己的事。宋晏直说她没个坐相,劝她回房好好写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宋潋堵了回去:“做题够累了,还要端着,我腰疼。”宋晏调低了些音量,伸手进她睡衣下摆,隔着一层细腻皮r0u,按压着她的纤腰,触手棘突y实,腰肌软韧,演算纸上的声音交织在低声的电影旁白里,屋内静得就剩这些了。

老张喊了宋晏初四晚聚餐,地点与往年如旧。天冷得厉害,老张冻得直嚷完事要去泡温泉。聚餐是每年惯例,宋晏自然应了,后面泡温泉是便有心带着宋潋去了。

小雨断续下到初四下午时开始夹雪,sh寒y蒙得直催日落入夜,因为准备晚上泡温泉,索x就在那边住下,宋潋帮两人收拾了一下,简单穿了裙子套了件羽绒服就出门了。

郊区那家会馆近几年又完善不少,初四正是请客聚餐最多的时候,老张他们订的大包厢最后定在相对清静点的三楼。再去时因为过年,四周林边悬着一顶顶红灯笼,霰雪打在没有温度的昏红颜se上,叮零零得脆响。

自然又是拖家带口的喧闹聚会,宋潋嫌早进去也无聊,这几天又闷在在家,到后虽是颗颗雪子扑面,但也趁黑拉着宋晏去林子转了一圈,林间萧瑟,深处也就一池冻了些薄冰的水塘,残余些夏日荷叶枯瘦j杆,隐约已经积了一小丛雪se。

见她实在冻得难受,宋晏把她一双凉手包住,半拉着就要去订的包厢那栋楼。宋潋回头看了眼那满池寒瑟,半是自说自话道:“上次夏天来没发现这边还有个小荷塘。”

宋晏脚步未停,踏在地面零落雪子上,已隐约有钝钝的踩雪声,他随意回道:“下次夏天时再来,后边除了温泉还建了一片度假别墅。”

上次夏天来宋潋急着要走,哪还有闲情顾得上这里还有个小荷塘,要说下次,又不知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可既然说了下次,便姑且信着此时的下次吧。

近小楼附近逐渐光亮起来,大门前小院子里开始有不少进出的人,两人往阶梯上走却刚好碰上宋晏相熟人的妻子,一见他们先是笑道:“宋晏你怎么才来,上边可都快满了。”又与宋晏身边的宋潋打了招呼,宋潋笑着礼貌地喊了阿姨。

宋晏胡诌因为稍微堵了车,又随意例行问她下楼g什么,中年妇人脸上这才微微一僵,略有迟疑地说道:“今晚还有岳岚你知道吧,就她一个我下来接一下,不过她就吃半场等会儿还有事。”

说起来,宋岳两人的相识半是因为之间有熟人连结,今晚聚餐人多,自然有扯不断的人际关系,宋晏不算意外,应了一声便准备与宋潋先上楼去。

还未错身,便又听见中年妇人对着院子里高声喊道:“岳岚这边。”宋晏身后一熟悉的声音愈来愈近,只听她带笑道:“都说了不用你下来,外边这么冷快上去吧。”

岳岚轻巧踏上阶梯,还未与她熟人寒暄便已经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宋晏,岳岚脚步微微一顿,又看到了宋潋。

大门悬灯光亮,几人面貌丝毫毕现,岳岚收回刚才停驻在宋晏两人身上的眼神,垂了眼稳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笑容未敛,由着它自然绽开:“怎么都站在这了,想雪里说话也不是这个样子啊。”见宋晏看着她,又对他微一颔首,随后半转过头对宋潋说道:“宋潋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宋潋浅笑应她:“是很久了。”如旧一般的寒暄。旁边局外人忽感气氛凝滞,拉了岳岚直说道:“哎呀都别傻站了,快开席了,走啊,都上去吧。”

包厢里的人见他们一道进来,也露出吃惊模样,各自招呼各自拉人入座。老张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喊了宋潋指指隔壁套间,一脸无奈道:“小宋快帮我去哄哄那磨人小祖宗去,刚才骂她几句期末成绩就气得撅走了。”

宋潋笑着应下,对宋晏点了点头,往隔壁套间去了,虽说是套间,也不过是拿了半面墙隔出的空间,宋晏那边喧嚣传到套间里一点不减,坐在沙发上一瞥就能把那边看清楚,而套间这边是麻将场。

她一年多没见到老张家的小姑娘了,见风长的年纪已经消去些许圆润,现出青青微卷荷叶般的初露模样。见着宋潋,喜得招手却仍不忘面前的牌面,招来宋潋坐在她扶椅上,直要教宋潋打麻将,一副老油条的熟稔,应是在她妈妈牌桌上泡出来的。老张妻子在一旁见宋潋毫不介意,故意笑骂她不学好还带得姐姐跟她一样。

nv人多自然话多,不多会儿岳岚进来打招呼,几圈寒暄完后她依然去外边坐了,人刚走一边0牌一边漫不经心的话出了头:“倒是可惜了,她与宋晏那几年也是眼见的相好过,面上瞧着各自端庄,那眼神可看不得,看了气得我能回去打人。”

“碰,五饼。”另一人轻嗤一声接上,“你们两口子结婚时间长了羡慕人家谈恋ai亲热,打自己老公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打一顿说不定就老实些,找回点她年轻时候母老虎的威名了?这不跟那时谈恋ai也不差了,哈哈哈哈。”说话这人与她们自是相熟极了,打趣起来毫不留情。

起话那人被笑惯了,说道:“你们个个嘴是要利过我了,说人家岳岚扯我做什么。哎哎哎停停,我杠一个。我呀,就是可惜几句,宋晏一个人这多年,谁不好奇多说几个字,那谁还偷偷问过岳岚什么时候摆酒呢。”

有人和了,各家笑骂的怨悔的伴着推牌洗牌的哗哗声,一个nv声险些要被盖住:“要我说,各有各人缘,谁说好得羡煞个人就能到修个果了。”

“你不会跟你婆婆念了几天佛经真念出点佛x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说不说了,打牌。”

宋潋垂眼看她们打了几圈,她身旁的小姑娘迷着手上的牌,不住地给宋潋解释,在这绕身不散的人后话里倒是少了许多尴尬与僵y,只是偶尔忍不住瞥着隔壁几眼。这局小张和了,更是兴奋地拽着宋潋讲了半天她的大和牌,宋潋心不在焉地听完,再扫过隔壁时,宋晏已经不在他座位上了。

而岳岚也不在房间了,宋潋忙垂眼收住情绪,可麻将桌上打的什么牌说的什么话再也不能入眼耳了。宋潋不经意问小张道:“这屋有点g,我出去倒点橙汁,你要么?”她忙着起牌,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清了宋潋说什么。

宋潋起身绕过各自热闹的人群,外面还没开席的桌上摆着未开封的酒和可乐,宋潋随意说了句去外边前台要瓶橙汁,众人没太在意让她想喝什么自行去取就可以了。

她转身出去轻声带上了门,走廊依旧是昏se的暧昧光线,猛地甩开背后的刺眼光亮和喧闹,宋潋一时感官像是封闭上了一般。她迟疑地动了动,懊恼催促着泄气,才发现迈出去的步也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

他们特意订下三楼的包厢自然是为了避开外面的嚷闹,目的确实达成得如此良好,静得能听见外面霰雪颗粒打在玻璃窗上的哒哒声。宋潋敛敛了心神,迈着漫无目的的步却有意地听着四周的声音。

吞没脚步声的地毯柔软一如两年前,相似得让宋潋心生怯怯,杂乱心思猛地止住步伐,窗边的清脆声音似敲打在她心上,替她问着自己,你想看到什么呢。

宋潋忽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这个b仄的交叉尽头,渐近的细碎说话声却捉住她的脚,束得她挣扎不得。

那熟悉的nv声又一次在此地昏暗中传来,生动得能描摹出主人此时的巧笑倩兮:“宋晏,你欠我一个解释的。”不远处浸入沉默片刻,一低沉男声略带迟疑地穿透空气,清晰至宋潋耳边:“对不起,但我该说的都说了。”应是话太y,所以那声调轻软得动人。

岳岚轻笑一声:“你觉得我就能接受了么?”

“岳岚,我……”

“我不能接受的,我怎么能接受,明明前一天还问我我妈六十大寿送什么好,转眼就跟我谈分开,宋晏,是你能接受么?”岳岚生y打断,说至最后却音调轻忽得带了颤音,她默允着眼前人的静默,再开口时却忽地隐带一丝柔泣声哑,在昏暗里不知觉发酵出潺潺蛊惑,她轻声自嘲道,“你知道我为了气你,就索x答应了王知咏么?呵,现在讲出来,还可耻地还希求点你的反应,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宋晏,你也教教我罢,如何像你一般瞬间就割舍下了。”

宋晏梗塞般失语,种种狂卷样被掀翻在眼前,可他忽然发现愧疚早远多过旧日情意占据着酸涩心头,一阵无力攫住心神,他轻声道:“到此为止吧岳岚。”

“你是……有了别人么?”岳岚没有放过宋晏的一晃而过的慌se与犹豫,继续道,“是不是b我好?b我漂亮?她知道你肠胃不好须得小心养着,时常为你做羹汤了?她也与我一样变天时嘱咐你添衣,有事时等你晚归?她b我待你好……”

“不是。”宋晏生y切断,慌se累积得也不知自己否认什么,岳岚声音轻柔,但他却觉得句句刺心,太久没如此失态了。

岳岚声音低了下去,似是近了些身前人,宋潋听不甚清,僵着身子边憎恶自己边轻颤扶着墙向那暗境的秘事望去,一gu难言羞耻冲刷得呆愣立住,岳岚贴近宋晏耳边私语,瞬间契合了两年前她偷听时在脑中描摹的两人模样,一声轻呼被sisi淹灭在喉头,她再也控制不住,如窗外霰雪一般簌簌轻抖。

她忽地触电般惊醒,t0ukui的耻意压过心悸,慌张地向后退去,一时脱力半摔在地毯上,如人闷哼一声一般轻微,可也些微突兀地打乱了窗边的落雪声,宋晏一惊,轻扶推开岳岚肩头,涩涩朗声道:“有人么?”等待的静默愈是催化着不安,回复他的只有又已成序的雪敲窗清脆哒哒声。

宋晏心头微沉,低声对岳岚说道:“好聚好散吧。”一言毕就转身离开离开这个角落,几步外便渐渐隐入晦暗,岳岚再看不清他那曾触手便可及的背影了。

宋潋慌忙中半膝着地,地毯软得并无多余痛觉,悄声起身时就被宋晏那句询问定住,在脑里混杂思绪尚小心辨别出不远处并无下一动作后,迅疾地起身离去。走廊太长,身后人一转弯便能一览无遗,她四周慌乱扫了扫,轻声拐进一间无人的黑暗包厢里,擂鼓心跳才稍稍懈下。

门被她虚掩住了,隔绝了自己也隔绝住了走廊上微微光线与轻弱风雪声以及渐近的脚步声。屋内只有一扇被厚重帘幕遮住的窗台,不知被谁留了条细缝,放进的寒风努力鼓涌起帘幕,偶而泄进来院内灯笼的暗se红光,随着风摇雪晃,宋潋背靠着墙扶着手边的沙发背立住,静僵得能数清每次风吹起的高度。

屋外依然一片阒静,她不知是人未往这边来还是已经匆匆走过,但好在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了,她不由泄下紧绷的肩膀,暗自舒了口气。正当她犹豫着要小心走近虚掩的门口时,窗台帘幕猛地飞扬起身,红光虽是暗沉却也晃了她在黑暗中耐住太久的双眼,惊得她后知后觉有个高挺黑影迅速掀开门缝又立刻反手锁上,清脆的咔哒一声引得她不禁轻呼一声,可还未成形便被闯进来的那人捂住了嘴。

四周再次陷入阒静,只是这次除了两人些微粗粝的呼x1,连风也不愿意进来了,厚重帘幕隐约透露过薄薄一层血se暗光,可眼前这人逆光对她,似站在仅有的细微光里又偏偏隐形般遮住所有身形面容。

宋潋满呼x1间尽是那人味道,她一个吐息便知道是谁了,可此时偏又赌气偏又羞愧地不肯说话,倔得只在晦暗中sisi盯住他。终是宋晏受不了这磨人的沉默,认输轻声唤她道:“是我,袅袅。”宋潋依旧不理,却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又静默了片刻,宋晏软了声音迟疑问道:“你可是生气了?”宋潋轻哂一声:“我有什么好气的,我不过路过这房间时,黑得没人却有声音进来看看。”

宋晏边应和她边悉嗦地0向她一双膝盖:“是了,那你怎么还不小心摔了?”轻轻一按,宋潋刚淡去的痛意又被他全部翻现出来,刺得她疼的不知是膝盖还是脑袋,忍不住轻呼一声,抬手打开他抚在她膝盖上的手,咬牙恨恨道:“活该我偷听人说话,不小心摔倒,还蠢笨地现了形,这下可以了吧。”粗促呼x1制不住,气恼得一张脸涨得烫。

“那你可是生气了?”宋晏依旧轻声这样问她。可他愈是这般镇定宋潋愈是心绪翻涌,恰如g燥的线引一触这点微星火就要掀起爆裂,躯t里炸到极处,外囊倒是意外似泼了冰水般冷静,宋潋捉稳自己声音:“我不生气,那些话我本就不该听,你们私下是什么模样我也不该偷看,所以更没有资格去生气。”一副油盐不进的无懈模样。

宋晏轻嗤一声道:“哪管什么应不应该资格不资格的,你就说心里没有一点生气么?”宋潋猛地甩开宋晏扶搭在她上臂的手,怒极道:“我生不生气又有什么意思?你追着问就能把今晚的事情都消掉吗?岳岚还忘不了你,那样低声下气地要跟我b,你们曾经成双入对惹得yan羡,如今劳燕分飞又招来可惜,你又不是了什么?说我b她好,b她漂亮,b她待你好么?b不过,她那姿态我就b不过的。”

怒气来去匆匆,它一ch0u身宋潋竟觉得再难以撑住身t,只余下里外一片狼藉,宋潋有些倦了,声音轻缓飘忽:“好了,就当我不对了,我要是没跟出来,你们也不过是正常的一次私聊,是我搅坏了。”悔意也好疲意也好,只想离开这混沌的昏暗里。

她等了宋晏片刻,见他还是不言,遂要拿手抵住墙撑起瘫靠的后背,一切顺利得以为就此终结便可出这房间了,哪知四周只是山雨yu来的静默,镇得雪打窗台声都歇息下去。宋晏声音沉得厉害:“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这样想自己的?”

宋潋顿住本就要抬起的步伐,浑然未觉地随意道:“那不然呢?”宋晏一声冷笑:“这就是你当初费尽全力求来的?偷听t0ukui一点就退缩,自揽些什么狗p错处,不合一言就拿话戳人心肺,宋潋,你捧着一颗心出来时可曾想过别人也是只有这样一颗心的?”

说完又忽然伸手下探去宋潋两gu之间,轻巧掀开她裙子拉下薄薄一层打底k,楼里四周暖和,宋潋此时全身就剩这两件外衣,瞬间便被宋晏扯开去,那只作恶的手还四处流连r0un1e,力道b平时稍重,激得宋潋本能夹住双腿以及gu间的那只手,一处sh润也再由不得自己。宋晏缓了些心绪沉声道:“你说了开始便没有资格再说结束了。”

滚烫的泪抑不住地簌簌落下,划过麻木的脸庞,宋潋一点未察,只觉心口似窗边那条缝,寒夜风雪想肆nve便缩身进来卷了个透凉,她嘴唇哆嗦,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对……不起。”轻弱断续得似她此刻的呼x1。

宋晏再不能看下她此刻的狼狈模样,轻拥过她,一点点t1an舐掉她面上泪珠后将她翻身对着紧抵着墙的沙发靠背,倾身贴近她耳畔微有叹息道:“莫哭了,是我不好,我与她早就分离,过去也不该再提,今晚本就不应再有这样谈话的。”宋晏愈说宋潋的泪愈是止不住,还偏偏不住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ch0u噎得就要喘不过气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该是我对不起你。”宋晏心头一阵刺痛,可愈是这般他愈是耐不住想与宋潋无间亲密,心底泛起饮鸩止渴的自嘲,在宋潋gu间的手却渐渐向前抚移去,柔润的软r0ux1得他冲翻最后一丝犹豫,一指捣入便开始ch0uchaa起来。

宋潋哭得涨红的脸此时又添上q1ngyu难耐的热cha0,她撑着沙发靠背站稳,轻哼几句飘进宋晏耳里却是催化符般,搂住她腰肢的手一路向上,解了x衣握住那处饱满柔软,微微倾身的姿势使其圆润得如颗水滴,托宋晏掌中滑腻滚圆得可ai,r0un1e起来,顶峰y果淘气轻啄,水滴又温顺得任他采撷。

宋晏抬了些宋晏t,略一附身贴着gu间细缝轻蹭几下,偶或恶意稍稍闯入又退出继续蹭着花xneng瓣,宋潋微有气恼,想到之前两人争执更是别扭起来,在他怀里四处躲闪。宋晏忽地拿手将她下腹抵向自己,顺势便挤了进去,一时紧实相贴激得两人一颤,宋晏再也挡不住地大开大合捣入起。宋潋扶着沙发,被身后撞得胳臂双腿轻颤,一句句暧昧轻y不肯轻易逸出。

宋晏咬住她耳垂,轻笑柔声,似浸了糖的剂直把宋潋坠入地狱里的天堂:“袅袅,我现在就在你身t里,只给你好不好。”

昏暗掩蔽了大部觉感,风雪如何肆nve,暧昧红光怎样隐透过帘幕,走廊地毯上又吞噬了多少脚步声,全都虚虚幻影般被投掷在这空旷又b仄的密闭空间之外,此时只有伏在耳畔的喘息是真,ch11u0相贴的温热r0ut是真,汗珠徐徐划过背脊的轻痒是真,t内因为彼此而产生的一浪又一cha0快意是真。

一次兴尽后宋晏静静抱着宋潋半跌在沙发上良久未言,只有彼此难以平复的喘息昭示着刚才的激烈风暴,此时安静交缠相拥的躯t却是攀下ga0cha0后的脉脉温流。

宋晏哑着声音缓声道:“先到这房间的洗漱间简单清洗一下吧。”宋潋懒懒唔了一声,过会儿又道:“我想去今晚在后边开的房了。”宋晏半扶半抱起她,只轻声回她:“好,我送你过去。”

今夜虽是y风寒雪,此处聚餐的实在热闹,惹了一楼的迟慢怨声。宋晏回包厢时才将将上菜,刚好屋里少不得几句此时才开席的抱怨,众人一见宋晏,忙都将怨声又对向他,直问逃哪去躲了半天。

宋晏压了压嗓音里的喑哑,镇定如常道:“宋潋来时淋了点雨雪,刚才不太舒服,我送她先去后边休息了,晚饭不用管她,我已经跟厨房要了一份。”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前后出去的宋潋也很久没有回来了。几个nv人一听,忙问到有没有急症,要不要紧,宋晏耐心一一回了又逐个记下她们的好心叮嘱。这才算揭过,各自入了席。

混乱的拖椅声交谈声中也不知是谁又细声感叹道:“宋晏对他家姑娘确实是没话说,到底是亲缘b过男nv,刚才那谁还猜说是跟岳岚出去了。”一个nv声回她窸窸窣窣得如私密的衣服相擦:“你也信她,嘴碎得想看场好戏罢了。”

宋晏垂眼坐下整理好自己面前的餐具,才忽觉这屋里没有岳岚,微微庆幸地舒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偏头小声问身旁老张岳岚去哪了,老张看了他一眼,说道:“刚才跟你前后脚出去的,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说是今晚王知咏他们一大家子也是在这办事,就走了。”

他见宋晏低头不语,又道:“她早说了就吃半场,也是没想到今天开席这么晚,这不,一口没吃上人就走了,我还听说岳岚今晚是第一次正式见王家人,匆匆忙忙走了也算正常。”说到最后又絮絮叨叨扯了一堆零碎,宋晏执了筷子吃饭没再认真听下去。

“唉你在没在听?她还真就这样了啊?”老张盯着他道。宋晏却是失神片刻,被他拽回来也心不在焉回他:“只是头有些疼,躺躺就好了。”

“啥?宋晏我跟你说岳岚呢,你想着谁呢?”老张看着他低声嚷嚷道。宋晏这才惊了一身冷汗,心神俱回,再开口时声音已如常,连眉眼也配合地微皱:“我跟她分开都快一年了,他们上次一起来馆子里吃饭你我也都看到了,王知咏虽然以前有些过节,但你也知道为了什么,再说下去就没必要了。”一副旧事不提旧人不评的得t模样。老张咂咂嘴,摇了摇头:“算我多事。”

一场饭吃得又是杯酒不断,今晚留在这边的nv人孩子吃完后先去后边温泉玩了,留下宋晏他们觥筹往来到十点多。

宋晏喝了不少挡不下的酒,随着摇摇晃晃的他们出房门时自然又是脸红头胀,走廊被一群醉酒的人塞满了喧嚣,路过的隔壁包厢里也传来一阵阵行酒的起哄声,他忽然想到今晚在另一个包厢吃饭的岳岚,她说的那些话太多太浓,当时不觉,现下被酒意一搅,脑内尽是昏胀回忆,可刚一浮出水面宋晏便强y按了下去,略有些不安地想着这样大家便都好。

后面不远处休息住宿区的温泉与客房是在一栋楼里的,一楼除了大厅前台便是一个个彻夜开放的温泉。宋晏吹了一路已经停了雪的凛风,刚清醒了些,跟着他们到大厅时,那群家属已经陆续准备回房了。

房间订得有些晚,一行人分了好几个楼层,在大厅告别了各自离去。老张拿胳膊杵杵宋晏道:“你们一间标间行么?要不晚上我俩睡,让她们几个睡一间得了。”宋晏微垂首r0u了r0u眉间似是思虑,片刻后回他道:“算了,宋潋晚上不舒服,跟弟妹她们睡怕要吵到她们。”老张没再劝下去,与他也在大厅分别后去后边温泉找老婆nv儿去了。

宋晏进屋时只有一盏壁灯亮着,投在空荡的实木地板和繁复壁画上,明明熏h得暖人,可他心里猛地一跳,又仔细看了遍才发现站在yan台上隐在暗影中的宋潋。

风雪停了,四周满是林间雪夜的安静,宋潋隐约听到轻微的开门声,收神返身时刚好迎上宋晏张开的毛毯,以及他微有责怪的声音:“说你难受先回来,你还真要坐实了么?”宋潋埋进温暖的毛毯以及他的怀抱,瓮声笑道:“哪有,我刚才睡醒了一觉有些闷,就出来吹会风而已。”

“饭都吃了?”

“早吃好了。”

两人默契地未再多言,不管是关于今晚还是此时,只相拥着立在这静谧冬夜里,任寒意浸满身,冷却洗净本有些闷胀的神经,默默待着清醒一刻,可尚是清醒又如何,满身寒凉里肌肤相贴的仅有温热是从哪里来的,便是清醒也放不开了。

宋晏0了0宋潋冰凉的脸蛋,半拽着她回了屋,宋晏搓了搓手看着他道:“我还想去泡温泉。”宋晏抬眼瞥她一下:“晚上怎么不去?”宋潋一脸偷笑神se:“我不病了嘛,再说了,我自然要等着你一起去啊。”

他们下楼到温泉池时已经近午夜了,走的是内部楼梯没有经过大厅前台,一路至温泉竟是一个人也遇上,除了公众共浴的大池子又分了好几个有隔断小型的,恰恰容下三四个人,两人下去刚好绰绰。

宋晏晚上酒意未全散,时间又晚了,被温泉水热气一点拨,忍不住闭了眼昏沉下去,宋潋见他疲累也未扰他,她补了一觉正是jg神,先一个人在旁嬉玩发呆。

可思绪再远再飘忽总还是会落到眼前人上,她坐在远处静静看着此时闭眼的宋晏,她看不见那双眼只觉得他面容沉静与她疏离,盯着良久后渐渐与许久以前的模样重叠起来竟生出惴惴,浮沉不定地似手中温泉水,一抓握便穿缝流失。

她忍不住靠近他,伏上他肩膀,蹚水的哗哗声莫名加紧那横生的惴惴,肩背0露的肌肤温热,是她熟悉的温度,她小心轻柔地抚上两肩r0un1e起来,双唇拂过宋晏背脊的嶙峋凸起,哆嗦着近无声地轻唤道:“爸爸。”

明日滔天且明日再说,她就先贪这偷来的一小会儿罢。

夜里回去宋潋缠着要与他睡一张小床,宋晏无法,抱了她卷进一床被窝里沉沉睡去。前夜回得晚,老张来喊门时宋晏才醒来,匆匆下床给还在睡的宋潋掖了被角才去开门。

老张见他惺忪笑道:“你也有晚起的时候哈。”说着朝里瞅了眼问到:“都还睡呢?”宋晏虽还迷蒙但也下意识挡了挡老张视线,没好气地回他:“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凶啥,这不喊你吃早饭么?都八点多了,收拾收拾吃了饭就回去得了。”

宋晏自顾唔了一声就拍了门,留老张在外边哎哎半天。他回身走进屋r0u了r0u凌乱的头发,正准备叫宋潋起床,却忽然被屋内另一张被褥整齐的小床夺了注意,坐上去呆愣片刻,又回头顺着视线看了看房门方向,心里忽地一沉。

寒假结束,宋潋的高三进入最后加速的一段,零星的假期一如去年,可群轰乱炸的密集已经让她分神不了什么了。冬散春至的变化,也不过是几件厚薄衣物的交替,连风里的温爽都常常忽略不及。

四月下旬,传来岳岚与王知咏订婚的消息,没几天功夫被邀参宴的老张就把这消息传到宋晏那,宋晏却是由于没有被邀,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听后沉默了会儿,就只与老张说知道了,老张仔细看了他神se,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小心说道:“小宋没说想考去哪?”

宋晏自顾点了支烟,待烟丝红烫后才淡淡回道:“我想她去帝都。”老张又咽了咽,只觉嘴里发苦寸言难吐,胡乱附和道:“帝都好呀。”

临近五一假,宋晏也忙得焦头烂额,四月末那天开车进院子时连平日里常听见的谁家电视声也消了音,宋晏熄了火准备上楼洗了就睡,刚拍上车门就看见楼道前的树影下站了个人,窈窕高挑剪影一如往日。宋晏顿了一瞬就走上前去,唤她道:“岳岚。”

岳岚没有如往常一般晤面露笑,只静静盯着他走近,再用熟悉嗓音与她打招呼,除去眉眼疏淡,一切倒与去年此时相差不离了,想至此,岳岚心底冷嗤一声,忍不住嘲弄自己一番。

她没有应宋晏,两人便在这葱郁树影下各自静默,良久后岳岚看宋晏面容疲倦,开口道:“你也是不意外,也不问我为什么还来找你。”宋晏唔了一声算是应她。

岳岚被他态度气笑:“你倒是敢做的出来就敢应下了。”宋晏听到忽地抬眼看她,神se隐在浓晦y影里难辨,却是只有抬眼这动作显得像是眉眼一跳,他盯着岳岚沉了声:“你都知道了。”

岳岚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不用以为我在诓你话,你不点明,那就由我来说,你与宋……”宋晏猛地拽住她厉声道:“岳岚!”见她被自己打断一脸错愕,又略缓了声接着说道:“你如果要说那就上楼说吧,这里不合适。”

岳岚一腔怒气瞬间被浇了个透凉,到这个地步他还时刻注意着四周合不合适,他怕么,他当然怕,怕她大声喧口出去怕邻里听到,他是真怕为人知也好,抑或是护着宋潋也好,她忽然就没了拆穿的yuwang。

这几年里那些她偶尔觉得父nv两人相处别扭的时候,去年宋晏丝毫没有预兆的分手以及不久后与宋潋同去y市的半月余,她不甘的,谁一心投入被戛然叫停都会不甘,她也不懂,与王知咏开始虽是赌气,但后来也渐渐顺了心,直到除夕夜湖边的烟火会,王知咏y拉了她去看,冷涩的天里她忽然就在人群稀落的角落里看见宋晏,他亲吻着眼前人,长久没有结束,与对岸转瞬即逝的烟花b显得永恒致远。她感觉自己红了眼,在这寒夜里烫得灼人,直到最后看见他半拥住的人是宋潋,一腔滚烫瞬间浸透在了刺骨湖里。

她再有不甘也不会那般希求姿态,她天生做不来那姿态的,柔情轻怨温言蛊惑不过是她最后一次试探罢,这也算她最后一丝不甘了,好在全都投在了那夜风雪里再没留痕。

宋晏见她晃神,忍不住唤了唤她:“岳岚?”依旧是那熟悉入骨的嗓音,岳岚忽然惊醒,嫌恶地恨声道:“宋晏,那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强撑住有些疲软的身t,依旧挺了身姿腰背转身走了。

一阵打火启动的开动声后不久,岳岚开的那辆车便消失在安静的院子里,宋晏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离去直到再也不见,他也不知在那站了那多久,等稍一晃神抬脚时已经有些麻了,他回望了一眼楼上家里的黑暗,又是呆楞片刻,终是转身上楼去了。

近初夏的夜里cha0气渐渐浸染了枝头新叶,在昏暗路灯下一照显得被泡久的暗沉黏腻,泛着乌se的幽绿竟就是这个夏天的开端了。

五一假宋潋匆匆回来待了一天多,一去至六月初高考完不会再回来了,宋晏特意早走半天给她做了一桌菜,看她吃得尽兴到狼吞虎咽,不住叫她慢些。宋潋稍减了速却摇摇头道:“在学校一待一个月,平时都是急着吃饭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她清瘦的面容上带着些疲倦,宋晏瞧着忍不住心疼道:“再熬熬吧。”宋潋从咀嚼里囫囵挤出应了一声,就这样宋晏半看着她吃了这一顿饭,最后与她郑重说道:“宋潋,我不多说,这场考试你须得尽全力。”宋潋有些意外他此时的认真态度,只是一抬眼看见他的目光,下意识便答应了他。

宋晏见她怔怔模样,抹去严肃展颜轻声道:“袅袅也要ren,有自己人生了。”宋潋不以为意嘟囔着:“我一直都有自己人生啊。”宋晏笑笑不语,宋潋不知怎的突添一分不安,她嗫嚅道:“你就是我的人生啊,要是出门读书远,我就去……”宋晏笑着打断她:“不说这些了,答应我的,你先考完。”宋潋一时呐呐只得埋头继续吃饭。

这一年六月初的天刚起了点热气,除了正午时候晒得睁不开眼,对于高三生的这次重要考试其余都还算顺当,午后还能有些风,不至于昏沉得文理综与英语遭了瞌睡,不过快速又平静的两天,与晴朗无云的天一般平平无奇。

临近英语结束,略有些sao动,宋潋仔细检查了一下,收拾g净就等着最后五分钟了,她不免想起中考时的台风天,也是宋晏来接她,可那时的心情怎么能跟现在b呢,何况今天是她生日,十八岁的生日。

铃声如常响起,宋潋泄了口气,忍不住轻快地走出教室去,寝室东西早就归置好了,她又在本校考,碰上回寝室的许逸沁跑去抱了她一下,丢给她一句“都结束啦”就转身回屋收拾去了,留许逸沁在原地被她这般雀跃惊到呆楞片刻,不多会她提着行李出来就要走,许逸沁喊住她:“阿潋你就这样丢下我啊。”宋潋回头摆了摆手,又丢给她了一句“再会”。那般模样,许逸沁竟隐隐生出她要离她远去的心情,可马上她甩甩头直骂自己都考昏了头吧。

宋晏依旧给宋潋买了个生日蛋糕,要了完整的十八支蜡烛给她,宋潋哭笑不得偏只cha上一根点了,难得郑重又闭眼许了愿,一睁开就看见宋晏看着她似乎很久了,心里一动竟觉得这愿睁眼便实现了一般,忍不住眉眼尽展笑道:“你就是想知道我也不会说的。”宋晏失笑摇摇头:“你许下就好,不用说给我。”宋潋轻声哼哼几句,只瞥他一眼就开始动筷了。

饭后宋晏去洗碗,因为饭前他不让宋潋先吃蛋糕,这时宋潋才切了端了一小块也跟他一起挤在厨房里。宋潋嘴里叼着叉子,红润的嘴唇沾了几抹腻白的n油,甜得她看着正在洗碗的宋晏忍不住笑道:“我可是十八了呀。”傻乎乎得像个小孩。

宋晏被她感染,偏头过去看她也笑了:“不容易不容易,你我都不容易。”宋潋似略有不满他会回答,微蹙了眉轻哼道:“哪里不容易了,我又没让你c什么心,小时候……我听外婆说你连尿布都没给我换过几回。”最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自顾吃手上的蛋糕。

宋晏轻笑一声:“这些事也要被你翻出来,可是袅袅,为人父母自有许多你想不到的难处,有些不得已你怕是不能理解的,小孩子也不都是只过轻松单纯的生活,你长至十八岁一路不算简单,我做你父亲,这个位置十八年当然也有我的艰难,我们活着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了。”宋潋含糊唔了声,说道:“那我们也算共苦过了?”

“怎么不算?不论共苦,还有同甘,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只有彼此啊。”宋潋一时意动,按捺住狡黠偷笑,贴身过去亲上宋晏,n油的甜味在两人口腔弥漫,触感软腻的到底是n油还是宋潋调皮的舌尖,宋晏也不知道,他也只想这般缠住她,轻咬她软neng的唇瓣,t1an舐掉她口腔每一处甜味,就这般缠绵至久。

b仄厨房水龙头依旧哗哗作响,是流动的时间也是静止的时间,宋潋半举开手上的小碟,宋晏双手也沾满清洁剂泡沫,他怕蹭到宋潋身上尽量张臂避开,就这般别扭的姿势,两人却仍想用x膛相贴,呼x1相缠,忘了流动的水,忘了不便,忘了已经下好的决心。

良久后宋潋半倚着宋晏x膛,宋晏无法用手去触0她,只贴近她耳畔轻声道:“十八岁生日快乐啊,袅袅。”吐息扫过轻痒直挠到宋潋心里去。

六月从月初到月底出分数,宋潋除了同学聚会基本上就没怎么出门了,休息一周后闲得无聊迷上煲汤,自己琢磨着去利水街找了王姨在旁取经了一天,因为晚上生意忙,专挑了近h昏的时候去,老板娘倒也没藏拙,教了她几个更适宜h市口味的绝活,也问过她高考完不好好出去玩跑到这尽是油烟处遭罪,宋潋含糊着解释了自己想喝,老板娘只笑笑没再追问。

查分那天夜里宋晏陪她熬到凌晨,可也不知是网站拥挤还是时间不对,迟迟刷不出来,宋晏第二天还要早起,宋潋直催他先去睡,宋晏见她还算轻松,嘱咐了查出来了跟他说,那晚宋潋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无聊地一遍遍刷,说急也不是,只是这样一个宣示人生拐角方向的夏夜,尚算凉爽的风吹得她惬意眯眼,手上的重复枯燥任她思绪飘得有些远,不可抑的那么多画面,她幻想的祈愿的,在深夜里放肆地企图成形。

第二天近中午才查到分数,在她意料之中,不算偏差的分数,一切似都在掌握中的模样,她立刻给宋晏拨了电话,电流挡不住的喜悦,笑着说道,又像问宋晏又像在自问:“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宋晏被感染亦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她道:“这样就好了。”

宋潋早就想好了专业和学校,只是一直没跟宋晏说,报志愿的那些天宋晏也只问了她想学什么,宋潋见他没提学校,迟疑着说了想学物理,宋晏听后只表态道她感兴趣的就可以了,宋潋松了口气,临近截止时间她预填好志愿前宋晏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宋潋惴惴地在网页保存好只想求截止时间快到。

七月初的一天宋晏回得早,接了宋潋说要出去吃,宋潋眼睛一转道还没去过老张跟他新开的馆子,偏偏就选了这个,宋晏无法,给老张打了电话预留个小包厢就行了,接了她又往那边去。

这个饭点时间老张自然在那里,迎了他们上楼直说这顿算他请宋潋吃的,宋潋没客气笑着就应下,从坐下到点菜再到上菜,老张一直作陪在侧,没有要走的迹象。

直到宋潋动了筷子,宋晏清咳一声对老张说道:“你今晚是不做生意了?要是给我倒贴钱出去,下个月我就要拆伙了。”老张得他揶揄,本有些紧张的僵坐倒是欢快了些,心里自然也有些数了,面上只大笑道:“得得,我给你赚钱去还不成?”说完就转身出去帮他们关好了门。

少了个人意外有些安静,宋潋没太注意这份奇怪的静默,冲着喜欢的菜式就下了筷,两人各自吃了大半场饭,直到喝汤时宋潋才真意识到宋晏今晚的少言,她随意找了话题道:“这家菜式我看不少算北方菜,是张叔叔的专门请来的厨子?”老张祖籍帝都隔壁省,宋潋不算意外。

“唔,还是他从老家请来的。”宋晏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宋潋对其中一道有些兴趣,正要问宋晏,哪知他先张口,像是生生截断又像终于打破今晚的安静般突兀:“宋潋,帝都的w大的物理系更好,我查了下往年分数线你报应该没问题。”宋潋脸上笑意像是凝住一般,一敲便要碎,宋晏的语气有些y直,甚至不像商量建议。

宋晏没有顾上她的呆愣,继续说道:“你才十八,我总是要为你考虑更多一些。”

“更多什么?不顾我意愿的更多?”宋潋嗓音带颤,不能自抑地哆嗦,“我就想离你更近些也不行么?”

“你不是选了喜欢的物理?既然喜欢那就应该去更专业的地方,省城不b帝都,对你只有好处的。”宋晏依旧那副平稳嗓音。

“那我走那么远,你不会想我么?”宋潋触壁,声音本能地轻弱下来,甚至有辨不清的乞求。

宋晏笑了,清朗一如他的名一般平静清明,他看着宋潋目光依旧带柔,言语却冰得淋了宋潋彻透:“我是你父亲,你走得远,怎么会不想,只是又正是你父亲,我才希望你能走得远。”宋潋全身微不可察地轻颤,哽噎着嗓音轻忽:“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

“我都知道,但袅袅你值得更好的世界。”

宋潋忽觉一阵绝望和无力,他明明轻言慢语,可句句如风刃地堵si她,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吧,可她此时连气都提不起来,该怒?该生气?该骂他不懂她心意?他如此处心积虑为她,自愿舍下的这些,她连闹的力气也被他几句话耗尽,混沌的脑内此时只清晰地现出一路,宋潋强忍着定了神,平静地看着宋晏,嘴角轻挑竟是浅笑道:“那你要答应我不g涉我选专业。”宋晏没意料到她答应得g脆,这点意愿当然是要顺着她了。

这顿饭无法再吃下去了,两人安静地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下楼正好碰上老张,还咋呼问道这才吃了多久,一张口就忍不住在心里拍自己,两人神se明明平静,却异常得要冻住周遭。宋潋在前跟老张简短告了别就先下去了,老张回头看宋晏似有意询问但又忽觉触电般不敢去问,只得挑了个别的话题只想把此刻僵y打破:“孩子志愿报好了?”

“嗯,去帝都,我先走了。”宋晏状似随意地回他道,随后还没等老张回他就下楼去了,留老张一人在原地呐呐模样,一张一合倒似求水的河鱼,一窥到了这场g涸旱季的全貌,直到最后只剩枯泥沾身也道不得道不得。

回去后宋潋依他改了志愿,填了帝都的w大,同时改的还有专业,她选了计算机,是w大另一出名的院系,不过这些等八月录取通知书寄到后宋晏才知晓,那时宋潋把通知书给他看,见他略错愕的神se忍不住笑着说道:“如愿了吧。”

确实如愿了,他所求就是这样了,望她好,望她离开家乡,望她能去见识拥有更多,甚至望她有日能忘掉这荒唐的一年,然后他呢,他还没想,大概不太重要了。

八月初老张给他姑娘摆升学宴席,小姑娘高考考得不错,老张也乐得大宴宾客,宋晏这几年大小各种席面参与少了些,可这种关系的自然是避不过。

两人当年开的馆子被老张折腾得扩了一倍,那天索x就在自家酒楼一楼厅堂里摆了二三十桌。老张娶的是本地人,来的人大半里亲戚都是老婆根系的,自己人脉多是与宋晏多年盘根错节交织一起的,何况老张又请了他做协助迎客记账,一上午大厅里过火的冷气吹得他脑仁直疼,来者近半与他至少有点面之交,不断招呼应付像那冷气一点点耗着他身上的热度,一层层清晰扫出他扎在家乡的深根乱节。

好不容易挨到开席,老张放了他去熟人那桌吃饭,半是感激心疼累得他忙碌,半是知晓他现在喝酒少了许多,玩笑着叮嘱不准那桌人灌宋晏酒,其中与他们相识已久的朋友笑着闹道:“宋晏现在不喝我们还b他不成?老张你是瞧着宋晏一个空巢老人整天没人照看,老妈子心上身了吧?你别急,小张这月底一走,你跟宋晏作伴去。”

老张气得直骂道:“呸,什么玩意儿空巢老人,就你家皮小子,谁先老谁自个有数。”那人被戳痛处,灌了半口酒直叹:“提不得提不得。”

一桌上年龄多是相近,拖家带口的也有几家,又因着今天主题,开了讨论孩子的口,一路决堤再关不住。老张瞧了眼宋晏,压了些声音与他说道:“他们不灌你,你也少喝些,吃了早点去隔壁休息会儿。”

宋晏似是嫌他烦人,摆手轰他招客去。一桌人也是到了年纪,早年混迹市井的,这些年倒是越发抓起教育来,孩子的兴趣班、升学择校论个没完,宋晏本就一个人坐着,这话题现在更是cha不上嘴,只垂眼自顾吃着饭。

直到老张一家人来敬酒,还在絮絮不休,这时更有一熟人老婆cha言道:“论省心还不要提宋晏家的小宋,当年自己考上的附中a班,去的又是帝都,哪像我们那几个,学学老张管教,去省城就不错了。”话音刚落另一人似是无意问道:“那什么,宋晏,小宋有几年没见着……”

“来来喝酒。”老张转眼就到了这桌,举杯高声断道,一时压下桌上或高或低的乱杂话语,淹没下旁人无意窥探似的询问。他们一家三口在一桌惯例恭贺声里得t来往,一杯饮尽了就流向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场面。

老张他们来时就暂驻在宋晏座旁,他起身回酒时小姑娘还就近与他碰了杯,玻璃清脆一声响在沸鼎人声和权作背景的歌声里瞬间便擦着耳膜掉在水里没了声响,宋晏因此认真看了眼小姑娘,要成年的年纪,身姿处处青涩却又每每又已是ren模样,这样特殊年纪里杂糅面容,惹得他心里一跳,关于宋潋他记得最清的模样就是这个年纪里的,却只能到此不能再想下去了。

这一天如旧,还漫长得很,午饭宋晏没从老张的话吃得慢,等大半客散他又帮着送客收尾,老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等满大堂只剩残羹冷炙的狼藉,老张拉住宋晏道:“行了行了,你跟着我舅子他们去隔壁歇会儿去,房间开得有多的。”见他神se疲累,又忍不住说道:“要不,我找个人送你回去得了,现在酒驾可查得严。”

宋晏扇了扇老张身上的酒味,皱眉道:“你倒还先嫌起我喝多了,瞧你一张脸。我就去隔壁躺会儿就行,你自己忙去吧,下午要是有牌场缺人,你再喊我。”宋晏帮忙帮到底,老张乐呵一笑,今天自然是高兴的。

他喝得不多,宽阔的陌生房间里窗帘一拉,幽暗得只剩空调ch0u泣的声音,静到极处他却异常地清醒,绷了半天的神经松了张力,却有些难恢复了,静到极处,耳边泛起嗡嗡样的幻听,y生生的清醒让他行刑般亲眼瞧着不少他不愿浮现的事被g出来,一按下去便浮起来,直到最后似无力般深深埋头入凉被里,这样便可以躲开些。

挺到三点,神经一半昏沉,一半不知游到哪去,老张给他打来了电话,说道觉也睡够了赶紧来楼下大包房帮他顶场,宋晏昏胀间应了他,顾不得一脑混沌简单收拾便下楼去了。一进屋,老张就安排他给自己丈人一家子,宋晏难有应对老人亲戚的技法,只好捏着鼻子坐下陪他们打麻将到晚饭,如此一天才堪堪捱到暮se临至。

晚宴多只是相熟亲朋,小桌聚了聚便要散去,宋晏匆匆吃了饭就要挟着僵了一天的脸回家去,少不得老张丈人敬他几杯,沾了酒再不能开车,老张直说要找人开他车送他,宋晏摆手只道车停在馆子那边自己打车回就可以了。

宋晏今晚意外坚持,老张拗不过,见席上也散了大半,宋晏与长辈相熟打了招呼就被老张拽着出了门。

夏日八点多的夜才刚游荡在城市华灯里,路边出租一辆接一辆划过去,可老张拉了宋晏,递他一支烟,帮两人点燃长吞吐一口了才徐徐说道:“今天麻烦你了。”

宋晏吐了一个烟圈笑道:“这哪跟哪?还犯得上说麻烦啊?”老张大咧咧也笑了:“我都知道,忙倒是其次,就是跟人应付了一天,别的不说,就我丈母娘那老太太的碎嘴,你下午估计没少受罪。”宋晏掩屏了些气息,只低声回了他句“没事”。

昏暗路灯下两点红光明灭闪烁燃到一半,老张声音意外有些小心与梗塞,似被手上那点愈来愈近的红光催着般:“小宋……她有个两年没回来了吧?”

宋晏隐在烟雾后的面容模糊,手上烟灰未见一丝抖落,只不可觉察地一滞便流畅地递到嘴边,唯有宋晏平静的声音打破凝滞:“嗯,大三出国交流去了一段时间,后来毕业也忙。”

老张面se闪过一丝尴尬,g笑道:“今天不是办升学宴,倒是想起小宋今年刚好毕业来着。不回来了?”

“唔,上次听她说签了帝都的工作。”

“帝都好呀,好地方。”老张言语呐呐与四年前一般无二,只是嚼到最后自己也觉得苦涩难咽,叹息一声,使劲掐灭了烟头,一点明灭不稳的微弱光亮瞬间息止,他片刻后才说道:“孩子也大了,该飞的也飞了,你一个人……”

宋晏也随他利索地灭了烟头,清了清因为ch0u烟而g涩的嗓子打断道:“下午没睡好,喝点酒又上头了,我先回去。”说完面se无虞地叫了车,临走又拍拍老张肩叫他悠着点忙完也赶紧回家。

那辆全市统一形制的出租车不多会儿便汇流入一片光海里,老张愣愣驻住原地再也看不到宋晏的一点关联,一个人孤立在路灯昏se下,一时苦涩蔓延渗透在闷热夏夜里沁出几味萧索来,这还只是片刻的孤独。

宋晏回了家还不到九点,院子里草木葳蕤,虫鸣也随之喧声扰耳,再热闹闹的也难透入一屋的凄静。他全身疲乏极了,换洗衣服也没拿就进了浴室。偏偏作对般,几天吭哧吭哧放水的莲蓬头终是哑了声,宋晏今晚不想出去买,耐x地检查一番,似是能修修撑过今晚。

工具箱都在储物间,踩着sh漉漉的拖鞋去拿,一阵杂乱翻找,天气本就闷热,一滴汗不小心渗进眼里,疼辣得b他闭了眼,心里难免一gu躁气,许是已是憋闷了一天,也许是早就酝酿了几年,此时再忍不住,狠狠踢了一下脚下的箱子,粗喘了几口气睁眼来,却意外看见角落里挨灰多年的玻璃酒罐,浅青se澄澈yet在这样的夜里泛着微微润腻的金亮釉se,似陈年累日的光y留迹所在,此时这一抹亮se却刺痛了宋晏的眼,明晃晃地对着他,无声叫嚣着都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屋子里空得头顶瓦斯灯泡轻微丝丝声,宋晏瘫坐在储物间地上良久,缓缓才找回心跳般从一阵眩晕ch0u痛中回神,太yanx突突直跳,盯着那酒罐,情怯地伸手抱进怀里,怀中物也在盛夏暑夜里贴身送他一片清凉,宋晏收紧双臂着蜷缩埋首,揽紧怀中如珠似宝的唯一,竟似个孤寂孩童般瘫地无故哽咽,四周无声,机械的灯泡丝丝声与他无关,院子里热闹虫鸣和零星人声更与他无关,此时他所有好似就剩下怀中经年的酒罐了。

宋晏端着满杯的青梅酒缓缓踱步到宋潋房间,迟疑了一下才推开虚掩着的门,房内游荡着淡淡烟味,包绕着他,恼人地驱散了房间主人曾留的半丝气息。不过就算没有烟味,也不会有她的味道了,宋晏自嘲如是想到。

屋内整洁g净,陈设多年未变,连床上的床单被褥都一应俱全,只是对于盛夏的天气,床上春被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宋晏没有开灯,走进去卸去一身力坐在床边,无声地一口口饮下杯中酒。五年前从y市带回来酿好后,两人曾喝过一杯,那时还带着当年夏日清鲜,他就让宋潋喝了两口,再贪杯便不许了,宋潋赖皮从他手上争了一会儿,却趁他不备亲上他,唇齿相依地从他嘴中又抢来一小口,她见宋晏又是微微愣神又是气急,自己倒在一旁笑得乱颤。

口中味道明明b五年前更醇厚丰盈,宋晏却尝了一嘴涩苦,连咽下都会梗塞一番,本还酸胀的双眼如cha0涌拦不住般又润sh了眼眶。好在收隐在一屋昏暗里,宋晏看不见自己红着的眼角、狼狈的面容,这般才可怯懦又放肆地允许放出不见光的心底事。

宋潋当年如他意地填了帝都,却违自己意地换了专业,然后拒绝了送她去帝都上学的提议,临上火车时她拖着及腰的行李箱在站台上忽地对他一笑:“你想我去过更好的生活?”可还没待宋晏回她,自己笑意未减又说道:“好呀,那我过给你看。”明明是分离的伤情,宋晏却从她眼中里隐约看到了跃跃yu试的张扬,宋晏哑言,不敢再看她,只怕多一眼便会后悔。

站台上乘务员已经在催了,宋晏强忍心里酸涩,帮她背好背包,刚要最后嘱咐一路小心,宋潋却趁他接近自己的间隙贴近他耳畔,低声说道:“你就这样舍下我了。”语气似怨似恨,双眼却微微幽垂,轻薄眼皮上透出一抹殷红,面容难抑的伤情,宋晏顾不上自己痛楚,只想怜惜地拥她入怀,可他不能。

宋潋ch0ux1了一下拉起行李箱准备上车,闪着两眼莹润对他最后定定地说道:“你要记住。”言罢转身便无回头地踏上列车。宋晏停驻原地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拥挤的车厢里,又看着这辆载着她远去的列车再也不见,空落落地遍寻不到一息她的存在,才心痛回神,哪里会是他舍下她了,被留在原地的才是被舍下的。

而后便是如旧的生活,与过去四十年看似并无不同的生活,熟悉的环境里规律早起与三餐,酒本就不多饮,后来愈发少了,只是怕宿醉在沙发上也没有一杯醒酒汤可喝,除了夜里略显频繁的浅眠易醒,时常在一屋里安静得只有自己心跳声里怔怔恍惚,他这般努力地与旧如常了,平静得连自己也骗过。

宋潋的联系在最初的秋天里还是蛮频繁的,她惯了却也首次离家远行,常常与宋晏打来电话说着北方秋天的清朗与g涩、无独浴的尴尬,聊些与家乡迥异的风土人俗。直到北风吹冻住学校湖面,她曾在莹澈冰面与他打来电话,兴奋地讲道第一次立在湖面的惊奇欢喜,猎猎冬风与咯吱踏雪随她冷得微颤的声音一齐卷进手机里,在南方淋着sh寒小雨的宋晏就这样听到北方冬日的辽深高远,也听到在那般天地里宋潋的模样。回寝室太晚错过热水时间的琐碎,夜里走路踩冰面不小心滑倒的糗事,她常一一与宋晏讲来,或是微微气恼抱怨,或是好笑微赧,宋晏都细细接听,随千里传输她情绪的电磁波一般波动。主动打来的多是宋潋,他一直以后就是留在原地接受她消息的那一个了。

这样的时代,维持与一个人联系何其捷便,可疏淡掉彼此的羁绊又是不自觉地轻易。

宋潋的第一个寒假归家,宋晏去火车站接她那天下午天光晦暗,宋潋神se熠熠压过天se,她似与走时几无差别,一举一措却又隐隐带着宋晏并不熟悉的陌生滋味,宋晏扫去这份异感,只能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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