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臣忙伸手,两名年轻女子他没管,只一把拖住魏老太太的手肘,制止了她行礼,含笑道:“外祖母莫要见外,请起。”
魏老太太一听琰王唤她外祖母,便知他是给宋寻月脸面的,心下开阔一瞬。琰王在,她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强自止了泪,侧身礼让,笑意盈盈道:“王爷快里边请。”
随后对那名二十来岁的女子道:“燕堇,给王爷带路。”
余燕堇颔首应下,摊手做请,随后侧身在旁,给谢尧臣带路。
魏老太太再次拉住宋寻月的手,刚止住的泪又掉下来,不断的跟她说话,谢尧臣一个人在前头,看看身后的王妃,见她已和外祖母亲密挽臂,只好讪讪笑笑,自负手缓步走在前头。
魏老太太着实大喜过望,她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静江府见着宋寻月,她这才看见宋寻月的肚子,问道:“寻月,你有身孕了?”
宋寻月抬起袖口擦擦泪水,对外祖母笑道:“都快生啦,这次暂留静江府,一来是想陪陪您和外祖父,二来是想在静江待产。”
魏老太太一听他们要在这里待产,心下更是高兴,这就意味着,外孙女这次能住好一阵子,她还能亲自照顾,不会再出像她娘一样的事。
魏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就在家里住着!外祖母定会照顾好你!孩子瞧着有七个月了?”
宋寻月回道:“八个月了。”
那肚子倒是比寻常八个月稍微小一点,魏老太太甚喜,连连点头,眼泪渐干,又对宋寻月道:“年后你舅舅和表哥回来,跟我和你外祖父说起你在京里的事,我们才知那孙氏竟是那般毒妇!既然不喜你,当初她何必装得一副慈母模样?直接允了我们当年的提议,把你交给我们养不就好了吗?又何必做哪些戏?叫你受那么多苦!”
宋寻月自是知道外祖母的心疼她,对她道:“外婆莫气,那孙氏已受了惩罚,爹安给了她一个通奸的罪名,上个月已被裸刑杖毙。”
听闻孙氏死前,已因在人前衣衫尽褪,而陷入疯癫,精神错乱,父亲早已将她休弃,死后连个棺木都没有,被卷了草席,扔去了乱葬岗。前后两世害她受尽苦楚的孙氏,最后便是这般下场,人何苦作茧自缚?
外祖母听罢,解气点头,叹道:“报应啊……”
一行人进了正厅,魏老太太请了谢尧臣和宋寻月上座,自己在下首坐下,说了一路话,祖孙二人眼泪皆已干。
魏老太太这才指着方才陪她出来的两名女子介绍道:“这位是燕堇,是你表嫂。”
那位看着二十岁左右,发髻高挽的女子盈盈上前,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见过王爷。”
谢尧臣只含笑点下头,宋寻月大着肚子,不好起身相扶,忙抬手免礼,笑道:“原来是表嫂。嫂嫂可莫要多礼,自家姐妹,嫂嫂跟着祖母唤我寻月便是。”
说着,宋寻月便叫星儿将提前备下的表礼送上,表嫂个头不高,才到宋寻月嘴角位置,面容娇俏,说话声音也细细的,甚是小鸟依人。谢尧臣在一旁暗自咋舌,原来魏承典喜欢这样的,那和他的王妃还真不是一路美人,当初那个醋真是吃的毫无道理。
随后魏老太太又指着那名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女道:“这是你舅舅最小的姑娘,如今十一岁,我们离京的时候,她三岁,你见过来着,还记着吗?”
宋寻月忙看向那小姑娘,细细端详,试图从九年前的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小姑娘甚是活泼,脑袋一歪,行礼道:“琼音拜见表姐,拜见表姐夫。”
魏老太太和余燕堇面色一慌,忙道:“诶,别瞎叫。”
谢尧臣却笑了,鼓励道:“表姐夫好,就这般叫。”
魏琼音立时笑而行礼,道:“遵命!”
随后魏琼音侧头笑道:“之前表姐夫带给爹爹和哥哥的礼物,我们都收到了,大家都可喜欢了。”
是上次魏康鸣和魏承典进京时谢尧臣给带的那一批,谢尧臣和宋寻月同时失笑,魏老太太和余燕堇也跟着附和,说谢尧臣送的东西好。谢尧臣只好谦虚了几句。
说话间,魏老太太不觉打量谢尧臣,早年听闻这位琰王,实乃大魏凤姿,对宋寻月也颇为照顾,这便叫她放心不少。
宋寻月叫星儿将给魏琼音的表礼拿出来,打趣道:“那你瞧瞧这次表姐送的,喜不喜欢?”
魏琼音立时高兴接过,道谢后愉快抱在怀里,但并未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很是守礼。
寒暄罢,宋寻月看向魏老太太,问道:“外祖父呢?怎么没见人?”
魏老太太轻叹一声,道:“别提了,你表弟魏承贤的事。自你舅舅和表哥去东南参军,你舅母跟着去照顾他们爷俩,他没人管了,便由着性子野!这些年是越来越不着调,成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胡闹!我和你外祖父根本管不住。这不,已经十来日没有回家,不知去了何处。今晨派出去寻找的下人来报,说是在醉花楼见着了他,你外祖父只能告假出门找去了,到现在没回来,也不知找见没有。”
宋寻月闻言皱眉,这才意识到,舅舅和表哥一走,家里男丁便只剩下表弟魏承贤和外祖父,外祖父又年纪大了,管不住表弟很正常。
难怪出来迎接他们的只有三位女眷,宋寻月只好道:“外祖母别太发愁,表弟算起来才十五岁吧?那还小,等舅舅回来,好生教育一番,懂事了会好的。”
魏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无奈点头,叹道:“多少辈儿了,家里男子各个顶天立地,就出了这么一个逆子!”
这话听着耳熟,一旁的谢尧臣眨巴眨巴眼睛,状似无意的抬杯喝茶。
魏老太太懒得再提魏承贤,再复看向谢尧臣和宋寻月,岔开话题道:“你们来,也不提前派人传个话,我这连个席面都没备下。你和王爷稍等片刻,外祖母这就叫厨房准备席面,咱们一块吃个饭,然后叫下人给你俩收拾个院子,你们好好休息休息。”
宋寻月忙制止,对魏老太太道:“我们没提前说,就是怕你们折腾。我和王爷在船上用过饭了,等外祖父和表弟回来,咱们再一道吃饭。而且收拾院子也不必,我和王爷在隔壁买了个处宅子,我俩晚上回去。”
余燕堇闻言恍然大悟,问道:“可是东面斜对角那座?这几个月一直见人收拾来着。”
宋寻月点头笑:“正是。”
魏老太太闻言蹙眉,道:“都到家了,你和王爷怎能住去外头?”随后命令道:“住家里!”
谢尧臣闻言含笑道:“多谢外祖母好意,我和寻月随行带了六十多人,怕是会叨扰你们。”
魏老太太和余燕堇齐齐噎了一瞬,六十多人,那确实是住不下,连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魏老太太只好道:“也罢,左右离得近,日日过来吃饭!”
谢尧臣和宋寻月点头应下,随后魏老太太吩咐将席面准备起来,几人喝着茶,拉起家常来。
魏老太太将这些年宋寻月的生活细细问了一遍,一会儿心疼的直掉泪,一会儿又气得直骂宋家人,一会儿想起早早离世的三女儿,即宋寻月生母,又拉着宋寻月的直掉泪,说她和生母哪里长得像……
宋寻月没见过生母,除了心间微有酸涩,却根本无法共情魏老太太的感情。她好不容易才哄住外祖母,跟她说起一路来游历的见闻,才算是将魏老太太的注意力转移开,一屋子人说笑起来。
开始谢尧臣插不上什么话,就在一旁安静的喝茶,但他全程唇边含笑,没有半点不耐烦之色。直到宋寻月说起游历趣闻,他这才插上话,和宋寻月一道,同魏老太太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跑进来一名小厮,匆匆行礼道:“夫人不好了!主君在醉花楼找见了二公子,但二公子不愿回来,主君就和二公子骂了起来。结果二公子推了主君一把,主君撞在柱子上,当时是没事,可出来后,主君却忽然头晕,跟着就不省人事了,我们直接将主君送去了医馆里,您快过去瞧瞧。”
魏老太太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拍桌骂道:“这逆子!主君现于何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