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快到京城地界时,雪没了,不仅不见雪,甚至还是个晴朗的夜晚。
谢尧臣私心估摸着,这种情况,约莫明晚,这场雪会到京城。
众人在王府门前勒马,谢尧臣一下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甩上马背,大步便上了王府台阶。
已至子时,街道上杳无人烟,王府大门紧闭,辰安紧着跟上谢尧臣,上前敲了几下门。
往常只需敲几声,里面即刻便会传来回应,可今晚辰安像从前一样敲完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谢尧臣:“?”
辰安:“?”
随行护卫:“?”
谢尧臣一路上归心似箭,紧赶慢赶,还是子时才回来。生怕宋寻月早睡了,今晚赶着回来,却连个面都见不上。眼下又敲不开门,自是极不耐烦,蹙眉道:“再敲!”
然而又敲了好几次,里头依旧没有回应。谢尧臣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好的王府,怎么忽然敲门都没人应。
辰安看出谢尧臣疑虑,说道:“王爷别担心,咱们什么风声都没收到,王府不会出什么事儿的。臣翻墙进去给您开门。”
说着,辰安拉过一匹马,走到一旁的墙边,踩上马背,三两下翻上了墙。
站在墙头上,辰安忽见嘉禾院的方向,一片灯火通明,宛若夜色中的一颗夜明珠。
辰安不由咽了口吐沫,他似乎有些明白没人开门的缘由了。
谢尧臣见辰安站在墙上看,以为府里发生了什么,心头一慌,忙问道:“辰安,府里怎么了?”
辰安低头回道:“没出事,至于其他的……王爷您自己进来看吧。”他只看到嘉禾院很亮,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没法儿说。
说着,辰安跳下墙,路过门房时,见里头没有人,自上前给他们王爷开了大门。
谢尧臣两步跨进门内,四下看了几眼,不由蹙眉。
今夜廊下的灯都没挂,只有各处路上灯龛里的萤火之光,而且前厅,往常值夜的婢女小厮也不知去了何处,只零星瞧见几个护卫经过。
王府从来没有这么萧条过。
谢尧臣满脸疑惑,脚步跟着慢了下来,缓缓往里走,不由对辰安道:“辰安,王妃莫不是把本王的王府给搬空了?”
说实在的,辰安现在也是这个感觉,王府萧条的,看着确实像王妃卷着王爷所有财产跑了一样。
谢尧臣带着辰安,绕过前厅,来到后面二进院中。刚进院走了几步,他忽地听闻一段隐约的丝乐声,似乎是从嘉禾院的方向传来。
谢尧臣和辰安相视一眼,怀着满腹疑虑,谢尧臣往嘉禾院的方向走去。
谢尧臣大氅毛领上的雪,已经冻在他的领子上,像没洗干净的皮毛一样,点点结团,云纹短靴的鞋尖上也挂着一点雪。
辰安见此道:“若不然王爷先回去换身衣服……”
话未说完,却被谢尧臣抬手制止,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马鞭。但他自己浑然不觉,注意力全在嘉禾院的方向,眉宇间满是困惑,接着朝那边走去。
辰安只好跟上。
越往前走,丝乐之声越清晰,再往前走,无数欢笑之声入耳。直到绕进三进院的门,前往嘉禾院的小路映入眼帘,谢尧臣方才见路的尽头灯火通明,灿烂一片。所有的丝乐声,欢笑声,都是从那方传来。
谢尧臣面上困惑之色也愈发浓郁,他的王妃在干嘛?古有褒姒烽火戏诸侯,今有琰郡王妃烧房子取乐吗?
谢尧臣继续往前走,绕过一条弯道,他忽地眼眸微张,辰安亦然!
只见那嘉禾院门前的枯树枝丫上,挂满无数的巴掌大小的灯笼,远远看去,就好似那成熟的大柿子,沉甸甸的挂在树上,又红火,又如梦似幻般的不真实,像儿时记忆深处,那久远的梦境。
谢尧臣缓缓来到门前,院中的所有景象映入眼帘。
满树的火树银花,推杯换盏的小厮,追逐玩闹的婢女,唱曲奏乐的花字辈婢女,就连张立!居然都在愉快的闭眼抿酒,手下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最可气的是,他在院门处站了这么半天,竟无一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谢尧臣和辰安瞠目结舌!
他是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于纨绔这桩事上,居然会有人叫他如此大开眼界,甚至自叹弗如!
谢尧臣的目光缓缓从院中扫过,在人群里搜寻宋寻月的身影。
终于,他的目光落定在锦鲤池中,只见他的王妃,穿得像个球一样,正扶着拂冬的手,在冰上学冰嬉。
她显然技艺生疏至极,身子时不时就会歪倒,随后跟着便是一声惊呼,拂冬将她扶正后,她复又仰着小脸,咯咯直笑。
清冷的月色同池边树上灯笼中暖黄色的光交缠在一起,随着她在冰上身子不受控制的旋转,在她的笑脸上交相辉映。
许是这夜色虚幻不实的缘故,宋寻月此刻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愈发的美轮美奂。纯挚与热烈,在她身上齐齐绽放,连他都被她的情绪感染。这一刻,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似天女临凡,想来便是如此。
他承认,他见色起意了!
谢尧臣抬脚,缓缓入院,目光全然黏在宋寻月脸上,带着欣赏,带着困惑,带着探寻……
直到他进院,这才有人发现他回来,大惊,忙跪地行礼:“参……”
“嘘!”怎知话未出口,已被谢尧臣抬手制止,其余人见状,也都禁了声,不敢再行礼,只悄悄望着谢尧臣,看着他走向锦鲤池。
辰安了知他们王爷的意思,见丝乐声亦停,忙替他们王爷抬手示意,叫他们继续。
众人委实大气都不敢出,只望着谢尧臣。尤其是张立,一脸诧异的悄然起身,王爷不是明早到吗?怎么今晚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