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谢尧臣向栀香问道:“进去和王妃说了几句话,出来神色便不大好,后面就一直哭?”
栀香认真回道:“奴婢按王爷吩咐,一直留心王妃举动。星儿从王妃处出来,向寄春姐姐问了嫁妆所在,便离开嘉禾院,一路往库房而去。奴婢一直跟着,她出了院子便开始掉泪,不知是否被王妃为难。”
谢尧臣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宋寻月和她的婢女,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按理来说,如今在王妃和星儿眼中,嫁到王府,怎么也比嫁去顾家强,星儿合该高兴,为何会哭?
星儿不熟悉王府的路,一路摸索着走,谢尧臣他们到库房附近时,星儿还没到。
谢尧臣等了片刻,方才见一名脸生的婢女,抹着眼泪朝这边走来。
谢尧臣吩咐辰安问话,自己躲去了一旁的耳房里。
见星儿走到近前,辰安抬手唤道:“过来。”
星儿不认识辰安,只觉眼前的少年,身上气息凌厉。星儿愣了下,擦着眼泪走过去。她红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看辰安,眼里有些茫然,随后看向唯一见过的栀香。
栀香道:“这位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人,辰安大人。”辰安大人是王爷身边的大管家,既负责王爷的安全,亦负责所有王爷吩咐的大小事。
一听是琰郡王身边的人,星儿忙抹了一把脸,行礼道:“星儿见过大人。”
辰安问道:“你是王妃的人?”
星儿点点头:“奴婢是王妃的陪嫁丫头,打小跟着王妃。”
辰安快速打量星儿两眼,问道:“换亲的事,我等均已知晓。嫁来王府不满意吗?为何哭?”
星儿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没有不满意!是我们小姐要将二小姐的嫁妆还回去。我们小姐生母早逝,素来不得主君和继室夫人的眼缘,换亲一事想来必受责骂。她自己的嫁妆,恐怕是要不回来了。奴婢心疼,所以难受。”
辰安听罢,看了看身后的门,隐隐见他们王爷高拔的身影,在门内影影绰绰。他转头看向星儿,对她道:“你们宋家两位小姐亲事对换,嫁妆合该换回。她既入了王府,自是王府的人,属于她的嫁妆,若是要不回,我出面去取一趟便是。”
辰安跟随谢尧臣多年,对他极是了解,出门在外,说话办事,宛如谢尧臣的分身。他们王爷对凡是归属在他名下的人,素来护短的很,即便不喜王妃,也不会叫人欺辱,打自己的脸。
星儿闻言,面上还是没什么喜色,行礼道:“如此,多谢辰安大人。”
辰安见此蹙眉,小门小户出来的婢女,当真是藏不来神色,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复又问道:“既然已许诺嫁妆会要回,你为何神色依旧郁郁?还隐瞒了什么,说!”
辰安声音忽厉,星儿颤了一下。她本就伤心,眼泪再次不争气掉了下来,声音里含了哭腔,如实答道:“不止嫁妆……我和小姐,这些年在府里生活艰难。继室夫人不喜小姐,主君又不顾后宅,小姐在夫人和二小姐手里,受了好多挫磨。小姐前些年长个子,衣服过一年便小的不能再穿。可继室夫人却拖着不给小姐做新衣,天气那么热了,小姐还只能穿厚布料的衣服。冬天又不给皮货棉花做厚衣,我和小姐只能挨着。”
星儿接着道:“冬季还不给足数的炭火,一整个冬天,只有冷的不行的时候,才敢烧一点来取取暖。平日的伙食,连二小姐身边得脸的婢女都不如。为了过日子,我和小姐花了好大的功夫,方才攒下来一些皮货和炭,还有点碎银子。但这些都是我俩偷偷攒下来的,不敢归进嫁妆里。小姐成亲前,我偷偷把攒下来的那些东西,转移去了顾家,如今这些东西,白白打了水漂,都拿不回来了。奴婢实在心疼,所以才哭。”
辰安和栀香闻言,相视一眼,一时语塞。
而耳房内的谢尧臣,听完了星儿的所有话,不由伸手捏住脸,拇指从唇角滑过。若此话为真,宋寻月和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倒是同病相怜。
辰安语气缓了不少,问道:“那王妃外祖家呢?不管孩子吗?任由孩子这般被欺负?”
星儿解释道:“管的。但是小姐八岁那年,魏家外放,早已举家离京。这些年常有书信问候,每年都会送东西给小姐。但好东西,还是到不了小姐的手,继室夫人只说帮小姐存着,但存到最后也没见面。小姐深知外祖家鞭长莫及,即便知道小姐的处境,也帮不上忙,徒增忧心罢了,便未曾告知过。”
辰安喉结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会安慰人,话有些语无伦次:“无妨,左右如今到了王府……那什么……”
辰安看向栀香:“你帮星儿去办王妃吩咐的事。”
说着,辰安转身进了旁边的耳房,栀香则带着星儿进了库房。
辰安关上门,正见他们家王爷,一动不动的盯着窗扇,神色有些凝重。辰安舔了下唇,开口轻唤:“王爷……”
谢尧臣放下手,对辰安道:“安排个人去查一下魏家,看星儿所言是否属实。”
辰安应下,见他们王爷神色未变,想了想,说道:“王爷莫不是想起了幼时?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谢尧臣冷嗤一声,眼里溢出一丝嘲讽。
母妃不受宠,父皇对他也不甚看重。他幼时一直未能养在母妃身边,大一点才回去,虽不至于缺衣少食,但也受了不少挫磨,若非命大,恐怕都不能活着出宫。
想想前世宋瑶月那副被宠坏了骄矜,再对比如今的宋寻月,很难想象是从一个府里出来的女子。
前世宋寻月便有贤良之名,星儿所言若是为真,她如此勤俭,想来很会管家。正好如今王府没有能拿事的大宫女,很多事都乱七八糟。
倒不如将管家权限给宋寻月,在她病死之前,帮他打理打理王府。作为回报,他会让宋寻月人生最后的时光,过得宽心舒适。
但给管家权限的前提是,他必须得确认宋寻月在宋府的处境,是否真的属实。
念及此,谢尧臣向辰安问道:“三日后回门,对吗?”
辰安愣了下,问道:“对,王爷要去?”
原计划是宋瑶月“暴毙”,便没安排回门一事。如今形势有变,谢尧臣点头道:“去安排吧。老规矩,安排的招摇一点。还有,从那堆花里再挑两个人带上。”
一听“那堆花”,辰安立时明白谢尧臣的意思,即刻领命去办。
王爷真闲
星儿同栀香一道,去库房清点了宋瑶月的嫁妆,全部挪成一堆,堆好。星儿擦着顺流到脸颊的汗,对栀香道:“栀香姐姐,嫁妆这么好些,我们两个人怕是搬不过去,要不叫王妃自己过来瞧吧。”
星儿看了一眼满地的大红箱子,心头酸涩的紧,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想二小姐居然有这么丰厚的嫁妆。这里面的随便取出来一样,都够他们主仆近一年的开销。
栀香点点头,对星儿道:“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叫王妃吧。”
星儿应下,原路返回去叫宋寻月。
栀香在库房等了一会儿,便见他们王妃穿着常服,和星儿一道进来,寄春也在一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