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身高是男人区(1/2)

知晓对方并非单身后,赵锦书对林野的态度好了许多。

平心而论,他对林野的印象不差,刻意保持距离反而更累。现在这样,倒是落得一身轻松。

林野倒是能猜出几分,毕竟对方平时在介绍周边环境时总要顺嘴提一句周边蛋糕店、奶茶店的活动,说一些自认为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产品。

有时候回工位会发现上边多了几张宣传的小广告,是楼下一些店铺的。

最近的这张是蛋糕店的,大家无聊之余凑在一起翻看。

赵锦书突然问:“那个好看么?”

旁边同事不知所云,下意识问:“哪个?”

林野最初是被赵锦书丢到公司里学的,后来又带在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都随了他,包括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一些处理工作的习惯。他们私下这么聊习惯了,突然这么一句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林野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看着那个颜色饱和度明显超标的蛋糕,委婉道:“可能年纪小些的女孩会喜欢。”

同事顺着他的描述找到了对应的蛋糕,面色一言难尽。

老办公楼治安管控并不严格,大家收到的传单数量比之高中时期躺在课桌上的那些只多不少。

大多时候大家顺手就丢了,最多也就说几句,但今天的传单是奶茶店的。

美工妹妹忙了一下午,快下班才有空,又舍不得优惠活动。

在小办公室里嚎一嗓子:“谁和我一奶茶。”

大老板不在,大家也就随意许多,被这一嗓子弄的集体伸懒腰,揉脖子,开始聊起自己想喝的口味。

余光看见那边和林野小声讨论的赵锦书,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一个老板。

美工妹妹很狗腿地问:“赵哥喝什么?我请你。”

赵锦书说:“不用,大家喝什么记一块,待会我偷个懒。”

美工妹妹连连点头,生怕他看不见,动作夸张的很。

赵锦书莞尔,继续和林野说起刚刚的工作。

单子很快就写好了,数量不多,但一人提着也麻烦,赵锦书就顺手抓了和他聊天的林野,一同下楼去了。

他们点完单子上的,林野自己要了杯多肉葡萄。

店里人不多,不用排队,但要等这些全部做完也要许久,他们坐在店里提供的高脚小圆凳上等待。林野双手放在柜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店员忙活。

活动接近尾声,店里的人不多,只剩几个年轻人在关了一半的米黄色灯光下聊天。

高脚凳在柜台旁边,几乎所有的冷色灯光都聚集在这,氛围并不适合闲聊。两人谁也没开口,过一会听见林野小声呼了口气。

在机器嘈杂的声音里,赵锦书捕捉到了这一片羽毛般的叹息。他转头,但那叹息早已轻飘飘地飞走了。

对方还是小大人的样子,任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小孩似的鼓嘴吹气。

赵锦书对店员说:“麻烦先做那杯多肉葡萄,谢谢。”

话音刚落,余光看见林野眨了眨眼,明明还是一样的动作,可看起来就是愉悦些。仿佛刚刚的声音是赵锦书的错觉。

赵锦书指尖轻敲柜台,转头问他:“要带一杯回去吗?”

林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有点轻微的疑惑:“什么?”

赵锦书还在看着他,他说话时喜欢看人的眼睛,偏偏林野又生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引人注目,加之灯光亮眼,连睫毛的阴影也根根看得清楚,脸颊更是泛着柔白的光。

赵锦书被这么一晃,一时忘了答话。

林野明白之后弯了弯眼睛:“不用啊。”

赵锦书就不再问,反应过来移开视线。

只做一杯速度明显快很多,林野接过刚刚做好的多肉葡萄,对店员道了声谢,在一旁静静喝着。

这样休闲的小店,懒散的人群,只呆在这灯光下呆愣,多少有些浪费时光。赵锦书换了地方,在旁边的沙发上,余光瞥见林野那杯紫色渐变的多肉葡萄。

几乎没放下过,看得出来是偏爱的口味。

他们也不是特别像,至少一些口味和兴趣爱好上还有细微差别。

他眉眼渐渐松了。小孩似的。

回神一愣怔,又想笑自己愚笨,对方可不就是小孩。

高中生大多抽条,一个个细的像竹竿,林野也细痩,但个子并不高,应该是营养问题。最近好了些,也只在原本的体格上多了些肉,个头不见得长。

十多岁的小孩,白白瘦瘦的,还爱喝甜甜的水果茶。

也不知后来是什么模样。他忽然起了些好奇心,问:“以前的事能问吗?”

对方第一次放下手里那杯果茶,眨巴眼看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可以,赵哥你想问什么?”

赵锦书说:“想问问你……”他说着自己先笑出来:“多高。”

末了还很欠地补了一句:“只是好奇。”话里带着笑意。

林野睁大了眼,复而有点丧气地碎碎念:“后来吗?172,也不止,快173,和173没有差别的。当然这是净身高,穿完鞋还可以高一点,现在比之前好点应该还能再长一些。”

大概是多了时光的沉淀,对方虽是少年模样,但总是稳重的,难得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赵锦书手指虚握抵在嘴边,这动作只能遮住嘴角的笑,挡不住语气里的调侃:“很高了已经,加油。”

林野:“……”

他们差了五岁,说多也不多,但时间卡得好,现下对方几乎比他高了个头。这句“很高了”着实招人恨。

林野去买了箱牛奶。

赵锦书没说过嫌弃的话,但他有了危机感——竞争对手一个比一个高。

这时候接近下班,大家都闲散很多,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人把饮料发了,回自己工位继续工作。

有人看见了牛奶,又看了看林野乌黑的发顶,赞许道:“想长高是该喝这个,我弟之前就是喝这个奶,现在蹿的老高了,得有个一米八几。”

林野冲对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旁边赵锦书自知理亏,也安慰道:“多注意这方面,营养跟上的话,肯定是要比之前高的。”

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米八多的,你身高正正好。”

他说的是以后的事情,但别人不知道,旁边有人咳咳两声:“赵哥,收敛一点啊。”

也有人嘿嘿一笑:“确实正好,我要是个同,我也喜欢小林这样的。”

“你看着兴致不高,为什么?”

林野缓缓睁大眼,看向赵锦书:“有吗?怎么这么说?”

这时候大家都下班了,人走的七七八八,赵锦书是惯例加班,林野也留下写些东西赚外快。

赵锦书这么一问,对方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满脸迷茫。

赵锦书说:“感觉。”

林野嘴角弯了起来:“男人的第七感吗,赵哥,那个不准的。”

赵锦书说:“不是。”

赵锦书这下很肯定,林野在骗他。这感觉说实话很古怪,因为对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好学生样。他想,如果他是前世的赵锦书,阅历够深,见人够多,自然也不用靠这所谓的直觉。

林野也不一定会愿意骗他。同床共枕的爱人和相处不到一月的同事到底是有差别的。

但他不知道,若真是前世的他,更可能会因为繁忙的事务忽略掉对方这点小情绪。忙碌的商人并不是合格的伴侣。

压下心头这些杂乱的念头,赵锦书说:“是有人说了不好的话吗?”

林野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大家都走了突然有点冷清。”

这借口也算合理。到了下班时间,办公楼几乎没什么声音了。

赵锦书没再说话。

在某些方面上,林野很像他,包括强作镇定的模样。

林野松了口气,正要继续手里的工作,忽然听到对方问:“你在害怕?为什么?”

……

林野和监狱两个字是很难联想起来的。

他是长辈眼里永远的乖孩子,出生低微,靠政策补贴和好心人的善款长大。他很争气,也很懂得感恩,当年的那些善款被他记在脑子里,多年后尽数甚至加倍偿还。

这样一个孩子是不用教导的。

孤儿院的孩子没见过他,但他们都看过他的照片,知晓他的事迹,羡慕他的际遇。

他服刑的消息传来时,老院长很想问是不是弄错了,可是律法严谨,一条条罪证查的清清楚楚,没有回旋的余地。

时隔多年,他们隔着狱中的玻璃再次见面了。

她几乎认不出了,明明样子没变多少。

还是那张脸,发型从清爽的短发换成了贴着头皮的青色发茬,脸色不大好,多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这些都和原本差别不大的,只是眼神变了。

人是有很多面的。对爱慕者欢欣,对高位者谨慎,对厌恶者反感,对弱者俯视……人们受制于自己的感情和社会关系地位,高歌赞许一切敢于反抗者,但这又是对这些教条的默认和巩固,将反抗者愈加另类化。人没有自由,他们永远在世俗的枷锁中。

但现在桎梏林野的东西没了,他将多余的东西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剔除,只最简单地活着。

有认识他的狱警说,他是个很文静的人。

但老院长觉得这个词用的不好。

老人总是要经历很多的,孤儿院的孩子基本都是弃婴,身体畸形的不在少数,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又缺失物质和感情,总不能真幻想个个充满真善美。

她见得多,不怕这个,她想告诉林野:错了还可以改。

可是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叫他这模样扑灭了。

她原本是想问的,甚至打好了千遍腹稿。

‘你犯什么事了?’

‘小野,你在里边怕不怕?’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要不要我来接你?’

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迷途的孩子涕泗横流,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问:“出来之后还回来么?”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林野客客气气地说:“我过去影响不好,您回去吧。”

老院长走后,他又回到了刚刚劳作的地方,没人光明正大看他。

一直到吃饭,他身边都没有人。

开始进去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长得漂亮,哪怕在外边都是不错的相貌,更别提这个只有男人的阴暗角落。

他们问他:“你多大了?”

林野没有选择,老实作答:“30。”

“哟,这么大了,我还以为是学生崽呢。干什么进来了?”

“……杀人。”

“噗”旁边有狱警憋不住笑了出来:“还杀人呢,死gay。”

那些人互相交换了视线,面上刚升起的一点凝重被嬉笑替代,气氛彻底轻松起来。

林野被带到了他的工位,伴随着他们走动的是无数道黏腻在身上的视线。

狱警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叫:“别整出事啊——”

有人笑嘻嘻地回:“不闹,不闹,哥你累不累,回头我买点好烟……”

“怎么说话?”

“是是,我馋了么这不,我自个想吸。”

狱中严禁挑衅闹事,但犯人们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进来的漂亮男人大多依附强者生存,那会让他们至少不用服侍太多人。

但没有人会尊重一个玩物。

最轻的是言语羞辱,无论你是否习惯,这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有时候对方会动手,拧一把奶头,或者捏一把屁股,被使用过度的地方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沉默以待。

刺头们自有狡猾之处,明面上他们不愿和那些个老大对上,便使用一些暗戳戳的手段来对付那些玩物。

等他们告状了,便打着哈哈说:“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

老大们不愿天天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找这些刺头,他们庇护对方,但不是这些卖屁股的男人的保姆。于是等到玩物们可怜哀求时,这些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只要别太过分,他们不当心这些婊子会再再次告状。

除了应付偶尔的偷袭,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解决所在区域“老大”及其兄弟们的生理需求。

好看的人是不多的,哪怕他们已经将要求放得很低了,面皮合格的人还是很少。所以他们往往一个人要承受许许多多不好看的男人的欲望,男人们在他们身上耸动、吼叫、射精,将黄黄白白的液体淋在他们身上。

然后一口啐在他身上,踢开,笑骂:“滚吧,去洗干净。”

你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一些令人反胃作呕的性爱视频,这里的手段只多不少。

但这些人仍是另外一批人的羡慕对象。

他们偶尔会向着“大哥的女人”流露出一丝嫉妒,并无数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无主的野花人人都可采撷。

总之,林野的到来让很多人动了心思。

他们因为兴奋而呼吸粗重,贪婪的目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蛞蝓坑。林野跌入其中,无数条鼻涕虫开始兴奋,它们自他赤裸的肌肤爬过,留下一道道透明的、胶质的黏液,这些爬痕在他身上交错,像编织一块坚实的渔网。被包裹的东西越挣扎,渔夫愈加兴奋。

呼吸里有淡淡的臭味,你很难说清这是什么味道,因为里边夹杂着汗味、狐臭、脚臭、不知哪里的馊味、衣服未干的潮味,和一些别的气味。

排队打饭的时候,会有人往他身上故意贴。

他们故意将头靠近他,张大鼻孔夸张地嗅闻,然后大声和旁边人说笑:“这gay就是不一样,身上怪香的。”

这句话是一道台阶,给蠢蠢欲动的恶人一个行动的理由。

空气中的臭味越来越浓了。

林野在进来之前已经通过徐耀洋给的资料了解过这个地方,对于这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监狱有监控,但监控不能注意每一个阴湿的角落。

惊悚片常常出现一种剧情:在浓黑的夜色中,会有一只手将落单的羔羊拖入地狱。狱警透露出的性取向加速了这个过程。

等到剧情逐步发展到它该出现的时候,它如约而至。

就像观众都知道这个桥段的发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瘦弱男人的结局。他们或旁观,或推动,很多人翘首以待。

很多人说过,林野很聪明。聪明人大多惜命,没人想到他有这么狠——毕竟普通的信息犯罪送不到这样的牢房。

害怕是无用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人的变化收入眼底。

监狱的洗澡时间安排在7:00-7:20,时间一到,乌泱泱的赤裸肉体挤入澡堂。

林野穿着整齐,慢慢往里走去。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刑期延长了。

……

赵锦书说:“不要怕,我只是问问你。”

他说:“如果让你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我道歉。”

这话又勾起一点不好的画面。那股臭味仿佛萦绕在鼻尖,林野压制住泛到喉间的干呕,几乎要生理性地颤抖起来。

赵锦书看见面前的小孩抬脸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没关系的,赵——”

话音未落,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惊愕,林野眼睛不自觉睁大,他虚握着那只手,不敢握紧。他拿不准对方什么意思,但也舍不得放开。

赵锦书收紧手心,温度通过紧密相贴的皮肤传递给林野,他说:“我不知道那个‘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样子其实很明显。”

林野指尖一颤,几乎下意识抽手逃离。

赵锦书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所以没法安慰你。但徐耀洋和我说过一点你们之前的事情,能让你害怕被问到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经历。”

他想了想说:“也许我应该对你说一句谢谢。”

林野讷讷道:“不用的。”

他说不出话来了,控制不住地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耀洋说过他透露了一些前世的东西,但是林野并不知道这个“一些”的范围。

他说了什么?那赵锦书会怎么看他呢?出于礼貌和理智,赵锦书不会表现出对他的反感,可一个正常人都会害怕进过监狱的犯罪者。亦或者,他会知道更多,包括里边的一些腌臜事。

现在的网络不算发达,但贴吧微博等社交软件风头正盛,消息繁杂,这不是没有可能。

他会觉得自己很可怕吗?或者觉得他很脏吗?会想要远离吗。

林野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是说不出话来。

赵锦书看见他的动作,说:“也是,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

他认真地说:“那我说些自己的想法吧,我很高兴认识你,林野。”

那只手松开了,林野看着手心,慢慢收回手。

下一刻,是一个很紧的怀抱。林野呼吸错乱,只来得及把手放到一边。

有些人喜欢买一只巨大的玩偶熊,两三米高,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享受它软绒绒的皮毛和温暖的怀抱。林野没有这种玩具,但这一刻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赵锦书笑了起来:“抱一下吧,你应该也很想他。”

他说:“但是只有一会。”

“你不用害怕和我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在意这些,因为我已经是新的赵锦书了。”

“你也一样,小野。”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忽然飘了进来。

两人转头,看见拐角茶水处不知何时斜站了个人,靠着墙,吊儿郎当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盘着。

徐耀洋知道赵锦书肯定会加班,刚回南浔就往这赶,没想到碰到俩人在谈心。

这场面多少有点尴尬,他本打算在旁边等等,算是看在林野上辈的子干的那点人事的份上,结果两人说着说着,不仅没结束话题,还抱了起来。

下班时间的办公室,互诉衷肠的人。徐耀洋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无数部办公室为背景的片子,再不制止看不下去了。

当即决定手里东西一收,出声叫停。

刚刚的那点温情顿时消失无踪,赵锦书拍拍林野后背,放开他,朝徐耀洋点头:“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徐耀洋说:“当然没吃,走吧,清风小筑。”

是家私厨,起名清新,环境雅致,面向的也是颇有情调的中产及以上阶级。碰上不懂欣赏的,就只当街边小饭馆约饭。

赵锦书迟疑了一会,就见徐耀洋咧开半边嘴,磨了磨臼齿,露出一截雪白的犬齿尖。

徐耀洋听见了两人之前的对话,但那点理由挡不住心里的酸,想像个不讲理的人般只知道追问,又想问赵锦书他这么久没见了有没有一点想他,偏偏对着林野,一点面子也不肯放下,自己撇开眼,嘴倒是下意识地张开,要咬人似的。

赵锦书问:“预约了?”

徐耀洋赶紧闭嘴,说:“有。”

赵锦书说:“好,等我五分钟。”

徐耀洋比了个“ok”,手晃了晃,说完自感扬眉吐气了,朝林野冷哼:“还不回家呢?天天蹭公司电是不是?”

林野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走出来了,站在赵锦书旁边,衬得细瘦。听到他赶人的话也不恼,浅浅一笑:“说笑了,我哪有家可回。”

他这话刚落,那边正收拾着东西的赵锦书忽然停了一下,抬眸往这边看一眼,又很快继续关运行软件。

徐耀洋一噎,玩着钥匙的手停了,不知道说什么。

场面一下有点安静。

赵锦书收拾完过来,在他头上敲一下,很清脆的一声响,徐耀洋被敲得下意识一缩,“嘶”地吸了口冷气。赵锦书冲林野点头:“不留你吃饭了,早点回去,走夜路不安全。”

这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林野自然点头说“好”,又真诚道:“赵哥,谢谢你今天的开导。”

赵锦书颔首:“不客气。”

徐耀洋正捂着头瞪赵锦书,但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过来,刚憋的一点气忽然就泄了,虚着眼避开对视。

他们慢慢走远,徐耀洋小声哼唧:“我不是故意的。”

赵锦书说:“我知道。”

徐耀洋说:“知道你还敲我。”

赵锦书瞥了他一眼,徐耀洋赶紧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行行行,我不说了,别这么看我。”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有点堵,想说林野这厮怪会卖可怜,你别信他,又觉得自己说了不妥的话,现在又要这么说多少有些尴尬,索性翻篇。

赵锦书说:“做错了不能敲么?痛吗。”

徐耀洋实话实说:“痛倒是不痛,就你那点力道,就是有点吓人。”

赵锦书说:“轻了?那我下次重点。”

徐耀洋心里酸泡泡压不住了,顿时又翻回刚刚那页:“还要重,你给他找场子呢?”

赵锦书哪知他这么想,瞥了他一眼:“不是为了他打你。”

补充道:“是因为你说错了话。”

徐耀洋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情绪下不去,一听他这么郑重解释,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只能装模作样“哼”一声。

这哼声外强中干,赵锦书也懒得管他了。

照旧是赵锦书开的车,徐耀洋习惯了,车钥匙往赵锦书身上一抛,自己拉开副驾躺好,还伸了个懒腰。

他现在在赵锦书面前可放松多了,至少不会因为担心挨骂下意识坐好。车开的稳,他靠在上边,昏昏欲睡的。

赵锦书看了一眼,把车内空调打高了些,放的歌也换成了舒缓的民谣。

到了的时候天快黑了,赵锦书停好车,边解安全带边叫人:“徐耀洋,醒醒,到了。”

徐耀洋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含糊的“ang”,眼睛半睁不睁的,手倒是知道去摸安全带,就是摸一会就没了动静,又睡了过去。

赵锦书刚解完,转头看见他又睡了过去,弯腰给他把卡扣打开,又拍拍他肩膀:“起来,不能睡了。”

托了这拍的福,徐耀洋这会比刚刚清醒一点,但嫌他一直吵烦人,脸皱成一团,刚睁开一点看见一张脸就伸手往旁边推开了:“烦。”

这一推,赵锦书还没说话,他先惊醒了,刚刚还拧成一团的脸忽的绽开了,装模作样“咳咳”两声:“到了啊,走吧走吧。”

赵锦书没动,还维持着拍他的时候一手支着座椅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他。

徐耀洋这朵刚绽开的花一下又耷拉了。

他小声说:“我这不是……睡迷糊了。”

又咳咳:“你别生气,别计较。”

赵锦书撩了撩眼皮看徐耀洋。

倒不是生气,他平时也就这张脸,徐耀洋自己做贼心虚,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锦书说:“没生气。你今天早点休息,最近辛苦了。”

小公司刚起步,空有钱和人,业务都要自己去跑,没一个清闲的。

徐耀洋说:“还行,也不是很累。”

当初说的是进启洋历练,后边徐耀洋横插一脚,资金到位了,说好的东西就拐了个弯,合作的对象也从徐显明变成了徐耀洋。

徐显明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本来就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照拂一二,现在不用帮了也乐得清闲,干脆讨了点好处把愈发叛逆的儿子往这一丢,又给了点零花钱,随他去了。

倒是和上辈子的情况重合了。

就是偶尔来上班,看见顾倾笑眯眯站在那,一转头,又看见林野挂着工牌坐那,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在演鬼片。

清风小筑是卖情调的,环境自然不差,建筑装修的古色古香的,点缀着松柏竹菊。进去一路弯弯绕绕,曲径通幽。

格调上来了,饭菜味道也不差,作为一个吃饭地点也算合格。

他俩吃饭就是单纯各吃各的,感情最深那会也没干过给对方夹菜的事,更别提现在分手了,一开始目的就是约饭。

等茶足饭饱,徐耀洋呼了口气,往座椅里一靠,看见对面赵锦书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在摆弄店家一起端上来的小食具。

是个小天平,不知什么金属造的,反着暗金色的光,精巧细致。

一边放着点缀的花,一边是配料的菜,堪堪持平。直到另一边被放上了一颗通红的圣女果,两边重量顿时天差地别,一端极速坠落,之前放上去的东西也全部滚落,满地狼藉。

徐耀洋嗤笑一声,说:“幼稚。”

“好的……”穿着干练的女人拿起面前的简历,对面前的求职者相当满意,但还要例行公事发问:“请问你为什么要从上一家公司离职?”

这是个很没必要的话题,真实的理由无非就那么几个,但成年人需要彼此保留一点体面。

林野忘了自己的回答,但应该是和模板差不多的,他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hr显然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等他离开不久就打来了电话。

在去往新的地方之前,他还需要搬个家。

他挑了上午十点半点回租的房子。这是个很好的时间,大部分社畜这时候正在上班,也不会有突然回来的风险。

其实他来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都没有问题,赵锦书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

里边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很少,他年少时的欲望被压制的过狠,早就学会了挑拣愿望,买东西显然不是一个性价比高的习惯。

里边有很多赵锦书买的东西,是这几年里一点点多出来的,平时不觉得,一到收拾的时候就显得烦人。

搬家师傅有些惊讶:“这些都不要搬吗?”

林野扫了一眼,说:”嗯。”

师傅说:“可惜……”他看着男人冷漠的面容,又咽下了即将说出的话。避开床头的相框,开始收拾被点出来的物件。

林野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要带走的东西已经标记好了,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这是高档小区,请了大设计师设计了里边的园林,林野说不出那些精妙的地方,只知道凭直觉赞叹一句风景好。他想下楼坐坐,小区的长椅旁种着高大的梧桐,叶子和枫叶有些像,很漂亮。

刚走到门口,正看见赵锦书从电梯里出来。这房子离跃先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

林野当然设想过这个场面,当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快速跳了一下,然后又趋于平静。

气氛有点沉默,赵锦书说:“今天走?”

林野说:“嗯。”

天气有些凉,赵锦书穿了一身西装,这会却有点热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像平时和别人聊天那样问:“找好下家了吗?”

林野说:“找到了。”

这是不愿多说的意思,赵锦书点点头,不再问了:“保安给我打了电话,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别漏了什么。”

这局面好像是过来送别合租的室友。可他们明明是同居几年的恋人,对方事先也不知他的打算,从收到辞职报告到接到电话赶过来,却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野心里忽然有点堵,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好落在后边慢慢跟过来。

师傅看见另一个主人回来,只当他们是室友,打了个招呼。

赵锦书回了一声,把外套挂好:“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漏东西。”

他粗略扫了一眼,确定要带的东西基本都带上了,又打电话叫了熟悉的保洁阿姨,余光瞥见杂物箱子里的一些小玩意,忽然问:“这些都是要带走的?”

大概是出于勤俭的习性,又或者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出身,里边很多当初一起买的实用小玩意。比如那把小剪刀,他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师傅点点头说:“是的嘞,这些都说要收。”

“不用收了,这些东西太麻烦,晚些叫阿姨处理掉。”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口:“这些都买新的,钱晚点转你。”

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以前和徐耀洋磨合的时候改了一些,这么一开口,就干脆把这些东西做了个大洗牌。

除了一台笔记本和一台台式,剩下的东西该带走的带走,不该带的都折现。

这边家政的效率很高,阿姨很快到了,赵锦书正在拿着笔记本办公,看见阿姨进来合了电脑,示意她看向刚刚清理出来的大纸箱:“我房间里一样的东西都清出来丢掉。”

一般来说,住了几年的房子和新房子是很不一样的。它有人带来的烟火气,家里会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有用的,没用的。有些人喜欢养些绿植,于是这个地方就有了生气。

人带来的痕迹也不一定全是好的,有时候会是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蹭上的灰,让整洁干净的房子多了点瑕疵。阿姨会擦掉这些痕迹。原本那些添置的物件组成了完整的它,让它看起来符合主人的喜好。但现在这些组成它的器官被一点点摘去,这房子好像又恢复成了出厂模式。

阿姨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小暖手宝,恰好能装进兜里那种,颜色明快,只拿着的那一会,就足够吸引旁人的视线了。

她的动作在收拾这几个色系明快的小玩意时明显轻快许多。赵锦书记得她有一个孙女,也很怕冷,她有时候干活会把孩子带出来,托认识的人照看,但冬天从来没带出来过,太冷了。

这几个小玩意质量很好,一个能持续发热1时,一边兜塞一个,还有一个备用,搭着几沓新日期的暖宝宝。

林野记得是个大牌子。价格并不便宜,它的设计和质量让许多人甘愿买单。

他们往常是分开回家的,但人为的巧合会让他们的进门时间相差无几,出电梯,进门,关门,亲吻。在冬天的时候,赵锦书会伸到他口袋里摸一下,确保里边的手指是淡淡的温热。

以前的冬天里,他会生冻疮,很痒,手指变得胖胖红红,又涨又痒,连握笔都成了一种奢侈。脚趾尖也一样,无论叠穿几层袜子,永远冷的发痛。

也许他连御寒的天赋都没有别人好。

楼下的梧桐不像枫叶那么红火,少数染了一层黄橙色,已经有耐不住寒的叶片开始慢慢往下掉。林野更喜欢绿色的叶子,嫩叶,老叶,只要是绿色的都可以,那代表气候任然温暖。

过了一段时间,师傅扛着东西下楼,看见他在这,喊他:“东西都收完了,你过来清点一下吧。”

林野说:“好。”

自那次搬家以后,他们后来没说过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野没有做梦。

他习惯于幻想未来的种种,将最好和最坏的可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一个梦也没做,他说不出这是好还是坏,后来他想明白了,也许他对赵锦书的感情确实没有那么深,所以这是好事。

找一份好工作,好好谈个恋爱,娶妻生子,这是一份很完美的人生履历。

偶尔工作间隔休息一会,赵锦书喜欢一个人在楼道尽头的阳台待一会。他是不怎么抽烟的,也不带手机过来,就这么站着,往落地窗外边看。

这好像成了一个习惯,今天也不例外,窗外的风景很多时候一成不变,可是每次看也有些微的不同,就总能品出一点乐趣。

就这么看了一会,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脚步声,回头发现是多日不见的顾倾。长途的旅人大多风尘仆仆,顾倾也不例外,发丝较以往松散不少,面色也憔悴些。但神情愉悦,明显要悄悄过来做些什么。

赵锦书冲他点头,对方只得收敛动作,有些遗憾地摊手微笑:“被发现了。”

赵锦书就默默背过身去,继续看着之前的风景。

顾倾说:“算了。”说着也往栏杆上一趴,深吸一口气,懒懒地挂在上边了。

赵锦书给他让了些位置:“最近辛苦了,待会要去睡会吗?”

大概是栏杆挤压到了胸腔,对方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用,都是工作。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都很顺利。”

胸口被压的发闷,顾倾懒洋洋翻了个身,双手反搭在栏杆上。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他想知道赵锦书的点点滴滴,前提是不要勾起对方和别人的回忆。回忆多了煞风景的东西,那便不再美好了。

余光一瞟,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影,脖子上挂着醒目的蓝色工牌。刚从门口出来,正和人说着话,站在门口不动了。

刚刚即将中止的话题就有了可以继续的必要。

他头往旁边歪了些,声音小了些,像疲惫的时候之后只想小声说话那样:“听说新招了个实习生?”

这距离结合声音大小还是有些远了,赵锦书也往这边侧了一点:“是。”

“嗯……”顾倾眯眼笑了起来:“之前没什么空看,我想着既然你能答应通过应该能力是可以放心的。怎么样?好带吗?”

赵锦书点点头,林野的专业能力自然不容置喙,甚至有些问题赵锦书还得向他请教,不是对方自己低调的话,怕是早已成为办公室话题中心。

“这样,”顾倾点点头,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那人怎么样,相处愉快吗?”

……

自搬家后,林野很少再见到赵锦书。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他们上班的两座大楼相隔不远。他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而赵锦书永远去得早走得晚,有时候他也会加班,运气很差的话,会在打车的等待时间里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车逐渐远去。

在工作交接期间,他偶尔也会碰到赵锦书。

他们以前不怎么在一起吃午饭。徐耀洋谈恋爱永远张扬,弄的人尽皆知,他散发着炽热的感情,理所当然的表达爱意,这过于强烈的特质让所有人都忘了背后隐藏的种种。

可是等到他们一分手,大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是一对同性情侣,赵锦书是同性恋。

他们会开始不自在,有时候男职员单独在办公室谈话,会有人担心,会有人八卦。没人想做异类,避开是最好的选择。不要一起吃饭,不要在公司过于亲昵。

食堂定时开饭,赵锦书不做例外。有时候在电梯碰上,大家会打个招呼。他们的交流在分手前后都是一样的,问候,点头。

赵锦书办公室楼层最高,也是最先进电梯的,等到电梯到了食堂所在的那一楼,外边的人哗啦啦就走了,他在最里边,等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离开跃先后,林野新入职的公司名为向朝,是跃先在游戏领域出了名的死对头,二者在其他领域亦争斗依旧激烈,关系总为看客调侃。

跳槽后的大部分时间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很大区别,但也有一些东西变了:比如购置的物品从双人份变成了单人份,通勤时间增加了几十分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人会很容易忘掉机械重复的东西,比如这样普通的生活。在林野几乎以为自己把赵锦书忘了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见面了。

跃先原定的招标会负责人被其他事情绊住,赵锦书临时上任,林野则作为潜力新人被顾倾点名一同前往。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直到结束,本该没什么交集的三人猝不及防在停车场见面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开车走了,林野没有车,被顾倾叫着顺带送送,恰好碰上赵锦书要走。

顾倾笑着招呼人:“锦书,最近好吗?”

赵锦书回头,看见他和身后的林野,点头:“还可以。”

顾倾说:“我想也是。”

圈内人知晓他话少,无人觉得其高傲难以接近,但也大多不太愿意多私下交流。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正打算走,忽然又听到对面的人出声:

“跃先这次准备的真是相当充分,看来要提前祝贺了。”

“借你吉言,”赵锦书点头,想走,想了想又停下来说:“你们的表现也很好,花落谁家还说不准。”

顾倾挑眉:“被你这么夸,那真是荣幸。”

他笑了笑:“这项目本不该带上林野的,但我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想培养一下。说起来,他原先还是跃先的人,小林,过来和赵总打个招呼。”

林野就不得不往前走几步,说:“赵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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