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孑然一身(1/2)

赵锦书死时的监控里没有宋冬雪,因为那会他正被人制住,押在旁边一间空办公室里。

那些人让他带完路就把他押走了,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要说。

他们出来的时候把门口守着的人带走了,宋冬雪忙起身往病房走去,生怕那些人寻仇对他的病人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进去看到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对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

他心底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按了紧急呼叫铃,又给人做一些简单的抢救措施,医生到来的时候看见他满头汗,动作已经有了几分慌乱。

抢救失败,或者也不能说抢救。早在很久之前,那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停了。

他安慰自己:做陪护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面对这种场面,他必须要习惯病人的离去。

可这毕竟是他照顾的第一个病人,或者说恩人和朋友。

以前他们闲暇之余也会聊天。

赵锦书问:“护工的日常工作是什么?”

宋冬雪说:“照顾病人。”

这对话冒着傻气,赵锦书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宋冬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窗边去看外边的树,边看边笑。

宋冬雪说:“我还是很幸运的。”

赵锦书问:“为什么?”

宋冬雪说:“因为我照顾的是你啊。”

赵锦书不予置评。

外边的树并不好看,宋冬雪又转身回去打扫房间,嘴也没停,絮絮叨叨的:“你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啊,脾气也好,不会凶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工资受之有愧。”

他这么和雇主说着自己受之有愧,冒着傻气一样,但自己又毫无知觉。

“我以前听学姐说,她照顾一个老太太,脾气可坏了,要求很多,还要跟家里说她虐待自己……”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和雇主抱怨其他的雇主不太好,又转了话题。

“总之不太好。我还有一个朋友,以前碰到一个卧床很久的老爷爷,呼吸道有点问题,有一次老爷爷卡痰了,我朋友情急之下用嘴帮忙吸了痰,把人救了回来。”

赵锦书说:“你朋友很有责任心。”

青年嘴没停:“是吧?我也觉得,我很敬佩他。当然碰到这种情况我也不会退缩就是了……不过有的选的话,大家应该都想要照顾你这样的。”

“或者有些小孩也比较乖,照顾起来也很方便……啊这么想想你还挺吃香的。”

赵锦书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宋冬雪咳咳两声:“当然我更希望大家都没病。”

赵锦书莞尔。

他平时没有什么给人擦身或者端屎端尿之类的任务,赵锦书身体并不健康,但自己还能动,偶尔难受得厉害了,躺在床上喘着气休息一会,让他扶着起来,还没有到很虚弱的情况。

后边他的身体突然坏了,有时候治疗完,被人推着回病房,连路都没法走。

赵锦书说:“现在你不幸运了。”

宋冬雪在给他擦手,把他胳膊抬起一点:“为什么?”

赵锦书说:“你的工作加重了。”

宋冬雪说:“那你快点好起来吧,你太重了。”

最开始赵锦书也会不好意思,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扶着解决生理需求,从羞耻和自尊上都是一轮沉重的打击。

宋冬雪配合地偏过头去,男人费力地穿好裤子。他刚完成一轮治疗,病痛和治疗带来的痛苦让他几乎失力,靠在宋冬雪身上,头搭在他的颈窝。

宋冬雪能感受到他有些乱的呼吸,不是很重,他帮忙按下冲水键,搀着人往病床走去。

赵锦书躺在床上,转过头去。

他的病像是积年沉疴,突然爆发,病情恶化的很快,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健康的男人变成这副模样。后来被人气死在病房里。

宋冬雪第一次工作,还不懂不要和病人交友的道理,很久才调整过来。

老人会信一点神佛之说,他带着人去爬很高的山,给老人祈福。

寺院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他是医学生,从来不信这些,但是入乡随俗,点灯的时候还是祝愿家人身体健康,想起自己死去的雇主,也在心里给他默默祈福。末了才知晓这是姻缘灯,闹了个笑话。

赵锦书还没死的时候他们也聊到过类似的。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不会让他帮忙脱衣服——好吧有些人隐私感是比较强,他一边背过去剥要给他炖汤的莲子一边问:“你换好了吗?”

赵锦书说:“好了。”

宋冬雪作势看了眼手机说:“恭喜你此次换衣服的速度四十二秒,打败全国12%的病患。”

赵锦书问:“比上次呢。”

宋冬雪说:“快了两秒。”

赵锦书淡淡说:“有进步,再接再厉。”

宋冬雪被他逗乐,看见他没弄好的领口,顺手给人扯好了,又把他扣到最上边的扣子解开一粒,赵锦书似乎想阻止,但手被他顺手拿开了,于是就任由他摆弄了。

宋冬雪松开手:“系那么上边干什么?呼吸不方便的。”

赵锦书无奈,把敞开的领口往里拨了一点。

宋冬雪把莲子递给他几颗:“放心,我不看你。”

赵锦书接过莲子,吃了一颗,又把剩下的还他了。

后来宋冬雪才知道他是同性恋,所谓分寸感就是单纯的避嫌。大概是疾病让人脆弱了,他比以前要更在乎小护工的想法,连这样的小事也分外注意。

宋冬雪几乎想翻白眼:“我没有那么自恋的。”

他几乎要凑到赵锦书脸上,指着给他看自己因为休息不好冒出的黑眼圈,和刚午休完之后散乱的头发,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红色压痕。

宋冬雪说:“看看,你们gay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他退开继续说:“我也不喜欢男的,那怕什么。”

赵锦书就任他摆弄了。

后来他们的肢体接触更加频繁,甚至需要他帮忙擦拭私处,赵锦书话渐渐少了,只在某一天被他扶着的时候问:“会不会恶心?”

“还好啦,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宋冬雪下意识答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这间厕所和与它相关的东西,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直男都恐同的,还有你再把自己当成病毒,会被灭活的。”

同性恋还未合法,世人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宋冬雪想起他从未有人探望,心绪复杂。

庙里很多女孩子求姻缘,宋冬雪很快就待不下去了,被挤着往外走。

那盏灯被他留在了那里,他走之前看了一眼,小声道:“那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下辈子有人陪伴。”

办公室开始布置了,赵锦书也改了家里蹲的方式,偶尔过来看看,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

里边的布局是顾倾设计的,再由专业人士完善,工人们装修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要求很严,吹毛求疵的,好在几个工人是老手,也没什么失误的地方,气氛也算融洽。

顾倾冲他打了个招呼,掸了掸身上的灰,走过来,笑:“都快弄好了,你还过来,怎么不趁这两天多休息会?”

赵锦书说:“刚把作业写完,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顾倾笑:“你倒是积极。”

赵锦书不太好意思:“总不能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做。”

顾倾就顺势给个台阶:“刚好,那你过来帮我把这个画挂上吧。”

赵锦书点头,拿了画跟着顾倾进了里间。这画要挂高点好看,顾倾原打算待会让工人帮忙挂上,这下碰见赵锦书,身高恰好合适。

“这里?”

“再过去些,太偏了。”

“这样?”

“歪了,不平。”

“?”

“往右一点。”

“……”

这画好歹是挂好了,赵锦书退后几步,边捏着后颈,看效果。

弄了小半天,但效果是真的不错。画选的大气,配的深色墙面,位置也刚好适合,颇有些深沉的意味。

赵锦书说不出哪里好,但就觉得看着舒服,成果是好的,于是脖子的闷痛都化成了美好的心情:“学长,再来?”

顾倾不好扫他兴,又带着摆了两盆绿植,被那边干活的师傅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如释重负。

回来又看见兴致勃勃的赵锦书,和他那自己摆的几盆站军姿似的从矮到高一字排开的花。

顾倾拿他没办法了,干脆劝他:“锦书,要不你还是先看看说明书,想想怎么把茶几拼起来吧。”

……

前世买完设备,预留工资等各类花销之后,他们的预算并不充裕。

茶几是网购的,物美价廉。缺点是寄过来的时候都是些板子,需要自己拼好,另请工人麻烦麻烦,还要多一笔开支。

他们分工合作,买的东西其实不多,于是只能自由发挥,全靠个人审美。

赵锦书审美一般,被顾倾嫌了,就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在房间最中间,正经坐好,低着头对着地上的说明书找板子。

顾倾弄完一边,回来看见他还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就用两边掌根托着他的脸抬起来:“生气了?”

赵锦书说:“没有。”

他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往地上瞟,就是不看顾倾。

顾倾看他生闷气,贴过去,在他脸颊边轻轻蹭了蹭,想哄人,奈何自己先笑了出来,通过两人脸颊贴着的地方传着颤意。

刚把办公室布置好了大半,他这会心情很好。

对方更生气了。

顾倾没收笑,转过去,对着唇亲了一口。末了移开,眉眼弯弯看着他:“不气了好不好?”

这么一亲,赵锦书哪还有什么气,目光不自觉跟着他动,落在他殷红的唇上,小声道:“再来一次。”

这算是哄好了。

于是顾倾在他嘴上,很响地又亲了一口。

剩下几盆绿植,摆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了。顾倾搬着花盆,余光看见赵锦书,动作轻快,好像浑身都在冒小花花。

办公室布置怪累的,东西是不需要他们一趟趟运上来,但之后的安装和排查都要亲自去做。忙了几天,现在到了尾声,只差赵锦书手里的茶几。

顾倾趴在赵锦书肩上,坏心眼地去咬他耳朵,用刚洗完还带着水珠的手往他衣服里伸。

赵锦书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说:“弄完再来,马上。”

顾倾趴在他颈间闷笑:“来什么啊?”

赵锦书就不说话了。

顾倾在他发红的耳尖上舔了一口:“小锦书怎么天天想些奇怪的事情。”

他话是这么说,但也就乖乖抽回手,搂着人的肩,像猫似的趴在人头顶休息。

茶几拼装并不难,板块不多,照着说明书来即可,但相当费神,要注意接口是否对好,歪斜容易影响之后的使用。

赵锦书专注于此,忘了猫是很坏的生物。这一只也不例外。

他这一次乖乖收手了,之后也总要手欠地拨楞几下,仗着自己受宠与清闲,净给人找麻烦。

顾倾看着他一点点弄好,时不时逗弄一下,这里摸一下,那里舔一口,往这捏一下,又往那磨一磨,然后被突然转身的赵锦书抱起,放到了刚弄好的茶几上。

赵锦书怕他摔了,一手扶着人的后腰,一手托着后臀,紧紧把人固在怀里,解渴般看了许久,才肯把人放开。

说是放开,但手还扶着人的后腰和腿根,避免对方摔倒。

顾倾就顺势后仰,手撑在桌面上。用手捋了捋刘海,露出刚亲吻完的一张明艳脸庞,和被舔咬得发红的、尤其醒目的唇——上边还有不怎么明显的牙印。

之前汗湿的衬衫现在已经干了许多,领口被解开几颗,露出明显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腰肢倒是被裹得严实,只能看见细瘦的外形,向下扎在黑色的西裤里。他这么一动,领口又敞开了些,隐隐可见胸口微微的隆起,和一边的樱粉。

赵锦书处于下位,这景色一览无余。

顾倾低头看见他喉咙动了动,还有胯下很明显的、属于少年人的冲动。

偏偏还要拱火,踩着人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把腿打开了些,问:“干什么?”

装作毫不设防的样子,像朵美而自知的花,在人前肆意展露自己,还带了引诱的浓香。

赵锦书扶着他的腿根,低声道:“试试……承重。”

……

赵锦书一时没说话。

顾倾以为自己打击到他了,放柔了声音哄他:“先熟悉一下,不会很难的,待会我也和你一起。”

他想起他们之前胡闹的样子,忽然喉咙有些干。

然而赵锦书神色莫名:“学长,我们的办公桌都是实木的。”

这辈子有了徐耀洋掏钱,不说什么都要最好的,最起码他的办公室里,那一套办公桌椅都是不知道哪搬来的高档实木家具,顾倾当时笑眯眯地收下了,现在却说了些奇怪的话。

赵锦书看着面前突然僵住的人,忽然想起他们刚交识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抱住了他。

“是吗?”顾倾笑了笑:“我把家里的和这边的记混了。”

他说的随意,之前那些神色好像从未有过。赵锦书点点头,不再过问。

有专业的搬家工人帮忙,这边结束的很快,今天没什么事做,恰逢周五,赵锦书看了看时间,坐公交去了南浔一中。

到了刚好碰到放学铃响。今天是周五,学生挤着从大门出来,赵锦书给徐耀洋打了个电话,没接。他往里走去,不过几分钟的路,学生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教室里剩了几个走得晚的,里边没有徐耀洋的身影。

小祖宗不知道去哪了。

他叫住一个男生:“同学,请问徐耀洋走了么?”

男生说:“他一下课就走了,现在不知道到哪了,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赵锦书道了谢,干脆过去和老师寒暄了会,才慢慢往外走。

高中校门口有一片搭的棚子,位于y型路口的三角区,是各处商贩聚集的地方,一到放学时间,棚子里就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还有几家卖着炒粉炒面烧饼,星期五没什么人坐在那就餐,大家都急着回家。

学校在半山腰,赵锦书往下走着去公交站,忽然听见路边居民楼巷子里有声,往里一看,徐耀洋正把一个男生按在地上揍,旁边有个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要拉不敢拉的。

他叫:“徐耀洋。”

声音不大,但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徐耀洋顿时跟施了定身咒一样,没敢回头。

这场景恐怖程度不亚于出轨被当场抓包,鬼知道赵锦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总得面对,徐耀洋转身,露出一个假笑:“哥你怎么来了?”

赵锦书有些沉默,他总觉得徐耀洋挺怕他,明明对方一直都不是乖孩子的样子,却总会乖乖听他的话,偶尔还有些惧怕的样子。

这么一看,更明显了。

女孩子看徐耀洋那样,小声说:“大哥你别骂他,这个人之前欺负我,徐耀洋看见了才打他的。”

赵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场面实在混乱,连称呼都顾不得纠正,只能先把人叫过来。

地上那个趁徐耀洋松手的时候早跑了,速度不快,但没人想着追。

徐耀洋小声嘀咕:“便宜他了。”

赵锦书揉了揉他的头,女孩子道了谢,又有点怯,赶忙走了。赵锦书这才拿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痛吗?身上哪里受伤没有?”

徐耀洋说:“没有……”

赵锦书看了看他的脸色:“这么没精神,身体不舒服吗?”

徐耀洋说:“没有……”

他忍不住问:“你不骂我?”

赵锦书顿了一下,神色淡淡:“骂你做什么?他不该打吗?”

徐耀洋小声试探:“我和人,打架,就,斗殴那种打架。”

赵锦书说:“打架还分种类吗。”打了就是打了。

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和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到底是有差距。

连社会还没入,有一腔抱负和热血,见了这路见不平的事也只会叫好,什么都没经历过,自然也无谈烦恼后续的教育、判罪、赔偿和纠葛。

倒是让徐耀洋吃了一惊,他几乎已经想象到对方拉着自己去警局的场景——山脚就有派出所,然后是轮番的口头教育,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赵锦书总喜欢这样,一旦他做了什么世俗里不常规的事情,就要被教育一番,不论原因。

他有些冒酸泡泡地想,明明他对林野不是这样的。

他见过的,赵锦书对林野,是温和有耐心的,哪怕后边林野跳槽背刺他,他也从来没说过一句不好,也没像对他那样冷眉冷眼的。

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他自然知道自己和林野那小绿茶是不一样的,这些想法只偶尔冒了个头就被掐死了。

他雀跃地拉赵锦书的手,踮着脚去亲他,黏黏糊糊往他身上蹭,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好。”

赵锦书抱着他,之前那些关心的话被这么一打岔,忽然就说不出了。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徐耀洋:“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眸色偏黑,这么看着人的时候里边本该有很清晰的对方的倒影,但笼着一层睫毛,连带着眼底的神色,都看不清了。

“你以前?”徐耀洋愣了一下,乐了:“你真要听吗?”

他们好像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其实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事情,他想听,他就乐意说。

赵锦书说:“嗯。”

赵锦书默默地听着。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故事里,他作为主角,在大学时开始创业,成了一匹黑马,一路高歌猛进,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人物。故事里,他古板、执拗,凡事亲力亲为,哪怕身居高位,也总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大家敬佩他,大牛们赏识他,但少有人与他深交。

在故事里,顾倾是他的竞争对手,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关系也差劲至极,除工作外几乎从来不出席同一场宴会;徐耀洋还是在和他谈恋爱,他听着那个所谓的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是抱怨,却不难听出话里的情意。

故事的主人公喜欢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的饮品,每天都要让助理送来一杯意式浓缩咖啡或是一杯浓茶;两人经常一起去吃一家新开的饭店,他吃饭时会像哄女孩子那样帮忙切好牛排,动作娴熟贴心;大部分时候的他其实是可靠的,只偶尔让人恨得牙痒痒;他永远定时上班,不定时加班,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爱人;他睡得晚,偶尔兴致来了,两人会做得更晚,以至于第二天也会赖床片刻……

对方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回忆的神色,大概是沉浸在里边了。

但他很难代入进去。

那是和他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多了几年莫须有的时光,却完全像变了个人。

他不喜欢太苦的东西,也不喜欢加班,在这些人出现之前,他对未来的想法不过是当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最好不要加班然后早早睡觉,也许回家后还会自己写点喜欢的东西。

故事里的人好像经历了许多,变得面目全非。

赵锦书问:“然后呢。”

徐耀洋不满地露着虎牙:“后边我们分手了,你还……咳,后边你和林野谈恋爱去了,我哪知道你天天干嘛了。”

他在说谎。因为故事还有后续,还是有很多细节,不像他说的并不关心的样子。

里边的两个人之后仍然纠缠不清。讲到林野分手的那段,徐耀洋脸上的得意几乎掩盖不住。

“哈,林野那傻东西自己提的分手,装的什么似的,我还真以为不喜欢了呢,结果没想到啊,后来那副样……”

他忽然止住了,之前的几乎掩盖不住的笑意也收了起来,顺着时间线继续往后讲。

后来那个人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是死亡,死法并不体面。

徐耀洋并没有隐瞒之后的故事,包括他是被董事会的成员拿多年心血威胁气死的,和林野为了快速找出证据让自己入狱的事情,反倒是他自己的心路一笔带过。

徐耀洋说完激动地咬了他一口:“你什么破眼光啊,招了个烂人进去,还分他那么多权,这下好了吧,晚节不保!自己也没捞着好结局!”

赵锦书静静地看着前边,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痛意。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但他并没有做过这些,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大脑产生了排斥感,被控制着不往这边去想,想不出任何对症下药的好话。

他问:“所以你和林野都同我谈过?为什么分手了。”

“因为你变态控制狂!!!我都不知道林野怎么忍的,估计也是受不了了……好吧你其实也挺好的,至少现在这样就很不错。”

赵锦书没有再问诸如‘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之类的话,他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为之前对方那些奇怪的表现。

他不知说些什么,看着对方期待的样子,干巴巴补了一句:“后来你们都重生了。”

徐耀洋说:“对,以后我罩着你!开心吗?跟着我干,以后好处大大滴有。”

徐耀洋嘚瑟地往他身上一跳,两腿夹在他的腰间,赵锦书用手垫着他的腿根,往上托了托。

他没说话,徐耀洋把脸凑过来问他:“怎么不说话?”

赵锦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徐耀洋后知后觉意识到,从他说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好像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神色淡淡的。

徐耀洋问:“不开心吗”

赵锦书说:“应该开心吗?”

徐耀洋有点迷茫:“不应该吗?”如果有一天赵锦书重生回来找他告诉他以后要罩着自己,他怕是已经把自己当世界男主乐翻天了。

然而赵锦书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

徐耀洋愕然,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把自己从他怀里退出一点,睁大了眼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赵锦书抬头看着他,他们还抱着,可是不算很紧,巷子又是阴阴沉沉的,外边刮过一阵风,两人之间的缝隙透着冷意。

赵锦书说:“所以你一开始追我,说要和我谈恋爱,是因为这个故事吗?”

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因为故事里的那个人。”

徐耀洋说:“那是你!”

其实不应该这么说的,这很伤人,尤其是对一个……爱他的人。可是这真的很奇怪,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情感里掺了别的感情,心思乱了,便失了分寸:

“你们回来还念念不忘,是因为他死了吗?而且死得很惨?”

他直直地看着徐耀洋,缓缓松开手把人放下:“无论真假,这些都是你们的经历,不是我的。”

“你们”两个字被有意地咬得很重。

徐耀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而这模样只会让他心底那些奇怪的的东西肆意生长。

他尽可能平静地道:“对我来说,这个人甚至可以是……”他忽然惊醒,说:“抱歉,但我并不认为我和他是一个人。在我听来,这更像是某些奇怪的替身”

你们得不到他,所以回来找我了。

徐耀洋皱眉:“停停停!这个人不会是任何别人,赵锦书,这个人就是你,你也不是什么替身。”

赵锦书点点头:“也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容忍替身的存在。”

他看似附和,但面色比之刚刚见面要疏离不少,仍旧油盐不进。

因为另一个版本也非他所喜。

再续前缘,多么美好的故事。

但其中一人并不喜欢怀念过去。相比起重走过去的路子,拥有一眼看得见边的、重复的未来,背负着对方两世沉重的感情,未知的发展更令他感到愉悦。

他有猜过他们之间的交集,可失去了大量影视或的熏陶,他的想象力匮乏的可怜,又秉着一贯的观念不愿多想,未曾想到原本是这样一个故事。

第一次见面的拥抱有他感受到过的热烈的喜爱,也有他读不懂的、对一个人的思念。

他如何付得起对应的感情呢?他有什么可以给的呢?

他应该要懂的,这是他的失误。

徐耀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口舌不算厉害,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和爱人争辩,只知道愚笨地、认真地、翻来覆去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无论你再怎么否认,你还是你,我喜欢的也是你,没有别人。”

没有替身,没有移情,也许这里边是包含了一些求而不得的惋惜,但感情从来不曾作假。

徐耀洋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但并不后悔,哪怕提前知道了,赵锦书想听,他也是愿意说的。

他活了两辈子,只和一个人谈过恋爱,也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这份感情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害怕的道理。

赵锦书思绪早已飘远,无心再辩,有些客气地说:”我可能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

徐耀洋没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委屈的,可是刚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年龄,那些小孩般的情绪出现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别扭了。

只能把脸撇开,问:“你要想多久?”

赵锦书说:“两到三天,好了我会联系你的。”

怪公事公办的。

这勾起了一点不好的回忆,徐耀洋恨得牙痒痒,憋着气问:“那我就干等着?能不能给个大概方向?”

赵锦书如实相告:“我不太喜欢破镜重圆的戏码……”

两人抱着的手早就放开,之前相贴的地方也因为失去两边体温的供养逐渐失去温度,风从两人中间吹了过去。在这里边站久了,这风吹的人发凉。

徐耀洋冷的一激灵,忽然炸毛:“所以你又要和我提分手吗?”

赵锦书说:“又?”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说:“是的,又。”

徐耀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往墙上一放,瞪着赵锦书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口。

从刚刚对方说出那句“是的”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赵锦书在这站了一会,走了。徐耀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眉头很凶地拧着,盯着他不放。

徐耀洋说不出挽留的话。说了也没用,还白白丢了面子。

偏偏又是周末,他之前想好的约会都成了泡沫,只能憋着气回去打游戏,自己玩了会单机的,又觉得索然无味,叫了班里的朋友联机玩。

玩的时候理智全无,又犟,惹得陪玩的几个人在班群诉苦,问是不是有人惹他了。

徐耀洋当然不理会他们的耍宝行为,继续和那个明显难度超标的副本死磕。打到一半,忽然飘出一条消息。

“终于分了?”

徐耀洋脸色一变,点开消息,是个小号,不知道啥时候加的,等级才两颗星星,昵称赫然两个大字:里予。

得,林野那傻逼。

气的原地挂机敲字。

淸萶期、伱喏卟起:?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病吧?待会给赵锦书吵醒了。

对面回了句“呵呵。”

徐耀洋想起这人上辈子有意无意在自个面前秀恩爱的行为,这会他一分手就闻着味过来了,更气了。

气归气,这玩意怎么知道的?

余光瞥见qq挂在那,班群消息上边有灰色的‘53’。

进去一看,好嘛,游戏搭子在吐槽他今晚的异常行为。虽然后边歪题聊别的去了,但林野这崽种明显看到了。

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了,又被赵锦书管过几年,游戏瘾哪有真的少年人那么大,更别说还半夜打游戏发疯。突然来这么一遭,谁都能看出他的异常。

被戳穿了,也不装了,噼里啪啦开骂:“你一天到晚偷窥人生活,这么闲?”

那边打字比他快了不少。

里予:是啊。

里予:所以准备谈场恋爱消磨时间:d

这会发“呵呵”的变成了徐耀洋。

淸萶期、伱喏卟起:想的倒美。

里予:经验之谈。

淸萶期、伱喏卟起:少拿上辈子说事,这次你别想了。

里予:呵呵。

徐耀洋觉得林野这死白莲花聒噪又气人,还听不进人好心劝导,熟练把人拉黑。他这会刚分手,觉得赵锦书哪哪都气人,现在觉得对方眼光尤其差,怎么就能看上这烦人玩意。

对方还没有自觉,又拿一个号来敲自己。

一看,他朋友的。对方上一秒还毫无察觉,在游戏里嗷嗷叫着上去打呀打呀,下一秒就卧槽连连,嘴里叫着我qq怎么掉线了。

徐耀洋:“……”

勇敢de骚年:徐大少爷因为半夜打游戏被甩了?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病?

勇敢de骚年:还是小宝宝没有按时回家?

淸萶期、伱喏卟起:滚

勇敢de骚年:泡吧被抓?

淸萶期、伱喏卟起:傻狗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完没完

淸萶期、伱喏卟起:你是宝宝吗一直缠着你爹

勇敢de骚年:我爹死了

淸萶期、伱喏卟起:……

林野别的没学会,赵锦书那气人的本事他倒是一学一个准,现在把自己噎的说不出话。

但他这话和对方说确实不合适,心里失了骂人的心思,游戏空隙打字回对方。

淸萶期、伱喏卟起:我把上辈子的事和他说了

淸萶期、伱喏卟起:就这么简单。

淸萶期、伱喏卟起:还有你能不能别天天盗别人qq?

淸萶期、伱喏卟起:你学计算机就是为了盗人家qq?

勇敢de骚年:也可以用来和男朋友聊天:d

徐耀洋年少时对黑客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被林野彻底打碎。

他不无恶意地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俩都和赵锦书分过手,赵锦书这会不想和他谈了,对林野能好哪去?

他再次利索把人拉黑,过一会就听见麦里的人说:“终于上来了……没发消息啊,那盗我号干嘛?”

这会流行老马生日群发送q币或者张x和小日子哭着打赌的故事,他们学校好几个人被盗了qq发这种垃圾信息,或者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链接和突然吓人的鬼图,他以为自己上线还得挨个解释,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做,倒是省去不少功夫。

徐耀洋说:“给我发了垃圾信息。”

对方赶紧去翻看记录,但徐耀洋那边的记录都一并消失了,哪还能找到半个字词。

他们玩了一会,下线。徐耀洋抱头倚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列表,里边有几个置顶,几个亲人,和赵锦书。

刚刚和林野聊了一会,他有点想赵锦书了。鼠标停在对方的备注上,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和赵锦书说话。

想了想又算了。赵锦书哪会听他的。

他桌旁摆了个圆滚滚的精灵手办,是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的东西,现在他无法和曾经的自己心意相通,那摆件拿在手里,和市面上所有的树脂手办也没什么差别。

他把玩着那个熟悉的小精灵,想不通了。

他有点气地想,为什么就非得赵锦书不可呢,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古板,固执,现在还和他钻牛角尖,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换个人也可以,换谁?他就谈了这么一次恋爱,哪还有什么人?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风水轮流转了。欠他的,真的是欠他的。

他想起那些人编排嘲笑赵锦书的话,那些人没得黑了,就拿他被甩了的事情说事。若让徐耀洋作旁观,他定然也嗤之以鼻,可偏偏现在他自个就是甩了对方的人之一,是把赵锦书压成别人嘴里笑料的稻草之一。

一人分一次,也算扯平了。他苦中作乐地想。

他把被子往脸上一盖,直挺挺睡下了。睡了一会,死活睡不着,又给徐显明打电话,那头半天才接。

“小老头睡了没?”

“……徐耀洋你一点多发什么病?别逼我上楼抽你。”

“我记得你和迅龙有个合作项目?”

徐显明睡意顿时散了,摸了床边眼镜戴上:“是,有坑?”

“是有点。”

“怎么说?”

“不想说,让我去谈。”

徐显明:“……”

徐显明:“读你的书,别一天到晚整些有的没的。”

当然后来还是成了,徐显明也答应第二天帮他请假。

徐耀洋这回能睡着了,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大不了大家都冷静一会,等他弄完回来,再和人好好说说。

至于林野,吃瘪去吧。

“锦书啊——”

赵锦书摘下耳机:“怎么了?”

顾倾斜倚着他的工位,把一沓文件在他眼前晃晃,又玩笑般在他头上敲敲:“叫你好久了,走什么神?”

赵锦书这才发现旁边一片寂静,也不知对方在他旁边站了多久,接过文件夹道歉:“没听见,不好意思。”

顾倾捧着杯子站在旁边,闻言眉头一挑,忽然伸出只手去拨他耳边的发。赵锦书一惊,想躲,但来不及,露出底下白色的耳机。

顾倾闷笑一声。赵锦书像上课偷吃的小孩忽然被逮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平时不怎么听歌,只有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放一些旋律轻松的歌,边工作边听,听多了,心情会缓和一些。

旁边提前上班的同学个个键盘噼里啪啦响,比之前声大了不止一倍,生怕殃及池鱼。

好在顾老板没计较这个事。等他一走,旁边的人立马凑过去小声解释:“不是哥不叫你,google突然就来了,我也不敢乱动。”

好歹之前也当过室友,算有点交情,怎么对方一进这办公室,就看起来吓人得紧呢?

赵锦书无奈:“这又是什么外号?”

对方嘿嘿一笑,不说话了,回去敲自己的。

顾念员工大多是学院同学,加上公司刚开始运行,上班时间很短,顾倾锁门出来的时候,天边擦黑,外边只有一台电脑还亮着光。

赵锦书还坐在那,顾倾过去敲敲他桌面:“又加班?”

赵锦书“嗯”了一声:“顾哥你先走吧,我待会就走了。”

“那怎么行。”顾倾把他耳机摘掉,拿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玩:“总这么来,别人还以为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资本家。”

赵锦书想拿回耳机,顾倾手一抬,躲开他,笑眯眯的:“走吧,请你吃烧烤。”

赵锦书不太喜欢外边的摊子,大多重油重盐,个别卫生还有问题,但架不住对方劝,稀里糊涂就跟着过来了。

这个点夜市也快开了,顾倾开车,溜溜达达地顺着晚风过去,过去碰上那一片大排档刚好支摊。

他们点了许多菜品,又要了几罐啤酒,桌面泛着油光,不然顾倾应该是手肘支在桌面上的,他懒懒地倚在椅子上,拿着菜单笑:“锦书,心情不好就应该吃烧烤。”

赵锦书唇抿直了。

他分个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小孩似的,还要闹情绪,惹人发笑。

好在对方也只是打趣。菜很快上来了,油滋滋的,撒着红色的烧烤料和芝麻。顾倾用纸巾包着,捏着一串递到他嘴边:“试试。”

赵锦书接过签子,道了声谢。

碳是刚烧的,温度还没起来,黑黝黝的冒着亮红的光,烧烤小火慢熟,很入味,一口冰啤下去,爽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们一口一口吃着,都没吃晚饭,这会正饿着,肉很快就没了大半,酒至微醺。

顾倾戴着两层手套,在扒小龙虾,完了往嘴里一送,眯着眼微笑听赵锦书一声声“google”。

……

他们以前谈的地下恋,同事起外号的时候也没避着赵锦书。他看着像个锯嘴葫芦,话不多,人沉沉闷闷的,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打小报告,什么话都往他面前秃噜。

谁知他后脚就献宝似的舞到大老板面前,问:“你猜他们私下都叫你什么?”

顾倾坐在书房的皮椅上,把他拉下一点:“什么?”

赵锦书就顺从他的力道矮身,贴到他脸边,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的脸上,四处巡视着,怎么也看不够似的:“google。”

“……”

这谐音梗不是很好笑,但顾倾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后仰一点,把脸暴露在对方直挺挺的目光下,任由他打量,手放到他颈边摩挲,挤出个鼻音:“嗯?”

“是有点像,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赵锦书又凑近了一点:“不过你不喜欢的话……”

“亲我一下,就不这么叫了。”

他这时候好像就不懂什么叫‘礼貌’和‘安全距离’了,人退一点,就追着一点,非得把距离控制在互相闻二氧化碳的程度,等贴近了又不动了,好像没有主人命令就不会擅自自作主张的乖狗狗,装模作样的。

这很方便顾倾亲他,顾倾就顺势抬脸在他脸上亲一下:“我以为你会说‘那就不叫了’。”

赵锦书说:“成年人的好处总要付出点代价。”

顾倾起了玩心:“那帮我处理一天工作要什么代价?”

赵锦书思考了一会:“很简单的。”

他被顾倾一手拉着领子,一直弯着腰,本来像他平时挺直腰背坐着那样一动一动的,现在却不怎么安分了,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顾倾顺从地倚在他的胸口,长腿架在他的臂弯里,又伸手去玩他胸口的纽扣,偏长的、柔软的发丝散落下来,发尾被他捏着往赵锦书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这时候公司发展进入正轨,他们也租了个更好的房子,两室一厅的,小的那间被装修成书房,隔壁就是卧室。

赵锦书用膝盖顶开门,毛头小子一样把人放到床上,脱了鞋俯身去亲他。

他比顾倾高一点,这么压下去,刚好能把人笼住,一条腿挤进对方腿间,两人下身贴在一起,腿交错着,身体贴的很近,已经起来的弧度压迫着彼此,热度隔着薄薄两层布料堆积。

顾倾轻喘一声,因为重力,两人咽不下的水丝就挂在他嘴边,被摸着腰,身体微微发颤。眼睛半眯着,看着身上的男人,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点把嘴角的水意舔去。

衬衫早被推到了胸口,露出底下一截劲瘦的腰,因为肌肉绷紧,腹部显出不怎么明显的弧度,流着一点汗。

赵锦书的呼吸已经乱了,复而低头亲下去,手不忘摸索着帮人解开束缚,抚着对方的那处,时不时揉捏抚弄,安抚似的,一点点把人长裤褪去。

顾倾腿长,肌肉形态也漂亮,被暗色的床单衬得更加白皙,忽然曲起,踩在他那处。

力度不大,但这是个拒绝的动作。赵锦书刚给他脱完,正在解自己的扣子,被他踩得动作一停,抬眼去看他,纯黑的眼仁一动不动看着他,居然能品出一点委屈。

顾倾嗤笑起来,脚尖在上边点了点,使坏:“不准脱。”

赵锦书:“……”

他看了对方一会,忽然把人翻了个身,一阵窸窸窣窣后是拉链拉开的声音。

顾倾趴着,衬衣挂在臂弯里,露出两边半片蝴蝶骨,赵锦书两腿分开跪在他身上,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哼笑:“不听话。”

“没有不听话。”赵锦书再次压了上来,手牵着他的往自己那处摸:“没有脱……学长,我没有不听话……”

是没脱,松松垮垮挂在胯上,露出里边已经完全勃起的巨物,被顾倾一摸,突地跳了跳。

顾倾乱动的手很快就因为失力落了下去。

散开的裤边随着撞击的动作一下下打在他臀尖,印下一片凌乱红印,又在他们的喘息里慢慢被渗进浊液,直到那一片布料都成了深色,上边还挂着快速摩擦撞出的细沫。

……

再回神,赵锦书脸色泛着薄红,脸上也出了些汗,倒是和记忆中的样子刚好对上了。

但他是毫无知觉的,不知道有人已经用目光把他脱了个精光,夹起一筷炸好的土豆片送入嘴里,鼻尖又冒出点细汗。

两罐啤酒在空中相撞,声音有点闷,又被一气喝了大半。

“他们给你起了外号。”

顾倾也有些上脸,双眼迷离:“这个吗?”

大排档烟火气很足,大家说话声也大,一片吵闹。赵锦书点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一种另类的打小报告。

顾倾笑了笑:“听起来不错,为什么这么叫我?”

赵锦书想了想:“因为大家总是叫你‘顾哥’吧。”他突然笑了笑,为这个在他看来很妙的谐音:“你和谷歌是有点像,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夜渐渐深了,大家有了困意。

顾倾喝了酒,叫的代驾,赵锦书和他坐在后边,先把赵锦书在出租屋那放下,然后在车里同他挥手离开。

赵锦书没彻底喝醉,手机电量不够了,只能摸索着慢慢上楼,脚步被刻意放轻,但仍不免有些踉跄。

这楼有点老了,不怎么隔音,楼道里的感应灯闪了几下,又兀地灭了,感应灯也是坏的。

又过了楼梯拐角,上边忽然出现片暖色的光,眼前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赵锦书抬头,看见对门门口灯亮着。

他过去敲了敲门,不敢用力,怕把其他楼层的人吵醒。

听见里边脚步声,后知后觉补了句:“是我,赵锦书。”

脚步声听起来快了一点,门很快打开,宋冬雪站在门口,有点惊讶:“是赵哥你啊,怎么才回来。”

赵锦书喝了酒,不太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慢吞吞道:“你忘了关灯。”

宋冬雪笑了笑:“不是啊,楼道感应灯有几个坏了,我刚好没睡,听到脚步声就把外边灯打开了,这样别人上楼方便一点。”

他说着把外边灯光灭了,赵锦书抬头,上边定着个梨形玻璃灯泡,还剩一点余光在钨丝那,很快消失不见。这下环境里就只有对方客厅里的光了,从他的后背传来,因为他半侧关灯的动作,柔黄的勉强照亮他半张脸。

他模样生的清秀:内双,睁开了能看见一点双眼皮的痕迹;鼻头偏圆偏翘,不高不低,中规中矩;唇不薄不厚,覆着层软肉,不算多么出彩的长相,可组合在一起,温润尔雅,看着就是让人心生舒坦。

暖色的灯光衬着他温和的笑,赵锦书看了一会,脑子回过味来了,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退后几步说:“谢谢。”

这下眼里能看到的东西就多了许多:一扇打开的、里边有着暖色灯光的门;露出一角看着就很舒适的客厅;穿着柔软居家睡衣、有着一头柔顺黑发的、微笑的男人。

有那么一刻,赵锦书觉得这很像亲情里描写的家。

宋冬雪摆摆手:“没事,凑巧没睡,赵哥你早点休息吧。”

赵锦书点点头,转身,忽然又被拉住。

宋冬雪有点懊恼地拍拍额头:“才想起来,赵哥你等一下。”

赵锦书又转回来,看见他小跑进屋,片刻后拿了瓶牛奶递给自己:“你喝了酒,喝点这个会舒服些。”

赵锦书点点头:“谢谢你。”

宋冬雪又笑了下,和他告别。赵锦书也回去,快速冲澡睡下。

第二天是休息日,赵锦书照常起床,头有点疼,没出去晨跑,坐在床上发愣。

一偏头,是一盒蓝白相间的纯牛奶。

昨晚忘了喝。

早餐是外边买回来的包子,牛奶就被留到后边,和零食放在一起,被一个小竹筐装着,休息时拿出来喝。

这么坐了一会,赵锦书看看时间和外边天色,带着纸袋装好的零食去敲对面的门。

他敲门:“宋冬雪。”

宋冬雪过一会才开门,穿的昨晚见到的睡衣,头发有点乱,睡眼惺忪:“啊,赵哥?”

赵锦书把礼物袋递给他:“谢谢你的牛奶。”

宋冬雪迷迷糊糊接过:“啊,好,谢谢。”

赵锦书点点头,回去。

过了约摸一个小时,门外忽然传来拖拽声,出去一看,是宋冬雪。身着休闲装,手里拎着几个大袋子,地上还有一袋散开的菜,额头已经沁出汗珠。

宋冬雪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去晚了,阿姨把剩的菜一起给我了,赵哥你要不过来一起吃饭?”

赵锦书点点头道谢,帮忙提过袋子。宋冬雪边拎着超市购物袋,身子伏下去一点去看锁眼,空出的手拿着钥匙去对锁眼。这姿势不好使劲,这么对着一会,手心传来动静,是赵锦书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宋冬雪冲他抿嘴一笑,回头扶着锁一下打开了。

阿姨送的菜有些发蔫,宋冬雪更喜欢每天早起买新鲜菜,就把它们全部拿到了水槽那清洗,准备一顿做完。

赵锦书在旁边给他帮忙,被指导着收拾青菜。

宋冬雪利落起锅烧油,余光看见赵锦书拿起空心菜,趁着油没热拿了一根给他演示:“坏叶掐掉,这么老的地方就把叶子单独掐下来吃……这里杆留着可以炒着吃……剩下的掐成这么长的一段。”

他说着,听到那边油要烧热,飞速把剩下的掐了,转过去利落磕开几个鸡蛋,放碗里用筷子搅散、调味,还加了之前切好的韭菜,往锅里倒一部分。

伴随滋啦的油声和扑鼻的香味,蛋液在热油里爬开成一块圆饼并很快定型,不一会火候到了,金黄的蛋饼上散布着碧绿的韭菜。

宋冬雪没回头,招招手:“李文试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先笑出声,转脸道:“我以前都叫室友试菜,忘了他回家了。”

赵锦书点点头,问:“在宿舍经常做饭?”

宋冬雪说:“是啊。”他说着把蛋饼铲起,才想起话里的漏洞,不自在咳嗽两声:“也不是经常,就一次,之后就没了。”

赵锦书莞尔:“我不会说的。”

宋冬雪作势松了口气:“那说好,回头学生会查出来了就怪你。”

赵锦书问:“南医查的很严?”

宋冬雪说:“是啊,周末都查。”

赵锦书说:“那我要背负的风险可太大了。”

宋冬雪说:“没关系,我尽量一天只吃两顿。”

过一会,菜都择好了,赵锦书自觉拿过盘子,往外边的小桌端。

宋冬雪说:“赵哥你先坐着吧,很快就好了。”

赵锦书应了一声,拿好碗筷,先在外边等。

忙碌的人口中的“很快”和闲人经历的是不同的,赵锦书等了许久,复而走进厨房,敲敲门:“菜做多了会吃不完。”

宋冬雪把菜舀出来:“好了好了,没有了。”

他们方才坐下吃饭。

阿姨给的青菜混着肉片炒了两大碗,又做了个红烧鸡翅和紫菜蛋花汤。宋冬雪做菜之前问了赵锦书忌口,两人都不怎么挑食,省去了不少麻烦。

吃完的时候剩下不少。

宋冬雪扶着肚子吸气:“希望我室友他们早点回来,不然剩饭给谁吃啊?”

这是玩笑话,但赵锦书也有点撑,少见的保持着懒洋洋的姿态,半晌才想起应答一句:“……小区有流浪猫狗。”

宋冬雪嘴角下压:“我见过的,一只黑狗和几只花猫是不是?很难见得到面。”

他刚来的时候做的饭一下子从四人份变成一人份,量掌握不好,也起过这心思,但那狗一天到晚见不了几面,饭都不知该往哪放。

赵锦书慢吞吞道:“是,我知道在哪的。”

宋冬雪嘴角顿时扬回去了:“哪?”

饭后脑缺氧,弄得人犯困,赵锦书仔细回忆了一番:“二栋右边小巷进去,第二个巷口左拐,那有一小块空地。”

他起身道别,看见宋冬雪脸上还带着茫然,想了想:“三楼阿姨经常去喂的,你可以找她带着。”

暑假开始小公司新来了个同事。

看着不大,白白净净的,单眼皮,大眼睛,美工妹妹细看后发现人眼下还有颗痣,笑起来一脸腼腆。

见面时没给笑脸的大概只有赵锦书。

新同事弯着眼睛冲他笑:“赵哥好。”

赵锦书说:“你好。”

美工妹妹小声提醒:“赵哥就是这样的啦,看起来冷,但是人很好的。”

新同事抿嘴笑,点点头。

美工妹妹带着人到处溜了一圈,过一会上班了,不舍说再见,临走又不忘叮嘱:“有什么不会的问这几个哥哥就行啦,他们都会教的,好可惜啊,为什么我不是学计算机的,不然我也可以教你。”

林野笑:“好,谢谢姐姐。”他说着开了个玩笑:“如果我以后想改行了就找你。”

美工妹妹是里边年纪最小的,被一通姐姐叫下来,离开的时候脚步带飘。

开发岗位之间隔的不算近,之前那点无所适从在工作时彻底消失。休息时间很快到了,赵锦书去接杯咖啡,站走廊上慢慢喝着,过一会看见林野走过来,叫自己:“赵哥。”

赵锦书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只点点头。

林野说:“你待会能帮我下忙吗?”他笑了笑:“现在的软件版本我用不太习惯。”

赵锦书说:“百度,google。”

林野叹了口气:“网上资料太少了,而且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太适合问别人。”

赵锦书撇过脸,“我不想知道”几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他做着这孩子气的举动,表面却是平平静静的样子,只把脸挪开一点,不叫人看出心底那点幼稚的想法。

林野差点笑出来,明白他的想法:不是他本人经历、但又客观存在的前男友,怎么想都很麻烦。

还没听他拒绝,旁边有人看见他们,也过来问:“你们俩聊天呢?”

几人打了个招呼,那朋友又热心道:“是在问锦书问题?我看你卡一上午了,那你可问对了,他成绩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安慰林野:“开发这行就这样啦,有时候一个bug改三天,你先找着,不会的话看看谁有空。”

林野笑眯眯点头:“那待会可要麻烦你们了。”

赵锦书只好道:“我待会教他。”

周一上班哪有真的闲人,大家都要干活,就他前两天自己先把任务完成了,这会还算有空。休息时间很快过了,他往林野工位走:“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林野自己说的,软件从高版本更迭到低版本,不习惯罢了。

赵锦书想走,听到林野小声问:“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哥哥?”

好像从徐耀洋说出那些东西之后,两人对他就换了个样子。徐耀洋自不必说,林野表面还是不善言辞的样子,私下也更放松了些。

赵锦书没有作答,把之前给他腾位置摆开的东西恢复原样,回去没多久看见qq的图标一闪一闪。是个验证消息。

里予:报错了

赵锦书只得再过来,俯身调试的时候看见林野双手扒着桌沿,头搁在手背上,偏头睁着那双大眼睛注视着他。赵锦书现在不太想见到他,他就乖乖伏在一旁,哪怕对方因为身量原因腰弯的不算低,留出一大片怀抱。

看似乖巧,实则寸步不离,把赵锦书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赵锦书垂眼看他:“做什么?”

林野小声说:“你不用躲我的。”

他又补充:“我没有找借口,wbde在17年经历了一次大更新,和之前的版本差别有点大,我会尽快适应现版本软件的。”

这样倒显得赵锦书自作多情了,他颔首,不再多言。

中午很快到了,大家都欢呼着下班去楼下吃饭,赵锦书转头,看见林野还在对着电脑。

赵锦书出声提醒:“该去吃饭了。”

底下店铺不多,味道好的更是屈指可数,等过一会大楼其他公司也下班了,就别指望短时间能吃上饭了。

林野闻声,随手按了保存,快步追上他,一同上了电梯。

电梯按键是林野按的,他皮肤白,在这样灯光暗淡的环境里分外明显,赵锦书被晃了一下,忽然看见他手腕上有个黑色的发圈。

纯黑色的,细细的一根,没有明显的接口。赵锦书目光落在面前人的发旋上,看见对方头顶细软毛茸的碎发,不算长,和他一个月前看到的区别不大,都是用不到皮筋的长度。

之前那点不自在忽然就都消失了。

大概是和徐耀洋处久了,让他有了他们都困在回忆里的错觉。

他心里想开了,撇开那些亦真亦假的东西,真把人当成年纪小的新同事看待了,面上和气了些问:“有什么偏好的口味吗?”

赵锦书比林野要高一头,只能从侧面看见对方露出一点脸颊,上边的睫毛存在感很强,快速扑棱了几下。

林野仰头看他:“辣一点的就好,赵哥有推荐的菜吗?”

南浔市所在的省份吃辣在国内是很有名的,真让他推荐辣菜,几天都说不完。

赵锦书问:“太多了,有偏好吗?”

林野垂眼,认真思考了会,有些纠结:“小炒吧?”

“这边店里有汤吗?没有也可以,我都吃的。”

赵锦书暂未回话。

“或者,”林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赵哥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赵锦书自然不会和他去吃麻辣烫,才想起这人上辈子怕是在这待了不知道多少年,哪需要他来推荐,借此推诿道:“底下的麻辣烫我不太熟悉,就不去了。”

林野说:“啊,那算了,万一不好吃呢。”

他还叹口气,一副失去试菜小白鼠分外可惜的样子,像个人面兽心的变态科学家。

赵锦书莞尔:“你没来这边吃过?我以为你对附近了如指掌。”

林野摇摇头:“我入职的时候跃先已经搬到别的城市了。”

赵锦书想了想:“那和我一道吧,刚好也想喝汤了。”

有家夫妻馆,门口常年摆几个瓦罐,咕噜噜冒着热气,门口连雾气都是咸香味。这月余里,他几乎把口味试了个遍。

赵锦书随口介绍道:“这边城区有些年头了,老店不少,有机会你可以多试试,以后带……”说着电梯中途停了,门还没开,外边有人等着,赵锦书接上之前的话:“朋友来吃。”

电梯又进了人,林野往他旁边站了些,小声道:“有机会会的。”

进来的人在说话,赵锦书没听清,也没再问。

午饭一人要了一碗,入座一看,都是新出的苋菜汤。不及慢炖的滋味好,但胜在色泽鲜亮漂亮,又是应季蔬菜,鲜嫩可口。

看同事的眼光不自觉多了几分欣赏。

过一会,手机照例响了。赵锦书道声“抱歉”,是徐耀洋的消息。

徐耀洋:吃了吗您?

徐耀洋:大餐jpg

徐耀洋:没吃看我吃

赵锦书:在吃。

赵锦书:看起来不错。

徐耀洋:是吧?毕竟功臣总要犒劳一下

徐耀洋:谈完这个单回头又得跑跃先的

徐耀洋:可恶的资本家狗看了都摇头

赵锦书:辛苦了。

徐耀洋:啧,好敷衍

赵锦书:先吃饭吧。微笑握手

他刚要放下手机,忽然又有了消息,是出差的顾倾。

对方拍了一张走廊的图片,看装潢是饭店。

学长:饭局,出来透个气

赵锦书:回去给你点外卖。

学长:快吃饱了︿︿

学长:锦书中午吃的什么?

赵锦书:图片

学长:苋菜汤?难得换个口味

过一会,那边发了张照片,是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拿着酒杯。

学长:特意要了杯葡萄酒

学长:是不是很像?

赵锦书低头,看见碗里胭脂红的汤色,又看了眼图片,确定酒的色泽,赞同道:是很像。

学长:干个杯好了︿︿

学长:cheers红酒

赵锦书知晓他看不见,还是端起碗象征性喝了一口。

赵锦书:cheers

等消息都回完,已经耽搁了好一会,赵锦书抱歉:“不好意思。”

林野微笑:“没关系,吃饭吧。”

知晓对方并非单身后,赵锦书对林野的态度好了许多。

平心而论,他对林野的印象不差,刻意保持距离反而更累。现在这样,倒是落得一身轻松。

林野倒是能猜出几分,毕竟对方平时在介绍周边环境时总要顺嘴提一句周边蛋糕店、奶茶店的活动,说一些自认为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产品。

有时候回工位会发现上边多了几张宣传的小广告,是楼下一些店铺的。

最近的这张是蛋糕店的,大家无聊之余凑在一起翻看。

赵锦书突然问:“那个好看么?”

旁边同事不知所云,下意识问:“哪个?”

林野最初是被赵锦书丢到公司里学的,后来又带在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都随了他,包括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一些处理工作的习惯。他们私下这么聊习惯了,突然这么一句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林野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看着那个颜色饱和度明显超标的蛋糕,委婉道:“可能年纪小些的女孩会喜欢。”

同事顺着他的描述找到了对应的蛋糕,面色一言难尽。

老办公楼治安管控并不严格,大家收到的传单数量比之高中时期躺在课桌上的那些只多不少。

大多时候大家顺手就丢了,最多也就说几句,但今天的传单是奶茶店的。

美工妹妹忙了一下午,快下班才有空,又舍不得优惠活动。

在小办公室里嚎一嗓子:“谁和我一奶茶。”

大老板不在,大家也就随意许多,被这一嗓子弄的集体伸懒腰,揉脖子,开始聊起自己想喝的口味。

余光看见那边和林野小声讨论的赵锦书,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一个老板。

美工妹妹很狗腿地问:“赵哥喝什么?我请你。”

赵锦书说:“不用,大家喝什么记一块,待会我偷个懒。”

美工妹妹连连点头,生怕他看不见,动作夸张的很。

赵锦书莞尔,继续和林野说起刚刚的工作。

单子很快就写好了,数量不多,但一人提着也麻烦,赵锦书就顺手抓了和他聊天的林野,一同下楼去了。

他们点完单子上的,林野自己要了杯多肉葡萄。

店里人不多,不用排队,但要等这些全部做完也要许久,他们坐在店里提供的高脚小圆凳上等待。林野双手放在柜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店员忙活。

活动接近尾声,店里的人不多,只剩几个年轻人在关了一半的米黄色灯光下聊天。

高脚凳在柜台旁边,几乎所有的冷色灯光都聚集在这,氛围并不适合闲聊。两人谁也没开口,过一会听见林野小声呼了口气。

在机器嘈杂的声音里,赵锦书捕捉到了这一片羽毛般的叹息。他转头,但那叹息早已轻飘飘地飞走了。

对方还是小大人的样子,任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小孩似的鼓嘴吹气。

赵锦书对店员说:“麻烦先做那杯多肉葡萄,谢谢。”

话音刚落,余光看见林野眨了眨眼,明明还是一样的动作,可看起来就是愉悦些。仿佛刚刚的声音是赵锦书的错觉。

赵锦书指尖轻敲柜台,转头问他:“要带一杯回去吗?”

林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有点轻微的疑惑:“什么?”

赵锦书还在看着他,他说话时喜欢看人的眼睛,偏偏林野又生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引人注目,加之灯光亮眼,连睫毛的阴影也根根看得清楚,脸颊更是泛着柔白的光。

赵锦书被这么一晃,一时忘了答话。

林野明白之后弯了弯眼睛:“不用啊。”

赵锦书就不再问,反应过来移开视线。

只做一杯速度明显快很多,林野接过刚刚做好的多肉葡萄,对店员道了声谢,在一旁静静喝着。

这样休闲的小店,懒散的人群,只呆在这灯光下呆愣,多少有些浪费时光。赵锦书换了地方,在旁边的沙发上,余光瞥见林野那杯紫色渐变的多肉葡萄。

几乎没放下过,看得出来是偏爱的口味。

他们也不是特别像,至少一些口味和兴趣爱好上还有细微差别。

他眉眼渐渐松了。小孩似的。

回神一愣怔,又想笑自己愚笨,对方可不就是小孩。

高中生大多抽条,一个个细的像竹竿,林野也细痩,但个子并不高,应该是营养问题。最近好了些,也只在原本的体格上多了些肉,个头不见得长。

十多岁的小孩,白白瘦瘦的,还爱喝甜甜的水果茶。

也不知后来是什么模样。他忽然起了些好奇心,问:“以前的事能问吗?”

对方第一次放下手里那杯果茶,眨巴眼看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可以,赵哥你想问什么?”

赵锦书说:“想问问你……”他说着自己先笑出来:“多高。”

末了还很欠地补了一句:“只是好奇。”话里带着笑意。

林野睁大了眼,复而有点丧气地碎碎念:“后来吗?172,也不止,快173,和173没有差别的。当然这是净身高,穿完鞋还可以高一点,现在比之前好点应该还能再长一些。”

大概是多了时光的沉淀,对方虽是少年模样,但总是稳重的,难得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赵锦书手指虚握抵在嘴边,这动作只能遮住嘴角的笑,挡不住语气里的调侃:“很高了已经,加油。”

林野:“……”

他们差了五岁,说多也不多,但时间卡得好,现下对方几乎比他高了个头。这句“很高了”着实招人恨。

林野去买了箱牛奶。

赵锦书没说过嫌弃的话,但他有了危机感——竞争对手一个比一个高。

这时候接近下班,大家都闲散很多,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人把饮料发了,回自己工位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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