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1/2)

西北荒漠上,一个挂着几条白布的土窑洞里任坪跪坐在地上,这是他母亲任惠走的第二周,他哭的撕心裂肺过,也不吃不喝了一天半。

手里任惠给的车票和纸条上的字迹快被手心的汗浸得褪了色。

一个土渣掉到他头上,好像与他隔开八千多公里的牛顿老人家一样,他不知不觉擦了擦脸上干了的泪痕,脑子里“灵光一现”。

不行!他得活下去,他娘一辈子在煤矿洞里干活得了个尘肺走了,就是为了他能活下去。

他没进过几回煤洞,因为任惠知道老在煤洞待着会死。任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提前预备好三周后的车票和一个纸条就走了。

任惠告诉他纸条上的人可以照顾他,找到那个人要把他当爸爸看,不能添乱要对那个人有礼貌,任坪抽泣着点头。

任坪用家里仅剩的水擦了擦身子,隔天喝了个水饱对着任惠的遗像磕了三头,就收拾东西锁上涂着红漆的木门。

他什么也没拿,卖了家里的鸡,将压箱底的一身干净衣服穿上就坐上了大巴车。

到了火车站他才开始真正的手足无措,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本就是迷茫的岁数,更何况他从未走出过大山大漠。

他挤上火车,每一节车厢几乎是人挤人。

他骨架小时不时就有人踩他脚一下。他瞪那人,那人却像什么都没踩到,就匆匆挤过去了,任坪一肚子气,奈何根本没人给他撑腰。

他找到车票上的硬卧,爬上梯子,心里疲惫,一头睡了过去。

夜里他是被挤醒的,这火车上基本是一卧挤两三个人,任坪旁边是一个丰腴的女人,任坪从小就对女性没什么兴趣,转过头去紧紧贴着墙壁,夜是思乡的不安之地。

任坪从小就不受女孩待见,他长得清秀细皮嫩肉的,虽有股活泼的少年气,但无奈他没有一点大男人气势。

在他们那女孩都喜欢健壮点的,长得好看只是次要,得有雄狮般的体格和气概,但任坪跟个小鸡崽似的一样都没有。

小时候他就和女孩没什么缘分,他们那男孩也都如不了任坪的眼。所以任坪基本上和身边的小孩没什么亲近的,而任惠也不逼迫任坪去交际,而是有时间就给任坪讲讲笑话,陪他玩。

任坪想到这,小小的身子开始抖动起来,泪珠濡湿了他的枕头。

第二天起来,任坪揉揉眼,感觉眼皮像刷锅的海绵,有点不舒服。

他不知道纸条上这个叫“祁理”的人为什么是他爸爸,为什么要抛弃他。

很明显他没明白“把他当作你爸爸看”的意思而是简单的理解为“他是你爸爸”。

下了车他不知道去哪,在长椅上躺了半天,最后是警察看见找了过来:“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任坪迷蒙的看着眼前的叔叔,想了一会才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警察一时语塞:“那你是和谁来的啊?”

任坪如实说:“自己来的。”过了一会又赶紧补充道:“我是来寻亲的!”

警察看着他有点红肿的双眼决定帮他:“叔叔是警察,是国家派来保护需要帮助的小朋友的”说着向警局指过去:“叔叔在那里工作,你有亲人的信息的话,叔叔可以帮你查一下。”

任坪心下没有别的办法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心的纸条,指着上面的名字:“这个,是我那个抛弃我的爹。”

不一会警察就查到了祁理的信息:“小朋友要不要联系一下你爸爸来接你啊。”任坪对他那个爹心里还是有怨怼的:“不,您带着我先去看看他好吗。”警察以为他是害怕,心里更心疼这个孩子便答应了他。

警察领着他到了“理想海运”公司楼下:“你爸爸就在这里工作”

任坪看着眼前的大楼:“他过的好吗?”,警察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保护这个孩子的内心:“你爸爸他,过的很好。”任坪的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大楼顶,办公桌上一个穿着西装,长相斯文但又有点攻击性的男人,正打着喷嚏“啊嚏!”

皮质沙发上一个和他一样身穿西装的人是祁理的兄弟,看到这反差的一幕开起来玩笑:“阿理啊,这还没到天凉的时候呢,你怎么都打上喷嚏了说不准这是有人正咒你呢,哈哈哈哈你这么正经的人什么时候惹得外债啊。”

祁理眉头一皱也只是冷静地擦了擦鼻涕,他向来有些洁癖不喜欢找人做,更何况他要找找的也是男人,就更别说什么外债了。

“别笑了陈耀荣,今天没应酬下班走了”祁理拿起公文包就起身。“得嘞,我也走”陈耀荣也起身。

走到玻璃大门前,祁理注意到一个警察正拉着一个大哭的孩子,他本不想多管,谁知警察直接来问他:“您好,请问您认识祁理先生吗?”祁理不可置否的回答道:“我就是”。

身边的小孩突然抬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盯着他:“你个没心肝的”说罢便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任坪骨架小营养也不充足,祁理却是比他高两头,远远看过去以为是祁理欺负孩子被警察找上门来。

旁边的陈耀荣看过来,看着好兄弟这窘样不禁笑了出来。祁理也没搞清楚状况:“你说清楚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任坪吸了吸鼻子:“我叫任坪,我娘走了,她让我找你来的,她说把你看成我爹,你就是我那没心肝的爹!”任坪说着越哭的收不住。

祁理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和他的姓,想起了十多年前西北煤洞里,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她比祁理大六岁。

祁理那时候十六出来闯荡,那个叫任惠的女性是矿队里队长的女儿,时不时来帮忙照顾照顾人。

祁理那时候是队里最小的,任惠常常给他开小灶,偶尔给他送点治擦伤和跌打损伤的药。

祁理很感恩和欣赏这个女人,尤其是因为她是个有思想的。她有时候会和祁理聊聊理想,聊起她没见过的南边的海。

他走的那天任惠问他不要留下来,但他对任惠没有情爱,而且任惠是有个家庭的,但他的丈夫对她十分冷淡。

祁理还是决定离开,任惠想给他塞点钱,但祁理没收。祁理给她留下了姓名和自己的身份证号,承诺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他,他会无条件的帮忙。

祁理只见过任坪一眼,任坪才五岁小小的身影,穿着宽松的跨栏背心,正在摸刚出生不久的小鸡仔。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任惠再艰难也没有来求过他,如今这个孩子恐怕是她最难以放下的了。

祁理心下一软也任着少年在他身上闹。哭声渐渐弱了,他犹豫了一会轻轻拍了拍任坪的背。

“这是我的孩子,麻烦您了”他对着警察赔笑道,警察没再说什么嘱咐他保护好孩子别再让孩子受苦便走了。

任坪手里还攥着祁理的衣服,没顾上一副涕泪横流的样子又睡了过去。

陈耀荣从一旁走过来:“行啊,兄弟我还真没说错,说吧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啊”。祁理瞪了他一眼:“别胡说,这是我一个恩人的孩子,她现在走了,这孩子命苦来投奔着我了,以后这就是我的孩子,出去别乱说别让这孩子听到流言蜚语,我会和他说明白的”。

祁理缓缓抱起任坪:“不说了,我先走了”陈耀荣也没追问:“行嘞,你走吧我知道了,那先就照顾好这孩子吧”。

祁理将任坪放在车副驾驶上,开着车回了家,这孩子身上干净就是衣服有点脏了。祁理找了几件自己小的衣服给任坪套上,虽然还是大,但剩下的是只能明天再说了。

祁理将任坪放在床上。家里就祁理一个人住平常不会来别人。祁理父母知道祁理没心情成家,老两口有船厂有钱傍身也没什么挂念,偶尔打个电话问问祁理近况,基本上也不会过来住,整个房子只有一张床,祁理只能先守着任坪睡。

夜里祁理看着任坪的睡颜没敢点烟,慢慢地也睡着了。

半夜任坪就迷迷糊糊的醒了,他睡了很久其实早已不那么困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相见和汹涌的情绪让他十分疲惫。

任坪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土炕,但柔软的大床让他猛地清醒。

他一转身看见面前身穿藏蓝色丝绸睡衣的宽大臂膀吓了一跳。

“你,你个没心肝的,这儿是哪?你把鹅我拐到哪里来了?”任坪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怕极了。

好在祁理不算太累,被任坪闹了一会,也悠悠转醒耐心下来安抚一旁闹腾的小孩

“好了好了,没拐你这是我家,现在是夜里先歇会,明天再闹好不好?”

祁理想伸出手去轻抚任坪的后背,被任坪一个侧身给躲过去了。

也是这小孩认生,祁理最后也只是拍拍身边的床。“明天咱就去置办家具,先躺一会小祖宗。”

任坪见祁理一副温柔又耐心的样子,对方又看起来确实困了,也不好意思再闹,毕竟母亲也嘱咐过,只好慢慢躺了下来。

祁理见这孩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厚道的笑了:“行了,乖孩子先让我休息会。”他虽然没有孩子,但为人父的欣慰感还是在他心底腾盛起来。

任坪被迫以一种面对面的姿势看着祁理,他不好意思再转身叨扰。就这样傻傻的盯着。

他心想这个男人,虽然之前没什么良心,现在一见但好歹是个知冷暖、好说话的,跟他们那儿粗犷的汉子不一样。

对面的男人长得精致极了,生了一双桃花眼,白天还戴了一副金丝的眼镜,虽然是个商人但和他想象里那副市侩精明的样子不同。祁理看起来像个学富五车的儒商又有一股格外的温润,这种感觉他只在任惠身上体会到那么几分。

虽然祁理是个连高中都没上完就出去闯荡的,但是他闯南走北的四年可让他涨了不少见识,也让他心性定下来些。

他二十岁那年回到家乡江广的时候,才在父母的帮助下和几个发小干起了“理想海运”为此他不得不重拿起书本。

做了两年终于在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下有了起色,谁知道第四年彻底壮大起来,第五年就成了南方首屈一指的海运公司,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海外的生意愈发红火,现在他手底掌握着南方大部分港口,还已经开始向造船方面拓展业务。

任坪脑海里没什么父亲的印象,也许三岁前见过几面,但待他四、五岁时基本上是没见几面。任坪打量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父亲”的感觉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躺着一个更“柔软”的人,他的柔情润物细无声,如同一片温床让任坪对未来的期许开始滋生。

六月初天亮的早,五点多任坪就躺不住了。

祁理也醒了,没办法他今天必须先忙他“儿子”的事,所以只能请了个假。

任坪起身虽然已经十五岁,但他发现他面对许多新鲜的事物还是手足无措的,比如现在在祁理的家,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

祁理看出他的窘迫:“走孩子,我领着你来。”祁理起身领着他认识屋子

“这里是洗漱间,里面那个特别大的白盆能把人装下的是浴缸,在那里面放些水就可以洗澡。”虽然话糙了点,但不这么讲估计任坪是不会理解的。

“这里是厕所,那个白色形状奇怪东西是马桶,大号坐在那上面就可以了,小便还是平时的姿势。”祁理没有丝毫顾忌地讲着,他顾不上平时的斯文内敛,毕竟他想这个孩子适应这里的生活。

讲的人没什么,听的人却红了耳朵。

任坪还是打量起这个男人,他能感到祁理的善意,但对于当年的事他还是迷惑的。

祁理带人在房子绕了一圈,最后才想起来让任坪去洗漱“先去刷牙洗脸吧,一会和我聊聊,然后咱们去看看家具好吗?”

虽然任坪心里现在还是一团乱麻,但他不自觉听从于温柔的指导。

镜子前祁理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任坪不自觉往旁边瞄:“好了,我都多大的人了,你别瞧着我了,去去去,你先去干自己的事去。”

祁理识趣地走了,但并没走远,毕竟任坪手里的牙刷还是自己的。

待到一切完事,俩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坐在沙发上。

祁理给任坪倒了杯奶,便说了起来:“这么远的路,自己一个人坐火车来挺累的吧”

只是这一句话,便戳中了任坪心里一处柔软:“你还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初还要抛弃我!抛弃我娘!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他鼻头有点酸。

祁理见他又有点失控便循循解释道:“听我说小坪,我见过你和你母亲而且我很欣赏她你也是个好孩子,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我会保护你、照顾你。”

任坪一时接受不了:“不、不是的、你骗我,那、那我爹呢?我、我。”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的情绪又有点失控

祁理虽然预想到任坪的情绪,但他不能欺骗隐瞒,这势必在未来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见任坪如此失落,祁理捧着任坪的脸,细细地擦拭起任坪的泪。

而任坪却十分不配合,不停抗拒着嘴里嘟囔着:“不、不是的”

祁理继续解释:“小坪你不小了,我不能隐瞒欺骗你,所以我选择对你坦白,但我更要告诉你以后我会作为你的父亲一样,保护你照顾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

任坪被他软化下来,但还是止不住的哭:“你、你会对我好吗,你会像我娘一样对我好吗?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像我那个爹一样抛弃我?。”瞪着一双通红澄澈的水灵灵的杏眼

祁理平时对别人有着一种打心底里的疏离感。但面对一个如此可怜、纯良的孩子,那双眼睛让他心疼,即使没有任何血脉的联系,他也无法招架住:“会,会对你好,会对你很好。”

任坪无力折腾下去他顺势倒在祁理肩上,埋着头轻声啜泣:“祁理、祁理你别抛弃我,我也会对你好的,对你特别特别好。”这是任坪能给出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承诺。

“好,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吗?”祁理轻抚着任坪的背,帮他顺气。

“嗯”任坪答应了。

也许这世界多了一对被命运纠缠在一起的假父子,也许也是一对辗转了多年的佳偶,谁知道呢。

中午祁理带任坪出去透透气,吃了顿饭,就带着任坪去看家具了。

虽说是看家具,但任坪基本上没什么意见,一直是祁理在拿主意,祁理也不好意思强迫任坪这么快就适应起来。

最后到了看床的时候,祁理主动放下身段躺在床上:“来躺着试试,看看合不合心意。”拍了拍身边的床褥。

任坪还是不太好意思的,但祁理一直含笑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来试一试。任坪最后还是轻轻地躺在了床上:“很软、很舒服。”祁理心里终于有了些欣慰:“那喜欢吗?”

任坪不太好意思:“你觉得呢?”祁理没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是你的床,自己的东西要自己喜欢,可以参考别人的建议,但不要取决于别人喜不喜欢,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自己的床、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事业、甚至是自己的朋友、爱人。”

祁理的一番话让任坪愣愣的瞧着他,而后满足的笑了:“我很喜欢”祁理见他开心也欣慰起来:“你喜欢,我就喜喜欢,小坪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

不知怎的祁理的话总能让任坪心安又心跳个不停,

回家两人拎着两大包东西回来,床要明天才能送来,不过也正好给了祁理和任坪交谈的机会。

夜里人任坪洗漱完,祁理为他吹起头发:“小坪这些东西你都要学着,我工作时不时会有些忙,以后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面对未知的别离,任坪还没享受够足够的温情时刻,但正如祁理所说这都是日后难以避免的:“好、好吧,那你没事要早点回来我会等你的。”

祁理回答道:“我会的,太晚没办法就别等了,过几天我朋友陈耀荣,你管他叫陈叔就行,他会想办法弄户籍的事,过几天适应了就去上学,多交交朋友。”任坪虽然不想去学校,但毕竟他得长大,他不能一辈子生活在温床里,最后还是答应了。

夜晚祁理察觉到任坪的情绪低落,就牵起任坪的一只手:“放心,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这个老父亲为止。”

任坪察觉到不敢太使劲攥那只手,他只是说:“不会的。”

祁理累了无心探究任坪话,只是笑了笑,便有些昏沉的沉入了梦乡。

等到祁理睡着任坪才敢扭过头去看他。不会的,你是给了我赋予我生命意义的另一个人,是让我感受到“父亲”这个词的人,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厌倦了我这个顽皮的孩子。

户籍的事陈耀荣弄得不算快,祁理也不免知道了些任坪的事。

任坪的父亲叫秦峭,在任坪四岁时也得尘肺走了。祁理对这个人印象不深,也许曾是不同矿队的,但他从未通过任惠了解过他。

任坪现在是孤儿状态。《收养法》刚成立不久,祁理和任坪相处时间还并不算长,所以祁理暂时只能以法律不承认的身份陪伴在任坪身边。

六月,是南方的梅雨季。

夜里任坪正睡得熟,祁理还在书房办公。

“轰隆”一生闷雷,银白色的裂纹劈开了这个良夜。

任坪一个惊坐起,冷汗从他惨白的额头上冒出。

“咔嚓”一声响雷,让任坪的眼神呆滞

“娘!”任坪几乎下意识喊出来,然后止不住的哭喊“娘!我、我对不、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你”

任坪声越来小,直到他把整个头埋进被子里。

任惠是一个雷雨天走的。不过那天没有几个雨点,倒是天上打了数个雷。

一声声雷声让任坪浑身打颤,那天对他来说无疑意味着独孤、痛苦、绝望……。

书房的祁理办公很认真,但不远处卧房穿来的叫喊声,让祁理立马站了起来。

到了任坪门口,祁理便看见任坪瘦弱的背影随着呜咽声抽动。

祁理没开灯,只是寻声找过去“小坪是我,还好吗孩子?没关系我在、我在”

任坪也寻声抬头,虽然看不见但那个挺拔的身影,但他心中莫名的认为那个身影冥冥中注定,填补了一部分他内心缺失、流失的东西……

“祁理、祁理、祁理”任坪只是念着这个名字。

祁理摸近了,他坐在床边:“是我、孩子是我,别怕,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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