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楔子(1/2)

嘉庆二十三年上元节夜,大雪纷飞,整个上京披上一层厚厚的雪被,千家万户紧闭门窗。而长乐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站住!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宫宴!”

来人立马递上腰牌,“奴才是齐王府的管事,有要事要启禀王爷!”

“什么话等宫宴过后再说!皇上、太后、各位娘娘都在里面,岂能放你进去打扰贵人雅兴?!”

来人连忙掏出一锭元宝交到侍卫手中“一点心意,大人还请放我进去。齐王府真的有急事要启禀王爷!”

“不行!皇上已经下令,今夜家宴,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闯入。”

“大人!人命关天,齐王府要是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

“这里是皇宫,我只听圣上的御令”侍卫铁面无私。

“大人……”

一声尖细的斥责传来:“何人在此喧哗?”

“张公公!王府有要事要启禀王爷!”

张公公一听:“既然是齐王府的人,还不赶紧放人进去!”

侍卫迟疑不决:“可是皇上……”

“呆子!齐王可是你得罪的起的,要是耽搁了王府要事,仔细你的脑袋……”太监低声训斥。

管事喜出望外:“多谢张公公!”

“咱家分内的事”张公公笑容谄媚,领着管事悄悄进去了。

碧霄殿内,觥筹交错。

“今天陵儿怎么没来?”太后问道。

“回母后,世子妃身子重了,儿臣让世子在家陪他。”齐王答。

太后不满道:“王府这么多奴才太医看着,成天让世子陪着成何体统?未免太娇气了!”。

皇帝笑道:“世子也是有心。”看向一旁的太子说:“你看看陵儿,成亲一年多就要作父亲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加把劲?”

太后连忙赞成:“皇帝说的是,什么时候也让哀家抱上重孙?太子妃也要做好表率,多纳贤淑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说完瞥了一眼太子妃。

皇后也立马附和,三人围攻起太子。太子连忙告罪,又以专注政事、太子妃体弱为由,轻飘飘揭了过去。

管事趁机趋步到齐王身边,附耳道:“王爷,世子妃出事儿了……”

齐王捏着玉盏的手几不可闻地一抖,呼吸有一瞬间停滞,他顾不得扫皇帝面子,告罪称王府有急事,匆匆告辞了。

对面的太子一见,皱着眉头连忙招太监过来:“去打听打听齐王府有什么动静。”

齐王一走,宫宴不久也散了,太子摆驾回宫。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冲撞太子御驾!”太监尖声道。

太子连忙摆手让他退下,侍卫匆匆赶到太子身边,咐耳道:“启禀太子殿下,世子妃突然早产,好像……快不行了。世子已经派人进宫求药。”

“什么?!”太子惊道,连忙又问:“要什么药?!”

“千年人参已经有了,还差乌金玄元丹和水灵芝。”

乌金玄元丹……母后那里有!只见太子突然从龙辇上一跃而下,运气朝翊坤宫奔去!

东宫一帮奴才哪里见过如此失仪的太子殿下,惊得齐齐愣住。

“哎呦!太子殿下您要上哪里去?!殿下您等等奴才!”太监连忙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身后一帮奴才赶紧抬着龙辇跟上。

两个时辰前,齐王府。

房门打开,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腥气扑鼻。谢陵一阵眩晕,连忙上前:“臻儿怎么样?!”

“回世子爷,世子妃怕是难产!”

“太医呢?再去宣几个太医!”

“……啊啊啊!……呃……”断断续续地惨叫从房里传了出来。

谢陵一阵心慌:“臻儿!”就要闯进去。

“……滚!”一声虚弱的呵斥传来。

石青赶紧拦住他:“殿下你又进来做什么,主子一见到你就激动得乱挣,您还是别再来刺激他了!”

谢陵失魂落魄地被赶出来,衣服上全是血,右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在冰冷的雪夜里火辣辣地发烫。一个太监见了,连忙扶住他:“哎呦,我的老天爷!殿下您受伤了?!太医呢,快叫太医过来!”

他推开太监,低头看着满身血迹,怔怔地想:好多血。贺兰臻的血。

……

“呃——呜呜……”未免他咬伤舌头,太医给他嘴里塞了帕子。贺兰臻惨白着脸,已经快没力气叫了。他的胳膊被架在一根吊起的横木上,支着上半身跪趴着。他腹部坠痛,像有刀子在里面不断搅动;嘴里鼻里全是腥气,下身不断有湿漉漉的液体流出来。

他知道那是血,羊水已经流干了。贺兰臻眼神涣散,垂着头趴在横木上,湿漉漉地发丝黏在修长的颈子上,宛如一只垂死的天鹅。他的眼皮重重地耷拉下去,我快死了,他模模糊糊地想。

“不行,这样下去血都要流干了!”太医急忙地跑出去,“下官无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有以下几味药材或可保住世子妃和孩子的性命!

世子急道:“什么药!快说!”

“乌金玄元丹生血,水灵芝助产,千年人参吊气续命!”

……

此时,玄武门外。雪风啸厉,守城士兵冻得不住搓手,他忍不住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壶酒,哆哆嗦嗦喝了起来,一壶酒很快见底,守卫醉醺醺地打起了盹儿。

“开门!”

守卫骤然惊醒,只见一人一骑撕开雪风,杀气腾腾地向城门急奔而来!

何人竟敢夜闯皇城?!

“大胆——”还没等他说完,来人一个腰牌就啪地一声拍在他脸上,守卫连忙拿开,翻过来一看,只见虎纹狰狞,上面明明白白刻着三个大字——谢听阑。

他顿时吓得酒都醒了,怎么是这位祖宗!

“快!给上将军开门!”

谢听阑冲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景像。房门紧闭,谢陵满身干涸的血迹,跟个死人一样瘫坐在门外,眼神灰败。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房门突然打开,浓重的血腥之气冲了出来。谢陵骤然活了过来,急忙站起,拉着太医急切道:“怎么样?!”

太医抹了一把手上的血:“回殿下,胎儿不足月,下不来……”

谢听阑神魂归窍,慌慌忙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到太医怀里:“你要的水灵芝!”

太医欢喜地打开盒子,一只乌黑的灵芝躺在金丝绸缎里。“太好了!我这就去煎了给世子妃服下”

半个时辰后,太医白着脸出来,哆嗦道:“世子妃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水灵芝药效猛烈,若是继续服用,胎儿倒是能下来了,但是世子妃可能会血崩……恐怕他二人——”

“保大!”

“保大!”

谢听阑、谢陵异口同声地吼道。

“只能……只能等其他两味药了”太医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二人只得焦急地在外边等待,谢听阑看了眼又瘫坐成死人的谢陵,黑着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身体一向好的很,怎么会突然早产?”

谢陵这次竟然没有反击,他面如死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谢听阑气得想给他一拳。

“住手!”齐王带着几个老太医姗姗来迟,刚一到就吩咐人赶紧去煎药。“臻儿情况如何?”

谢听阑神色严峻:“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

“报——东宫求见!”只见一侍卫打扮的青年披风戴雪,停在王府门口,胯下强壮的骏马打着响鼻,一人一骑剧烈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以最快地速度从宫里一路奔过来的。

时间争分夺秒地过去,一大碗药灌了进去,把贺兰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被迫醒来,继续经受酷刑。他像个被扒了皮的猴子耻辱地被一堆人围观,上衣被掀开,露出被撑成薄薄一层的肚皮,太医干枯地手掌附在上面,残忍地压了下来……

腹中那只来历不清的孽障被吵醒,抗议着一阵拳打脚踢,剧烈的痛楚碌碡般滚动,贺兰臻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震颤,他攥紧身下的床单,控制不住地惨叫从嘴巴里冲了出来,扎进了廊外各怀鬼胎的三个男人心里!还有一声飞出王府,与啸厉的雪风交织在一起,穿越玉宇琼楼,钻进了东宫那位的耳朵里。那位仿佛永远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赶走了殿内所有的宫人,手里攥紧一把冷汗,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望向窗外纷飞地大雪,从来不屑鬼神的他竟破天荒地祈求起上苍来:苍天在上,保佑臻儿和孩子平安无事……

“江太医!”一个干瘦的老太医急忙喝道。江太医会意,把手伸上贺兰臻紧绷的肚皮。

“一,二,三!”四只手掌合力向下推去——

只听房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贺兰臻肚皮激烈地痉挛,伴随着一大股鲜血,一团乌紫血肉滑了出来。

太医剪开脐带,清理掉婴儿嘴里的秽物,“恭喜世子妃,是位小公子!”然而奇怪的是,没有听到任何哭声。江太医拎起婴儿一阵拍打。终于,一声病猫嘤啼般微弱的啼哭响起。

贺兰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余光瞥到婴儿,被这声微弱的啼哭刺得全身一震,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愿再看。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一幕幕往事……

嘉庆二十一年。时近七夕,梅雨过后,秋老虎仍旧酷热难耐,稍一动作便满身黏腻。此时,官道旁的一家客栈生意红火,来往行人游商停在此处喝着凉茶,大吹牛皮。

只听一人突然道:“听说了吗?半个月前齐王于洛川一战大败北狄!收复边关十六城!”

顿时有人应和:“我知道!我从上京回来的,现在京城上下都在庆祝此事!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北狄蛮子侵我大周多年,边关十六城,百姓苦不堪言,这次狠狠给蛮子吃个教训,教他还敢犯我大周国威!”前庭里顿时响起无数庆贺之声。

刚才开口的第一人紧接着道:“王爷在祁连山下陈兵七十万,于玉门关大败北狄蛮夷联军,又渡过汜水,直接打到北狄人的老巢!”

从上京来的那人跟着补充:“我还听说这次有一小将屡建奇功,仅率一百精兵潜入敌营,火烧粮仓,又于万军之中取蛮军主帅——希罗大王子的项上人头!”

临桌有人插嘴道:“你是说定远将军谢听阑吧,听说他是王爷义子,他十三岁行军,十五岁崭露头角,而今不过弱冠之年,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大周百年之内又出如此猛将,我看呐,嘉庆一代第一天才非他莫属”

立即有人反驳:“哎?这可未必了!你把重华太子放哪里了,重华太子三岁识千字,五岁熟数读经书,八岁通晓诗词歌赋岁,十岁开出顶级灵智,文治武功,谁能出其左右?”

紧接着又一人加入战局:“别争了,有王爷在,谁还能当得起大周第一英雄人物。”

马上得到不少应和:“确实,我大周百年才出如此名将,十几年来建功无数,弥补我朝军事匮乏之弊,此战一出,北狄元气大伤,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希罗王割地纳贡,还把一儿一女送往上京求和,至少二十年不敢再犯!王爷乃天降紫薇星,别说大周第一英雄,就是中原千年英雄史也得有他的一页,此洛川之战必将写进戏文,教百姓传唱,流芳百世!”

前庭里顿时议论纷纷,都在争这大周第一人。

突然有人说:“哎,齐王一脉占尽风头,连义子也这么有出息,那他亲儿子呢?京城来的,给大伙说说呗。”

“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世子也是个乾元来着,就是身体不大好。”

一老翁插嘴道:“哼!我闺女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她说京中权贵圈子里都知道,世子是个风流纨绔,自幼聪慧,就是不用在正途,成天跟一帮公子哥儿在京中混迹。听说自幼身体不好,又是王爷独子,跟皇子们一同长大,皇上很是溺爱。嘿嘿,齐王府已是一门双雄,不能什么气运都让他占了,所以生了这么个绣花枕头。”

上京来的那人赶紧揭过话头,压低声音说道:“嘘——世子金枝玉叶,哪里是我们这等平民百姓能议论的,莫要再乱传了!”转移话题又说:“话说大周多年未有如此大获全胜,陛下龙颜大悦,要大加犒赏众将士,此时王爷一行就在回京的路上,听说快到凉州了,我这回就是去渭县,说不定还能遇到王爷尊驾,一睹传说中的玄铁军多么威风呢!”

“那可一定要看看!羡慕死你了,我这回去冀州,可没机会见到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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