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2)

他姓周名荪,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

别看他穿着朴素,形容狼狈,实际上他并非完全的贫民出身,他曾经是一县县丞,身上也是有官职的。

有官职的人,他的老年不应如此颓唐。

但他全家,都死于那场大水中,最后只有他一个脖子以下都入土的老人苟延残喘,若不是他运气好,靠着昔日友人的帮助,可能都无法活着到京城附近,更无法直面天颜!

“苍天有眼,实乃苍天有眼,竟让老朽最后见到了陛下,”

周荪哭的不能自已,可是口舌依旧清楚,这样的人才适合来告御状,不然那种哭起来一个字都说不清楚的,到御前除了会让皇帝心烦外,没有任何作用。

皇帝没时间听人慢慢说,他需要的就是这种上来直奔主题,中间没什么废话,口舌伶俐的告状人。

周荪哭的太惨了,几个心肠软的人都开始抹眼泪,连沈崇都红了眼眶。

“朕知道,知道你们都不容易啊,是朕无能,祖宗将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属意朕为天子,朕却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真是愧对先祖啊!”

“父皇,天灾无情,岂能以人力相抗?去年左州水灾,朝廷已经尽力帮扶百姓,比如随兴县县令于靖,他身先士卒,日夜不停的巡查河堤,无奈大水无情,最后被洪水所害。但他救了数千随兴县百姓啊!”

太子说的极为动容,内容合情合理,有效的降低了沈崇心中的愧疚之情,甚至还不动声色的给朝廷官员开脱了一把。

你是过的惨,但跟朝廷没关系啊,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那老天爷要你家人死,你怎么能来向陛下哭呢?

水火无情,向来如此。

真的是极为不要脸啊,偷换概念的把戏驾轻就熟,让沈玉耀听的在心里不住吐槽。

你但凡刚刚面对“刺客”的时候,有现在的急智,也不至于被皇帝在心底记上一笔。

该冒头的时候比谁跑的都快,不该冒头的时候,又开口比谁都早。

沈玉耀之前一直以为杜高俊贿赂朝廷命官的事情,是沈清瑾引诱,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不一定全是沈清瑾的功劳。

那先下杀手,弄死了杜高俊的势力,不会还有太子掺和吧?

不然真的无法解释,怕死又不想惹事的太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引导话题。

太子的话很有水平,但不代表没人能听明白。

周荪他为官数载,对官场里的道道明白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家人都死了,他不会愿意站出来跟太子为敌。

跟一国储君为敌。

但是他的家人都没了,他共患难的老妻,几个儿女,还有他那刚刚成亲的孙子,出生没多久的玄孙。

一家十几口,尽数丧命于洪水之中。

但凡朝廷拨下的钱款,有一半是用在了加固河堤上,他们镇子,也不至于会被洪水冲刷!

“陛下!于靖乃是清廉之官,心系百姓,是个好县令,但不是天下所有县令,都如同于县令一般,若在世圣人!”刚刚坐下没多久的周荪又站起来,砰的一声跪下,不顾膝盖剧痛,他哽咽喊道:“请陛下,为臣做主,诛杀贪官污吏,还天下朗朗乾坤啊!”

这会儿开始自称臣了,用这个称呼,区别他与普通平民,告诉在那里避重就轻的太子,别用一个于靖糊弄他!

大庄有那么多官,左州偌大土地,县令不知凡几,却只出了一个于靖!

于靖能护随兴一地,还能护整个左州吗?

“左州太守杜高俊,截取朝廷拨下修筑河堤之钱款,贪下朝廷赈灾之粮船,四处搜刮无主之财宝,尽数送交京城贵人手中!”

这惊天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砸下来,砸的人头重脚轻,两眼犯晕。

太子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不要看向底下,敬王坐直身体,如同紧绷的弓,紧张到了极点。

其余人亦是开始疯狂回想,自己有没有拿过杜高俊的钱,拿的贿赂里,有没有一笔来自左州!

但是想不起来,太多了!

为何他们要辛辛苦苦的当官,难道是为了像那于靖一般,两袖清风,死无全尸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要维持自己的权力,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身上干干净净,没有脏污?只不过是披了好看的绫罗绸缎,将那些污点一一掩盖罢了。

沈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眸色加深,如猛兽捕食时凶狠的目光扫过底下的臣子。

“这就是诸位所说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沈崇想到之前中秋之时,朝臣们送上来的各种贺词,就觉得讽刺至极。

“父皇!天灾不可挡,就算有人浑水摸鱼,那也不能全怪……”

太子不想将这件事闹大,他赶忙开口,想要让沈崇别听那个周荪胡扯,不过他抓重点的能力有些差。

沈玉耀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

他还不如冷静的去给沈崇分析,说这个周荪一大把年纪,还衣衫破烂,不可能接触到杜高俊那等太守,更没有渠道得知这等秘密的贿赂之事呢。

扯什么天灾啊。

果然,沈崇闻言更生气了,“太子!这是天灾吗?”

皇后的脸色也很难看,她看向弟弟所在的位置,吴国舅面无表情。

太子被皇帝一句话问的不敢吱声。

气氛再次凝结,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知道眼下有什么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