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念头?”他问。
梁瑞如今没有心思去看街上有什么人,只是捧着椒盐花卷,默默地堕入回忆里:“我刚当上县令那时候,百姓不信任我,小吏欺上瞒下,豪强纵横乡里,匪类嚣张丑恶,真可谓寸步难行。”
“那时候,我任天门知县,才二十一岁,”
他这么一说,吏部尚书立刻想起来了。想起来后,顿时一阵牙疼。
天门县观音湖,那可是能搞到火铳的匪类巢穴,占据地利,朝廷数次派人围剿都没能剿掉,当时谁都不愿去当天门知县,就这个愣头青,翰林院庶吉士三年期满,本来可以去好地方当知县,偏偏包袱一背,径直到吏部申请去当天门知县。
不出三年,竟是将观音湖的匪类一网打尽。
梁瑞:“那时候我很需要钱去让县里好起来,穷到叮当响,好几次夜晚盯着天门县的王墓,眼睛都在发绿。但我最后还是没去惊扰死者,可惭愧,我的的确确有过那般念头。”
吏部尚书突然想喝铁观音了。
像梁瑞现在的话,感觉不应该蹲在路边,吃着椒盐花卷的时候说,应该回家里,或者找一个幽静的场所,拿出一套青花瓷茶具,泡上两盏铁观音,慢慢回味其中甘甜。
梁瑞咬了一口椒盐花卷,咽下去后,语气平静地继续:“仓库里的甲胄少个件,寻常也看不出来。”
“和观音湖的匪类做交易,官匪勾结,守好各处路口,无人能向上告我。”
“谎称当地土匪霸道,抢夺粮食,实则是偷偷给当地豪强减税、免税,每年田地收成二八分。”
梁瑞揉了一把自己那张灶君似的黑脸。
——他以前很白,但好几处地方的县令一轮换,那种两山夹个沟的路走过,北国的霜尘经历过,天天风吹日晒的,自然白不起来。
吏部尚书心生恻隐:“我懂。你是想说,都说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你不喜欢打孩子,便想着,或许你好好当一个好官,他们便会以你为榜……”
梁瑞哽咽:“是啊!当年那么多诱惑,我都从来没敢伸手。”
他咬牙:“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他到底是像谁啊!”
皇恩浩荡啊!
【老梁的两个孩子,真的是一等一的胆大,一个喜欢皇帝岳母,一个通过威胁考官来达成科举作弊,某种情况而言,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种青出于蓝,并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说啊!
听到许烟杪的心声,梁瑞低下头,崩溃地抬手捂住了脸,手指尽量伸缩着,试图把整张脸都给挡住。
真的。他宁可儿子没那么“有出息”,平庸一点就很好。
【原来如此!那太阿剑是他通过和那寺庙里的和尚辨经赢回来的!为了拿到太阿剑,他潜心学了五年佛法!天天寅初就起床背佛经研究佛理,比人家寺庙里的和尚起得还早。】
【嗯……】
【这勇往直前,认真目标就去做的样子……某种意义上,老梁的言传身教还挺成功。人家遁入沙门七十二载的老主持都辨不过他,直呼他是人间佛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