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恨她悔(1/2)

寒风肆虐,大雪纷飞,朱墙黑瓦的紫禁城中,顾辞汐跪在雪地里已有半个时辰,双膝冻若僵骨,浑身发颤。

“姐姐,冷吗?”

一道灵动的嗓音忽从背后传来,顾辞汐单薄的身形微动。

抬眼间,那人已近身前。

绛紫绣花宫装之上,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这么久吗?”顾依柔勾唇,像看条狗似的看她,“我就是要让你记住,你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为我做了嫁衣,你如今就只是个无利可图的弃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辞汐沙哑着声音质问。

“好姐姐,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能蠢成这样?”顾依柔叹惋着落音,咯吱作响的脚步声紧随而来。

顾辞汐脖颈僵硬的动了动,看到踏雪而来的明黄色身影,眼底顿时涌出欣喜之色。

“廷君!”

这是他赋予自己的特权,他曾说,普天之下,唯她这儿独一份。

然而萧廷君却看都未曾看她一眼,步伐略微急促的走向顾依柔,长臂将人搂紧怀里。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万一冻坏了怎么办?朕会心疼的。”

听到萧廷君言语里真真切切的紧张,顾辞汐血液凝固,心口仿佛被凿了个窟窿。

“廷君,你不是说……你跟她只是逢场作戏吗?你为什么骗我?”她声音抖得厉害。

萧廷君将鹤白大氅盖在顾依柔身上,拧眉嫌恶的盯着她,“朕乃九五之尊,岂容你质问?朕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柔儿一人,至于你,不过是个废子。”

“况且,朕的名讳除了柔儿谁都没有资格叫。”他声音又冷又无情。

顾辞汐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尾逐渐蹿红。

明明,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来招惹她的。

顾辞汐身躯微颤,神色有些恍惚的想到从前。

那时,她刚从药神谷回到顾家,就跟着母亲去了百诗会。

那是她头一回与京中贵女们相见。

因府中教习嬷嬷还未来得及教导她周全的礼仪,以至诗会上频频出错,惹来那些贵女们的冷嘲热讽。

便是在那般狼狈之时,萧廷君有如神祇般从天而降,护在她身前,保全了她所有的自尊心。

那一刻起,她面红耳热,便知道,情字一劫她躲不过了。

因为他的维护,往后那些日子,但凡偶遇什么贵女,皆对她客客气气,再没诗会上那般乖张。

她心心念念萧廷君两年,即便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每每相遇,他都温润如玉至极,与她说话时含情脉脉。

如果只是这些便也罢了,她都能抑住这份情愫,直到后来那次桃林遇险。

她被困桃林,一时迷路撞见办坏事的刺客,险些命丧黄泉,是萧廷君不顾危险,拼死救她于那帮刺客手中。

最后她虽无虞,可萧廷君却受了刺客一剑,她哭成泪人,他却忍痛哄她,强撑着将她送回去。

她怕的要命,怕他就此离开人世,可回府却听到皇上为她二人指婚一事。

那时,她喜不自胜,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及笄嫁过去做他的太子妃。

为他的大业,她努力研制毒药,只因为他一句话。

她更是为他学习刺绣,缝制香囊,哪怕指尖都是血窟窿,她也甘之如饴。

那只香囊做好时,萧廷君正约她见面,她想着该如何送出这只香囊,他却要她接近西北阎王,北邑国二品大将军聂绝尘。

她那时满心不解,可只因为那句“我想登上皇位,汐儿,我想你做我的皇后”,她便鬼迷心窍,点头应他。

那个绣了几近半月的荷包,最终也没能送出去。

之后父亲的寿宴之上,她痛下决心,拿着萧廷君给她的东西下在聂绝尘酒中。

等人昏迷后便扯乱了衣裳躺在边上,她那时几乎是红着眼躺下去。

为了萧廷君的前程,她义无反顾,甚至众人眼中珍贵的清白她也可以不在乎。

经此一事,她名声尽毁,嫁给了聂绝尘,太子妃一位自然就落到了顾依柔头上。

他曾拥她入怀,诚恳的告诉她,他与顾依柔只是逢场作戏,若非为了大业,他怎会让心爱之人受尽委屈。

他说:“北邑国的皇后,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她信的真切,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如今呢,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顾辞汐颤抖的声音,泪落如雨,“从一开始,就是陷阱,对吗?”

萧廷君嫌恶的凝视着她,“若不是因为聂绝尘他手握兵权,你又是药神谷的唯一后人,朕根本不需要你,因为你的存在,朕与柔儿错过良久,好在柔儿争气,为朕怀上龙子,往后这北邑的江山朕都要交给他。”

顾辞汐肝胆俱裂,嘶哑着喉咙,“你说什么?”

顾依柔羞涩的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娇嗔:“皇上真好。”

“说到底,朕还得感谢你。”萧廷君目光讽刺,“若非你,聂绝尘也不会死的如此之快。”

顾辞汐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身躯猛然一颤,“是你,是你调换了那杯酒!”

十日前,聂绝尘出征那日,她在酒中分明下的是迷药,只为了让他无法抵达沙场。

她嫁给聂绝尘虽不是因为喜欢,但他处处尊敬自己,给足了她安心,她从未安过杀他的心思!

难怪……难怪聂绝尘饮下之前那般望着她,像是缠绵苦楚又像是苦涩无端。

“啊!”

她心口滞涩的喘不过气来,五脏痛苦不堪。

对她真正好的,一直在弥补她的她看不见,反倒帮着这个恶狼害死了聂绝尘。

她恨!她悔!

顾辞汐咬牙,身躯里是撕心裂肺的疼,她紧盯着萧廷君。

“狼狈为奸的狗男女,畜生!我今日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她猛扑过去,还未触及到他二人衣角,一道狠重的力道便袭胸而来。

“砰!”

顾辞汐被萧廷君踹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

“噗——”

殷红的鲜血喷洒在皑皑白雪上,鲜艳刺目。

本就虚弱不堪的顾辞汐,此时仿若骨架碎裂一般,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意识渐渐模糊,她缓缓闭上双眼。

聂绝尘,欠你的,我下辈子还你……

侵心的冷意袭来,站在镇北侯府后花园中的顾辞汐身躯微晃,神色恍惚。

镇北侯寿宴,海棠遍地。她足足凝视了半刻钟才有些清醒。

她竟回到父亲寿宴那日!一切都还未曾发生!

酸涩痛楚以及重获新生的激动糅杂在胸口,顾辞汐难以抑制的落泪。

她还活着,这一次什么都还来得及!

忽然,一阵稳沉的脚步声传来,顾辞汐循声望去,一道青玉色的欣长身影映入眼底,她眼睫猛然一颤。

正是萧廷君。

顾辞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前难以抑制的浮现出死前那一幕,袖中双手捏紧了锦帕。

“汐儿,让你久等了。”他含笑,眸中似有万种情愫。

顾辞汐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摇头。

萧廷君忽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汐儿,这些日子没见你,本殿都快相思成疾了。”

相思成疾?

她心中泛冷。

上辈子,她不顾名节、生死,为他铺就大业之路,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从始至终,他都在哄骗她!

这般恶心的嘴脸,她以前当真是瞎了眼!

见她眼眶微红,萧廷君只以为是她因见不到自己有些委屈,“汐儿,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

他自顾自道:“只要我登上皇位,就会立即迎你为后,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顾辞汐暗自吸气,抽出手来,盯着那双充满野心的双眸,明明知道他会说什么,却依旧问了句:“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他愣了一息,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瓷瓶,“汐儿,我需要你去监视聂绝尘,除了你我再无信任之人。”

顾辞汐明知故问:“殿下想我如何做?”

见她上道儿,萧廷君凝着她眸子,“只要汐儿将这下到聂绝尘酒中,再制造他玷污你清白的场面,届时迫于压力,他定会娶你。有你替我监视他,本殿定能稳登大宝,只是要委屈汐儿了,汐儿明白本殿的心意对不对?”

他说的诚恳又深情,顾辞汐心中冷恨交加,如此明显的破破绽她当年怎就迷了心窍,分辨不出!

心口涩涩发疼,她努力抑制着怒意问道:“殿下对我是真的有感情吗?”

萧廷君一愣,双手握住她双肩,深情款款,“汐儿,我若对你不真,当时又为何舍命救你于桃林?这些时日以来,本殿时时记挂着你,汐儿你竟感受不到哦吗?”

顾辞汐忽的勾唇,她怎会感受不到!

分明对她不喜,却硬做深情,只为了利用她夺得大位,她当年怎会那般愚蠢,竟信了他的鬼话!

恨意在胸腔燃烧,顾辞汐眸中闪过讽刺:“敢问太子,世间有哪个男人会舍得自己心爱之人去与别的男人自毁清白?”

他心中一紧,蹙眉解释:“汐儿,只是对外人逢场作戏罢了,并非真的发生什么。”

逢场作戏……

顾辞汐眼里凉意顿生,上辈子若非对这四字深信不疑,她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太子有朝一日若真登上大宝,会让一个以为他人妇的女人做这北邑皇后?太子殿下,臣女并非三岁孩童。”

萧廷君不由怔住,向来好哄骗的女人,如今怎会突然如此清醒?

他眼底诧异一闪而过,目光随之黯然,“原来本殿的诺言在汐儿看来不值一提,汐儿并不信本殿。”

他收回那只白瓷瓶,自嘲一笑,声色微哑:“是本殿唐突了,寿宴快开始了,本殿先走一步。”

身影渐远,顾辞汐眸中温度逐渐降至冰点。

即便她上辈子痴心十几年,如今也再不会重蹈覆辙了。

深吸一口气,她刚转身准备离去,就听见一道清脆温婉之声。

“姐姐!”

正是顾依柔。

忘恩负义的蝇营狗苟之辈!

“妹妹怎么来了?”顾辞汐掩下眸底狠色,目光如水。

萧廷君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当真是无缝衔接,这对狗男女恐怕早早勾搭在一起了吧?

“姐姐,父亲的寿宴快开始了,母亲叫我来寻你,咱们一起过去吧?”顾依柔说着挽上她的胳膊。

顾辞汐血液凝固,压抑点头,“也好。”

两人绕过抄手游廊,她看见偌大花园里的海棠迎着暖阳开的正盛,便随手摘了一朵,指尖几不可察一掐,随即别在她鬓边,“这花与妹妹一比,倒还逊色了几分。”

“谢谢姐姐。”顾依柔眉眼弯弯,笑意涟涟。

女席里,贵妇千金们谈笑风生,顾辞汐端庄的走进去,笑着颔首面对宾客。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躁动。

“快看,那不是西北阎王吗!”

“听闻他一人屠尽半城土蛮入侵者,恐怖如斯啊!”

“是啊,跟杀人如麻的魔头有何区别?听说他只要不顺心就要杀人泄愤……”

听到“西北阎王”四字,顾辞汐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狭长的黑眸冷峻,一身玄色直裰威武阴沉,正是大将军聂绝尘。

顾辞汐眼睫一颤,心脏钝痛又愧疚,旁人不明白,可她与他相处两年,深知他骨子里的温和柔情,只是世人向来只看表面罢了。

聂绝尘面色冷峻,往那儿一站便通身散发着骇人的肃杀之气,叫人不敢直视他漆黑的双眸。

无视那些怪异目光,他走到男席入座。

“恭喜聂将军又打了胜仗,当真是北邑国之福分。”旁侧青玉衣袍的萧廷君笑意温沉,“听闻聂将军一人屠尽半城土蛮,这肆意杀人的感觉是不是很过瘾?”

“是啊,这京中谁不知道,聂将军杀人最厉害,令人闻风丧胆呢。”

几个纨绔子弟纷纷顺着萧廷君的话说。

在场各个都是人精,谁会听不懂这话的内涵之意?

聂绝尘眼睑一抬,幽深的眸子寒意四射。

萧廷君唇角一勾,掩下眸底讥讽:“今日我便替父皇和北邑国的百姓敬你一杯,聂将军可不要不给面子。”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眸光冷沉。

看他迟迟不动,纨绔子弟们顿时起哄。

屏风外不远处,听到零碎起哄声的顾辞汐眉头轻蹙,心中咯噔一声,这酒很可能有问题!

眸色一紧,她连忙盛了碗鲜汤递给顾依柔,“妹妹,你尝尝这汤。”

“谢谢姐姐。”顾依柔笑意甜甜,伸手就去接,将将碰到那碗便忽的一歪,滚烫的盅汤直直撒在虎口上。

“啊!”她猛地尖叫,动作剧烈的后退。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瞬间被吸引住。

屏风那边,纨绔子弟们面面相觑,“出什么事了?”

聂绝尘的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起身越过屏风走过去。

纨绔子弟们见状纷纷跟上去,看热闹的心十分强烈。

“对不起妹妹,都是我没拿稳,烫着你了吧?”

顾辞汐蹙眉紧张不已,拿着帕子想要替她擦拭却被她猛地甩开。

顾依柔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滚开!”

咆哮之下,顾辞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讥诮与冷意。

发作的还真是时候。

“妹妹,你……”她关切的开口。

“贱人,我叫你滚开听不见吗!”她疯狂的嘶吼着,毫无形象。

“住口!”顾辞汐眸色晦暗,一巴掌果断甩过去。

“你凭什么打我!”顾依柔怒目圆睁,捂着脸怒吼。

“放肆!”刚进前厅的顾赦见状匆匆赶来,一把将顾辞汐护在身后,“顾依柔,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她是你姐姐,你怎可如此没有规矩礼数?”

“你又算什么东西?”顾依柔眼眸怒红,“有什么资格管我!”

“今日是爹的寿宴,你休要胡闹!”顾赦面色冷凝,话音警告。

“我胡闹?明明被烫伤的人是我,你却要维护这个贱人,凭什么!”顾依柔红眼怒吼。

“住口!”

听闻动静的镇北侯顾北宴穿过人群,朗声呵斥。

“来人,把小姐带回去休息!”

丫鬟们听令,立即上前。

“都滚开!我不回去!”顾依柔发了疯似的甩手嘶吼。

下人们一时进退两难。

“老夫的话不管用了吗?还不带走?”顾北宴面如黑炭,憋着怒意。

好几个丫鬟硬着头皮把人强行带走,顾依柔疯狂挣扎,发狠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宴厅很快清净下来,顾辞汐面色愧疚的委身鞠礼,“爹,大哥,都是我没看好妹妹,才会闹成这般模样,我定会反思己过。”

话落,自责的目光又落在众位宾客身上,不疾不徐:“扰了诸位兴致,是我的罪过,还望海涵,今日府中流水宴席,菜肴佳品,诸位慢慢享用。”

此间的落落大方与方才顾依柔的撒泼怒骂简直大相径庭,宾客们即便嘴上不说,心中也早已拿来作比较。

再度委身鞠礼,顾辞汐面带歉意的告退。

垂眸间,她眼底划过冷冽,绕过顾赦,脚步看似无意,却是故意往聂绝尘所在的位置倾过去。

越过他身侧的刹那,顾辞汐将不动声色的将掌心纸条塞过去,面色自然的像没发生过一般离开。

聂绝尘低眸凝视了一眼掌心的纸条——

当心太子。

黑眸微闪,他抬头瞧着她的身影,神情复杂。

她竟就是当年救他的女子!

酒中有鬼他已然猜到,可如今时隔多年,她为何还要帮他?

一时难以勘破其中缘由,聂绝尘将纸条隐入袖中,不动声色的回归男席。

寿宴并未因这个小插曲出问题,反倒更加热闹。

聂绝尘以身体抱恙为由,也再未碰过酒。

待寿宴结束,宾客离席已是暮色晚晚,顾辞汐正坐在屋里翻看医书,丫鬟绿绵便急匆匆的赶进来,“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意料之中的顾辞汐面不改色放下医书,稍微收整了一下便起身过去。

绕过游廊,还未进门,顾依柔哽咽的嗓音便从屋里传来——

“爹,女儿什么样您不知道吗?寿宴这般大事,女儿怎可能如此胡闹,若非有人算计女儿,女儿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还请爹爹为女儿做主啊!”

顾辞汐淡淡勾唇,提裙踏进去,“妹妹此话何意?”

瞧见她,顾依柔掩在袖中的手忽的攥紧,眉眼却红楚可怜,“姐姐,从你打翻梨汤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我对姐姐一片真心实意,姐姐为何不肯放过我?”

“哦?”顾辞汐淡淡扬眉,“此话怎讲?”

“我也不愿意相信是姐姐,可我今日几乎是时时刻刻与姐姐待在一起,姐姐叫我如何想?”她说着忽然抬手摘下鬓边海棠,“姐姐还特意为我别花,亲切有佳,可如此又为何会打翻梨汤?”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请府医吧。”顾辞汐不疾不徐的看向顾北宴,“爹,您意下如何?”

顾北宴沉着脸,应下。

来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府医便来了前厅,左右仔细查将海棠查验了一番,最终摇头,“此花不过是最正常的花,并未有任何毒性。”

“怎么可能!”

顾依柔不信邪,“你再好好查看查看。”

府医无奈,便只好又验一遍,却还是得出无毒的结论。

顾依柔震惊不已,难以相信。

这朵海棠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见她愣在原地,一旁的镇北侯夫人容氏心疼不已,连忙出声为她说话:“老爷,柔儿还是个孩子,此事她定不是故意的,以往柔儿多孝顺,你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柔儿只要知错就改便善莫大焉。”

此话一出,顾辞汐心中凉了几分。

“爹,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般蠢事,我自知丢了府中的面子,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爹爹与大哥不要因此事气坏了身子。”

迅速反应过来的顾依柔顿时以进为退,声音沙哑哽咽。

“自然要罚,顾家向来赏罚分明,家法自不可废!”顾赦毫不因此心软,“况且,你最该道歉的是汐儿,她被你如此冤枉却一字未曾辩解。”

顾依柔闻言,泪珠直掉。

“你大哥说的是,家法不可废,便罚你跪祠堂三日,抄写经书三卷,好生面壁思过。”顾北宴声音沉沉。

容氏瞧顾依柔面色惨白心疼不已,“柔儿这文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她一时心急,责怪的看向顾辞汐,“她是你妹妹,你怎可如此狠心?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二人乃姐妹啊!”

顾辞汐心中冷意顿生,她暗中捏紧掌心,直直盯着容氏眼眸发问:“母亲心疼她受罚,可曾想过我受冤?究竟谁才是您的亲生女儿?”

容氏眼睫忽的颤动,一时噎住,撇过头去。

她见状自嘲的笑了笑。

“爹,大哥,若无事我便先回去歇息了。”

“嗯。”

顾北宴应下后,她转身离去,眸色无光。

踩着月光回到屋里,顾辞汐刚关上门,整个人便被一股蛮力猛地往后一带,她瞳孔皱缩,还来不及呼救,嘴便被捂了个结实。

一瞬间,她脑中涌出无数自救之法,还未及实施,宽厚的巴掌就松开了。

“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冷沉的声音传入耳里,顾辞汐应声回眸,看见那张过分熟悉的脸,拧眉,“将军有半夜闯人闺房的癖好?”

聂绝尘眸色冷淡,“别打岔。”

她轻嗤,直视他的眼眸,“将军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求的?倒是将军自己,被算计了还不自知,我不过是好心提醒罢了,论曲解,将军属实一流。”

他脸黑如碳,逼近过去,“我从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

顾辞汐目光坚毅,直勾勾的看着他,“将军不信便罢,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不卑不亢的神色落入眼中,聂绝尘心中微动,面色却绷的很紧,“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辞汐淡淡牵唇,“将军急什么?”

错身之时,她状似无意的擦过他身侧袖管,走到檀木桌边坐下,气定神闲的倒了杯茶,“将军如今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京中人人望而生畏,将军可以不放心上,但今日寿宴,太子敬酒,将军心知肚明。将军与七皇子向来交好,但皇位只有一个,将军带兵打仗多年,想必不是个糊涂人。”

她抬起茶盏轻啜。

如今清白尚在,虽说对他并无感情,但心中亏欠却是实实在在的。

尽己之力,她能帮则帮。

“正巧,我对太子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做法难以平静,说起来,我与将军也算是同道中人。”

听懂她话中之意,聂绝尘面无表情道:“不需要。”

他说完,决然离去。

还未走几步,体内血液倏地逆流,经脉僵硬,双脚如灌铅般,难以动弹。

聂绝尘眉头拧起。

顾辞汐悠悠然放下茶盏,起身走至他面前勾笑道:“将军话不要说得过早。”

行军带队多年,聂绝尘仔细一想便知道自己中了她的招,他眼底划过惊诧,声音很沉:“你方才做了什么?”

“不过阴阳散罢了,并不可怕,没有解药也只会血脉僵断而死,不会感到任何痛楚。”顾辞汐说的轻巧淡然,仿佛毒不是她下的一般。

“顾小姐的手法当真是熟练。”聂绝尘话音冰冷。

顾辞汐戏谑一笑,“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而已,将军行兵打仗多年,焉能不知兵不厌诈?”

她垂眸敛住眼中的神色,勾唇道:“阴阳散好解,但是将军体内的毒怕是有些棘手。”

聂绝尘闻言眸光一寒,嘲讽道:“顾小姐以为这样我就信了?”

“不信也没关系,将军平时运转功力时是否有阻滞感,失眠多梦,经常困顿。”

随着她的话,聂绝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辞汐便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对的。

“将军现在可以考虑考虑合作了吗?”她的话音刚落,聂绝尘就猛地靠近,顾辞汐对上他充满野性的双眸心头一跳。

就听到聂绝尘冰冷的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辞汐想要抬手,却被聂绝尘抓住,男人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物染红了她的脸。

顾辞汐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世两人床笫之欢,顿时觉得自己都冒烟了,聂绝尘也因为手中的柔软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像是被烫着一般快速的甩开。

顾辞汐看着他行动自如的样子心头一惊,他竟然凭着功力破了阴阳散,但是前世他却死在了那些卑鄙小人的手段之下。

恨意涌上心头,顾辞汐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白瓷瓶,“这里是五日解药,可保将军五日内无虞,将军好好考虑考虑。”

聂绝尘平复了心跳双眸微眯:“你要我做什么?”

“五日之后平泽湖,将军手头的人借我一用。”顾辞汐冷道。

“你要刺杀?”聂绝尘没有想到她这么大的胆子,眼里满是怀疑,她一个刚刚回京的女子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恨意。

“怎么将军不敢吗?”顾辞汐微微勾唇嘲讽道。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落入了火热的怀抱,顾辞汐双眸圆睁瞳孔微缩,抬起头便对上了男人探究的双眸。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顾辞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道。

聂绝尘看出她的紧张猛地笑了一下,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你可有想过后果。”

顾辞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院内就传来了脚步声,她心头顿时一紧,眼里闪过了抹慌乱,使劲想要推开聂绝尘。

“嗤……骗子。”

等顾辞汐回过神来后便见屋内的人已经不见,还没来得及探究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了敲门声:“汐儿,睡了吗?”

是顾赦的声音,顾辞汐扫了眼房间见没有异常才打开了门:“大哥,你怎么来了。”

顾赦打量着她见她状态还好松了口气,“今日之事,汐儿受委屈了,这是大哥新得来的玩意,拿来给你玩玩。”

顾辞汐闻言心里一暖鼻头有些微酸,他没有让自己原谅容氏,也没有去问其他的,而是觉得她受了委屈。

“谢谢大哥。”顾辞汐低下头不让自己的丢人的样子露出来,却不知她的声音里早已经带着浓浓的鼻音。

顾赦看着她的样子更是心疼,想到母亲的做法揉了揉她的头终究没有说起她的,“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有什么想要的就让人给大哥带句话,大哥一定给你找来。”

顾辞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了抹坚定,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渣男贱女的计谋得逞。

只是那个男人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顾辞汐心里也拿不准。

五日一晃而过,顾依柔果然上门,言笑晏晏像是对之前的事情丝毫没有丁点的介意,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的恨意。

“姐姐,妹妹先前糊涂,说了诸多不该说的话,还望姐姐不要怪罪于我,今日特来向姐姐请罪。”

顾辞汐知道她来的目的,嘲讽的勾了勾唇,上一世她就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骗了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见她不说话,顾依柔心里恨极但是想到今日过后她便身败名裂,唇边多了几分笑意:“姐姐回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没好好逛过京城吧,今晚京城恰有灯会,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兴趣。”

顾辞汐将她眼里的算计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和萧延君约好的却还如此惺惺作态真的是让人作呕。

“也好。”顾辞汐弯唇笑的捉摸不透,心里喜悦的顾依柔却并且有看到。

晚间的上京大街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灯笼将夜色照亮,小贩们呼喊吆喝,热闹非凡。

蜿蜒绵长的平泽湖中,王公贵子皆乘船游湖。

立在船头的顾辞汐面色淡淡,目光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她心里有些忐忑,那个人究竟会不会派人来?

陪站在她身侧的顾依柔看了眼黑漆漆的平泽湖,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抬眸之际却看到不远处的萧延君脸上顿时笑意连连。

顾辞汐见此注意到渐近的那只船头之上,萧廷君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负手而立。

人模狗样的东西,看一眼她都嫌脏!只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于是装作没有看到转身离开,却听到萧延君温润的声音。

“顾大小姐留步。”

顾辞汐顿住脚步,看着顾依柔僵住的脸色,心里舒服了一些。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顾依柔往前走了几步,含羞带怯的微笑着鞠礼,又柔声对着他身侧衣着贵气的端木蓉道:“见过端阳郡主。”

顾辞汐垂眸狠狠压下心口的恨意与恶心,深吸一口气才行礼:“方才未能看见太子殿下,是臣女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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