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和他又活过来了(2/2)

他的眼珠狡猾一转,“这样吧,xxx型号的笔记本压了那么多货,你拿一台过来给她。反正外壳完全一样,她肯定辨识不出来。”

导购迟疑的说,“这个女孩并不好忽悠,她好像很了解电脑。”

“呵,”主管不屑的笑,“估计是看到网上的uyx笔记本评测推广软文吧,小白客人最喜欢把自己伪装的很懂,这个道理,你还不知道?女学生都是一群小白,无论是中学生还是大学生,何况她还是一个八十七中的差生!”

叶棠身上八十七中的运动款校裤非常打眼,大家早就注意到了,暗地里撇撇嘴。

“前两天,小陈也是这样卖出去了一台,没问题的。差价我们一人一半,当你这个月奖金”

一听奖金,导购心动了,两个型号笔记本差价500,她可以多赚250,而且她同事这么做都成功了,给了她信心,她可以有学有样!反正有主管在背后撑腰,出了事,她不用担责。

于是她听从主管命令,赶紧去仓库拿了一台崭新xxx型号笔记本,这款和叶棠选中的那款,外形相同,cu、显卡、内存、硬盘通通一样,型号也很像,仔细看,叶棠选的电脑型号结尾比这个多了一个0,一般人都不会去注意一长串的型号。

最大的区别在于生产时间,贵的是今年年中生产的,便宜的是今年年初生产的。

它之所以会便宜500块钱的原因也在于此,这款电脑在今年年初刚上市的时候,显卡出现了一点原厂问题,uyx厂家集体召回过一次,不过国内某些经销商认为这不是大问题,没有参与召回活动。

uyx公司在年中又立即推出了升级款。如果销售商有意鱼目混珠,外行真的很难分辨。

叶棠也没有发现问题,导购问她试不试机,时间太晚了,她便说不试,对方立马给她包装的好好的,她拿着笔记本和手机就走了。

送走她,导购松了口气,跟主管比了一个耶的手势,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距离商场关门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叶棠在5楼知名运动鞋专柜,买了一双跑鞋,花了1400元。

她提着大包小包,下到一楼,路过一家奢侈品专柜,忽然看到橱窗里摆了一顶棕色的羊毛帽子,样式简洁大方,看起来很保暖。

她想到赵珍芳没有几根头发的发顶,刚入了秋,现在气温还没有降下去,等秋老虎一过,气温就说降就降,老人需要一顶合适的帽子御寒。

她便走进了奢侈品专柜。

导购员看到叶棠浑身散发着“穷气”的装束,并没有轻视她。长期在奢侈品店工作的人,必然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如今许多有钱人都非常低调,他们不穿金戴银,不搞得花里胡哨的,许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简单朴素,导购服务过不少穿着拖鞋、大裤衩子的客户,人家进来随便挑挑选选,一单就刷走了几十万。

但这样的有钱人和真正的穷人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他们的气场,穷人根本不敢随便进奢侈品店,即使进来了,神情要么过分淡定,要么过分嚣张,要么就是紧张小心。

而富人进来,跟进菜市场没有区别。

这个女孩就是如此。

她的t恤是很廉价,她的八十七中的校裤也

可仔细看,她长得非常漂亮啊,是那种清丽脱俗的颜,不仅是长相,看她走路的仪态,自信淡定,也不太像八十七中的学生啊,好奇怪

“我想买这顶帽子,”叶棠直奔主题的对导购说,“我想试戴一下。”

“好的,”导购目测了一下她的头围,给她拿了一个中号的。

果然很暖和,很舒服。她问,“多少钱?”

“这是我们今年冬季新款,5588元。”

“参加商场的减500的活动吗?”

“抱歉,我们从来不参加商场的活动。”

叶棠轻点头,在导购小姐愕然的目光下,又点了56张钞票,结了账。

导购打包的时候,叶棠说,“你帮我把标签剪掉——所有标签,包括牌子和水洗标,不要用你们的包装袋包装,直接放在这里。”她撑开装手机的包装袋,里面还有足够的空间。

“额”几位导购面面相觑。

“标签剪掉就不能退换货了。”

叶棠说,“如果帽子没有问题,我为什么要退换货?”

好吧,导购满足了她的要求,目送她离开。

“真是一位好矛盾的客人,”她们小声的议论。

叶棠感觉自己没买什么东西,却几乎花光了2万块钱!兜里只剩下114元。

她回家,路过巷子口的纹身店。

花臂青年和岑砚南两个人在纹身店门口,一个蹲着台阶上,一个斜靠着墙,都在抽烟。他们远远的看到叶棠满载而归的身影,花臂青年笑着对岑砚南说,“看,糖糖买了不少东西呀,用她赢牌的钱吧?嘿嘿,才拿到钱就开始挥霍了?!”

多亏岑今的大嘴巴,叶棠在麻将桌的英勇表现已经传遍了整个福兴巷。岑砚南也已经知道叶棠赢钱的事,他没多惊异,亲眼目睹叶棠的病好,叶棠再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正常。

花臂青年叫郑勇,江湖人称“勇哥”。

郑勇说,“你麻将打的也不错,你和她打,你们谁能赢?”

“我妈开麻将室,我不能跟客人赢钱,行有行规懂不懂!我赢多了,我妈就赚少了!”岑砚南熟练的掸掸烟灰说道。

“诶,可惜你的‘聪明才智’啦,如果我像你们这样会打麻将,赢了钱,我就去租一间更大的店面搞纹身,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高档写字楼,或者商场里,像昱初百货这种地方,嘿嘿嘿……”

郑勇yy着自己的宏图大业。

实际上,骆幸川算是被郑勇骗了,他在大众点评上看到的好评有一半是郑勇花钱刷的。这年头,纹身行业竞争也很激烈,不像商场买衣服餐厅吃饭,还有回头客,大多数顾客都只纹一两个图案,即使有,皮肤的面积有限,折腾不了多少次。

如今客户饱和,同类工作室多如牛毛,郑勇的事业陷入了低潮期,只能靠刷好评和同行竞争。他的纹身工作室工作日能有一两个客人来这儿纹身,都算是生意不错,也就是周末时人多一点,要不是纹身店的平房是郑勇爸爸的老房子,他干这行早就入不敷出。

“如果我赢了这么多钱,我就买一台杜卡迪,”岑砚南的梦想是拥有一台飞驰电掣的摩托车。

郑勇疑惑,“杜卡迪只要4万?”

“我买二手的,最便宜的,”岑砚南嗤笑一声,“再说,难道我只能赢4万块钱吗?玩大的,分分钟能上几十万。”

“你可千万别到外面那种黑的地方铤而走险啊,”郑勇却有些当真了,“那不比你家的麻将室,都是玩命的,是真赌博,搞千的,外人去了,会被整死的。”

“我知道,这不是yy么?我随口一说,玩笑还开不得了?”

郑勇笑起来,也掸了掸烟灰,不知不觉一根烟都快抽完了。“我有一台摩托车,杜卡迪很老的款,十年前的二手货,等你成年后,我送给你。车老是老,发动机很好,你自己改装一下,喷个漆,跟新的一样。”

这真是意外之喜,“你不是逗我玩的吧?你为什么不要摩托车了?”

“你别质疑我的人品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一把老骨头,不玩这些了,怕出事,太刺激的东西,我小心脏也受不了。”

岑砚南站直身体,对着郑勇行大礼,“大恩不言谢,等我收到你的摩托车,你就是我亲哥!”

郑勇笑着踢了他一脚,“嘁,白眼狼,非要收到摩托车才是亲哥啊,亏我一直对你这么好!”

两个人笑成一团,笑声幽静暗淡的巷子里在格外明显。

叶棠听到笑声,才看到他们,她走过去,“勇哥、砚南,晚上好啊。”

过于规矩的打招呼,郑勇感到很不适应,他小声嘀咕,“文绉绉,跟电视剧里的文艺腔似的,”他其实更习惯叶棠目中无人的从他面前走过,以前他跟叶棠打招呼,她很少理会。

岑砚南却被她一声“砚南”,叫得心里一暖,以前叶棠从来没有这样叫他,要么是当他不存在,要么是连名带姓的叫“岑砚南”。他觉得她念他的名字,声音清澈,带着一丝慵懒。

郑勇的视线扫过叶棠提着的袋子,看到uyx的logo,感到诧异,“咦,女孩子拿着钱难道不应该是买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吗?你怎么买的全是电子产品?”

叶棠莞尔,“又不是所有女孩都是一个样,对我来说,衣服和化妆品不是必需品,手机和电脑才是。”

郑勇笑着“嘁”了一声,“病好了,你也还是这么奇葩!”

提到奇葩,他一拍脑袋,“诶,我想起来,今天上午我遇到了一个奇葩客户,”他用特八卦的眼神看着叶棠和岑砚南,“一个一中的未成年小帅哥来纹身。”

他等着看两个孩子惊奇的表情,结果两人都是毫无波澜的样子,一中的校规必然不准纹身,但霸凌叶棠害她受伤的几个女生,以及赵珍芳遇到那个乱扔垃圾的女极品,她们可都是一中的学生。

岑砚南说,“一中不是神坛,里面的人又不是修男修女,纹个身怎么了?”

郑勇撇撇嘴,岑砚南和叶棠搞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他不信邪,继续八卦,一点也不帮客户保留隐私的说,“他纹在这里,”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除非在学校光膀子,谁看也得不到的地方。你们猜他纹的什么内容?”

“考试必过?”岑砚南看在摩托车的份儿上,配合他玩猜谜游戏。

“no,”郑勇比划了一个叉,“我看那个学生一脸学霸样,别说考试必过,恐怕次次考试都前十。”

“那不然呢?纹身图案那么多,我们猜到明天早上也猜不到。”

郑勇不故弄玄虚了,双眼看向叶棠,“告诉你们吧,他纹的是‘叶棠’两个汉字。”

叶棠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陡然消失,微微垂下了眼眸,不让他们看到她眼里的情绪。

看到她的反应,郑勇心里舒坦了,讲故事,最要紧的就是互动啊!他笑呵呵的说,“而且‘叶棠’两个字,和糖糖的大名一毛一样,惊不惊悚?神不神奇?”

岑砚南惊的看了叶棠一眼,“还有这种事?难不成他认识叶棠?”

郑勇说,“不是不是,他那个‘叶棠’跟咱们的糖糖没关系,前几天网上的新闻不是说一个富家小姐搞什么极限运动,单人帆船吧,掉海里死了吗?就是她!她也叫叶棠,我觉得“叶棠”这名字不烂大街啊,就是这么巧了。而且啊,我怀疑那个男生喜欢死掉的富家小姐,要不然谁会把异性的名字纹在胸口,哪怕是真正情侣,顶多纹在各自的手腕上,啧啧,胸口,得是多深刻的感情啊。我觉得即使富家小姐没死,他们也很难在一起,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了,不合适,不合适!”

郑勇纯粹是讲八卦,语气嘻嘻哈哈的问岑砚南,“他和你差不多大,你会喜欢一个大姐姐吗?”

岑砚那一身恶寒,“得了吧,我又没有恋母情结,对老阿姨没兴趣。”

“也对,你连新鲜的花都没尝过,干嘛要去摘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想哥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女朋友都交过一打了,诶,你不行啊!”郑勇嘿嘿的笑,一语双关,

“叶棠还在这里,你瞎扯什么!”岑砚南赶紧看了看叶棠,叶棠垂着眼,看脚下的石子,好像在发呆,没有听进去他们的对话。

“我错了,不谈这个,教坏小孩子,”郑勇的烟抽完,从裤子口袋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烟支,还没放到嘴里,就听到叶棠的声音说,“能给我一根吗?”

郑勇的手一顿,看向叶棠,一脸黑人问号,

“突然感到很烦,我也想来一根,”她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你会抽烟吗?”

“会……不会,也可以学,”叶棠中途改口,两个人都没听出来。

“抽烟不好。”

你们抽的不是挺好的吗?”叶棠的目光扫过郑勇、岑砚南手里的烟头。

“额……”郑勇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教坏孩子了?“砚南,你帮我劝一下她。”

岑砚南照样一身烟味,他有什么立场去劝叶棠?而且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劝住叶棠,他干脆不吭声了。

“勇哥,烟,”叶棠把手里的纸袋包装放在地上,向郑勇伸手。

“好吧,好吧,”郑勇无奈,把那根本来给自己抽的烟递给叶棠。

叶棠把烟搁在嘴里,郑勇按开打火机时,她凑上去,对准跳跃的火焰,烟点燃了,整个动作下来十分老练成熟。她吸一口,又吐出眼圈,一圈一圈,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你不是不会抽烟吗?”郑勇觉得她姿势不像新手啊!

“看到你们抽烟,有学有样,很难吗?”叶棠说着,又吐出一个烟圈。

岑砚南看到她,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烟变得寡然无味。

叶棠是在去美国后开始抽烟的,她还试过大a,这些东西可以让她的神经更加麻木,让她短暂的忘却烦恼和痛苦。

她没有抽过这么便宜的烟,她猜烟的价值大概也就是十来块钱一包,无所谓,她以前也不常抽烟,只在心烦意乱、满腹心事的时候来一根,正如此时——骆幸川纹身的事,让她更加坚定远离他的决心,她要断掉这孩子对自己不正常的执念。

纹身工作室门前的屋檐上装了一盏灯,是那种老式复古的煤油灯造型的电灯,中间有一只白炽灯灯泡,瓦数不大。叶棠抽烟的时候,她的眼眸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盖住下眼睑,灯光把她睫毛的影子拖长,照得她的脸也忽明忽暗的,绮丽的眉眼,烟雾缭绕间,化作落拓与潇洒,还有一丝愁绪。

岑砚南静静望着她,眼神复杂。

空气里都是劣质香烟的味道,郑勇也点燃了自己第二根烟,跟着叶棠一起抽,他没有再蹲着,转而坐在台阶上,双腿的坐姿不太雅观,他问叶棠,“听说你父亲今天来找你了?”

“嗯,是的,”叶棠点点头,“有烟灰缸吗?”

“我们这地方哪儿来的讲究,随便掸在地上吧。”

郑勇和岑砚南脚边都是烟灰,入乡随俗,叶棠也跟着掸了掸。

“你父亲是不是挺有钱的?听说坐的是豪车,还有司机呢,”苏晓东的车停在巷子口,郑勇亲眼看到了,他当时还对着那辆车吹了口哨,后来听街坊聊天才知道车竟然与叶棠父亲有关。

“可能吧,”叶棠以前根本不可能与苏晓东打交道,苏晓东的档次太低了,然而现在自己与苏晓东的差距反了过来,天差地别。她说,“反正他比我们有钱。”

“那你会不会跟他走?”一直没说话的岑砚南忽然问道。

实际上,这也是大家最议论纷纷的问题,刘嫂子他们都在讨论叶棠父亲的来意——是不是要接走叶棠去过好日子?

不过大家的观点很一致: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叶棠重病的时候,叶老师一家多困难啊,却不见他人影,街坊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叶棠病好了,他假惺惺的来看望孩子,呵呵,渣到极点!

“我为什么要跟他走?”叶棠抬起头看岑砚南,可能是劣质烟有点上头的原因,她觉得岑砚南语气里有点紧张?她笑了笑,“我不走,哪儿不去,就呆在这里。”

她没有刚到小叶棠家时那么排斥这个地方了,才过了几天,她适应了,感觉这里挺好的。房子破旧但干净,邻居泼辣但友善,每个人都很关心爱护她,走到巷子里,可以聊一路,就像现在,她本来是买完东西回家的,却跟着郑勇、岑砚南一起抽烟,市井生活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不堪。

岑砚南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怕叶棠搬走,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和她做邻居,他就感到难受。

“哦对了,我能不能蹭你家的wifi?”叶棠问岑砚南。

“当然可以,你不要连公用的那个,网速太慢,用我家二楼私人的,用户名是tp-lkxxx;密码是xxxx0930。”

岑砚南家里有两个wifi,公共的给牌友们用,私人的他自己用,和普通高中男生一样,他经常打游戏,共用wifi的速度太慢,经常卡顿,害他输,他索性单独拉了一根500的光纤。

叶棠听到他的密码,“咦”了一声,“你的生日是9月30号?”这个密码听起来就是生日的数字组合。

岑砚南“嗯”了声。

真巧,他和骆幸川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郑勇也是才知道岑砚南的生日是几号,岑今是个大嘴巴,却从来没有跟街坊提过儿子的生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为儿子操办过生日。郑勇还记得刚才答应岑砚南的摩托车,正好可以作为生日礼物,他笑着插了一句嘴,

“哎哟,算算日子,你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十八岁生日呢,成人礼很重要呀,咱们该怎么给你庆祝?搞个生日趴体?”

“得了吧,我不过生日,平时怎么过,生日就怎么过,”岑砚南一脸无所谓,他没有再提摩托车这茬,他觉得郑勇是开玩笑的,即使不是,他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叶棠看了看旁边的半人高套娃,她想到她以前送给骆幸川的生日礼物,这次她终于不用再为骆幸川准备礼物。

岑砚南想要什么呢?

她想着,抽完一支烟,拍了拍身上的烟味,对二人说,“我回家了。”

两个人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郑勇感叹了一句,“诶,糖糖抽烟的样子真好看啊!”

岑砚南也是这么认为的,那迷离又妖娆,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好看,那些网络、电视上的女明星也比不上。

叶棠走到五楼的时候,赵珍芳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先打开门,“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她在家里左等右等叶棠不见人,以为她又犯病了,差点准备去外面找她。

“在巷口遇到勇哥和砚南,聊了几句,”叶棠一走近,赵珍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她用手挥了挥,“他们俩又在那儿凑对抽烟!”

“嗯,是啊。”

二手烟粘在身上的味道很重,不抽烟的人从旁边走一圈,就是一身烟味,所以赵珍芳完全没想到抽烟的人是自己的外孙女。

进到屋里,关好门,叶棠打开装手机的袋子,掏出一顶帽子,“奶奶,这是给你买的。”

“你怎么还给我买东西了,这么热的天,买什么帽子呀!”赵珍芳话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止不住的笑。

“这是羊毛的吧?”她摸了摸布料,手感非常好,“羊毛多贵啊!”

叶棠说,“假羊毛,人造纤维的,我在地摊上买的,20块钱。”

赵珍芳将信将疑,不过叶棠是从手机包装袋里拿出的帽子,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连个像样的塑料袋都不给?

“等下个月天气转凉,你出去买菜和街坊聊天的时候,就戴上它吧。”

叶棠边说边把帽子戴在赵珍芳头上,正合适,帽子的造型很洋气,盖住了她稀疏的头发,显得年轻。

赵珍芳有些不自在,她以前没有收到过小叶棠的任何礼物,叶棠说,“你去照照镜子,很好看。”

“不用了,我一大把年纪了,管它好看还是不好看,”赵珍芳笑得合不拢嘴,她打从心底感到暖意,没有什么比孩子懂事孝顺更让老人家高兴的了。真正的关切不是口头说的,是用心能感受到的。

“你快去洗个澡,早点睡觉,脏衣服放在椅子上,我来洗。”

家里没有洗衣机,过去小叶棠的衣服都是赵珍芳手洗的,叶棠穿过来之后,每次洗完澡,都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洗了。今晚也不例外,让一个老人家帮她洗衣服,她会于心不安的。

洗完澡,晒完衣服,她进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开始拆笔记本电脑的包装,拆着拆着,她就发现了问题。

她记得她买的型号是xxx0,包装盒上的型号却是xxx,拿出笔记本,翻过来看底部型号标签,确实少了一个0。她拿出发票看,上面只写了“uyx个人便携电脑”,没有型号。

叶棠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不着急!

她不紧不慢的把笔记本放在课桌上,再拆手机的包装,手机没有问题,开机,她还没有办电话卡,她先按照岑砚南所说的ifi账号密码,顺利连接上网络,然后开始下载a。

她以前所有的社交账号密码,她都记得。显然,她不能再使用了。一旦登陆,那就是诈尸,她穿越的秘密会暴露的,她绝不能冒险。

现在的a账号注册都要与电话号码绑定,没有电话卡,她什么也用不了。

她走出卧室,走到隔壁小房间的门口,房门没关,赵珍芳正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是一首三四十年前的老歌,叶棠很小的时候听过,好像叫《夜莺》。老人跟着收音机哼唱,悠扬有岁月感的旋律很好听,赵珍芳的声音沧桑沙哑,很有韵味。

叶棠等老人唱完了,才说,“奶奶,把你的手机借我用用吧。”

“这么晚了,你要跟谁打电话?”

“不是,我要注册手机软件。”

“噢,”赵珍芳丝毫不怀疑外孙女的话,她从布包里拿出老人机,叶棠走过来,她交到她手上。

叶棠又说,“奶奶,我明天上午想去办一张电话卡,能把我的身份证给我吗?我保证不会弄丢。”

“对对,你是该有自己的电话号码,免得有时候我找不到你的人,”赵珍芳点点头,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张证件。

“我用完,再交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你的身份证,本该由你自己保管,我以前是怕弄丢了。你已经成年了,病又好了,以后经常要用到身份证,放在我这儿也确实不方便。”

叶棠拿着赵珍芳的手机和自己的身份证回到卧室,

她用赵珍芳的电话号码重新注册了几个大众社交a的账号,相比受欢迎的微信、qq、微博,她更常用的是视频软件——b站,b站是一个用户自主的视频分享类网站,观众看视频时,可以发弹幕留言。

叶棠打开了b站,搜索用户“叶棠dy”,搜索结果第一个头像就是她生前的照片,她穿着比基尼背对着镜头,面对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背影性感的一塌糊涂。

这就是她以前的b站账号,是一个很老的账号,大概是在八年前注册的,一开始她的账号只是用来看其他人的视频。

后来她偶尔会拍一些视频发布上去,记录自己的生活,她的简介写着喜欢帆船、浮潜、赛车、格斗以及所有临近死亡的运动。

以上一句话几乎可以涵盖她这七年做了什么。

那晚在医院,她被骆幸川吻了之后,立刻醒了过来,不顾一切的狠狠推开他。那不是睡美人的浪漫桥段,骆幸川不是王子,他只是一个10岁的孩子!

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第二天,大病未愈的她,强行出院,带上少数行李,头也不回的去了美国。

那时距离她大学毕业,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抵达美国后就打电话给辅导员,要求退学。骆家已经帮她请很长时间的病假,她不再请假,不想休学,她要直接退学。

她的态度很坚决,

器重她的老师、教授、学校领导,以及骆荣诚、顾柚兰先后打电话给她,想挽留她,让她慎重考虑,大学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她随便写一篇论文就能毕业,拿到文凭。

她说,“我非常慎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后悔。文凭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不需要它。”

当初极力反对她去美国留学的骆幸川反常的安静,不吱一声。于是她正式从a城大学退学,她优秀的档案上有了一笔肄业的记录。

之后,她又草率匆忙的把整个叶氏打包卖给了骆荣诚。从此她便孑然一身,放飞自我,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

她记得她的b站粉丝只有2+,没有炒作和专业运营,她不靠这个吃饭,偶尔随缘发布视频,拍到什么发什么,视频发布时间的间隔都很长,几天几周几个月都有,七年的时间能积累2多忠实粉丝,她很有成就感,看网友的留言也感到很有趣。

没想到她死后,粉丝涨到了20+。大概是哪家媒体报道她新闻时,挖到她的b站账号了,b站昵称她用的是真实姓名,有几个视频真人也出镜了,被找到并不奇怪。

她最后一个视频,是在四个月前发的,那时她的帆船航行到大西洋一个无人小岛上,岛上有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白色花朵,巨大的花瓣,花蕊是紫色的,非常好看,她拍了一段几秒钟的视频,试图发到b站上,信号不好,试了几次都发不上去,她就没管了。大概是后面船行驶到有信号的岛屿,它自己成功发送出去。

现在这个视频下面的评论超过了10+,很多留言都是网友看到新闻后,专门来悼念她,为她点蜡烛的,祝福她一路走好。

“视频里的花很好看,可看着很不吉利,仿佛在暗示着什么,这个姑娘不该拍它的。”

“我很佩服她,不到三十岁,已经走过那么多地方,看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看过的风景,她的人生值得了。”

“已经看完她所有的视频,她是真牛,帆船、浮潜、摩托、格斗、滑雪、跳伞……她玩的这些东西,别说女人,男人也不敢玩。”

……

也有不少评论是骂她的,“不就是一个有钱有闲长得好看的富家千金自己作死的故事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挑战这些东西,有意义吗?有这么多钱,不知道好好享受生活,非要跑到大海里找乐子,死了怪谁?活该咯!你们一群搬砖的穷屌还在那里跪舔她。”

这条评论有1w+的赞,显然很多人都支持这个网友的说法。

叶棠并不生气,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观点的自由,既然她把自己的生活发布到网上,就有心理准备承认不同的观点,以前也有网友骂她,她都一笑而过。

不过这条评论下面一位网友的回复吸引了她的注意,“人各有各的活法,生命的光芒和生命的长度并不一定正相关,她从走上这一条路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头,即使明知自己的结局是死亡,也一意孤行走到底。你可以不理解,但请不要诋毁她,谢谢!”

这番话里字里行间都带着隐忍的礼貌,叶棠想象对方应该是一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人。他每一个字都说到他的心坎上,是的,她挑战自己,挑战这个世界,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个陌生人竟然能通过网络看透她的内心,仿佛他也是这样的人。

他的网名叫“hlcisy”,一串没有意义的字母组合,不像是英文名,也不是别的语言,或许是这个人取昵称的时候,在键盘上随便乱按的字母。

叶棠点开他的个人主页,他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叶棠_dy”。

他的b站账号内容空空如也,没有头像,没有个人简介,他的收藏夹是公开的,只收藏了几个与游泳、格斗、赛车有关的视频,

真神奇,连爱好也很合她的口味诶。

叶棠用赵珍芳的手机号重新注册了一个b站账号,取了一个很好听、很正能量的名字:“我只想好好学习”。

她关注了以前的自己,以及这个“hlcisy”。

手机响起软件提示音,骆幸川看了一眼,是来自b站的信息。

他很早就知道叶棠偶尔在b站上发视频,她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他十二岁时,便注册了这个账号,偷窥她的更新视频。

“hlcisy”这个昵称是幼时他的内心写照,“howlongiseeyou?”从叶棠走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问题,他希望叶棠能从美国回来,也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父母身边,去美国找她。

然而,他再也等不到她了。

她的b站也再不会更新了。

前世他很少会翻看她以前拍的视频——即使这是她留在世上为数不多的影像,看到视频里她的音容笑貌,他就会忍不住想哭。他便索性不看了。

死了一次,再重生,他承受力没有以前那么弱。这几天每晚入睡前,他都要看一遍叶棠的视频,他怕自己忘了她的模样。

网民悼念或者辱骂她的那些留言,他一条一条的看过,有些人的冷嘲热讽令他感到气愤,他忍不住留言驳斥,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网络社交平台上留言。

b站的消息提醒上显示:“我只想好好学习”关注了你。

骆幸川随意瞟了一眼,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罢了。他自己的账号本来也是一个路人甲,索性反手关注了对方,礼尚往来吧。

“小川,吃宵夜吗?”顾柚兰在书房外面轻轻敲门,声音过于温柔,反而显得有些谨慎过度。她和丈夫都已经察觉到儿子性情大变。

顾柚兰是a城大学法语系的教授,她年轻的时候从法国留学回来后,进入a城大学外语学院任教。顾柚兰的母亲是a城大学英语系的老教授,她父亲是a城大学的副校长。她算得上出身书香门第。

骆幸川受她的遗传,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真无法把孩子和纹身联系在一起。

然而晚上下班从学校回来,她从司机口中得知了骆幸川今天上午去纹身,而且孩子又请了一天的假,没去学校。

顾柚兰说自己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的认知里就没有纹身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可她不能批评骆幸川,她非常担心孩子的心理出了问题。

她的丈夫劝她,“你别逼他,他得有一个适应期。”

骆荣诚没有顾柚兰那么保守,一个纹身罢了,尽管他们都不知道骆幸川在身上纹了什么,问司机,司机说他在外回避没有看到;问孩子,他们不敢开口。

骆幸川打开门,顾柚兰抬头望着他,笑道,“保姆做了你最喜欢的鲤鱼汤做宵夜。”

她的眼睛悄悄的在孩子裸露在外的皮肤逡巡,试图找到他纹身的痕迹、脖子、手腕、腿都很干净。

骆幸川看着母亲小心的样子,感到很心疼,明天是叶棠的葬礼,前世,这一晚他和父母大吵一架,就是因为这碗鲤鱼汤。

当时他对父母怒道,“她的葬礼还没有办,头七都没过,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吃荤?我说了,我不想吃肉,我看到肉就恶心。”

事实上,他那几天连水都很少喝,他吃什么都想吐。他父母是担心他把身体饿垮了,才让保姆做鲤鱼汤的。

他却不识好歹,跟父母大吵一架,摔门离家,他的父母和外公外婆找了他一夜,他外婆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晚吹风感冒,感染了肺炎,缠绵病榻一年,最终肺炎演变成肺癌去世。

如今再回想十七岁时的自己,混账的一塌糊涂,骆幸川真想揍自己一顿。

想到这里,他对母亲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明天是糖糖葬礼,要不请外公外婆过来一起吃宵夜吧,让他们在家里歇一晚,明天我们再一道过去。”

骆幸川的外祖家离他家很近,开车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顾柚兰一怔,孩子怎么变懂事了?

骆幸川对他的外公外婆并不亲近,两位老人是老一辈的教育家,对骆幸川的教育十分严苛,几乎到了耳提面命的地步,这也是骆幸川教养好的原因。

估计是童年时过度严厉的经历让骆幸川有了心理阴影,他对两位老人有些抗拒,除了逢年过节,他很少主动去看望他们,更不提主动提议让他们来自己家住。

顾柚兰心里对孩子纹身的抗拒没那么深了,哎,罢了罢了,等时间一长,他把叶棠忘了,就会恢复正常吧。

叶棠摆弄完手机,再来处理这台她被坑的电脑,她没有开机,把机器原封不动的放回包装盒里。

第二天上午,她拿着发票,又去了一趟昱初百货。昨天的导购不在,主管还在,她将笔记本放到柜台上,心平气和的对主管说,“你们昨晚发错货了,我买的是xxx0型号,你们给我的是xxx型号。”

主管拿过发票一看,“没错啊,xxx的价格就是7399元,”他果然不承认。

“我买的7899元的xxx0,用优惠券便宜了500元。”

“我不太清楚昨天商场的活动,我们是uyx的专柜,很多商场办的活动都不参与。如果机器本身没有问题,离柜我们概不负责,”主管言之凿凿的说。

听到这里,叶棠知道不用再跟这个人浪费口舌了,对方就是存心坑她的,她又去找商场服务台确认优惠券的活动。商场却说,是否使用优惠券由各个专柜自行决定。这话乍一听没问题,比如叶棠昨晚买帽子的专柜,的确不参与活动。

实际上,商场是把皮球推给专柜,不想掺和这个纠纷。

他们大概看叶棠是中学生,独自一个人,又是女孩子,翻不出来什么浪来,而且昨晚叶棠是在商场快下班的时候买的东西,他们还可以以超出活动时间为理由推卸责任。

叶棠很沉得住气,没有发飙,没有没完没了跟他们理论,提着电脑转身就走,一副认怂的姿态。不过她离开前,四处走动,仰头仔细观察商场监控设备的型号和位置。

……

同一时刻,叶棠的葬礼在a城名流公墓举行。

找不到叶棠的尸骨,不用摆棺,没有遗体告别仪式,甚至宾客们连殡仪馆都不用去,葬礼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

叶家本就人丁不旺,七年前的海难后,叶家的关系人脉网几乎都断了,现在叶家唯一的继承人叶棠又死了,整个家族几乎是断子绝孙。

叶棠的遗产也捐赠了,外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谁还假惺惺的过来作秀,又作秀给谁看呢?

做给骆家看的!

葬礼是骆荣诚执意要办的,撇开叶、骆两家的亲密关系不谈,仅冲他儿子继承了叶棠遗产这一点,他也不能让叶棠连一个体面的走法都没有,人要懂得感恩。

为了给骆家的面子,到现场参加悼念仪式的宾客有上百人,都是a城的豪门名流。

外面停车场停泊的豪车一辆接一辆,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一副凝重的走下车。有些男人的眼睛是红的,有些女人哭哭啼啼。

骆幸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些a城的上流人士,难为他们做出这么伤心的样子,他猜很多人恐怕都不算认识叶棠。

他看到几位贵妇太太下车的时候,偷偷收起了眼药水,虚伪的就像演戏。

前世,骆幸川在葬礼上伤心过度晕了过去,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一出出的好戏。

又一辆加长豪车在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和骆幸川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以及两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女。少年头发短短的,五官清秀俊美,一身黑色西装显得他的身材非常修长。

他就是段昱初,他旁边是他的父母。

见到在门口负责接待的骆幸川,段昱初斯文俊雅的面庞上立刻露出沉重的表情,“幸川,你要节哀。”

“嗯,”骆幸川微微低着头,整个人都显得很哀伤。

段昱初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骆幸川越伤心,他就越高兴。

在外人看来,他和骆幸川是很好的朋友,他们的父辈也是朋友,是合作伙伴。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了,上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由于学生成绩相近,他们总是被分到一个班,他们俩的钢琴老师是同一位,游泳教练也是同一位,他们每周都会在一起吃饭,简直比青梅竹马还亲密。

可是谁也不知道,段昱初从小就巨讨厌骆幸川,只要有骆幸川在场,他永远是被忽略的一个,骆幸川是第一名,他是第二名;骆家是首富,他家只排第二。

他一点也不喜欢游泳,可骆幸川擅长游泳,他不得不苦练游泳,他也没有艺术细泡,可骆幸川会弹钢琴,会画画,他也不得不学习音乐和美术,只为了不被骆幸川比下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能跟在骆幸川背后跑,他学的那么累,骆幸川却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还做得比他出色,上天太不公平了。

段昱初处处不如骆幸川,但有一点比他强,他比骆幸川会伪装自己,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心里对骆幸川的怨念这么深。

前世骆幸川也没看出来,才傻乎乎的进了段昱初的套。他是真把段昱初当朋友,葬礼过后,他很抑郁很痛苦,根本无法上学,请假在家休养,段昱初主动上门开导他,安慰他,像真正的知心朋友。

父母不理解反对他对叶棠的感情,他内心的苦闷无处宣泄,段昱初又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友爱的关心,他一时轻信他,便把自己喜欢叶棠的心意告诉了他。

骆幸川没想到段昱初转身就把他的话又告诉了其他人,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骆幸川对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有畸形的爱恋,甚至还有谣言传出来,他和叶棠早已发生过关系,叶棠有勾/引/猥/亵未成年人的嫌疑,

叶棠死了,这些人还往她身上泼脏水!

那时的骆幸川气不可遏,却没有能力堵住所有人的嘴,他的躁郁症因此愈发严重。他才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段昱初居然还大言不惭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说,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他也认识叶棠,对他而言,叶棠就是一个普通的、只有过见面之缘的大姐姐,他们有深深的代沟,除了像对长辈那样对叶棠说两句礼貌客套话,他都不知道还能和她聊什么。

他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你和我一样大,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你肯定是着了她的道,才会对她这般迷恋,我这么做是想让你清醒过来。”

呵呵,

骆幸川冷冷的看着正在和其他宾客寒暄的段昱初和他父亲段宏。

段昱初的恶毒,就是遗传自段宏!段宏得知他继承叶棠的遗产后,三番五次的向他父母打听这笔钱的动向,试图说动他爸爸动用这笔钱来投资。

他爸爸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他去美国之前把叶棠的财产全都交给父亲保管,大概是看自己越来越不争气,他爸爸一时冲动,决定与段宏合作投资了一块市中心棚户区的地,计划兴建商品房和写字楼。

那个棚户区里的原住民十分难缠刁钻,各个狮子大开口,索要高额的拆迁补偿金。然而a城旧城拆迁早已不时兴补偿现金——随着房价上升,补偿金成本太高!通常开发商都补偿房子——四环、五环之外的房子若干套,现金最多给到一到两百万。

住惯市中心的原住民不愿意搬到四环之外的“乡下”,强烈要求他们按照房屋面积市场价格全额补偿现金。

在钱这个问题上,骆、段两家公司与这群“刁民”展开了为期三年的拉锯战。

原住民在棚户区外面搭建大量障碍物,阻碍他们的建筑设备和人员进场,沿街建筑上都拉起黑色横幅,抗议他们的工作。只要他们稍微强势一点,就有人躺在地上哭天喊地,大叫“无良开发商欺人太甚”、“强拆强建遭天谴”、“吃人公司”之类的口号,这群人还请来媒体记者,现场拍摄视频,在网上造成极坏的舆论影响。

时间线拉得太长,公司的损失非常大,他爸爸不得不向这群人低头,满足他们的要求,给予他们大额的补偿金——甚至动用了叶棠遗产中的15亿现金用来补偿原住民,以及消除舆论。

终于没有阻碍,可以开工了,进展非常不顺利,那块地下方是一大片地下水体,房子建了一半,地下水冲击土壤,造成房屋建筑严重塌陷,建筑工人三死七伤的重大安全事故。

政府马上叫停了这个项目,经历过重重波折,两家公司投进去的钱,血本无归。他爸爸投的是大头,包括25亿现金,以及向银行贷的20亿。

而段宏很精,他留了一手,让骆氏负责项目前期的资金,段氏负责项目后期资金,如此一来,他的损失很少,加上贷款一共才10亿。

这件事正是骆家走向衰败的一根导火索。

这些骆幸川曾经不愿再回想的记忆涌入他的大脑,反而让他此刻格外清醒冷静。他听到段宏问他父亲,“叶棠的遗产,真的全捐了吗?”

“段叔叔,叶棠的遗产问题您得问她的律师,怎么问起我爸爸来了?”骆荣诚还没来得及回答,骆幸川突然走过来,插进两位长辈的对话。

段宏眼里流露出一丝对骆幸川插嘴的不悦,但他很快用微笑掩盖住,“我听说叶棠的律师曾经和你们见过面。”

“您的消息真灵通!”

骆幸川的语气听起来就是讽刺,段宏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没想到这还不算完,骆幸川继续夹枪带棒的说,

“您确定要在叶棠的葬礼上,讨论她遗产的去向问题吗?您家大业大,难道还惦记她的遗产?”他故作惊讶的说,“虽然叶棠的遗体不在这里,万一她在天上看着呢?您不怕”

眼看骆幸川要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失礼的话,骆荣诚赶紧拉了儿子一下,对段宏赔笑道,“孩子受了一些打击,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您见谅,见谅!”

“没事儿!”段宏心里很气恼,面上虚伪笑道,“年轻人说话都是没轻没重的,不过你做家长的,不能太惯孩子,该教育的要教育,该引导的要引导。”

这分明是在借着骆幸川的失言指责骆荣诚当家长的没有教好孩子,一旁的段昱初跟着父亲笑起来,察觉到骆幸川如炬的目光,他一下子收敛住,又做出那副节哀顺变、悲天悯人的样子。

段昱初这个颜值,这个演技,不去娱乐圈闯荡,拿个影帝可惜了。

经过骆幸川一打岔,段宏没法再继续打探叶棠的遗产,骆荣诚也意识到什么,留了心眼,一脸笑呵呵的。之后无论谁再提起叶棠的遗产,他都是一问三不知。

骆幸川走向自己的母亲,他妈妈和外公外婆正在接待一对母女,那个站在四位长辈旁边的女孩,骆幸川也认识。

她叫明雪,是一中的校花。葬礼的着装要求都是庄重严肃的,明雪也随大流的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只是这条裙子过于合体,一流的剪裁和质地勾勒出她玲珑美妙的曲线,衬得她肌肤莹白如雪。长发盘在头顶,故意垂下几缕发丝,显得很娇柔,像一朵即将盛开的白莲花。

在肃穆暗沉的葬礼上也要张扬自己的美丽资本,真是一个奇葩啊!

女为悦己者容,明雪穿成这样,是为了给段昱初看的。

明家也是豪门,不比段家差,不过明家的部分生意上不了台面,譬如会所、夜总会、酒吧,明雪看起来清纯漂亮,背地里并不是省油的灯。

前世骆幸川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明雪成绩一般,是一中7班的学生。他只知道明雪爱段昱初爱到发疯——是真的发疯了。

段、明两家曾有口头约定,等两个孩子高中毕业时就订婚,明雪在学校便以段昱初未婚妻自居。然而,段昱初没有被此约束,表面上他是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心一意的深情少爷,暗地里却和许多女生保持着暧昧的关系,明雪作为他的小青梅,并没有超然的地位,他对她的态度实际上是若即若离的。

段昱初曾经亲口跟骆幸川说,他极讨厌明雪,“她那个变态的性格,可怕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哪个男的受得了!要不是因为婚约,两家长辈的关系好,再加上她长得很漂亮,我才百般忍让她,否则我绝不会跟她来往。”

骆幸川不是大嘴巴,也没有段昱初人品那么差,他从未把这些话告诉过其他人。

然而段、明两家的联姻还是黄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在他们即将高考时,明雪的父亲突然去世,明家破产了。

段家不讲丝毫情面,当即宣布解除段昱初和明雪婚约,这对明雪而言,就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可想而知她的精神崩溃到何种地步。

她当时就疯了。

a城一中同届高三校花和校草同时患上精神分裂症,是大新闻,甚至上了网络热搜榜一。学校领导为此还专门请来风水大师,检查校园是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思及此,骆幸川看明雪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他朝她的方向走去,四个长辈和明雪都朝他看过来,明太太长相也很出众,气质典雅,而且非常年轻,听说她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明雪的父亲,两个人年纪差了一个辈分。

明太太看着骆幸川,对顾柚兰说,“孩子看起来真的憔悴了不少。”

“哎,他这几天饭吃得很少,”顾柚兰说,“不过悲伤总会过去的,人故去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

骆幸川的神情是很悲伤,但不至于悲痛欲绝,他的克制隐忍让明太太对他更加心疼,她叹了口气,也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明雪没吭声,很乖巧的样子。

骆幸川猜她是根本不屑说这些虚伪的场面话,明雪能让段昱初那么烦她,就是因为性格太直了。

他和明雪、段昱初是差不多岁数的同辈,除了他,其他人都对叶棠都很陌生,10岁的代沟太深了。

叶棠生前,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她死后,他们也不必对她多哀悼。

明雪不是段昱初,她不会装模作样,骆幸川猜她被她母亲拉来葬礼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恐怕另有目的。

两方寒暄完,明家母女走远,骆幸川问自己的母亲,她们是不是想求他家做什么。

顾柚兰讶异儿子竟然还能如此明察秋毫,在葬礼上,她都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杂事!顾柚兰说,“明太太想让她女儿进a大英语系。”

“呵,”骆幸川的外婆沈怡摇了摇头,“我说我们马上要退休了,现在没什么话语权了。”

他的外公顾连玉语气更直接,“她女儿的成绩太差了,我们不想晚节不保。哎,每年九月份新学年开始,我们都要应付这样的人,烦不胜烦,恐怕只能退休之后才能清净一些。”

骆幸川莞尔,难怪明雪的表情那么难看。

他对外公外婆说,“葬礼快结束了,这边风大,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外孙的分外关心让两位老人感到欣慰又熨帖。昨天晚上,女儿女婿忽然过来接他们去家里喝鱼汤,说是幸川要求的,他们俩还有些不相信。

他们进门的时候,外孙正在和保姆一起盛鱼汤,回头笑着对他们说,“外公、外婆,你们趁热喝一碗。”

今天早上出门前,骆幸川又叮嘱沈怡多穿一件衣服。

沈怡年纪大了,满头银发,气质优雅,脸上化了淡妆,她一直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七十多岁还要穿高跟鞋,活得很有格调,衣服穿得太臃肿,不好看。无奈拗不过外孙,只能加了一件女儿的保暖衣,显得人很胖。

没想到外孙说的没错,葬礼现场很冷,如果不是有保暖衣,她肯定要感冒了。

现在,他们依然听从骆幸川的建议,两个老人上了车,沈怡对丈夫说,“糖糖去世,幸川反而长大了。”

顾连玉长居校长高位,严肃惯了,不苟言笑。他对叶棠的死,或许比骆幸川更加无法释然,当年叶棠执意退学时,他曾经打电话给她,长谈一个小时,依然没有劝住她的离意。

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放任一个优秀的女孩自甘堕落,是他身为教育者的失职!眼睁睁的看叶棠送死,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体味。

“人经历逆境才成熟起来。”

“只是糖糖……太可惜了……”

老人的叹息渐渐淹没在发动机声音里。

……

叶棠一个劲儿的鼓动赵珍芳辞职,赵珍芳纠结犹豫,不愿意照做。没想到环卫公司的领导先打电话给她,通知她,她被开除了!

电话是叶棠接的——她前一晚借了赵珍芳的手机,接收a验证码之类的短信,搞到很晚,隔壁老人已经熄灯休息,她就没有把手机还回去,赵珍芳凌晨三点又出去工作,手机便一直在叶棠手里。

第二天她在昱初百货里,为笔记本电脑的坑,与专柜和商场协商无果。赵珍芳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来电显示是“领导”二字,叶棠擅自接了这通电话。领导说赵珍芳上完今天的早班后,去公司把工资结清,明天不用再来了。

前一个坑还没有解决,又来一个,叶棠没有勃然大怒,很有礼貌的问领导,“你们以什么理由开除我奶奶?”

对方有板有眼的回答,“违反劳动纪律。”

“哪条劳动纪律?”叶棠继续问,“能把相关文件给我看看吗?”

见她这么较真,对方的语气软了一些,“我知道你和你奶奶很不容易,但这件事,我也没法做主……”

这位领导言语里在暗示叶棠,有人找了更大的领导,要开除赵珍芳。

赵珍芳这个环卫工作本身就是福兴巷社区托关系帮她找的,大家都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赵珍芳工作勤恳敬业,负责的区域整洁干净,这位领导对她的工作态度和效率很满意。

环卫公司劳动纪律中有一条是“因个人目的,无理取闹,借机生事,影响工作,严重者,开除”。他们便以这条为依据开除赵珍芳。

知道了依据是什么,叶棠也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苏晓东的现任妻子,无第二种可能。至于那个嚣张的女孩,只是个高中生,没有能耐请动环卫公司领导帮她办事。

叶棠猜,苏晓东来找她和她奶奶,以及给她们钱的举动,惹怒了他的老婆。

对方来整她们了,老人一个月2000元工资的工作,那个女人也要剥夺,真是断绝她们的后路呀。

虽然叶棠希望赵珍芳赶紧辞职,但主动辞职和被开除有本质的区别!

难道她们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那个女人的做法让她有些生气了呢。

叶棠走出昱初百货,兜里还剩下114块钱的现金,她用其中50元办了一张属于自己的电话卡。然后她再次进入商场,在一楼的咖啡厅,买了一杯36元的咖啡,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座位,坐下来,拿出那台被坑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一台崭新的电脑,尽管它并不是她想买的那款,但也能凑合着用——机器运行起来没有大问题,原厂问题,凭借肉眼是很难看出来的。现在,叶棠需要装载一些必要的程序软件,当然不是那些社交软件、追剧软件……

一个个英文软件出现在她的桌面上,她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操作,打出的一行行英文,或者说类似英文的内容。

如果懂行的人看到了,会大吃一惊,这些英文大概能翻译成这些术语“i扫描”、“密码监听”、“服务器终端控制”……

只要是人类设计的操作系统和应用程序,一定会有漏洞,聪明的和善于观察的人,总可以趁虚而入——这句话是a城大学计算机学院院长董千秋说的。

叶棠一直记得这句话,彼时她刚读大一,上得第一堂课——计算绪论课,就是董千秋院长亲自讲授的。他是国内计算机安全领域的奠基人,曾经破解了美国政府使用的密码,是世界最顶尖的密码学专家之一。

他是叶棠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放弃去美国留学的机会选择a城大学的唯一心理安慰和精神支柱,她对他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董院长对叶棠也很器重,如果叶棠没有从a大退学,她大概率会成为董院长手底下一名研究生。董院长掌管着一个国家级计算机安全重点实验室,这个实验室通常只招收博士生,且条件十分苛刻,用百万里挑一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叶棠大二时,就开始在他的实验室里实习了。

她放弃了这些唾手可得的荣誉和成就,孑然一身的去了美国,她至今都还记得董院长在电话里失望至极的声音。

叶棠刚到美国后不久,在一家餐厅吃饭。结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认为小偷趁她不注意偷走了她的东西。但餐厅老板坚持自家餐厅档次高级,顾客有素质,怀疑是她自己在进餐厅之前弄丢了钱包,甚至怀疑她是找理由故意来吃霸王餐的,总之就是不愿意给她看监控内容,叶棠报警后,警察也不作为。

她别无他法,只能黑进餐厅的监控系统,最后监控视频说明了真相,她邻桌的客人去洗手间路过她身边时,顺走了她的钱包,匆忙结账离开。餐厅老板说的也没错,那个客人确实十分身份,从光鲜亮丽的外表看,根本不像一个贼。

叶棠这才拿回了钱包。

她那时清醒的意识到,即使她已经胸无大志,打定主意做一个得过且过的混子,她也不能丢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计算机不仅是专业,也是技能,在关键时刻能保护她。毕竟这个世道,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拳头说话的。

从那天起,她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走到哪儿,她总要想先抬头观察周围有没有监控、有几个、是什么类型的。

昱初百货是a城最高端的商场,它的监控系统很先进,不仅能录像,还能录音,每一个摄像头旁边都有一个小麦克风。

叶棠认为,摄像头一定拍到了什么!

她打算重演曾经在美国餐厅做过的事。

要黑进一家商场的监控系统,首先得靠近它的局域网,所以叶棠选择这家设在昱初百货一楼的咖啡厅,它既有对外的ifi,也有对内的局域网。

第一步,接入局域网。

叶棠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有点苦。她起身走到服务台,拿了两小包糖,目光瞥了一眼正在泡咖啡的店长,店长穿着统一的黑色衬衫制服,衬衫左上口袋别着一枚姓名标签——店长李俊。

接下来她开始尝试连入局域网,输入李俊的拼音,暴力破解密码,也不用很暴力,工作时所用的密码通常都很简单,或许与ifi密码一样,或许是123456,或许是000000,或许是这个人的生日。

暴力破解软件才运行了两分钟,就成功以李俊的身份,进入了商场局域网内部。

第二步,找到监控主机的i地址。

这么大的商场,通常监控主机的i地址与其他i是单独分离,如此一来,就要扫描内部所有i,排查到监控主机的i。这一步需要一点耐心和时间,商场的数据流量太大了,叶棠花了十分钟才找这个关键i。

第三步,在主机存储中直接下载视频。

监控系统主机实际上也有账号密码,然而负责监控工作的工作人员一般安全意识都不高,不会修改默认账户名和默认密码。果然,这个主机的账户名是ad,密码是88888,叶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黑进后台,用的手段算不上多高深的黑客技术。

视频文件非常大,网速有限,一时半会儿下载不完。

叶棠看了看时间,还早,不着急,她又点了一杯咖啡,拿出手机,低头把刚办的电话卡放进去,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在她身上,柔化了她的脸庞,她额前的根根碎发也变得更加分明。

这个时间,咖啡厅的客人很少,店长和服务员不止一次的朝这个女孩投去目光,因为她很美啊,她的长相是那种第一眼就会喜欢上的类型,眉眼秀丽,干净斯文,人畜无害。她喝咖啡的姿态是他们见过的客人中最好看的,一点也不刻意,不经意的就能让人看出她的涵养。

她是大学生吗?

他们很好奇她在用笔记本做什么呢?看学习资料?看?看视频?

第二杯咖啡见底,叶棠切断网络,合上笔记本,把电脑装进包装盒里,起身离开,在经过服务台时,她对店长笑着说一句,“谢谢。”

店长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呆呆的看着她走远。

叶棠不紧不慢的回到家,赵珍芳已经先下班到家了,老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开除的消息,她刚做好午餐,听到关门的动静,她从厨房探出头问叶棠,“你又去哪儿了?”

“出去随便逛了一下,”叶棠一边换鞋一边说。

“你啊,趁着病假到处晃悠,谁说要好好学习的?下周就要九月调考了,你不看书,净在外面逛,你吹牛吹大了!”赵珍芳数落一般,又心疼外孙女,“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

赵珍芳做的菜很合叶棠的口味,偏清淡,今天她做了韭菜鸡蛋和青椒炒牛肉,叶棠咖啡喝多了,有点吃不下,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赵珍芳不开心了,她希望孩子多吃一点,“瞧你多瘦啊,多吃点!”说着,她往叶棠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看着她慈祥关怀的笑容,“开除”两个字,叶棠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心里对苏晓东一家的怒气也更大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告诉老人事实。她把赵珍芳的老人手机放在吃饭的茶几上,很严肃的说,“我上午接到你领导的电话,他说明天你不用去上班了。”

赵珍芳脸上的笑容蓦然一僵,她把筷子放在碗边,很沉默。叶棠清楚的看到她眼里那种被人操控命运般的苦涩和悲哀,以及眼角一丝像泪光的东西。但老人很快笑起来,“你催我辞职,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干了,免得我去跟领导提这茬,我也不好意思。”

叶棠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既然老天让她代替小叶棠活下去,那么她唯一的信念和使命就是让赵珍芳往后的日子幸福快乐。

进了卧室,叶棠打开电脑,找到其中一个文件,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压缩包,解压后,上万分钟的视频资料显现在电脑屏幕上,这么多视频,短时间内看完是不可能的。

每个视频还有一个单独的文本文件,文件里标明了昱初百货具体的楼层、柜台号,如果是商场电梯或者仓库里的监控,标号又不一样,叶棠只需要筛选出uyx专柜所在的6楼视频。

不过她不知道专柜附近的监控探头编号是多少,不得不一个个视频的看过来,逐步缩小范围,任务量也不小。

很快她就找出她购买电脑时的画面,戴上手机的耳机,调大音量,她能清晰听到她和导购的对话,视频里她指着xxx0型号的笔记本说,她要买这个型号。导购也提到了满5000减500的优惠活动。

而主管和导购商量怎么坑她的对话被另一个方向的监控探头完整记录下来,他们以为离她远一点,她听不到,却正好站在一个监控摄像头下面!

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叶棠没有到此为止,她继续研究她从商场下载的视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叶棠听到某运动鞋品牌的导购打电话说,“下次再在你厂里进一批超a货吧,质量太好了,价格实惠,顾客根本看不出来。”

某化妆品的导购前脚刚跟一个顾客科普网上的代购有多可怕,有多不靠谱,全是假货水货,千万不要相信网购。后脚就笑嘻嘻跟自己的同事说,“有些顾客就是好忽悠。”

某服装品牌的两个导购聊天说,“这个款式早就卖断码了,幸好有万能的淘宝,补几件山寨货,顾客们都抢着要。”

昱初百货的专柜导购,竟然用假货冒充真货销售给顾客,这是专柜私下的行为,还是被商场默许的行为?

叶棠感到玩味。

难怪uyx专柜的导购敢无所顾忌的坑她。

继续这样顺藤摸瓜的找,相关的视频还不少,她买的跑鞋和帽子倒是没有问题。不过她以前在昱初百货也买过不少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踩到雷。

叶棠把身体往椅背一靠,她在想自己是否要为这些被欺骗却不自知的顾客伸张正义。

该怎么做?

去消费者投诉平台x;

找相应品牌公司的老板?x她的人脉有限,不认识这些人,弄不到他们的联系方式,再说天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专柜经销商以及昱初百货狼狈为奸。

在网上公开?

叶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只是她刚注册的b站,只有“hlcisy”一个粉丝,恐怕很难引起广大网民的关注。她很清楚网上的热榜新闻,十有八九都是炒作起来,幕后有推手,要不然就是借助已有名气的网红传播信息,产生网络爆点,才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巨大且合法的流量。

合法是重点,她已经用非法的手段拿到视频,如果再用非法的手段传播视频,她大概率会被警察盯上。

别说她现在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就算是在前世,她也很难在网上翻起大浪,除非花钱请媒体和水军公司。

她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啊!

接下来,叶棠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午的书,偶尔赵珍芳从她卧室走过,看到她埋头苦读的样子,颇感欣慰。

离开高中十年,即使叶棠记忆力超凡,也做不到过目十年不忘的地步,不过既然是曾经掌握的东西,再看一遍,基本上都能回忆起来。她先从《高一数学上必修》开始,逐次高一、高二的数学课本,至于《高三数学上选修》,她前几天就已经看完了。

等叶棠看完所有的数学教材,暮色也降临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外面传来阵阵饭菜香,赵珍芳又给她做好吃的了!

有家人关爱的感觉真好啊,这种满足感,只有至亲才能给予。老天可怜她孤单一人,才让她又有了一个奶奶。

叶棠眼神幽冷,她不允许任何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垃圾的事情,可大可小,她本想算了,不再闹大,可是有人紧揪住不放,她只好找到小姑娘作恶的证据,把握住对方的把柄,她认为苏晓东的妻子不会就此罢休,因为苏晓东答应今后每个月都给她们5万元生活费。

现在再打电话报警也没意义了,不要紧,她自己想办法。

吃完晚饭,她继续看了一会儿数学书,等天全黑下来之后,她带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巷子口。

在勇哥的纹身店和马老板的网吧之间的电线杆上,安装了一台政府治安摄像头,也是福兴巷里唯一的监控探头。

这个摄像头与“海纳百川”周围马路上的摄像头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信号,显然是政府同一批采购、同一批安装,必然共有一个终端服务器。

理论上说,只要入侵其中一个摄像头,就能顺藤摸瓜,达到终端,找到整个监控网络上的任一视频。

不过这里的监控和昱初百货监控有很大的区别,它不存在无线局域网,也没有店长这样的人,不自知的暴露用户名,可以让叶棠轻易黑进去。

因此,这次叶棠得来“硬”的。

她走进网吧,马老板还是坐在网管的位置上,一边抽烟,一边打游戏,余光瞄见叶棠,“糖糖,上次不是说了嘛,未成年人禁止入内,你还来干嘛,我不会让你进来的。”

“我不是来上网的,小马哥,你能不能借我一个路由器,是砚南让我来的,他家路由器坏了,”叶棠眼珠一转,谎言说得很真实,一声“小马哥”叫得马老板心花怒放。

“哦哦,没问题,你等一下,我去拆一个给你,路由器嘛,我店里多得是!”

叶棠就是知道他这里多得是,才找他借呀!

接过路由器,叶棠连连道谢。

“不用着急还哈,”马老板在她身后说。

她拿着路由器去了纹身店。她刚才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勇哥店里,让勇哥保管几分钟,免得马老板看见了,“谢谢勇哥。”

“害,这有什么可道谢的,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郑勇正在给一个客人纹身,头也不抬的说。

叶棠笑着提着笔记本走出去。

所有工具准备齐全,叶棠绕到电线杆后面,棚户区的电线光缆私拉乱扯,不分你我,平时也没有专业人士来这里维护,一团乱麻,看着就麻烦,除非停电了、网坏了,才有人勉为其难的过来一下。

叶棠打开手机手电筒,顺着监控的方向,仔细查找线路,很快找到与摄像头连接的网线,她速度飞快的拔下光线,连接到马老板的无线路由器上。

然后叶棠在网吧后面一个更僻静更黑,晚上不可能有人注意的巷子角落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用网吧的公共wifi连入这个无线路由器。即使有人路过,看到一闪一闪的暗光,还以为闹鬼了,只想快步走过去。

接下来叶棠所做的与在咖啡厅做的事情差不多,不过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她很快下载到自己需要的视频,因为这些监控视频的文件名是以街道名称为起始,以年月日为结尾。

叶棠打算收工,大概是坐久了,一起来头有点晕,连带着后脑勺接近痊愈的伤也隐隐作痛起来。

诶,或许她也可以找到小叶棠被霸凌的证据?

反正已经进了监控的内网……

说干就干吧。

……

叶棠在外面又逗留到晚十点多才回来,幸好她办了电话卡,期间赵珍芳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勇哥的纹身店里玩。

叶棠进家门,就看到赵珍芳没好气的脸,“你这么敷衍,9月调考还想考前50名?天方夜谭!”老人又提了一遍考试。

“9月调考不是在下周嘛,还有时间,我得先把更重要的事情做完。”

赵珍芳觉得外孙女的语气里有种蜜汁自信。

“更重要的事是玩电脑?”

赵珍芳的视线扫过叶棠手里的笔记本,这孩子买了台电脑,简直走哪儿带到哪儿,她叹了口气,算了,她眼不见为净,要不然看着叶棠不务正业,她又要唠叨,还心累。

忙活了一整天,叶棠搞到所有她需要的东西,包括对小叶棠动粗的三个女孩,还算清晰的正脸截图。

“富家女扔纸团”和“三女霸凌”的视频暂且放一边。叶棠先把自己买电脑被坑的两段视频单独拷贝出来,拼接在一起,将自己的镜头做马赛克处理。

接着她做了三件事,第一、登录国内消费者投诉平台,将整件事如实记述,并附上视频为证据,但以昱初百货在a城乃至全国的商业规模地位,这个投诉大概率是没有用的。

第二,她将视频上传到自己刚注册的b站账号“我只想好好学习”上,配以标题:a城昱初百货买电脑被坑实录,大家小心踩雷!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视频很快淹没在b站数以万计的庞大视频海洋里,b站上的知名大up主太多了,大佬们的视频网友们都看不过来,谁会去看一个无名之辈的视频呢?

五分钟后,视频播放量为2,评论数为0,其中1个播放量是叶棠自己点击的。

叶棠也确实可以用非常手段增加自己视频的曝光度,例如买流量,或者用技术将视频强行刷屏,但前者——她没钱;而后者——做的太明显,b站的技术人员可不像那些负责监控探头的工作人员粗心大意,一旦被他们发现,她一定会被封号的。

于是她做了第三件事,她用全英文写了一封邮件,发到美国uyx公司总裁kevzir的私人邮箱里,把视频作为邮件的附件,考虑到总裁听不懂中文,她在视频里格外添加了英文字幕。

至于为什么她知道kevzir的私人邮箱?

因为他是她的前男友。

算算时差,这个时候kev应该起床了吧。

出于职业素养,kev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查收邮件。不过这几天,他失眠严重,晚上睡不着,早晨醒得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与自己已经分手两年的前女友,还能把他搅的心神不宁,心情悲郁。

dy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很震惊,他呆呆的坐在老板椅上,助理一声惊呼,他一抹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kev和dy相识于一场帆船爱好者聚会,这个场合很少出现中国人,更不提中国女人,dy引起了这位霸道总裁的注意。

毋庸置疑,她非常漂亮,她的身材是健美型的,肌肉线条没有那么突兀,前凸后翘,挺拔有型,是他喜欢的类型。她不像他以前打过交道的中国人,那么“静”,她看起来恣意、张扬又任性,特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让人禁不住想向她发起挑战。

kev当时心里就升腾出对她的赞赏与倾慕,立刻上前主动与她攀谈,这一聊,他内心的骚动更大了,她与他有共同的爱好——单人帆船、海钓和浮潜,他去过每一个地方——大溪地、薄荷岛、红海她也去过,甚至她对计算机、信息技术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们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他没有遇到一个如此符合他对一半所有要求和幻想的女人。

很自然的,他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在一个浪漫的晚宴之后,她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

无数个睡不着的分秒里,kev都在想,如果两年前,他们没有分手,dy是不是不会发生这场意外?

他的手机突然轻轻的响了一下,在安静的早晨,这个声音尤其明显。

这是邮件的提示音,kev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看。

邮件标题是尊敬的zir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粉丝,我很喜欢您。

标题很得kev的欢心。

他忍不住点开邮件,开头写道,“尊敬的zir先生,您好,我叫tang,我今年十九岁,是一名中国高中生,也是一个普通的消费者。xxxx年9月22日,我在一家中国商场购买了贵司的产品——一台xxx0型号的笔记本电脑,遭遇了消费陷阱,我要向您投诉!”

kev:????

什么乱七八糟的?!

kev一头雾水的继续看下去,疑惑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完邮件结尾的视频内容,他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小到他作为公司最高管理者根本接触不到,也不会去操心一个外国消费者跟外国经销商的小纠纷——根本没有属下敢把这种事情摆到他面前,那是找骂,更低级的员工也无法接近他。不止他,和他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都很忙,其他人恐怕点都不会点开这封邮件。

他感到匪夷所思,他更好奇这个中国小姑娘怎么知道他的私人邮箱地址?难道他的隐私信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泄露了吗?

这还了得!

他赶紧上网查了一遍——kev今年34岁,他是麻省理工的计算机硕士,大学毕业后进入uyx公司,从底层软件工程师做起,到接任自己父亲总裁的职位,只用了10年时间,他一直主管技术研发的工作,他自身技术不比公司内任何一位工程师差。

他在网上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自己隐私泄露的蛛丝马迹,他的邮箱也没另外收到其他的骚扰邮件!

真是奇了怪了。

再回到投诉邮箱的页面,kev大可以把这封邮件当成垃圾邮件,直接删掉,他是大忙人,吃饱了撑的去管遥远的中国消费者的诉求,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价值不到1000美元,他每秒钟能赚到的钱,远大于这个数字。

但他知道放任不管,他的内心一定会受到谴责——因为这个小姑娘很有礼貌的说,

“抱歉先生,我大概冒昧打扰到您了,我知道我买笔记本电脑的事情对你而言,是很不起眼的,就像大海里一颗沙粒;可对我自己来说,这台笔记本花费我家三个月的全部收入。”

“事实上,我是一个自闭症患者,我和我外祖母相依为命,我的病导致我们家没有什么积蓄,外祖母近七十岁高龄不得不还在坚持工作,我们以前从来没有拥有过家庭电脑。但这不妨碍我一直都知道uyx这个国际品牌,我也知道您,zir先生,您是一位伟大的老板,您带领uyx开创了个人计算机的新纪元,你睿智、自强、博学,一直是我非常仰慕和钦佩的偶像。”

这番尬吹的马屁,拍得kev心花怒放。

同时他也为小姑娘的身世感到同情,他有一个朋友的儿子也是自闭症,他知道这对一个家庭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台uyx牌的笔记本电脑,如此一来,我就可以通过电脑,学习到更多的知识。我即将参加中国的大学入学考试,外祖母为了支持我学习,同意我去商场购买这台笔记本电脑。我满心期待,以为自己梦想成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试图去跟商场的柜台负责人沟通,但他们并不承认自己的错,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助于您,我相信您是一个英明神武,明辨是非的人,您一定会为我做主。”

叶棠的用大段文字卖惨,她的文字渲染能力很强,英文水准极高,用了几个戏剧性的转折,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打造成悲情苦难但坚强乐观的女孩人设,成功勾起总裁大人的同情心。kev哪里舍得关掉这封邮件!

“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出来,我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如果任由他们继续以这样的服务方式对待其他uyx的消费者,uyx在中国的声誉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毕竟大众被欺骗后,首先最直观的想法是uyx这个品牌,他们会认为骗人的是您的公司。”

好了,这段话格局大了,把一件小事一下子上升到公司名誉和诚信这么要紧的问题上,更加坚定了kev要把这件小事管到底的决心。

他略作思考,回复了这封邮件,他写道:“你的投诉我已经收到了,请放心,我绝不会姑息这种恶劣的销售行为。我在美国,我这里是美国时间早晨七点钟,待会儿我去公司工作,我将找公司中国区销售负责人谈话,我一定会解决你的问题。”

“滴”的一声,“您有一份新的回信!”

叶棠没想到kev回复的这么快,这么及时。

不过她知道这封邮件一定会“感动”kev。

kev十分自恋,他认为自己有颜、有钱、有地位、有学历,技术牛逼,随便玩一个爱好例如帆船,也能从业余做到专业。他这么完美无缺的人,理应成为全民偶像,供人崇拜。因此与其他ceo、总裁不同,他很喜欢接受媒体采访,甚至可以说,他很享受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感觉。

每个季度uyx的新品发布会,一定是由他亲自主持的,发布会之后,他往往还会搞一场个人专访。他的确非常优秀,在世界范围内圈粉无数,许多人都是因为喜欢他,而成为uyx的用户。

与kev交往一年,叶棠自认为了解他的性格,她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心软很容易被感动的人。

恐怕谁都想不到外表霸道总裁范儿的男人,不敢看恐怖电影,他害怕!而且他也不愿看悲情电影,否则他可以抱着她哭个不停,每次都是她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不要怕/安慰他不要哭。

看到kev的回信,叶棠勾起嘴角,心里有了底,她估摸着她的电脑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了。

她从书桌前站起来,准备洗洗睡了,时间不早了,今天是她病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得去学校上课。手机这时响了一下,是来自b站app的提示音,“您有一条粉丝留言。”

诶?

难道是她发布的视频有回应了?她点开看,

“你好,我看了你的视频,请问视频内容是否真实发生在昱初百货吗?”这条评论竟然来自那个昵称奇怪的“hlcisy”。

穿越全能学霸

叶棠在下方回复道,“是的,就是商场监控拍下来的。”

她知道hlcisy关注了她,让她的粉丝数从0变成1。

正是因为两人互关,骆幸川临睡前,刷到了叶棠的视频。

今天叶棠的葬礼,从早晨一直进行到下午才结束,骆幸川和他父母全程几乎都是站着的,象征性下葬那一刻,他父母都哭了,而他手持白色鲜花,神情冷傲、面无表情。

段昱初频频朝他侧目,感到很奇怪,他早已察觉到骆幸川对叶棠可能有不正常的感情,骆幸川卧室床上有一个很旧的泰迪熊玩偶,旧到什么程度呢,小熊身上咖啡色的绒毛都掉了,露出里面的灰色布,领口的蝴蝶结脱线,一只熊眼睛摇摇欲坠。

中考之后的暑假某天,段昱初和父母受邀去骆家做客,段昱初走进骆幸川的卧室,看到了床上的泰迪熊。他对这只熊记忆尤深,他小时候就曾见过它,想不到现在玩偶还在。

他拿起熊,搬弄了一下,自言自语,“这么旧,还不扔掉啊,”一不留神,就把那只玻璃眼睛彻底弄掉了。

他以为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想到骆幸川大发雷霆,差点对他动手,要不是双方家长,和其他长辈在场,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血气方刚的少年,一言不合争吵打架很正常,家长们劝和后,一笑而过,都没放在心上。

后来段昱初才知道那只熊是叶棠送给骆幸川的周岁生日礼物,绒毛是被小骆幸川自己抓咬下来的,一两岁的宝宝,都喜欢啃玩具。

骆幸川对这个玩偶非常宝贝,无论它多破旧,他始终把它放在自己枕边,和它一起睡觉。

段昱初觉得这就是有点匪夷所思了呢。也就是因为这只熊,他发现自己和骆幸川之间出现了一点微不可见的隔阂,他们的关系表面上还像以前一样那么友好,但段昱初再也没有机会进骆幸川的卧室。

叶棠的葬礼就这样简单落幕,她27年的人生在今天彻底划上句号。

时至今日,那只小熊依然安静的坐在骆幸川的枕边。被段昱初弄掉的玻璃眼睛,骆幸川亲自用针线缝起来,他第一次做针线活,线脚歪歪斜斜,很难看,却饱含一个少年对玩偶的珍视和对女孩一颗赤诚执着的内心。

叶棠的死尘埃落定了,骆幸川也认命了,他只能在今晚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继续翻阅叶棠以前发布在b站的视频,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关注列表里来自“我只想好好学习”的视频更新。

好歹是自己关注的人,随手点开看看吧。

视频内容让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段家在a城发展了几十年,家大业大,根基很深,想一时半会儿扳倒它,并非易事。骆幸川试图从昱初百货开刀。

如今实体经济正在走向衰落,几年后,全国乃至全世界许多大型商场都倒闭了,而昱初百货始终屹立不倒,因为它背后有强大的段氏集团作为支撑,段氏将昱初百货作为集团的招牌,为它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即使商场盈利逐年减少,甚至最终变成负债,也不愿关闭它,因为段氏根本不指望靠昱初百货赚钱。

骆幸川想,如果先把段家的招牌砸了,段宏、段昱初父子一定元气大伤。

他才刚重生,还没来得及谋划什么,前世他自甘堕落、玩物丧志,现在他努力回想未来十年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想到零星的大事件,那时的他对外界太漠不关心了。

他的初步设想是尽可能多的收集昱初百货的负面新闻,在消费者就是上帝的时代,评价十分重要,关乎商家的名誉,甚至是生死存亡,否则为什么淘宝上那么多人刷单刷好评?一家店一旦有几个中差评,店铺的生意将一落千丈,很多消费者只看差评,不合心意,马上离开。

骆幸川以前网购打过一次差评,店铺老板电话求他改好评,并告诉他差评的致命性,他心软觉得对方做生意不容易,就改了。

昱初百货规模大,肯定不会像淘宝小店家那样惧怕一两个中差评,他们有专业的公关部门和外包的水军公司,甚至与相关部门关系融洽,以应对各种已经发生的以及潜在的舆论危机。

单个、渺小的消费者根本不可能是庞大公司的对手,消费者的嘴巴还没张开,对方就已经把他们的诉求扼杀在摇篮之中。

骆氏也有这样的部门,骆幸川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管理,耳濡目染,明白其中的阴暗面。

但如果他找到无数个消费者,将他们组织起来,在背后支持,会不会有用?实际上,流量和舆论本来就是资金和权力构成的。他身为骆氏继承人,有权力;他继承了叶棠的遗产,有足够多的财力。

这只是设想,他在谋划如何付诸于行动。

他首先缺少“素材”,他上哪儿找这样的消费者?没想到好素材来的如此及时和突然,让他喜出望外。

他觉得自己随手关注这个“我只想好好学习”,真是太机智了!

对方的回复也如此及时,让他心生好感,谁都喜欢秒回的人。

骆幸川给“我只想好好学习”发了一条私信,

“我想买下你的视频。”

这句话对叶棠来说,真是天降之财,意外之喜,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打字问道,“你为什么想买视频?你想买来做什么?”

她已经跟kev发了邮件,她相信uyx公司一定会处理她这个个案,出于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德原则,她不能坑uyx公司——万一对方是与uyx同类型的公司,想用黑料抹黑他们呢?

骆幸川斟酌了一下,他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视频里的主人公,但他她把视频发布在网上,就说明他她对昱初百货肯定是心存不满的。但他不能仅因为这一点,就把自己的计划对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他写道“我家也是开商业百货公司的,和昱初百货是竞争对手。”

骆幸川的话很有迷惑性,骆氏集团的投资领域并不涉及零售业,他这么说,对方就不会联想到骆氏。

叶棠明了,放了心,原来对方是冲着昱初百货而来的,那就不要紧了。一个视频既解决她的电脑诉求问题,又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

现在她最缺的就是钱呐。

a城面积非常大,仅主城区就有7个,还有若干个郊区、郊县。全市同类综合性百货公司的确不止昱初百货一家。况且昱初百货在全国其他大城市也开办了综合类商场,每个城市当地都有同类型的商业公司,叶棠难以确定这个人到底是哪家公司的人。

她明白对方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身份,那么她也不多嘴问。她单刀直入的只问价格,“你准备付我多少钱?”

“2万元,你能接受吗?”

这一行字出现在叶棠的私信栏里。

叶棠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单手快速按动手机键盘,“一口价,5万。”

不等对方嫌贵讲价,她又继续打字道,“关于昱初百货的黑料,我手里不止这一个视频,如果我们这次能合作愉快,我可以把其他视频也卖给你,价格可以再谈,友情价。”

以前,整个段氏在叶棠印象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家和段家的交情一般,她父母与段宏夫妇也不算是朋友,就是普通的生意合作者。

她隐约记得她爸好像曾经说过,段宏为人阴险,不可深交。

至于段昱初,有骆幸川这么可爱的孩子在身边,其他小男孩在叶棠看来都是平凡无奇的路人甲,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段昱初长什么样了。

因此,帮一个陌生人对付昱初百货,她内心毫无负担和压力。

她现在的想法只有搞钱,好好学习,以及守护来之不易的亲情。

5万块钱对骆幸川来说不多,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就有10万。

他更关心对方的“打包视频”,“你一共有多少个视频?”

叶棠看了一眼桌上还亮着的笔记本屏幕,她从昱初百货的服务器里下载了近200g的视频,绝大部分,她都没来得及看,她写道,“数量不算多,暂时有七八个类似的,如果你还需要,只要钱到位,我可以继续帮你搞到更多视频。”

“我能先看看样品吗?你用微信发给我吧,这个a私聊不方便。”

“ok,你微信号多少?”

“hlcisy。”

叶棠的新微信才注册的,微信名称也是“我只想好好学习”,她的通讯录里没有一个好友,“hlcisy”是第一个。

“hlcisy”这个微信号,是骆幸川刚注册不久的小号,既然要搞事,他肯定不能用自己的大号,不能在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的微信通讯录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他们俩同时成为对方微信上第一个好友。

“你已经添加hlcis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叶棠才看到这行字,对方就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她立刻回以微笑,她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她再把自己截的一段某服装专柜导购关于用次充好的对话视频发过去。

骆幸川看了视频,很是欣喜,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高兴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失去了感知喜悦的功能。当一个人失去目标,活着便是煎熬,前世他就是如此;如今他有了重新振作的目标——他要守护好家人,他要让段家土崩瓦解,要让段昱初和苏子沐身败名裂。十年的时间,家破人亡,已经修复他为叶棠之死的心灵创伤。

他深深怀疑这个网友该不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知道他最需要什么,立刻送上门来。骆幸川点开“我只想好好学习”的个人信息,性别现实的是蓝色小人,看来他是男的。

骆幸川原本以为他是女的,虽然视频里买电脑的人脸被马赛克了,但看身形和穿着显然是女孩子。不过他转而一想,这个人手里握有那么多视频,很可能是职业黑客,应该不是视频里的当事人。

他的地区一栏标着安道尔,和骆幸川自己一样。

因为微信地域选择栏是根据首字母排序,安道尔是第一个,骆幸川和他都随意点了这个国家,他们对各自的信息,都是保密的。

“我只想好好学习”没有个人签名,他的朋友圈是一道细细的灰线,不知道是没有发过朋友圈,还是他把自己屏蔽了。

“是微信转账还是支付宝?或者你给我一个银行卡号也行,”骆幸川打字问道,他迫不及待的想和对方合作。

叶棠略微思考,“这个视频你要是急用,先拿去用吧,收款方式我明天抽空发给你。”

她指的是自己正式发布在b站的uyx专柜的视频,视频已经在网络上公开了——即使播放量是个位数,少得可怜,但这个人完全可以直接盗用视频,而不经过她的同意,反正这年头没什么法律法规维护u主的权益。网络上多得是视频,首发者没红,转发者反而红了,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叶棠的b站账号只是1级新手号,再普通不过,翻不起大风大浪,大u主都维权困难,何况她一个小虾米呢。

“hlcisy”主动提出花钱购买视频,说明他是一个有诚信、讲原则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就算被骗了,她也没有损失。

穿越以来事情多如乱麻,一桩接一桩,叶棠还没来得及办银行卡。没有银行卡,她如何开通微信支付和支付宝?她不愿再找赵珍芳借银行卡,老人大概率八成会以为她遇到网络诈骗,不会借她卡,她还得跟她解释自己怎么弄到监控视频,八张嘴都说不清楚!她打算等明天去学校中午课间的时候,去附近的银行办一张卡,反正身份证已经在她手里。

对方这个时候发过来一条微信,“你不怕我是坏人,是骗子?调皮笑”

叶棠笑起来,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她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你不怕我是坏人,是骗子?调皮笑”

骆幸川和叶棠拿着手机,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们都意识到对方虽然是陌生的网友,他们今晚是第一次聊天沟通,却意外的十分顺畅、舒服、默契,没有客套,没有误会,就仿佛认识许久的朋友。

叶棠并没有告诉hlcisy,uyx美国总公司很可能对昱初百货的uyx专柜进行调查或者处罚。一来,她不确定kev什么时候能给她反馈;二来,她还是对hlcisy,抱有一丝警惕心和戒心。

她原本只是想用视频讨回公道,没想过靠视频赚钱,这是一份她意想不到的合作,她不想将之与kev扯在一起,万一让uyx公司陷入舆论旋涡里该怎么办?她和kev相处愉快,不是过河拆迁的渣前女友。

于是她打字道,“uyx公司本身是没有错的,有问题的是经销商和百货公司。”

骆幸川看出她的意思,微微挑眉,这个人还挺有原则的,莫非他和uyx公司有什么关联?“我知道,我的目的是昱初百货,和其他公司没关系,我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同时对付几家公司。”

叶棠放下心,没有再问其他问题,反正她就等着收钱,然后按兵不动的看hlcisy到底打算如何做。

hlcisy又发来一条信息:“ok,明天你记得发付款方式给我,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发的晚安是一只小熊拉灯的动态表情,叶棠莫名想到骆幸川,骆幸川经常用同样的表情,她摇头笑了笑,小熊拉灯只是系统自带的表情,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使用,并不是骆幸川的专属表情。

叶棠打开表情框,下意识的也选择了自己惯用的晚安表情——一只可爱小猫咪闭上眼睛盖着被子,么么哒

骆幸川看到这个表情,人愣了愣,嘴里轻喃:“糖糖……”

不到半秒钟,他就回过神,摇摇头,笑自己可笑,他没有嗑药,竟然会对一个系统表情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棠已经死了,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重活一回,他不想再沉浸这无用的悲痛之中,荒度人生。

第二天是周四,叶棠七天的病假结束了。她前一晚洗澡的时候,便把脑袋上的纱布取下来,青少年的生长力旺盛,伤口好的很快,她脑部的伤口基本完全痊愈,只要不刻意去碰伤口和周边部位,就感觉不到疼。

她索性洗了个头,有洁癖的她可不想顶着一头油腻的头发去学校。洗头的时候,赵珍芳想进来帮忙,她说不用,她的动作比较小心,没有让伤口沾到水。

医生缝合伤口前,剃掉了她后脑勺一块头发,但也没关系,小叶棠的头发浓密厚实,叶棠把两边的头发梳过来,扎一根马尾辫,从后面看就是乌黑光亮的长发,根本看不出来她秃了一块,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叶棠望着桌台镜里满满的胶原蛋白,吹蛋可破,还带着一丝稚嫩的脸,她以前并不觉得27岁的自己有多老,对比这张脸,她才明白8岁的差距在哪里,她化妆修饰可以显得像18岁,而人家纯素颜就是最风华正茂的模样。

叶棠把镜子收进抽屉,走出房间,赵珍芳已经做好早餐,桌上摆着馒头、稀粥和咸菜。经过一天的心理建设,赵珍芳终于接受自己被开除的事实,流露出和平时无区别的笑容,她打算今天去环卫公司结清工资,再和以前的领导、同事告别。

她觉得失去工作也是有好处的,她可以全心全意的照顾外孙女,以前小叶棠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这个时间点,赵珍芳早就出发去工作了,孩子都是在外面的早餐店解决早饭的,外面的东西总是不能让人放心。

吃完饭,叶棠再穿上干干净净的校服外套——衣服上有一股廉价洗衣皂的味道,以及被大太阳晒过的味道,她觉得很好闻。

穿好衣服,背上书包,她出发去学校。

从福兴巷到八十七中,只有不到10分钟的步行距离,从这里到一中差不多也要10分钟,只不过两所学校是一南一北,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也是两个天壤之别、代表身份鸿沟的地方。

叶棠一边走,一边看手机,她的邮箱里又收到一封来自kev的邮件,邮件是今天凌晨三点钟推送过来的。

kev说,他已经召集uyx公司的销售副总裁、中国区营销负责人,专门开了一个简短视频会议,他们非常重视她的投诉,负责中国区销售工作的总经理现在人在香港,过几天他会专门来一趟a城处理她这件事。kev让她留一个手机号码,到时候这位总经理会主动联系她。

kev果然是一个古道热肠、充满激情的人呢!

kev的效率比叶棠想象的高,还出乎她意料的派来一个高级别的管理人员——中国区销售总经理在uyx公司内部的层级很高,权力仅次于销售副总裁,中国普通的经销商老板是接触不到这个人的。

叶棠低头按手机键,把自己刚办的手机号码通过邮件发给了kev,刚按下发送按钮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叶棠,”是岑砚南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少年一手提着一袋小笼包,一手拿着一杯豆浆,穿着一身和她一样的蓝白色校服。

岑砚南现在的样子才是一个高中生的形象,而不是前几次见面给叶棠的感觉——明明只是个小毛孩,总是透着过分早熟的孤独。

岑砚南几个大步走过来,叶棠问他,“你才买的早餐?”岑今的麻将室工作相当于晚班,早晨是她呼呼大睡的时候,哪有精力给儿子准备早饭。

“嗯,起晚了,我买了早餐带到学校吃。”

“早知道喊你来我家吃早饭了,奶奶做的面食比外面好吃,今天她做多了,还有好多剩的。我们俩胃口小吃不完,正好需要你帮忙!”

“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蹭饭吧,”岑砚南一点也不跟她讲客气,大概是晨光比较暖,衬的他眉眼有些柔和,不像打架斗狠的时候那么桀骜不驯。

想到打架,两人离得近了,叶棠才发现岑砚南脸上又挂了几道彩,不仅脸颊上有血痕,嘴角也破了,仔细看,眼角也是微青色的,他没有擦药,随便伤口结痂。

“两天不见,你怎么旧伤又加新伤?”

岑砚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伤,“昨晚跟人打了一架。”

“跟谁?”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岑砚南瞥了她一眼,几个大步超过她,走到前面,让她看不到他脸上的伤。

叶棠看着他嚣张、大摇大摆的背影,她第一次见这个少年,就觉得他的脸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曾经她也是这么看待骆幸川的,两个男孩都拥有得天独厚的容貌。现在艺术品上多了瑕疵,她完美主义的毛病又来了。

她追在岑砚南身后问,“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你怎么变啰嗦了?我妈都不管这种事。”

“你妈管不管和我问不问有什么冲突?”

岑砚南撇撇嘴,“你有点烦,”话虽这么说,他的步调却慢慢放缓了一些,让叶棠能赶上他。

“你买了新手机,应该有微信了吧?加我好友,以后有好吃的,在微信上喊我一声,”他巧妙的把话题又转回一开始的伙食问题上。

叶棠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微信同号。”

“哦,”岑砚南拿着自己的手机,把号码记下来,一搜索,看到“我只想好好学习”的昵称,“你怎么取了一个这么奇葩的名字?你想学习?”

“是啊,我跟我奶奶立下军令状,9月调考要考进年级前50名。”

岑砚南乍一下都没想起来9月调考是啥东西,考试什么的,和他没有关系。不过叶棠想考年级前50名?

他嗤笑了一声,“你是在说笑话,还是在痴人说梦话?”

叶棠一本正经的说,“人总是得有一点追求的,你要相信我,我可以。”

岑砚南才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信,他知道叶棠以前的成绩和他差不了多少,他是倒数第一,叶棠就是倒数第十一,请问有区别吗?

反正他们班所有人都是吊车尾的,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说叶棠变聪明了,但打麻将赢钱又不代表考试能考好,这片棚户区会打麻将的人多得是,也没见谁考上好大学,大多数连高中都没读完。

岑砚南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你通过一下。”

“你有一条好友申请。”

叶棠打开微信就看到朋友一栏多一个红圈的1。

岑砚南的微信昵称是“南风”,很中规中矩的名字,甚至有些老气,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会取的网络昵称。

叶棠忽然想起来,岑今曾经跟大家说过岑砚南名字的来历,她临产前还在打麻将,最后打出一个“南风”,眼看就要胡一个大牌了,她的肚子忽然剧痛,羊水破了!心心念念的大牌没胡成,儿子却呱呱坠地,她便给他取名为“岑砚南”。

至于岑砚南的“砚”是什么讲究,岑今却没有提过。

叶棠给“南风”备注“岑砚南”。

岑砚南也给“我只想好好学习”备注“叶棠”,他不是记不住这个昵称是叶棠,他只是看到这句话,看到“学习”二字,脑壳疼。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走着,岑砚南手里提着早餐,叶棠低头操作手机,在路口遇到骑得飞快的电动车,岑砚南会拉住她,将她护在身侧。

不认识他们的人看到他们来亲近的样子,自然而然的以为他们是学生情侣。早恋对八十七中的学生来说是家常便饭,甚至怀孕人流的也不少。在这所学校附近,经常能看到成双成对穿校服的孩子。这也是八十七被人唾弃的另一个原因。

离校门口越近,学生更多了,大家从叶、岑二人身边走过,都会朝他们俩看一眼,他们却没有想歪。

岑砚南和叶棠在学校里都十分出名。

两个人高一入校以来,始终稳坐校草和校花的宝座。

他们出名不单单是颜值,岑砚南是校园一霸,全校都知道他是混社会的,在外面认识很多“大哥”,他在学校里有相当的人气和威慑力,男生们非常怕他,得罪他的人,通常都会被揍,被凑过之后,都老实了。

大家惧怕的同时又很佩服他,毕竟是一群青春热血的少年,谁没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但大部分男生并没有岑砚南敢挑战社会和世俗的胆量,他们怕受伤,怕死。

女生们也崇拜岑砚南,帅,冷酷,又会打架,岑砚南几乎符合这个年纪女孩对坏男孩的所有幻想,这世道男的不坏,女的不爱。而且岑砚南的坏,不是没有道德坏,他讲义气,也有原则,从来不主动欺负人,也不欺负弱小,还经常帮被外校欺负的同校同学出气,如此一来,他更是笼络到许多人心。

叶棠是全校皆知的木头美人,她身材优美,容貌绝色,在一众女生中是最亮眼的,却是一个自闭症病人!

岑砚南已经罩了她整整两年,两年中,叶棠没有受到过一丁点欺负,曾经有一个不长眼的男生垂涎叶棠的美色,想动手动脚的撩她,岑砚南知道后,叫上一群人,把他打了一顿,打断了他的右手,家长义愤填膺的闹到学校里来,奈何岑砚南是未成年人,法律没法制裁,警察出面也是以调解为主。

而且校长钱江海是站在岑砚南这一边的,始终包庇他。最后学校主动赔了一些钱,这个男生在八十七中也待不下去了,转学走人。

但是没有哪个女生嫉妒叶棠,只要深入了解一点叶棠,就会知道木头美人比一只花瓶还可悲,所有人包括岑砚南跟她都无法沟通,正常女生不会找一个傻子的麻烦,自闭症同理。

至于岑砚南和叶棠的关系,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是邻居,岑砚南对叶棠好,是同情、照顾弱者。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邻居是残疾人,有重疾,但凡有一丝善心的人,都会一点帮助吧,这种事对岑砚南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叶棠请假一周的消息,没有在学校里引起任何波澜,她以前三天两头的请假,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只有校长钱江海中间给师母赵珍芳打过一个电话,关心叶棠怎么样了,每次叶棠请假,他都会打电话,这是他的例行公事,也是对叶老师和师母的尊敬。

赵珍芳笑呵呵的说,“她没事,就休养了几天。”

当时,钱江海觉得赵珍芳的语气很奇怪,不像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仿佛有些欢欣雀跃?

昨天下午放学,他跟叶棠的班主任田老师打了一个招呼,“如果明天叶棠销假来学校上课了,你一定要一如既往的好好关照她,要是有任何不对的情况,你一定要跟我报告。”

田老师满口答应。

9月调考在下周三,眼看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整个高三年级却感觉不到一丝考试的紧张氛围,此刻是早自习的时间,走廊上还有打情骂俏的情侣。八十七中的早自习实际上也是形同虚设,早上七点半开始,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八点钟就开始上正课。

七点二十七分,叶棠和岑砚南一前一后走进写有“高三8班”班牌的教室。相比那些重点高中的教室,这个教室让人感到格外清爽干净,因为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学生翘课了,或者迟到还没来。

大部分书桌上都没有课本、教辅这种“杂物”,黑板上除了值日劳动的姓名表格,啥也没有,显得异常“整洁”。

更没有同学老实看书,大多数人都在刷手机、打游戏、聊天,中间一排几个男生甚至围在一起打斗地主。

而他们的班主任田老师就坐在讲台上,如同一个隐形人。

田老师全名田文,是数学老师,今年33岁。若干年前,他从a城最好的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后,在本地找不到工作,一来他没有人脉背景关系,二来他天生有点结巴。

好学校,谁会要一个结巴老师?

别说中小学,连幼儿园都不要他!

最后田文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八十七中应聘,那时八十七中已经没落,成为辣鸡学校。

由钱江海亲自面试他,他发现田文数学水平很高,就是口才太差,不像其他老师那么能说会道,钱江海惜才,也看田文有点可怜,就把他留下来了。

田文很感激钱江海,八十七中辣鸡归辣鸡,可也正经公立高中,他的职位是在编教师,是一份稳定的铁饭碗。一个外地人想在a城找到体制内的工作并不容易。

田文没有那种怀才不遇的愤懑,任劳任怨的工作,满腔热情和才华用来教导一届又一届的学渣,一教就是十年,他同时带三个年级、六个班的数学课——高三年级,他是理科快班2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理科差班8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这里的快和烂只是相对评选出来的,差中选优,矮子里拔将军,还是能选出来的。

即使8班学生已经无药可救,每天的早自习,田文还是会来教室里坐镇,他知道督促这群学渣好好学习、好好背书是不可能的,他的任务只是看住这群学生,不让他们胡闹,别把屋顶掀了。

田文也练就了闹中取静的本事,无论学生在下面闹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在讲台上稳坐住,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数学课题。

在八十七中任教的这十年中,田文没有就此认命、甘于现状。工作之余,他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工作三年后,他考取了a城大学数学系的在职研究生。拿到学位证后,他又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明年三月份是他正常博士毕业的时间,前提是他得写完他的毕业论文,且发表到国际著名期刊上,否则他只能延期毕业。

他的压力非常大,叶棠和岑砚南走进来的时候,他头都没抬起一下,还在纸上运算公式。

陈语茉第一个看到他们俩,目光发亮的对叶棠说,“叶棠,你来啦,”她一声叫唤终于让田文从艰深的数学研究里回到他的本职工作中。

这时,叶棠已经走到田文面前,对他有礼的打招呼,“田老师,早上好。”

田文:“!!!!”

叶棠竟然在对他笑?!

他摘下度数巨高的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叶棠是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她的脸就像面瘫一样,怎么会笑呢?一定是他看数字和符号看得眼花了!

再戴好眼镜,叶棠还是面带笑容的样子,是那种很假很疏离很官方的笑,但确实是脱胎换骨的变化,足够令田文震惊。

叶棠转头也对陈语茉笑了笑。

陈语茉也很吃了一大惊,嘴巴张成圈的形状。

那天,她从医院气呼呼的离开后,并非不再关心叶棠,她和岑砚南一直都保持着微信联系,岑砚南告诉她叶棠已经没事了,也事先通知她,叶棠今天会来学校销假,她才按时过来上课的,却唯独没有说,叶棠已经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陈语茉也是a城本地人,不过她不住在学校附近,她家在郊区,她是中考调剂到八十七中的,因为她的成绩和作风差到只有八十七中愿意收她。

传言中,陈语茉在初中就和人乱搞,堕过胎,她在外面也认识很多“大哥”,所以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勾引男人。很多女生背后嚼她的舌头,对她十分不屑,当着她的面,又笑脸迎人,讨好她。

谁让她和岑砚南关系好呢,全校女生之中,只有她和叶棠跟岑砚南走得近,大家私底下认为岑砚着了陈语茉的道,她浓妆艳抹的样子还是很好看很妩媚的,还有人猜测两个人是否在交往。

而且陈语茉本身的战斗值也很高,是打架的好手,曾经有岑砚南的爱慕者听信传闻,嫉妒心起,来找她的麻烦,被她用暴力轻松解决,那个不自量力的女生被她揍的鼻青脸肿。

陈语茉疑惑的看了一眼岑砚南,仿佛在问他“这女的t是叶棠?”

岑砚南没有回应陈语茉,拿起袋子里有点凉掉的小笼包,塞进嘴里咀嚼,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陈语茉不得不自己走到叶棠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迟疑的又叫了一声,“叶棠?”

叶棠微笑颔首,“语茉,早上好。”

她正经的称呼让陈语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瞪大了涂满眼影的大眼睛,“你…你该不会把脑袋摔坏了?”

叶棠笑不改色,“或许是吧。”

“我去!”陈语茉被她的笑容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教室里其他同学也朝叶棠看过来,

“天啦撸,这是什么情况?叶棠居然会笑?还跟田老师打招呼?”

“她叫陈语茉小名诶,语茉、语茉,这么亲热,谁这么叫人啊?简直不要太惊悚!”

“叶棠这次为什么请假来着?谁还记得啊?”

班上今天来上课的仅有的三十多个学生议论纷纷,游戏不玩了,天不聊了,不看剧/漫画了,也不发呆了,这一幕实在是太具戏剧性,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八十七中和a城其他中学一样,是在高一下学期开始文理分班的,大家和叶棠差不多做了一年半的同窗,有些人还和她做了整两年的同学,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再熟悉不过。

连他们的父母都知道,自家孩子班上有一个比他们大两岁的自闭症女生,每次开家长会,这些家长都会看到叶棠憔悴的外婆,超可怜的!他们赶紧回家跟自家不听话的孩子叮嘱一番,千万不要在学校欺负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这些辣鸡学生,绝大多数人只是成绩不好,基本思想品德没有问题,毕竟是一群还没有走出校园的孩子们,不像社会上某些人坏到心都是黑的了,大家还保有最基本的怜悯心,就像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无助的小动物,主动救助的人是少数,冷眼旁观的是多数,伸手补刀的人是极少数。

现在,大家心里的弱者忽然变了,他们有些接受不了。

他们走过来围在叶棠周围,从头到脚的打量她,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有人还想伸手摸摸叶棠的脸,被岑砚南打掉手,

他一瞥,男生立马对叶棠退避三舍,

“别动手动脚的,她的自闭症好了,就这么简单,”岑砚南说。

“自…自闭症还…还能好?”田文非常惊奇。赵珍芳打电话跟他请假的时候,的确说了叶棠脑袋受伤,他当时随口允假,根本没往心里去,这种伤可大可小,他哪儿想到这么严重!

“躺在床上十几年的植物人都能醒,自闭症为什么不能好?”岑砚南这几天无聊用手机搜了不少世界医学奇迹,许多例子比叶棠的情况还神奇,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叶棠的突变。

田文想想也对,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向叶棠,“叶叶棠,你你真真的好了?你你能和和我正…正常聊两句吗?”

田文的结巴比起他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已经好了不少,在讲台上讲了十年课,舌头总能利索一点。学生们高一一开始上他课,听他说话,都会嘲笑个不停,还有人用恶劣的话骂他是蠢蛋,但再好笑的笑话,笑过几回也够了,不停的笑,那是真傻子。

到了高二、高三大家渐渐习惯他的讲话方式,觉得也没什么可笑的。

叶棠耐心礼貌的听田文说完后,才开口道,“您想和我聊什么?”

她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把他问住了,他能和她聊什么?

他是结巴,叶棠是自闭症,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两人以前交流少得可怜,聊学业?叶棠过往数学考试的成绩,都在二十几分左右徘徊……

聊家常?他们其实不熟啊!他与叶棠的关系,其说是班主任和学生,更像是一个校内监督者和病人。

他真是引了一个愚蠢的话头。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前后门没有关,是灌堂风。入秋了,风中伴随着一丝桂花的香味,校园里种植了十来棵桂花树,树龄比田文的年岁还大。

清风和花香让学生们感到心旷神怡,却让田文手忙脚乱,风把他放在讲台上的论文稿纸吹得满地都是,他刚才忘记用镇尺压住纸张。

他赶紧去捡,有几张纸正好落在叶棠脚边,叶棠的反应比他还快,已经先一步弯腰捡起来。

叶棠随意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她以为这是老师的教案,然而却看到了“斐波那数列如何生成音乐节奏”、“傅里叶函数里的音调信号”、“欧拉定理的和声规律”……

看到这,叶棠轻声喃喃,“欧拉定理?”

田文注意到她的表情,她不是疑惑,而是陈述,他奇怪的问道,“你你知道欧欧拉定理?”这个问题对于专业学数学的人来说,就相当于问普通人爱因斯坦是谁一样简单。

但叶棠只是一个渣渣高中里的渣渣高三学生,无论她是否有自闭症,都不应该知道这个知识点。

田文估计,叶棠应该只是看到他论文里的内容,随口念出来而已,其实目前为止,叶棠能听懂他的话,能跟上他的思维,能正常应答,已经能充分证明她的病真的好了。

说来奇葩,田文不仅是数学老师,是班主任,他还挂了一个音乐老师的头衔,别误会,仅仅是头衔。

如今大部分高中都是应试教育,某些高中为了自己的高考升学率,剥夺学生兴趣素质课的时间,用来填鸭式的上文化课,反正学生自己也是愿意的,高考在即,谁还有心情打球唱歌?

八十七中的高三年纪依然开设了音乐课和体育课。

但是学生连正课都懒得上,还上个毛音乐课?有上音乐课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在家里听歌。

这两门课是名义上,学校生源不够,上头的拨款也少,钱江海不得不开源节流,减少师资配置,八十七中的体育老师和音乐老师都是兼职的,这位兼职的音乐老师,就是田文。

田文也很无奈,他可没有音乐方面的特长,不会吹拉弹唱,他和普通人一样,只是闲暇时喜欢听听歌,唱两句,他的音乐水准充其量是五音在线,不跑调。

身为学校兼职音乐老师,他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一节音乐课,他的头衔只是学校用来应付教育局素质检查的,让各位领导们知道八十七中好歹有音乐老师,就如同某些单位,必须聘用残疾人一个道理。

而且田文只拿数学老师的工资以及当差班班主任格外1000元的绩效——其他老师宁愿不要这1000元,也不愿当烂班班主任,劳心伤神,万一被坏学生气出身体问题,得不偿失。因此,音乐老师没有给田文带来一毛钱的额外收入。

不过他是一个较真的人,既然他是名义上的音乐老师,不说教书育人——他怕误人子弟,但他认为自己好歹要提高个人音乐素养,才对得起这个头衔。况且钱校长说,万一教育局的领导搞突然袭击,要来本校旁听一堂音乐课呢?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高于百分之001,至今领导们也没有来调查过。

田文做事务实踏实,就为了这百分之001的可能性,他静下心来琢磨音乐,认真研读了各类音乐教材。他发现音乐与数学之间,好像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简单来说,他似乎可以用数学规律来作曲,哪怕他是音乐门外汉,根本不懂作曲的学问,他想凭着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和在音乐方面的灵感,尝试音乐创作。

田文鼓起勇气询问自己的导师,他能否以此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题目。

他的导师也认为他的研究角度新奇,可以一试,赞他大胆。但也警告了他,这个课题的难度极大,田文必须得用数学规律写出一首优美且得到音乐专业人士认可的曲子,才能证明他的论点没有问题,他的论文才能发表。万一失败了,他必然得延期毕业,博士学位明年也肯定拿不到了。

最近,他的论文遇到瓶颈,止步不前,他天天冥思苦想,抓耳挠腮,除了备课、上课以外,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上面,他不知道问题出在数学上还是在音乐上。他看着被风吹得满地都是的论文稿纸,叹了口气,真是诸事不顺啊。

叶棠看到田老师的愁眉苦脸,意识到这些资料是他的隐私,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弯腰把其他纸张捡起来。

其他学生没有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陈语茉迟疑了一下,跟着叶棠一起捡纸,岑砚南把剩下的早点放在桌上,也加入进来。

田文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8班最痞最不服从管教的两个学生竟然帮他做事?!叶棠病好了,岑砚南和陈语茉也改性了?

三个人一齐把四散在教室的资料收集起来,由叶棠整理好后,送到田文手里,她顺便回答了老师的问题,“是的,我知道欧拉定理。”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欧拉定理是啥?欧拉是哪位大神啊?

欧拉定理是大学基础数学的知识,并非高中必修选修数学内容,一些重点中学的老师为备战高中数学竞赛,会超前传授相关知识。

不过八十七中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派学生去参加数学竞赛了,因为无论是大学科竞赛还是小学科竞赛,他们的学生在预赛就被刷了下来,惨不忍睹。与其沦为其他高中的笑柄,不如有自知之明的从一开始就远离比赛,还节约了报名费和训练支出。

“你怎么可能知道欧拉定理?!”田文说这句话竟然没有结巴,可想而知,他惊到何种地步。

叶棠淡淡的说,“当然知道,这是常识,我又不是傻子。”

听到欧拉定理的学术名词后,一直一脸懵逼,不知所云的岑砚南、陈语茉,以及其他同学都集体无语了,合着他们是傻子?

有个男同学不服气的说,“叶棠,你病好了是好事,可是怎么变得装逼起来了?”

田文横了那个男同学一眼,“在…在学校,注…注意文…文明用语!”

那个男生翻了一个白眼。

田文并不生气,只要学生不明骂他,口吐芬芳,他就知足了。

他对叶棠说,“那你来谈一谈欧拉定理的内容吧,”其实他心里也根本不相信叶棠能说个什么所以然来。

“这个定理说起来有些麻烦,我言语描述能力有限,得写出来。”

其他同学拍撇撇嘴,更加断定叶棠是吹牛不打草稿,不懂装懂。

田文耐心的走回讲台,先把自己的论文收好,再抽出一根粉笔,递给叶棠,无论叶棠说的是真的还是骗人的,他都应该给她机会证明自己,反正早自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耽误他和其他老师的教学。

“你…你把欧…欧…欧拉定理写…写出来给…给我看看,实实践是检…检验真…真理的唯…唯一标准。”

叶棠没有马上接过粉笔,她看了一圈周围同学各异的眼神,岑砚南欲言又止,陈语茉依然一脸惊异。

她对他们笑了笑,才接过粉笔,走上讲台,面朝黑板,稍作思考,便开始一笔一划的写。

太久没有写过粉笔字,她的字有些扭曲、幼稚。

有同学在背后哈哈嘲笑她,“好丑的字。”

陈语茉冷哼,“你写,还不如她。”

叶棠听到了,不介意,她有自知之明,在艺术方面,她的确缺少一点天赋,远不如骆幸川。

高中数学竞赛所涉及的欧拉定理通常与平面几何相关,一个公式就可以概括数棱边数+面数2。

而叶棠认知中的欧拉定理,是更为原始的推导,是数论中一个关于同余的性质——这个性质是密码学的基础,而密码学又是计算机系统入侵的基础,她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个定理默写推导一遍,只不过步骤有些复杂,起码要写满一整张草稿纸。

于是,她就真的在黑板上默写出来了

“卧槽,叶棠写的是啥,鬼画符吗?”

“数字和字母我都认得,合在一起是天书啊!”

“估计是瞎几把写的,她以前又不是没有在黑板上乱涂乱画过!”

……

8班教室的前后两面黑板都是小叶棠的画纸,以前她经常在上面画画,没人看得懂她画的是什么,线条和图案都很混乱,正如她的精神状态。几位老师劝说过她无数遍,无果,只能由着她。后黑板长期闲置不用,她画画也没关系,至于前黑板,老师不得不在上课之前自己擦干净,偶尔陈语茉看到了也不会帮忙。

所以大家以为叶棠又乱写乱画了。

田文却惊得眼珠子瞪得极大,黑框眼镜差点掉到地上。

这段时间,为了写好论文,田文频繁使用欧拉定理,也把定理推导了好几遍,对这个定理每一个符号都烂熟于心,叶棠所写的东西,和标准定理一字不差!

这太不可思议了!

整个八十七中,别说学生,就连剩下几个数学老师都不一定知道欧拉定理的推导过程。

除了田文还在求上进,其他数学老师已经放弃追求,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教的好不好无所谓,反正就拿那么一份死工资。

何况就算自己教得再好,学生们都是辣鸡,根本听不进课,他们不想对牛弹琴。

学校生源太差了,没有一个人拿得出手,辣鸡学生的智商、素质、学习能力和尖子生差太远了,全国王牌教师来教也没辙啊,又不存在点石成金,变废为宝的神力,他们干嘛要那么努力工作?

这几个数学老师的学历、毕业院校都不比田文差,却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环境里,沦落到混吃等死的地步,体制内的工作嘛,只要不犯错,就有饭吃,不会饿死。但如果让他们到好点的高中任教,换一个环境,做学霸的老师,他们又不愿意。

因为他们早已把大学知识还给他们的大学老师了。田文有几次在办公室当着其他数学老师的面写论文,他们根本看不懂。还不如一个自闭症的孩子!

叶棠在自己面前完整无误的写出了欧拉定理!

田文觉得要么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么他就是看到了神迹——莫非叶棠是传说中,那种被自闭症影响的可怕天才?!

“田老师,你怎么不吱声了?”同学们问田文。

“她吃牛不打草稿吧,是不是你也无语了?”

田文是真的无语了,他糟糕的口才让他无法顺利表达自己狂喜的想法。

岑砚南和陈语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叶棠写的是对的

“你们是不是傻逼啊,问毛问,百度一下不就知道了吗?”陈语茉一语惊醒所有人,同学们立刻集体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百度介绍的详细,他们依然看不懂,就机械性的对着百度内容,一个一个符号,看叶棠写的黑板,

“卧槽,她写的真是欧拉定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