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1/2)

水道边的酒楼中,佛保与严嵩相对而坐。佛保问道:“就这么简单,她就会折返?”

严嵩望着秋水长天,抿了一口杏花酒:“公公,能做夫妻之人,必是有相近之处的。即便有所怀疑,她也不敢去赌,万一赌输了,那便是一生的良心折磨。”

佛保抚掌道:“有理有理。不愧是你啊。”

果然不出严嵩所料,还不到一个时辰,贞筠一行就调转方向,返回宁波。

佛保与严嵩碰了一个杯。佛保起身伸了个懒腰:“总算结果了这事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去踏青呢?”

严嵩拱手道:“敢不从命。”

两人走在路上,眼见天高云淡,桂花香浓,不觉心旷神怡。然而,这俩人才走到半山腰上,就见下人狂奔而来。佛保与严嵩面面相觑,他斥道:“怎么回事?”

下人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指着山下道:“启禀公公,不,不好了!那方氏……”

严嵩奇道:“她没回去?这怎么可能?”

下人急急摇头:“不,她回去了。可她、她没去谢家啊!”

佛保瞪大双眼:“开什么玩笑,她还能往哪儿去?难不成是王家?”

下人又摇头道:“都不是,她、她往咱们衙门去了啊!”

佛保、严嵩:“……???!!!”

死一般的沉默过后,佛保才长吐一口气:“严参政,你说得没错,能做夫妻之人,的确有相似之处。”

下人问道:“公公,那咱们怎么办?”

佛保阴阳怪气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准备大礼参拜诰命夫人!”

两个时辰后,市舶司衙门中,贞筠早等得极不耐烦。此地的宦官俱是叫苦不迭,只能小心伺候。

贞筠又问了一次:“已经这么久了,你们主事究竟是去哪个衙门,还没回来吗?”

小太监低头道:“夫人稍后,我们佛保公公事务繁忙……”

贞筠冷哼一声:“看来真是贵人事忙啊。”

不多时,佛保方满头大汗走进来了。贞筠见状一愣,自觉自己是对太监成见太深,错怪人家了。她的语气也缓和不少:“是我叨扰公公了。”

佛保上气不接下气:“……哪儿的话,岂敢岂敢。”

时乖不遂玉女愿

再也不会有人,那么爱她了……

主人既归, 待客自然更加殷勤。他们换到了一处花厅之中。侍女捧上两盏香茗,甜白釉莲纹盅中翠色欲滴。小太监鱼贯而入,复又呈上四个小捧盒, 贞筠略瞟了一眼, 多是荷花酥,龙井茶饼等江南点心, 个个精致小巧,玲珑剔透。

佛保此时又笑开了花:“夫人请用。”

贞筠既然找上门来,也不打算虚以委蛇。她心知同这些宫里人打交道,与其耍花腔,不如单刀直入来得痛快。

她侧身看向他:“谢家闹了火灾, 公公可曾听说了?”

佛保闻言屏退左右后,才不徐不急道:“这样的大事, 咱家耳不聋,眼不瞎,岂会不知。”

贞筠手中的茶盅与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出了这样的祸事,不知损伤几何?”

佛保似笑非笑道:“不知夫人是问人,还是问物呢?”

贞筠道:“当然是问人。”

佛保都被她的耿直惊住了,虽说他是有意调侃, 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这哪里是一个官家夫人当有的言辞。

贞筠挑挑眉:“唐太宗时,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书言事:‘宣州、饶州有银矿可采,每年可得数百万缗。’如是寻常昏庸之主,自会大喜过望。可太宗却道, ‘天子富有四海, 不以金银财物为宝, 而视利民良言最珍。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不如多得一贤才。’当今亦乃圣明君主,所思所想自与太宗一致。妾身深蒙皇恩,岂能不问人先问物呢?”

佛保一窒,随即笑道:“看来夫人居于文气昌盛之地,才学更上一层楼。”

他在回避她的问题,贞筠心一横:“不知谢家二房伤亡几何?”

朱厚照好佛,佛保又是以藏语得幸,身上也挂着几件佛饰。此时,他的手上就一刻不停地转动着一串金刚菩提子。他闻言动作一顿:“众矢之的,即便有再多防备,也不免伤筋动骨。但万幸的是,夫人所关切之人,暂时无恙。”

贞筠讥诮道:“朝廷还要用谢阁老,又岂会戕害其子。可既要用人,又以人做饵,不觉有失厚道吗?”

佛保一哂:“看来,夫人是为谢阁老来报不平了。您是熟读《大明律》的才女,咱家也想请教一二,不知通倭叛国,该以何罪论处?”

贞筠一愣,里通倭国,阖该满门抄斩……佛保问道:“谢家的人总没有死绝吧。非但没有死绝,还能保存根基,这还称不上天恩浩荡吗?”

贞筠道:“无辜的人受牵连,有罪之人却能逍遥法外,这也能称得上公正吗?”

佛保呵呵一笑:“无辜之人,又能有多无辜。是比死在倭患之中的难民无辜,还是比那些饥肠辘辘的佃农无辜?朝廷看在眼底的,本就不是这一家一姓的衰亡,世家盘根错节,如不使其自杀自灭,黎民何以得利?”

说得好听,贞筠道:“如今虽惠及百姓,可我却忧心好景不长。圣上如此作为,谁知日后究竟是黎民得利,还是皇家得利?”

佛保正色道:“夫人慎言!”

贞筠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佛保缓了缓声气:“此处仅我与夫人两人,咱家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皇家势大总比世家势大要好。世家偏居一隅,目光狭窄,只求自家富贵,烂锅倒悉数甩于朝廷。皇家则以天下为家,享万民供养,当然会尽力保全万民,使之繁衍生息。

贞筠腹诽道,那藩王又怎么解释呢?但她也无意再吵,只听佛保道:“今日这局面的益处,我明白,您明白,谢阁老比我们更明白,否则又岂会放谢丕归乡?”

贞筠一愣:“你是说……”

佛保失笑:“想要闹起大风浪,自然不能靠几只小鱼小虾,总得有身份够的人,在这儿镇场子。这是你情我愿的事。陛下已给了他委任,他本可以立即赴任离去。是他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甘为马前卒,甘做这点燃炮仗的引线。”

贞筠一时说不出话来,佛保试探性道:“怎么,夫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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