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1/2)

紧接着,她就如她来时一样,匆匆离去了,就像鸟儿掠过窗扉一样,只留下婆娑的树影。谢丕直到她走后,才慢慢抬起头。礼叔还以为他心有懊悔:“二爷说话也太硬了些,那可是李尚书的夫人,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啊。”

谢丕垂眸:“正因她是李夫人,才更该善自珍重。”

他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把咱们这几房的管家、账房都叫来吧。”

礼叔一愣:“二爷,您这才回来,连气都没喘匀啊,要不还是歇一歇吧。”

谢丕摇摇头:“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贞筠逃回到了她所居的清风池馆中,到了夜凉时分,仍难以入眠。侍女蕙心最怕她这个样子,忙点起小灯,捧了一盏银耳藕粉羹来,苦口婆心劝道:“谢郎中不听好人言,有他吃亏的时候。夫人何必和他计较?”

贞筠披散着头发,即便是在烛火的照耀下,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半分血色。那场暴乱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几乎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一闭眼她就仿佛回到了那日的情形,不断沉入回忆,又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

杨应奎不敢让她在徐州久留,急忙将她送回了上元夏家。可夏家的氛围,对贞筠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母亲的哀叹,兄长的责怪,家里人话里话外的埋怨,让她如同置身于冰窖中。所有人都在说是她的错,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给那些可怜的妇女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而已。是幕后之人的贪婪,造成了这桩惨剧。然而,她的骨肉至亲,却对她横加指责,就因为她身为女子,却擅自经营生意。

她蜷缩在小小的房间里,病得昏昏沉沉。直到月池的信使至了,才将她从这种境况解脱出来。那个名叫宋巧姣的女子直言道:“既然夫人在这儿住着不开心,那何不换一个地方呢?”

贞筠问道:“可我能往哪儿去?”

宋巧姣笑道:“只要您自己别锁着自己,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贞筠这才如梦初醒,她不顾家人的劝阻,果断搬离了上元,来到了惠民药局中。这时,她的情况终于渐渐好转,后来是谢丕来信,她才又移居宁波。自她到了谢家后,饮食起居,无不尽善尽美,即便是个傻子,也知人家是花了大气力,用心看顾她的。她心生感激,既想回报一二,也想保下那些水转纺车以用于正途,没曾想却受了这一篇话回来。

贞筠有些感伤:“我真那么没用吗?”

一语未了,屏风后便传来人声:“夫人,怎得又妄自菲薄起来。”

蕙心眼前一亮,忙道:“宋姑娘,您可算来了。”

贞筠斥道:“不是让你们别去打扰宋姑娘吗。”

宋巧姣笑道:“说说话而已,怎么称得上打扰。”

她坐到贞筠身侧,道:“我人都来了,您难道就让我这么干坐着吗?”

贞筠不由一笑,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把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她道:“我和他也打了不少交道了。我其实能想明白,他一改过去的态度,无非是不想我淌他们家的浑水。我能理解他的苦心,却又不免怅然,人生在世,无能为力之事,实在太多了。”

她突发奇想:“巧姣,要是你当时没能闯入法门寺,或者说,你发现你即便进了法门寺,也无济于事,你会怎么办?”

这位曾经勇告御状的女中豪杰一愣,随即反问道:“夫人,要是你当时没能闯入武英殿,或者说,即便进了武英殿,也是徒劳无用。你又会如何呢?是肝肠寸断,还是悔不当初?”

贞筠断然否认:“当然不会,我……”

她对上宋巧姣含笑的双眼,心中已然浮现明悟。

宋巧姣拍了拍她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不求事事顺遂,但求无愧于心。”

贞筠仍有些犹疑:“若这次,还是败了呢?”

宋巧姣不由莞尔:“要是在未做之前,就因担忧失败而畏首畏尾,那即便是下辈子,也等不到成功之时了。”

贞筠闻言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明日再去见他一次。”

然而,贞筠这次登门,却扑了一个空。她勉强等到了后日,却发现,整个谢家二房的男仆都不见踪影,只有年迈的礼叔带着几个家丁守在前院,所有婢女仍在内宅值守。

谢家这样的大族,各院的小厮数都数不清。能有这样的情况,明显就是出了大事。

贞筠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人呢?”

礼叔面上的焦急之色都要溢出来了,可还是咬死不肯说。贞筠逼问未果,果断出言相挟:“你不说是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出去打听。宁波就这么点儿大,我总能问出来。”

礼叔忙拦住她:“姑奶奶,这可不兴走漏消息。这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们二爷就完了!”

贞筠道:“你说了,我就不必出去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要是有什么事,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侍卫,也能帮上忙啊。”

正是这一句话,触动了礼叔。贞筠眼见有门,忙又催问了几句,终于得了一句实话。

礼叔垂首道:“二爷他带着人,去双屿打倭寇去了!”

这好似一声惊雷,震一众人呆若木鸡。

“打倭寇?”贞筠骤然色变,“他总共带了多少人,就靠你们家的家丁?”

礼叔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有王家、徐家、龚家、孙家这四家的人马。这都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大户,说起来都有私兵。”

贞筠更觉摸不着头脑,怎会不经官府,反而找这些人。她一言就问到了点子上:“那他们可曾通倭?”

礼叔期期艾艾道:“这……非但通倭,还是通得最厉害的那拨。”

这下连蕙心都觉得不对,她道:“谢郎中是不是急糊涂了,他们既然通倭,还让他们去打倭寇?这不是找死吗!”

贞筠已有些明白:“他是怎么让这些人听话的?就是因为有把柄攥在手里,才能逼着这些家族参战以示立场的,对不对?”

礼叔连连称是:“没错,二爷昨日审了这十八房的账房,问出了不少东西,这都是铁证啊。他这才一一去登门拜访,逼得这些望族马上出人,埋伏在第一线。谁都不想满门抄斩,所以只能听话洗清自己……”

贞筠又气又急,她来回踱步:“难怪,难怪他说只能挣命了。族人死不悔改,可不是只能他去拼死将功赎罪吗!佛朗机人可有火器在,不行,我要带人去帮忙!”

她即刻就要出门,众人更是唬得不轻。礼叔忙拦住她,连连磕头:“夫人差人去就行了,您自个儿可万万不能冒险啊。再说了,我们二爷也不是愣头青啊,他早就和倭寇搭上线了,反正我们谢家有的是钱,只砸了三万黄金,就骗了好几个人反水了!更别说,他们还是装作走私贩子,由十六房的人引路,肯定能杀个措手不及,将那一伙蟊贼一窝端了的。”

贞筠:“……”

饶是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怎么说聪明也聪明,说傻也傻呢。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赶忙召来了所有侍卫。岂料,侍卫们却拒绝了她的要求。

领头的侍卫总管伍凡道:“老爷三令五申,我等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夫人,怎可擅离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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