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花糕一声令下,又让陈洛清把这一小块土地用加深的沟壑分成等分的九块。她每一个要求,陈洛清都要实打实地出力流汗,所以自然要多问一句。
“这是为何呢?”
熊花糕见陈洛清发问,心中有些忐忑,怕人家嫌自己事多,但还是如实相告:“我总想种子相同,土相同,施肥不同,浇水不同,难说孰优孰劣,需要试验择优……这九宫地,就是试验田。”她的择优说,当年放在官学里就被老师敲打过要按祖辈传下来的经验种地不要有奇技淫巧的心思。可她总是不甘心拘泥于古老经验的次次重复,认为应该年年岁岁试验改良,可惜没有足够的身体支撑,不能付诸于实践。
她怕陈洛清不能理解会不满她折腾。岂料陈洛清听完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熊师父你可以哟!试验择优……应当如此,应当如此!”陈洛清惊喜于熊花糕与这世间常有的循规蹈矩不同,干劲满满地抓紧手中的锄头。“我这就干!”熊花糕的天马行空,她居然瞬间就达成共识。
土,热火朝天地锄。肚子,咕咕作响地饿下来。陈洛清及时分享出卢瑛拿家里最后白面特意做的油盐花卷,自己吃得狼吞虎咽。看她吃得这么香甜,熊花糕忍不住揣度她的开心事。
“你这几天心情很好啊?”
陈洛清咽下嘴里花卷,点着头还忍不住笑:“是呢,卢瑛的腿恢復得不错。”在陈洛清的督促逼迫和淋浴竹樽的全力辅助下,卢瑛的伤腿在吊够十几天后终于疼痛减轻,感觉良好,渐渐可以拄着拐下地多走几步了,不需要再在床上从早躺到晚。陈洛清因此轻松愉快,饭都能多吃一碗,地都能多锄两垄。
不过被熊花糕这么问,陈洛清以己度人,不由得观察起熊师父来。在她印象里,熊花糕是虚弱、多病、但能吃。可今天熊花糕拿着白面花卷都不怎么往嘴里送,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地里发呆,显得心事重重。
“花糕,你怎么了?”
“哦……没有……”熊花糕回过神来,捏紧花卷扶着椅子坐正身体。她对陈洛清没有任何偏见,在吃人家一顿饭后甚觉卢陈二人都是见识广博直率洒脱的江湖儿女,是发自内心以朋友相待。此时既然心事藏不住,便如实相告。“最近长安总是很晚回来,身上还有很重的酒气……”
“酒气?”陈洛清也是永安城里正儿八经打工人了,心想正常范围内的白工夜工都不该身上带有酒气。她隐约觉得不妥,理解熊花糕的不安。
“嗯……回来总是倒头就睡。我问她是不是喝酒了,她隻叫我不要担心。还说下次有琴大夫来永安时,她一定能凑齐看病的钱。哎……我不知道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有时我想也许有琴大夫说我的病不用再治治也没用时,对她才真是解脱……”
陈洛清闻言,心中惊跳。熊花糕自责下迸发的消颓,让她猛然想起那年雨夜的张爱野。
皆是死意。
“这么想不失为一个方向,但大概不是文长安想要的……”陈洛清脱口而出,倒不是劝解,只是把心事如实相告。“我家也有伤员。虽然卢瑛的断腿不像你的病那么艰难,我也不如文长安辛苦,但是心意是相通的。让自己珍视的人养好腿治好病,是目的。工作干活赚钱养伤治病是为达目的的必要付出。我们不是为了感动自己或是感动你们,我们只是想达到目的而已。所以一切付出都是心甘情愿,谈不上拖累。你以为一死了之对文长安是解脱,殊不知那也许才是她最惧怕的事情。实不必把精神耗在无谓的自责中。你看卢瑛,踏踏实实地养膘,才不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