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断翅的鸟(5)(1/2)

2024年。

尹洵离开以後,日子过得忽快忽慢。

有时忙着忙着几个月就过了,有时不忙了,她会想起他,时间就又慢了下来。

原先有他照应的音乐史在少了他以後她学着专心听,被老头罚交了两次莫札特生平简介和作品简析的报告,她也和他一样喜欢上了莫札特。

但尹洵之所以喜欢莫札特,更多的原因与得不到的父ai有关。

她是听了尹浩说才知道,原来父母给孩子的ai会存在差异,那是作为独身nv的她不曾t会过的事,也是她无法理解的事。

同样是亲生的孩子,怎麽能因为一个更优秀,更懂得察言观se,更愿意顺从安排,甚至更适合成为接班人,就给予不同份量的ai和不同的对待?

又为什麽父母的选择,却得让受宠的背负愧疚,不被关注的远走他乡?

尹浩总认为是一切他的错,是他让尹洵活得失去自我,是他让尹洵不得不离开。

可是错怎麽会在他。

毕业以後,宋茜在指导教授和父亲共同引荐下进入她母亲生前任职的管弦乐团,日子在紧凑的巡演中度过,她开始习惯久久才和尹浩见一次面,有时是几个星期,有时是几个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年,然後尹浩正式成了日曜航空企业发展部的副总经理。

距离接班的时程越近,他肩上的责任也重,能分给她的时间越少,有时就连拨一通电话的闲暇都不存,遑论见上一面或吃上一顿饭。

宋茜知道他不是故意冷落这段感情,对这样的聚少离多也能t谅。

只是偶尔,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会问问自己,他们究竟还算不算在一起?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尹洵。

过去的她没有机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尹浩不在,她身边还是有尹洵。

他会陪她吃饭,陪她上课,会陪她写报告,陪她走回家的路,会听她说日常里的各种小事,也会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陪她看她想看的ai情电影。

她根本无暇担忧她和尹浩之间。

尹洵去了德国以後就没再回来,当初在机场她哭得伤悲,他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像是半点也不牵挂这里的一切,人也好,事也好。

这些年其实尹浩也曾在年节这般重要的节日里带她回尹家与他的父母吃饭,但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她依然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所有的努力失败,付出没能换来好的结果。

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亟yu想要证明什麽。

少了尹洵在身边,多出了能与自己独处的时间,她偶尔会想她和尹浩究竟是好是坏?

两人久久才见上一次面,大多时候碰面的时间也短暂,短的连吃一顿饭都显得仓促,好不容易盼到两人都休假,他却放不下工作,和她约会时手机笔电都不离身,只要电话一来,他永远选择搁下她离开。

就连两人好不容易ch0u出时间去关岛度假,在深夜时分耳鬓厮磨,中途手机响了,他毅然决然就ch0u身,留她在饭店等了一整夜,最後只等到他一封要回台湾处理公事的讯息。

那天之後她就时常问自己,尹浩在她和工作之间做出取舍以前,是否曾经挣扎过?

又或者,其实她也清楚,她从来不是他的优先选项。

无论什麽时候都不是。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t谅他的立场,却无法说服自己谅解他总是离开,哪怕一次也好,他都不曾为她留下。

他每一次的选择都在无形中伤害了她,他每一次离开都是否定了她。

一开始,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她总告诉自己,至少在尹浩心里她是唯一。

可当在一起的日子越长,她就越能看清,她并不是他的唯一。

尹浩也许还是ai她,但更多时候,他更享受工作带给他的挑战和成就感,他曾说接受家族的安排是他不能违抗的命运,但时间久了宋茜其实也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那麽无奈。

他本来就对经营有兴趣也有能力,谈到工作时神情都是自信昂然,甚至骄傲。

可当面对她时,当听着她分享日常时,他却总显得漫不经心。

他早已对她周遭的事情不再感兴趣,对所有关於她的故事厌倦,她明明也清楚,却没勇气去戳破,没勇气承认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拥抱,习惯了彼此的t温,习惯了彼此每一个习惯。

他们习惯到不曾想过要分开。

六年前,父亲和她说过的话,如今似乎得到了印证。

六年後的现在,宋茜不得不承认,她和尹浩真的不那麽适合。

他们的生活相差太多,他们知道彼此的兴趣和嗜好,却永远无法融入彼此的世界。

这麽多年,尹浩依然记不得五线谱上的符号各自代表什麽样的意涵,而她也依旧不明白他时常挂在嘴边的风险管理、市场取向、边际效益是什麽概念。

有时宋茜会觉得,他们之间不过是意外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相遇以後就各自往相异的两端远去,没有峰回路转,只有不复相见。

他们其实都明白,只是说短不短的七年时光都没人想先开口说放弃。

他们其实都害怕,害怕承认蹉跎,害怕他们的相ai到最後成了浪费。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里,他们心里会出现相同的念头。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宋茜最近越来越常这麽想。

要是尹洵在的话,她和尹浩也许不会变成这样。

和尹浩在一起七年,年少时幻想的美好情节没上演,现实把理想的象牙塔推翻。

他们在各自的工作中忙碌,在各自的生活里成长,最後变成即使没有对方相伴也能安然自适的成熟,变得不再依赖彼此。

有些时候她会在夜里独自喝一点酒。

每当这个时候,脑海里总是会闪过一些连她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念头。

b如要是当初喜欢上她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她喜欢上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相ai的是他们,或许一切都会b现在好。

宋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她分明还和尹浩在一起,却在心里想着要是他是尹洵该有多好。

卑鄙不已。

最可笑的是,以前尹洵还在的时候,她却总是想着要是他是尹浩多好。

她越来越想不透,想不透尹洵为什麽能做到这样,那些和她相ai的尹浩都做不到的事,为什麽他却倾尽一切地替她做到了?

日常的陪伴,需要时就出现,一通电话就会到她眼前。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因为她是尹浩的nv朋友,只是这麽单纯而已吗?

宋茜不知道,也没人可以问。

但她总会在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反覆地问自己:「宋茜,你到底想得到什麽答案?」

结果却让她身陷罪恶的泥沼,越是挣扎,就陷越深。

她一点也不希望尹洵对她的好只与尹浩相关。

她有时候也会想,难道她就是这样ai尹浩的吗?只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就淡化了感情,这就是她ai一个人的能耐吗?

但她却否认不了,b起尹浩,她的确依赖尹洵更深。

那些他离开前留下的字条,她至今都还收在ch0u屉里,泛h了也舍不得丢。

这六年来,她也曾打电话给尹洵,他居住的下萨克森州和台湾相差了六个小时,她总是特意挑在德国白日时打给他,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接,更不曾回拨。

起初宋茜认为尹洵是刻意回避她的联络,所以也曾拿尹浩的手机拨给他,他接起以後一听见她的说话就沉默,尽管没把通话切断,却始终不发一语,无论她说什麽都没回应。

再後来,他连尹浩的电话也不接了。

电话不接,寄去的信也不回,她就亲自去找他。

今年冬天的欧洲巡演有三个场次在德国境内,宋茜趁着中间的休息日去了一趟汉诺威,好不容易才辗转问到尹洵的住处。

她在他落脚的公寓等了一下午,却没等到他回来。

她想说留个字条给他,告诉他她来过,却在打开信箱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些年来她寄给他的每一封信,他不是刻意不回,而是连收都没有收。

曾经纵容无尽的人原来能这麽绝情。

宋茜哭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翻涌而上,眼泪止也止不住。

傍晚的天空飘起了纷飞白雪,nv孩子被冻得双腿发麻失去了知觉,蹲在公寓门前起不了身,眼角的泪结成了霜,成了此生最狼狈的模样。

直到天幕暗下,他才终於出现,撑着伞从街口那处走来。

时隔六年,他们终於相见。

尹洵把人抱进了屋里,开了暖气,放了热水,然後把她带进浴室里,关上门离开。

他其实知道这几日她都在德国公演。

前天他甚至特地去了慕尼黑一趟,坐在台下,眺望许久不见的她。

看着她这件事从来就不需要让谁知道。

也不该被谁知道。

尹洵一直以为她和尹浩过得很好,那些原先由他代替给的陪伴,在他离开以後,尹浩会亲自做到。

可现实却是相反。

半年前,尹浩为了欧洲分公司的业务走访法国,回台湾前特地飞来看他,他们聊了彼此的近况,他问起了宋茜,才知道他们各自忙碌,甚至忘了曾经有过的炙烈。

当时尹浩谈起这段感情,表情只有遗憾,遗憾自己和宋茜这段长达七年的感情成了可有可无的景se。

可他们没有分手,没有人打算提分手,像是即使继续也无所谓,像是早已习惯。

他们都习惯了。

他其实也习惯了,关於宋茜属於尹浩这件事。

所以他不去拆她寄来的信,不去听她试图与他联系的声音,不让自己知道她其实可能想念他,不去看也不去想,以为这样就能从过往里解套,灵魂就能真正自由。

可是这六年来做的一切努力,却在她毫无预警出现於眼前的那一刻,被全数击溃。

他依然见不得她掉泪。

宋茜将身子弄暖了以後就从浴室里出来,发尾sh漉,水珠落了几颗在地垫上,她站在浴室门前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做错了什麽,他就又像当年在机场那样走了。

尹洵自房里出来,瞥了远处的nv孩子一眼,「把头发吹乾。」

他把吹风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後走进厨房。

宋茜光着脚丫过去,木质地板隐隐散发暖热,她在沙发一隅落座,听话地吹头发,偷觑他在厨房里走动的身影,想要把过去六年遗失的全补足。

尹洵倒了一杯牛n,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热好了,他端回客厅,摆在她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然後朝她伸出手。

宋茜轻怔,却下意识把吹风机给了他,男人站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地替她接续未完的工作,动作温柔。

眼眶一热,宋茜立刻低下头,心拧得发疼。

过去尹洵也曾替她吹过头发。

那是夏季的午後,他们吃过午饭从学校返家,她背着小提琴与他并肩,嘴里抱怨着前一天和尹浩闹了矛盾,前因後果全说了一轮,尹洵始终都没说话,没评论谁对谁错。

就在离家门只剩两个巷口的距离,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吓得赶紧把琴抱在怀里,狼狈奔走,跑没几步路,尹洵就赶上她,脱下身上的外套撑在头顶上,替她挡去大部分的雨势。

那是她节里找到了一把极小的钥匙。

六年前,她曾趁着尹洵不在时偷偷跑进他房间,随意翻阅书架上的书时意外发现了藏在西洋音乐史里的钥匙,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看起来与钥匙吻合的锁孔,正当她打算把钥匙归位时,手机却突然响起,吓得她一时松手弄掉了钥匙。

随意打发打来要约隔天午餐的组员,宋茜趴在地上慌张地找弄丢了的钥匙,最後在钢琴的踏板下看见了它的踪影,好不容易把钥匙g了出来,她坐起身,却意外撞上琴架,痛得眼泪直流,却在一片水雾迷茫中看见了藏在钢琴中盘底下的锁孔。

好奇心驱使,她用钥匙开了锁,木盖一开,藏在里头的手稿落了下来。

她是那时候发现尹洵会把部分的手稿藏起来。

拿着钥匙,宋茜推开琴椅,蹲身坐进钢琴下方,转开上锁的暗层,收在里头泛h了的手稿滑落,其中却夹了一张非乐谱的文件,纸张的颜se纯白,显然是近期才放入里头。

她将那张纸ch0u出来,重新把手稿放回夹层中上锁,从钢琴下出来。

文件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德文,文件的抬头印着警局的钢印,她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行栏位上写着「y,shiun」。

是尹洵的名字??

宋茜轻ch0u了口气,指尖轻抚过那行熟悉的英文字母,视线继续往下,最後在栏位的最下方看见了一行字。

todu18:13uhra21dezeber2024beieiounfall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翻译软t,逐字逐句地输入,最後按下翻译——

2024年12月21日下午6点13分因车祸身亡。

结束为期三日的交流会,尹洵从香港返回台北时已经近深夜。

一进门,满室的静谧挟着阒暗猖狂压入眼底,男人拉着行李箱走入屋内,伸手开了灯,yu想把所有黑都驱散,然而灯一亮,就看见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房门开着。

尹洵凛眼,缓步走去,就见nv孩子背向而坐,气息灰败且沉重。

他朝她走近,余光看见地上早已皱褶的纸张。心下诧异一瞬,男人不动声se地放轻动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茜茜?」

nv孩子脸se苍白,颊上残留眼泪肆nve後风乾的痕迹,眼下y影深重,眼里布满血丝,眼神空洞的像是被ch0u空了灵魂,连生命都失去。

「茜茜。」

宋茜後知後觉地听见了声,极慢地眨了下眼,她僵y地转过脸,看着他的神情木然。

男人沉着气,抬手以指梢轻触她sh润的眼角,抹去衔着的泪。

「怎麽了?」

感受到外界的温热,宋茜渐渐回神,哭得乾涸的双眸又一次泛出水光。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过去这段日子以来他说过的话可能全是遮盖真相的谎,心就痛得无法呼x1。

「你为什麽不跟我说?这麽大的事情??你为什麽什麽都不跟我说?」

破碎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是凄绝。

男人颤了下眼,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接下她所有的泪水。

「你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装作什麽事都没有?」

「尹洵??尹洵si了??他si了??你怎可以、怎麽可以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你怎麽可以瞒着我?你怎麽可以??」

灵魂被声嘶力竭的质问温柔地撕碎,原来在那座降雪的城市,在久别重逢的夜里,在理智沉沦的亲吻中,他已经得到她所有的喜欢。

她用眼泪告诉他,尹洵,你错了。

你做错了。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见面得太晚,她的喜欢太迟。

她的喜欢太迟了。

太迟了。

这些天,宋茜的jg神状态不是太好,哪里都不肯去,一句话都不说。

她一整天都待在尹洵的房里,抱着被藏起的那些琴谱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t力透支了才睡下,可睡没多久,又会从恶梦中醒过来。

在梦里,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听见刺耳破碎的撞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尹洵满身鲜血躺在烟硝中动也不动,她一遍又一遍地朝他跑去,一遍又一遍地哭喊他的姓名,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也不愿意让任何人陪她。

每当他进房,她就会掉泪,挣扎着逃离他所有靠近,哭着说她除了尹洵谁都不要。

除了尹洵,她谁都不要。

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尹洵了。

後来宋茜甚至把房门锁上,无论他怎麽劝都不愿开门。

夜里,男人拿备份钥匙开了门,房内是整个寰宇的黑,泛h的琴谱散了一地,nv孩子静静在床上睡着,脸上有未乾的泪痕。

他放轻脚步来到床边,沿着床缘坐下,以指腹抹去她颊边的泪。

眼角余光瞥见她手里似握着什麽,男人小心翼翼地分开她攥紧的指头,呼息倏窒。

七年前她曾经送过他一副对链,让他以後遇上喜欢的人,用它去告白。

而今,一条她握在手里,另一条她戴在手上。

太迟了。

宋茜,太迟了。

你的喜欢来得太迟了。

「尹洵??」乾涩的红唇喃喃着梦语,nv孩子的眼角渗出了水光。

男人沉着气不敢出声,甚至起身想逃。

「尹洵??」泪水浸sh了喉咙,把哽咽灼成卑微的呼唤。

他想把时光倒转。

或是在这一刻si去。

「尹洵??」

「我在这。」

终究,他还是见不得她掉泪。

如果现实的宿命不能违,至少让他们在梦里相见。

宋茜睡了很久,久到像是离开了原本的时光,到达不曾去过的天堂。

天堂里没有刺耳的喧嚣,没有破碎的烟硝,没有血腥也没有si亡,只有她和尹洵。

以及他的拥抱。

他吻着她,像是诀别。

当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刹,宋茜醒了过来,眼前苍茫一片。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轻轻一动,左手臂上就传来细微的刺痛。

宋茜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点滴针头,她闷吁了口气,使劲撑起虚软的身子,喘息之间依稀嗅到了淡淡的sh气,仔细一听才发现外头下雨了。

下一秒,昏眩袭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痛苦地闭上眼,额间沁出几许冷汗,甚至有些反胃。

过了好一会,不适的感觉消退,她缓慢地换气,才再次睁开眼,後知後觉地发现原先被她抱在怀里的琴谱整齐地摆在书桌上,纯银的手链则压在纸页上头。

心下一慌,她下意识往手腕上一探,触到冰凉,连忙低头确认。

手链还在。

这副对链是在书桌下的ch0u屉找到的,尹洵把它收在角落深处,若不仔细寻找根本不会发现,就像过去这些年,他把他的喜欢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不yu人知晓。

当时收下这份礼物,听着她说那些话,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灼烫的sh意再次袭上眼眶,宋茜难堪地敛下眼,想起过去数不清无心却伤人的言语和举止,想起那些她自以为是还侥幸的心安理得,自责得快要无法喘息。

过去看着她和尹浩在一起时,尹洵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他能变成尹浩该有多好?

又或者,他会想着的是,如果他能消失的话该有多好?

那些疼痛着却没有人能诉说的时候,那些心酸着却没有人能陪伴的时候,他一个人该有多挣扎??

全都怪她。

都怪她太晚看清自己的心意,让他ai一个人却只能安静着逃开、委屈着成全,甚至还傻得以为只要待在尹浩身边一天,就能永远有他在身边。

都怪她太晚明白他的深情,晚得来不及去悔过。

当初他离开,如今他不在,全都得怪她。

「尹洵??」

止不住的悲伤化成心碎的呼唤,她掩着脸,又落泪了一回。

「我在这。」

宋茜一怔,睁着蓄满水光的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麽。

男人沉哑的回应近的就像曾在耳边。

她忽然想起daniel在婚礼上说过的话,想起那时他说尹洵告别得匆促,连原因都没说明,想起他那时笃定的口吻,说照片上的人就是尹洵不会错。

宋茜立刻拔掉点滴下床,伸手去翻书桌上的琴谱。

她一张一张看过,在每一份手稿末页的右下角都发现了以铅笔留下的浅淡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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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曲子全都是写给她的。

那份象徵他si亡的文件怎麽会和这麽多年来对她只字未提的喜欢放在一起?

宋茜颤着眼,曾经短暂跃上脑海却又被理智否定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拿起手机,按着文件上的联络电话拨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话筒里流泄出一串德文。

「不好意思,警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以英文询问,字里行间都是颤抖。

对方立刻转换语言,亲切询问:「nv士,有什麽需要协助的地方?」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六点左右,你们辖区内是不是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一位来自台湾的男子在事故里去世了。」

「请稍等。」话筒另端传来打字声响,半晌,接线的警员沉声回覆:「没错。」

简短的单词像意外出窍的利刃,往她心口狠狠划上一刀,宋茜哽咽一瞬,脸se蓦然刷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nv士,请问您是si者的家属或朋友吗?」

「是??我、我是??我是他的??」她张着唇,声音乾哑而断不成句,像是得用尽一生所有的力气,才有办法把最後一个字说出,「??nv朋友。」

「我很遗憾。」

乾涩的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宋茜强忍着痛,继续发问:「我能请教一些问题吗?」

「如果能回答,我会尽力协助。」

「请问??车祸发生的地点在哪里?」

「前往柏林机场的快速道路。尹先生驾驶一辆租来的轿车,因为後轮爆胎而失速打滑,遭到後车追撞,当场就si亡了。」警员连同事故发生的原委都简要地说了一遍。

柏林机场?

尹洵居住的汉诺威虽然没有直飞台湾的班机,但能够直接从阿姆斯特丹转机,不需要特地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到柏林机场搭机。

而四个月前尹浩赴德国出差则是为了柏林航空分割的事,当时日曜航空因为成功争取与汉莎航空的合作机会,成功cha旗德国廉航市场,消息传回台湾就登上各大媒t版面。

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麽??

宋茜掐紧手机,指节逐渐泛白,「後来有任何人去协助处理後续的手续吗?」

「有的,警方从尹先生的通话纪录中发现,车祸发生前他正在与他的兄弟通话,透过通联纪录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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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是哥哥还是弟弟?」

「这??」电话那头的员警一时语塞。「抱歉,nv士,我不太清楚。」

宋茜没放弃,换了个方式问:「那天去的那个男人,他会说德文吗?」

「是,他会说德文,而且说得十分流利,看起来是已经在德国长住一段时间的人。」

是她猜的那样。

宋茜潦草地和对方道了谢,匆匆挂断电话,整个人踉跄地失重跌坐在床上,思绪被烽火炸成了满目疮痍,眼里是破碎不成形的泪光片片。

难怪。

难怪她会觉得尹浩变了。

难怪他会开始愿意陪她吃饭,难怪他愿意在假日陪他练琴,难怪他会记得她每一场演出的日期,难怪他愿意ch0u空出席有她参与的慈善演奏会。

难怪她偶尔会在他的笑容里看见尹洵的影子。

他明明会下厨,却为了骗过她,由着她把厨房弄得一团乱,认命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他明明看得懂乐谱,却为了骗过她,在每一次ch0u考时故意答错,假装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多记住一两个符号。

她甚至还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把分开说出口,庆幸还能重新来过。

她怎麽可以这麽傻?

她怎麽会让一个男人骗了自己这麽久却什麽也没发现?

而这个男人甚至连骗着她的时候,都还在为她想,怕她起疑所以每一步的改变都走得缓慢,怕她起疑所以连看见她为他哭得伤心yu绝的时候都还是选择沉默。

他从来就不认为她的喜欢是真的,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重要的。

重要的只有尹浩,她喜欢的也只有尹浩。

所以这阵子,他从不曾主动牵她的手,不曾主动拥抱她,不曾伴着她入睡。

因为他不是尹浩。

他不能做那些他认为只有尹浩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在变成尹浩以後,他还是不说喜欢她,甚至不敢主动走近她。

我既不能醒,也不想醒。

因为在梦里要b清醒时幸福得多。

日曜航空才刚与汉莎航签订合作协议,就不巧碰上德国公务员工会发起警告x罢工,众多航警与消防员都在罢工开始後离开机场,法兰克福、柏林、慕尼黑、科隆等几个重要国际机场陷入瘫痪,导致未来三天汉莎航空及旗下子公司有将近八百个航班取消,影响巨大。

为与汉莎航空及德国航空局保持联系,尹洵只得配合德方时间在深夜进行跨国对谈,同时他也挂心宋茜的身t状况,连续几日都在会议结束後驱车返家,向医生确认过後又返回公司。

公事上的挑战接踵而至,棘手且难解,他不能做错任何一个决策,不人出任何一点差池,否则就会毁了尹浩完美的形象。

作为尹浩,他孤立无援。

巨大的压力让他变得焦躁,他开始像过去写不出曲子时一样,不自觉地把玩随手可得的物品,有时是办公桌上的摆饰,有时则拆下袖扣反覆扣合,而当焦虑感遽升时,他会开始转笔,若笔杆意外落出掌控,他会直接把笔折断,在同笔筒中ch0u出新的,接续相同的轮回。

这些无意间的举动让吕彦良百思不得其解。

跟在副总身边足足七年之久,过去当面临压力时他确实也会有些习惯动作,但更多时候他会直接把无法排解的躁虑发泄在底下的员工上头。

举凡把他们送上的报告批得一无是处,或是将他们提出的计画嫌得分文不值,都是常有的事,部门里的同仁对他的迁怒也早已司空见惯,身为特助的吕彦良尤为如此。

然而,在遭遇空前危机的此时此刻,副总却是一次脾气都没发,而是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思索解套的方法。

但最令吕彦良不解的是,签名或用餐时都使用惯用手的副总,在下意识地做这些小动作时却全是用左手,甚至连转笔的动作都熟练地像个左撇子。

「吕特助,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听闻,吕彦良背脊一颤,立刻挺直腰杆,连忙上前送上签呈。

「副总,这是上星期您去香港出差的餐旅费核销公文,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完名之後就能交给秘书跑核销流程了。」

这种危急时刻拿餐旅费核销公文出来搅和,副总总该发火了吧?

尹洵只分了半边耳朵去听,餐旅费三字入耳後,他眼也没掀,伸手拿过摆在手边的钢笔,迅速在上头落款尹浩二字,连句话也没说。

「??」

预想要被轰出门的场景没上演,做了十五分钟的心理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吕彦良那是一个不可置信。

而且,而且。

副总刚才是用左手签名对吧?

吕彦良默默把公文拿了回来,仔细一看,墨迹与先前毫无二致。

「还有其他事吗?」余光见桌前的男人一直没走,尹洵启唇,还是没有抬眼。

「副总,您是左??」吕彦良才想问,身後却传来敲门声,而後是秘书深怕打扰而显得格外低微的报告声:「副总,宋小姐来了。」

听闻,男人终於将视线自萤幕上移开,一看见门口的nv人,紧锁的眉宇拧得更深。

「准备热茶过来。」他自座位上起身,同时向秘书交代,又瞟了办公桌前的吕彦良一眼,「还有什麽公文要我签的?」

「报告副总,没有了。」感受他眼里透出寒意,吕彦良竟莫名倍感亲切。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麽?」男人平声质问,分神看了一眼萤幕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告诉外面那些人,下班了。」

呃?这种水深火热之际,副总却叫大家下班?没毛病?

吕彦良愣了眼,迟疑地应声:「??是。」

「你也下班。」

「但副总,您不是还要加班吗?」老板要加班,特助哪有下班的道理?

「所以待会九点的时候,你要替我和ueller副主席开会吗?」

「呃。」吕彦良登时语塞,赶忙低下失态的目光,「??报吿副总,您才是副总。」

男人按着太yanx,躁意横生,「那你还留在这做什麽?」

吕彦良尴尬地杵着,心想就再坚持一下吧,再坚持一下,就能等到副总对他发火,咆哮着把他轰出办公室大门,让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见他还是没打算要走,尹洵叹了口气,「吕特助,如果你真的不想下班的话,就去替我泡杯咖啡吧。」随意找了件事打发,迳自迈步往门口走去。

留在原地的吕彦良不得不承认,坚持了这麽久还是没被轰出去,他好失望。

「茜茜,怎麽来了?」

男人g着唇,语声温润,笑意之下却是持续多日却没向任何人提起的间歇x昏眩与头疼,开口的同时,脑内深处传来一阵剧烈ch0u搐,他略微皱了眼,又把唇角提高几许。

宋茜看着他,没有答话。

这两天她在家里想了很多,想着该当他的面直接戳破谎言,还是该装作什麽也不知道地沈默?想着谎言拆穿後会对尹家和日曜航空带来什麽影响?想着如果装若无其事地由着他继续欺瞒,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麽模样?

她不知道怎麽选择才是对的,结果才会是好的,她真的不知道。

可这一刻,当看着他明明已经濒临极限却还是坚守在尹浩的位置上,看着他si命撑着只为了扮演好尹浩的角se,当看见他这麽逞强的模样时,她竟什麽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他不是尹浩,却也没有办法不去顾虑他的感受就执意把真相说出口,她知道他会这麽做,仅仅是为了把那场意外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知道,那是他守护以尹浩为中心的世界的方式。

秘书端着热茶走来,才正要开口,手上的水杯就被男人拿过。

「谢谢,你下班吧。」男人微笑道谢,转而朝身旁的nv人轻喊:「过来坐吧。」

语落,迳自走向了会客区。

没有牵她的手。

即是在看见她来了以後,他眼底的担忧就不曾少过,他还是没有主动牵她的手。

宋茜低叹了口气,缓步来到沙发前落座。

「副总,需要我??」被晾在一旁的吕彦良不si心地还想再试着挑起上司的怒气一回,岂料话还没说成句就被打断。「吕特助,能不能在明天九点上班以前,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

被下令驱逐的吕彦良面se困窘,眼底却又闪过一瞬扼腕,显然是还不满意他的反应。

察觉了对方似是起了疑,宋茜不禁抿唇,心想着要替男人遮掩,才正要开口,办公桌上的公务机却响起。男人眉宇紧蹙,立刻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将电话接通。

宋茜:「吕特助,你还不下班吗?」

听闻,吕彦良先是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观察自家上司,一听是以英文展开对谈,便想这通电话一时半刻不会结束,恰好能让他有时间找人抒发心里的疑问。

他旋步走向会客区,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宋小姐,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宋茜心底有些慌,面上依然保持微笑,「什麽问题?」

吕彦良下意识咬了咬指,像是还在拿捏该怎麽开口,好半晌,稍微倾前身子,更压低了声:「您有没有觉得副总最近不太对劲?」

宋茜一副不明所以,「哪里不对劲?」

「副总的脾气您应该也晓得,要是工作时稍有个不顺心,或是底下的人没达到他的要求,他一天照十二时辰发火都不稀奇。但最近德国罢工的事对集团影响这麽大,董事会天天打电话来追问进度,他却一次也没生气过,这还不够不对劲吗?」

吕彦良说得没错。

尹浩从小就被父亲要求凡事尽善尽美,不容许任何差错,长年下来,压力扭曲了x格,生成情绪控管上的问题,他无法忍受身边的人做事没有效率,也无法忍受专注一事时被其他外务打断,而这样的x格多少也影响了两人之间的相处,终致他们渐行渐远。

但尹洵不一样。

尹洵在面对任何事情都不曾彰显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即使动怒了也只是沉默。

他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

甚至也不懂得。

「也许是太累了,没力气骂人,这样不好吗?」宋茜笑着反问。

「也不是不好,只是??」吕彦良喟叹,也描述不出究竟是哪里怪,总之心里就是有个疙瘩在,甚至偶尔还有些不好的预感浮现。「副总这麽压抑,真的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情绪,不会是件好事的。

这麽多年来,从没有人注意过他,活着有多久,他的压抑就有多深。

而且没有出口。

宋茜和吕彦良之间的话题无疾而终。

吕彦良谨遵上司命令先行离开,宋茜则继续留在办公室里,然而那通电话结束以後,男人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和德国航空工会副主席ueller进行视讯会议。

会议结束时,已是将近十点。

历时冗长的会谈,脑里的疼越发剧烈,尹洵从ch0u屉柜里拿出止痛药,吞了三颗下去。

回国以後,他没有时间休息,为了不起人疑窦,为了扮演好尹浩,他得想尽办法在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内把所有的公司事务上手,透析尹浩所做的每一个决策背後布了什麽样的棋局。

大概是回来的看得入神,没留心周遭其他事,并没有听见吕彦良说了什麽。

「宋小姐,晚上同事们订了餐厅,您和副总方便出席吗?」

吕彦良深知向谁要答案最有效率,毕竟这些天副总被管得严,估计也是做不了决定。

闻言,宋茜下意识看向男人,他向来不ai和人互动,过去系上举办活动他就鲜少参加,但换作尹浩,维系上司与部属间的情感是必要,出席部门聚餐再稀松平常不过。

指尖略微攥紧几分,她微微一笑,「当然。」

美式餐厅的包厢里是此起彼落的欢笑与碰杯声,众人在包厢中央的方桌边围成圈,又叫又闹地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吕特助!吕特助!吕特助!」

被选中的吕彦良在人群的鼓噪下豪气g云地乾掉大冒险指定的深水炸弹,当杯底见空,引起一阵欢声雷动,气氛几乎涨到了最高点。

他扯开笑,将高举过头的啤酒杯放下,紧接转下酒瓶。

红棕se的玻璃瓶在桌上高速化圆,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慢了下来,最终指向了尹洵。

「副总!副总!副总!」

「??」

男人沉气,才想开口婉拒参与,酒意上头的吕彦良已经凑上来,一把g过他的肩,笑嘻嘻地问:「副总,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先说啊,是男人的话就选大冒险。」

男人斜瞟那搁在肩上的手,眼底闪过一瞬烦躁。

「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众人齐声鼓噪,像是终於逮到了复仇的机会。

「我们尹副总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对吧?」吕彦良另手拍着他x捕,极力相激。

见大夥气氛正好,尹洵没想扫兴,忍着躁意配合应下,「就大冒险吧。」

「漂亮!乾脆!不愧是我们英明神勇的尹副总!来,各位!跟着我喊!副总好!副总bang!副总长得真漂亮!」吕彦良拍桌大赞,甚至胡言乱语了起来。

「副总好!副总bang!副总长得真漂亮!」众人见状,有样学样。

场面荒谬至极。

尹洵按着耳鬓,头痛yu裂,後悔出席这场饭局。

但接下来是更令他後悔的事。

「各位观众,听好了!副总的大冒险就是——跟宋小姐以外的人热吻十秒!」

「热吻!热吻!热吻!」

甫从洗手间回来,宋茜一进包厢就看见所有人围着圈放肆鼓噪,而圆圈中央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尹洵,以及部门里那最常替她准备茶点的年轻秘书。

这是怎麽一回事?

游戏开始以前,部门里上上下下的员工,不论与她熟不熟识,都热情地上前邀她举杯,就希望她能够在男人面前替他们多美言几句,结果她不过去趟化妆室就za0f了?

眼看两人被推得越靠越近,宋茜心一横,直接穿过人群,cha进两人之间。

她一出现,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尖叫,声音大得像要掀了屋顶。下一秒,宋茜冷不防被人从身後推了一把,步伐踉跄,跌进了男人怀里。

「热吻!热吻!热吻!」

酒jg弥漫,气氛激昂,音乐还正好进入ga0cha0,一切顺理成章得不可思议。

宋茜一抬起眼就对上男人幽邃的眸,耳边煽情的喧譁四起,她喉咙一涩,没了反应。男人却是搂着她,没再有更多举措,像是无从感知四周的环境,眼神不曾动摇。

「??」

在灵魂迷失以前,现实率先找上,宋茜回过神,赶紧站稳脚步,退开他x怀。

「别闹了。」男人开口制止。

世界安静了下来,众人神情尴尬,面面相觑。

宋茜垂下眼睫,眼底有几分难堪。

她退开,他制止,ga0得一搭一唱似的,彷佛谁都不期待彼此的吻。

两人今晚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宋茜找了代驾。

一路无话。

付了帐,下了车,目送代驾离开,宋茜回过身,男人伫立於街灯下,离得不近不远。

向着她却没看她,或者说,刻意避着她。

决定要成为尹浩的那一刻,他大概没想到这些,没想到若要继续和她在一起,有朝一日,必然会发生那些肌肤之亲,不只牵手,不只拥抱,甚至不只亲吻。

他大概害怕吧。

害怕当那一天到来,他的喜欢就无法再向谁隐藏。

同时他也害怕,害怕他的喜欢到头来却得用着别人的口去说。

所以他只能躲,极尽所能地躲,躲开那一天的到来。

宋茜朝他靠近了一步,看见他眼里晃颤的碎光里压抑着想退後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得把握这个机会,像在汉诺威的那一晚。

她向他伸出了手,「我头有点晕,能不能牵着?」

「??」

nv孩子的手在冷se的街灯下如白玉,剔透细腻,每一寸指节都像蛊惑。

尹洵低眸看着,心想她究竟是向谁伸手,甚至想,这麽多年来,有没有曾经哪一刻,她向着伸手的对象不是他已经成为的那个人。

有没有过哪一刻,她朝他伸出了手,要他牵着。

他摇了摇头,答案很明显的。

「??」

宋茜紧抿着唇,没想过他竟连牵手也不肯了。

既然如此,那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究竟该当他是谁才好?

是尹浩的话,他没理由拒绝。

是尹洵的话,那他就是承认他说谎,她又何必继续假装。

宋茜叹了口气,没选择戳破,只是主动去牵他的手,「让我牵着,到屋里就好。」

许是真的喝多了,男人不若以往防备,即使进了屋,宋茜没放手,他也就让她牵着。

把人哄睡以後,宋茜顺理成章地在他身边睡下。

这四个月,两人虽然共用同一间房,但夜里他都会去客厅睡,若不是这阵子病了,他也不会愿意躺shang,冠冕堂皇地说想再多给两个人一点时间,实际上还是在逃。

不过四个月,他b起在汉诺威时瘦了许多,眼下的y影也深了许多。

成为尹浩是这麽辛苦的。

用一生说谎何尝不是。

宋茜抬首,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前的淡疤,眼底全是心疼。

「尹洵,你究竟打算骗我到什麽时候?」

她又要装傻到什麽时候?

清早,男人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蹙着眉想起身,却发现身旁多了个人。尹洵转眸一看,nv孩子枕着他的手睡得沉,瞳孔剧然震颤,他立刻停下动作,连呼x1也静止。

声响停了。

男人僵着身,随着思绪渐清,晨醒的反应也越渐蓬b0。

喉咙紧涩得像被灌了铅,又像是被什麽拴缚,他抿紧唇角,颔颈紧绷如弦。

电话再次响起,宋茜皱着眉闷哼了声,朝他偎近。nv孩子的身t温热软腻,身上是沐浴过後都会有的淡香,衣襟因为刚才的举动而向下滑动,露出了半片白皙景致。

尹洵立刻别开眼,下腹又胀了几分,抵着k头分外难受。

他也不是没这麽做过。

多年前在隔壁房里,那些年在遥远的城市,他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分,清醒时或睡梦里,想像她是自己所有,想像她光0着在他身下承受他不知节制的冲撞,反覆自渎。

男人都是这样的,原始的慾望总会在某些时刻凌驾道德。

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在身边,名义上也属他所有。

男人不自觉将手抚上k裆,碰见的温度远b掌心灼烫,悖德的罪恶感顷刻狂卷而来,他si抿着唇,忍住余下所有冲动,移开手改去掐腿边的k料。

宋茜其实早在地接班日曜航空,获得了他最渴望的荣耀。

他原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被发现,直到尹日訸si後的四年。

四年来,妻子日日夜夜都被同样的恶梦惊醒,她总会在梦里看见尹日訸被海水淹浸得浮肿而狰狞的脸,听见他用着近似兽嚎而凄厉的吼声说要拉他们夫妻陪葬。

那天,当妻子又哭着差点在下人面前说溜嘴时,他赶紧把人带进书房,却没想到小儿子会躲在书桌底下,听见他们所有的交谈。

当时看见他,尹日诚满脑子都是尹日訸如厉鬼般的面孔,一瞬间,理智被憎恨淹没,本能想把知道秘密的人永远封埋,甚至动了要杀掉他的念头。

他要杀掉这个孩子,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就像当年杀了尹日訸一样。

若不是尹浩在外头的呼喊唤醒理智,也许那把父亲在他成年时送给他的信拆,就真的刺进当时年仅五岁的尹洵身t里。

从那之後,每当看见尹洵,他就会想起让他一生痛苦的尹日訸。

尹洵在他眼里彷佛成了尹日訸的分身,无时不刻提醒,他手上背着一条血淋淋的命。

尹日诚再也不愿让尹洵亲近自己,不愿再对他展露任何一分关ai,一心一意栽培和他同样是长子的尹浩,要他处处防备尹洵,甚至不许与他称兄道弟。

他害怕。

时时刻刻都害怕。

害怕有一天,尹洵会变成尹日訸,抢走他好不容易夺来的王位。

害怕所有的一切重蹈覆辙。

将尹日诚眼底的愤恨与妒火都看尽,傅常年知道他长年的心结未解,不禁喟叹。

「日诚,你真的认为尹洵会跟日訸一样,抢走属於尹浩的一切吗?」

「住嘴!你为什麽要一直提起他们两个!」尹日诚暴躁怒吼,大手一挥,将茶几上的热茶打翻,瓷杯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碎成一声铿锵回荡。

他瞠怒瞪着眼前苍老的面孔,有那麽一秒,脑中有闪过想杀人的念头。

傅常年却是不为所动,「尹洵从来就没有想要抢,不论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尹浩争。」

「住嘴!我叫你住嘴!」尹日诚拍桌起身,扯着脖子不断咆哮,眼眶怒红,垂在腿边的双手抡成拳不断颤抖,几乎抑制不住自脑海深处不断涌上的狂念。

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

「尹浩si了。四个月前,在柏林遇上车祸,走了。」

「??什麽?」

突如其来的si讯一巴掌打在尹日诚脸上,把心中翻滚不息的恶意掴成一片空白,步伐向後踉跄,失重摔回沙发上。

「尹洵那孩子怕你和夫人伤心,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放下在德国的一切,假扮成尹浩回来,用着尹浩的身分,把你交代的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一秒钟都不敢懈怠,就怕自己达不成你的期望,怕毁掉尹浩在你这个父亲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他一心一意都在为了你和夫人着想,假扮得这麽好,要不是身t出了问题,恐怕你们永远不会发现。这样的他,真的会像日訸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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