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谢文琼慢慢展了双眉,不答反问道:“若轻,你是不是——消瘦了?”
岳昔钧道:“我日日休养,哪里就会消瘦了?”
谢文琼全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神色仍有些?迷离。她疑惑道:“不错,难不成是我记岔了?我近日并未发觉,适才猛然?瞧见你,却?觉得?消瘦了。”
谢文琼伸手往岳昔钧的面?上摸了摸,笑道:“好得?很呢,再接再厉,更生些?肉才好。”
岳昔钧和她相视而笑。
谢文琼心中却?清楚明白——岳昔钧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清减了。
愁虑忍忍昔钧陪泪
其时恰逢春暮, 便天然带着些迟暮沉沉之气来。谢文琼不喜、也不愿说甚么丧气?话儿,张目往窗外望去,道:“甚么时辰了?”
岳昔钧道:“未时了。”
谢文琼懒起身?, 扶了岳昔钧的手在床榻之上半倚半靠。
岳昔钧笑问道:“怀玉可是做了好梦?”
谢文琼唇边有浅浅笑意, 道:“或许是好梦, 只?不过一觉醒来,便全然不记得了?。”
岳昔钧道:“正是‘春梦了?无痕’。”
“‘春梦了?无痕’……”谢文琼喃喃道,“不错,‘人似秋鸿来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是苏东坡的诗, 岳昔钧听?了?,也有怅然之情萦怀, 心?中?闷闷钝钝,引了?末联勉强宽慰道:“‘已?约年年为此会, 故人不用赋《招魂》。’”
谢文琼道:“牛郎织女年年相会一日, 剩余三百六十余日,如何不赋《招魂》?”
岳昔钧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文琼道:“我是无有秦少游的悟性了?, 我偏求朝朝暮暮——”
她说到此处,软了?语气?, 道:“我求仁得仁,是也不是?”
谢文琼搭在岳昔钧手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她醒来后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谢文琼不知是春睡醒后惊悸,还是仍在大梦之中?。她的眼眸如裹山岚晨雾,又似江南烟雨, 朦朦胧胧,大风一吹, 便会散了?,散作埃尘,散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岳昔钧心?中?隐隐含愧,又见了?素来强硬人这般脆弱,心?中?自也软了?,半是纵容地倾过身?去,用另一只?手揩了?谢文琼额上的乍醒薄汗。岳昔钧的面庞和谢文琼的寸寸相贴,呼吸相闻,岳昔钧阖上眼眸,轻声道:“是,殿下求仁得仁。”
谢文琼像甚么小生灵一般,蹭了?蹭岳昔钧的脸颊。谢文琼的手攀上岳昔钧的小臂,发觉手下软软的——这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坦诚。是狸奴翻了?肚皮,是烈马俯下前?蹄,是苍鹰低下头颅。
月前?在公主府的那一吻,二?人隔着一把匕首,彼此较着劲,腰背手臂皆是绷紧的,而如今皆卸了?力气?,安安然然相扶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