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旸一凛,抬头四望,只见黑云翻滚如怒涛,电光烈烈,雷鸣声震耳欲聋,如同巨山将崩。
他颤声问:“阿珝,你要做什么?”
一直垂着头的人终于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双死灰般了无生机的眼眸。
洛珝望着前方,神色空茫,并不看他,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惊:
“青旸,我死后,世上便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了。你可以安心地活上千年,万年,不必再费尽心思将我囚在身边,也不必再日夜忧心我会逃走。”
青旸如同猝然被尖刀刺中心脏,脚步都晃了晃,站不稳似的。他脸色惨白,疾声道:“阿珝,停下!别做傻事!”
“傻事”洛珝突然笑起来,他埋下头去,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青旸,我此生做过最傻的事,就是错信了你。”
青旸满面张皇,心慌得仿佛站在悬崖边上,连辩白都忘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顺着人的话答应:“好,好,阿珝,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别伤害自己。”
洛珝轻笑一声:“你怎么会有错呢?你是天帝嫡子,将来要继承帝位的大殿下,自古帝王皆是完美无缺,英名千古,从不会有半分错处。”
“就如同你父亲一般,轻飘飘一句话便引得二族相斗,将对他帝位的威胁铲除于无形。而你,也只不过是做了第一步,天道便顺应帝王之意,帮你完成了后面的九十九步。多么高明的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只凭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便能挑起两族战争,借凤族之手替你复仇。”
洛珝笑道:“不,你的计谋比你父亲的更精妙,天下人甚至对你做的事一无所知,自始至终,你都清清白白,不惹尘埃。”
洛珝属火,原是极畏寒的,青旸望着他愈发苍白的脸,心都揪紧了,仿佛被什么重物拖住沉沉下坠。
“阿珝,那羽毛并非我故意丢下,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他声音沙哑,语调低微,几乎是哀求,“阿珝,你信我。”
洛珝没有回答,风雪飘摇,天地间只余猎猎风声。
良久,他平静地抬眸,眉眼冷淡得如同山巅雪。
青旸望着那双没有半分波动的眸子,心向无边深谷坠落下去。
他知道无论怎么说,他的凤凰都不会再相信了。
洛珝的声音很淡:“青旸,我问你,你可愿与我一同以死谢罪?”
话音飘渺间,天际雷声已然大了数倍,墨云遮天蔽日。
青旸整颗心猛然一沉:“阿珝!停下来!你先停下来!”
洛珝很轻很轻地笑了,仿佛一片羽毛从他眉宇间划过,转瞬即逝。
旋即,他仰起头,枯寂的眸中蜿蜒下两行血泪,仿佛撕裂苍白的皮肤,惊心动魄。
只听他对着天穹,声音枯哑地念道:“我心昭昭兮,以念穹苍此恨迢迢兮,共我沦亡。”
这是凤族殉天时唱的歌谣,青旸猛然反应过来,他竟是要借上苍之力,来彻底杀死自己。
偏生还是在极寒之地,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只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害了全族的千古罪人,应该得到最沉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