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幽静,她听见他说话:“我在雅居。”
他并没多问,起伏沉沉的呼吸通过传音筒,在道路尽头更深的夜里,像极催眠曲,能听着在高速路打昏那种。
随后气声中断,那道嗓音寡淡沉哑:“过来,给你裙子换。”
姜语这人从来是阴晴不定, 随时随地,不需要理由地下道通牒。
接到电话,选择圆谎, 都在李京肆的预料之外。如果知道多此一举, 几天前他就不会为了多给三小姐找个话题, 硬说自己回了北海。
这时才从外地赶回京北, 在新锐那边结束完会议,跟进一些公务事宜,忙到快零点才抽身。
轿车向市中寸金寸土的内环路开。
电话在幽闭车内,开不开公放都一样的效果。副驾的张博听在耳里,直到李京肆那句“过来”出口前,他还不以为意——李先生没必要陪这么个矜贵小姐消耗精力,一通电话想把大佛叫过去,未免异想天开。
张博悻悻问句:“老板,是现在就近赶回北海?”
连司机都没想到大晚上还要跑个小长途, 后视镜里看了又看, “那我在前边儿拐个道。”
张博恹恹嘟囔, “奇怪了。”
“怪什么?”后座仰靠的男人稍稍歪头,侧眼扫过副驾, 半高领长袖套敞开的黑白格齐膝大衣, 才显得没那么威慑压人。
张博转眼看他:“老板,我想不通您怎的这样迁就她?”
“该是她比较好玩。”他思考着又问:“过分凸显吗?”
张博不敢回多的嘴:“……没有。”
想想李京肆往年那些跟在身边的,磨破嘴皮子想请他去做什么都是炙冰使燥。
偏偏是这个姜家三小姐,让他纡尊降贵, 装得一身低价, 除了足够漂亮,张博还没探知到姜语值得李京肆这般相待的优点。
到底三小姐是特别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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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掀着干燥空气与风浪, 北海距离京北并不大远,连夜驱车前往,夜路影响下也不过四五小时车程。
到时是凌晨四点。
该是通知了雅居仆佣,这个点起来,将姜语好生接进来待着,司机留在车内小憩。
再问起阿肆,那位妇人只说:“先生外出办事,今夜应是在外边留宿,说是临时赶回。”她请姜语就坐,斟杯茶待客:“您先喝茶,暖暖胃。”
姜语无心注意到茶桌上的檀色杯具,那晚碎了一两只,现在便全套更换了。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姜语问。巴148以6九63
妇人摇头:“没有。大概不会太快。”
因她而被一道拉起来招待的有三位,姜语待过几日,不见最熟悉的那对母女。
却觉抱歉说:“我来,该是搅扰你们休息了。”
“这不妨事,先生委托,还连夜回来,自也是高兴的。”
到这她才思虑,她竟这样我行我素吗?连夜跑来北海,闷着什么气,第一个想见还是他。思虑之后又叹多愁善感,怎么脑子里装的东西越来越多。
罢了招呼她们离开:“我自便就好,将人都遣下去休息吧。”
她们却没肯挪动寸毫,姜语看懂顾虑,补话道:“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她们面面相觑,迟疑着,倒也听了劝。
“您要是等累了,可回房躺着稍候,还是您之前住过的地方。”
空阔茶室静下来没一阵,姜语就回了房,不算轻车熟路,绕了两个偏道才寻对地方。
进门时收到的消息,她一时只顾看,门也没带上。
小商贵:【到雅居了?】
才打出几个拼,屏幕闪开,到来电页。
姜语笑了笑滑接,掌举手机,小包置于软棕沙发靠背顶,里头掏支烟,单手划开砂轮点燃,“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不在雅居留宿。”
他就说:“你来,我便奉陪了。”
这话之后,姜语片刻顿停,咬在齿间烟蒂不自觉使力——有一瞬间突然想通了,她为何总在憋闷时想起他。
“说真的。”姜语捏下烟蒂,雾里缓声开口:“你有时就像一个满分玩偶,挑不出毛病,让人喜爱得不得了。”
……
房间里灯也没开,没人说话,山中浓夜无声无息,连呼吸也静。
姜语等了他一会儿才问:“怎么了?”
忽地一瞬,屋内灯光大亮。
就接在询问之后,脚步声由轻至重,清晰地从无到有,然后,她转头过去。
“这算是夸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