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简短的对话后,沈凌秋对何茵彻底si心。
站在全班两个人气nv生的对立面,t验的确很差。
高二6班,几乎每个同学看见沈凌秋,都是千篇一律的扑克脸;劳动委员安排值日表,每次写她的名字都故意不写正确,有时直接用个3代替,底下同学心知肚明;轮到沈凌秋擦黑板,她在上面擦,下面要么开始窃窃私语,要么立刻停止说笑,鸦雀无声;课程小组讨论,前后桌四人或六人一组,她总是被自动忽略;倒垃圾,她一个人拖着去;做c时,6班分成两列,没有nv生愿意和她并列,她便站在最后一排……
还有好多好多。这些事分开看,好像都是小事,但组合起来,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击垮。
沈凌秋不想被击垮,她努力对抗着被排挤孤立产生的自我怀疑和崩溃感。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若非林雁初帮自己隐瞒这一阵,她早就被孤立了。就当那两个多月是自己偷来的,如今一切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
她又告诉自己,毕竟是她骗了何茵,何茵恨她情有可原,宣扬她的秘密,发动大家对她的孤立……就当她欠她的。
她还告诉自己,这些人,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身份,就瞎编乱造、人云亦云,可见人格卑劣、思想平庸。他们讨厌她,她还讨厌他们呢……
可奇怪的是,她越给自己这些心理暗示,就越难受。她想化悲愤为动力,努力学习,可越想学就越学不进去,心中滞闷,大脑一团浆糊,耳边眼前,充斥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窃笑声和含义丰富的眼神……
她突然想起了那头注定要被剥夺自由、扒皮拆骨的赤麂,倘若它不曾见识过自由和光明,那当自由和光明被收回的那一刻,它就不会有多绝望痛苦。
不到三周,她迅速地消瘦下去。此时正是12月份,初冬时节,她穿着博远统一的蓝白se夹棉学生制服,仿佛能隔着厚厚的衣料看到底下凸起的骨头;头发用皮筋扎着,还是很黑很卷很多,但走路的时候,不再俏皮地弹跳;她嘭嘭的脸颊r0u没了,皮肤贴着骨头,正面也有了锋利的线条,好像一夜之间从一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猎豹变成了真正的草原猎手,眼神冰冷犀利,脸上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
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里,逆着人cha0,大家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她身上,但早已不是ai慕yan羡或暗藏嫉妒。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呢,她的眼神太可怕了,她不会想自杀或者杀人吧?以前她的x格挺正常的,原来是隐x的危险分子吗?自己千万要和她划清界限……
在学生中肆意蔓延的流言逐渐出现在网络上,立刻惊动了亦峰的公关部,公关部先后致电校方和林董。校方立刻在贴吧、论坛主持删帖,并严正勒令学生不要去网上乱说。林远峰火冒三丈,立刻打给沈凌秋。
沈凌秋静静听完那头愤怒的质问,心想这个人果然不为骂她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因为不意外,所以不难过。她如实回答,语涉林家姐弟。
林远峰说:“你的身份在圈子里本来就不是秘密,瞒也瞒不住,雁雁是无心之失,阿璟脾气坏点,但没什么心机,说也就说了。可是你,实在是交友不慎!你既然知道那个叫何茵的不喜欢你这种身份的人,g嘛不离她远点!连学校这点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以后你出身社会,还能g什么?……”
沈凌秋问:“你训完了吗?训完我要吃饭去了。”
然后不等林远峰回应,挂断电话并关机。
高三因为忙着升学事宜,没怎么理会低年级那场杀人不见血的霸凌运动,不过还是有消息灵通的好事者围观全程,然后向间接当事人的庄奕辰求证。
庄奕辰越听越生气,他直接问:“这些一听就是谣言,那些传谣的人没脑子吗?”
那人眨着眼:“那私生nv总不是谣言吧?”
庄奕辰想说私生nv怎么了?私生nv就不是人吗?没有人权?要被人那样侮辱造谣?
然而,那人眼神却逐渐暧昧。
“庄少爷,林雁初是你nv朋友吧?可你居然替她的私生nv妹妹说话?你该不会,嗯?”
“你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我和沈凌秋没关系!”
生气归生气,对方的信口雌h却警醒庄奕辰,沈凌秋已然处于风口浪尖,倘若自己公开站出来为她说话,非但无法扼制流言,反而会让她多一重莫须有的罪名——g引姐姐男朋友。
庄奕辰十七年来首次感到无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使他是家世优越、成绩出众的天之骄子,面对流言纷纷,除了徒劳的辩白和愤怒,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甚至超过了当初没能成功说服沈凌秋、为莫姨三母子保驾护航的失落。
沈凌秋吃完饭回到班上,她像一个冷幽幽的发光t,经过一处,那处的同学就抬头看她一眼,然后重又埋下。
她心中麻木,眼神漠然。走到自己座位,对新同桌示意她要进去。
新同桌是个不起眼的小胖子,个矮,内向,他是整个高二6班唯一不排斥和她同桌的人。
小胖子连忙起身让座,还低声说了句“请进”,沈凌秋朝他微微一笑。
他顿时白皙面皮涨得通红。
这一幕被文娱委员尽收眼底,嘲笑他:“李成蹊,你脸红得跟龙虾一样,该不会是暗恋沈凌秋吧?”
李成蹊闻言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文委你别乱说!”
现在几乎所有男生都对和沈凌秋传绯闻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她连累。要知道五周前,这几乎是很多男生梦寐以求的事呢。
文娱委员见李成蹊不识逗,没意思地撇撇嘴,又拎出一条沈凌秋最新版本的流言和林雁初分享,林雁初刚听一半,就严肃制止:“这都是胡说八道!你们以后不要在班上讨论这些了。换作是你,你听了不难受吗?”
“什么啊,班长你要不要这么善良!她可是……你这么替人说话,人家领情吗?”
林雁初肃容:“我不需要她领情,我只求问心无愧。”
听者无不佩服其x襟气度。
又是一节高三2班同高二6班撞课的t育课,学生成群,在c场自由活动。
沈凌秋沿着主席台的台阶,一步步走到最高处,然后坐在顶端的台阶上看书。
她偶尔抬眼望向远方的欢声笑语,觉得他们像一群蚂蚁,渺小,热闹。
似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她低头微微g了g唇。
暗自把孤立她的人b作蚂蚁,这是一种阿q式的jg神胜利法,但是管用,这也是她一定要坐到最高点的原因。
要是连这点可怜的jg神胜利法都没有,她真担心自己会撑不下去。
雪白纸张上的黑字密密麻麻,被冬日下午的yan光一照,她有些昏昏yu睡。她便索x侧脸趴在膝盖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等她再次睁眼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沈凌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人没有消失。
她直起身子。
当庄奕辰一步步靠近那个睡着的nv孩,渐渐看清她的模样后,他的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细密的疼痛。
尚不懂何为真正的男nv之ai的少年,此刻并未意识到他在为喜欢的nv孩子感到心痛。
他以为自己只是正义感作祟,见不得人间疾苦而已。
他看见她瘦了那么多。
尤记得她在羽毛球场奔跑跳跃时健康活力的身影,赢球时她粲然一笑,圆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看上去可ai又漂亮。
哪像现在,她蜷缩着睡去,只有小小的一团,露出的手腕瘦得皮包骨,脸上也没了r0u,小小的一张躲在蓬蓬的卷发中,呼x1微弱平缓,睫毛一动不动,像一只失去活力、即将进入冬眠的小动物。
似有所感,她悠然转醒,眼神懵懂,眨了几眨,这才确信了他的存在。
“你来做什么?”她眼睛依旧看书,好像只是随意一问,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甚至巴不得他快走,别打扰她上进。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和雁初想帮你。”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她,她眼中伪装的淡然破碎,冷冰冰地剜他一眼。
“你们想帮就帮,不用特地跑来通知我一声。跑来通知我g嘛?想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吗?想让所有人给你们着书立传吗?”
庄奕辰从来最不喜欢她那些没来由的尖刻,闻言立刻道:“我好好跟你说,你不要又莫名其妙口出恶言!”
沈凌秋漠然道:“那么讨厌我,你走啊,眼不见为净。”
庄奕辰却不走,他说服自己平复那些因她不客气而产生的恼怒委屈,继续心平气和。
“雁初是直接当事人之一,由她澄清的话可信度会高很多,你如果……”
庄奕辰想说你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却被沈凌秋打断。
“澄清是没用的。林雁初澄清过,有用吗?谣言?你以为真有人那么笨吗?相信那些狗血情节是事实?大家只信自己想信的,并且轻易不会认错。直说吧,就目前的状况,别说一个林雁初,十个一百个都没用。”
她说完又微微一笑,感叹:“我觉得你可真单纯呀,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清,林雁初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不介意替我美言几句,顺便挣点美名,何乐而不为呢。你就这点心机,以后怎么跟她玩啊?”
她不想听庄奕辰替林雁初辩驳,紧接道:“我妈生前经常被流言诋毁,那些人传播着恶毒的谣言,都坚信自己没错。可我妈si后,他们就停止造谣了,可能是怕我妈冤魂索命吧。”
她揶揄地看了庄奕辰一眼,悠悠道:“所以你看,只有si亡才能扭转他们的看法,堵住他们的臭嘴,除此之外,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庄奕辰皱眉,神se变换,良久敛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凌秋观察他的表情,才明白是他误会了。
“呵呵,你想到哪去了?我才不会去si呢,全世界去si我都不会。”
“那你跟我保证。”
沈凌秋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你保证?庄奕辰,你知不道你这样很奇怪?你这样,不怕林雁初误会吗?”
她隐隐感觉林雁初朝这边望了眼。
庄奕辰移开视线:“她知道,我有跟她说。”
沈凌秋讽刺一笑,yyan怪气道:“林大小姐可真放心我呀,我是不是又要跟她说谢谢?”
他终于被她无动于衷的冷酷尖锐激怒,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要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雁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心之过,你为什么对她偏见那么深?沈凌秋,没有人有义务承受你的冷漠尖锐!”
因为我敌视她,嫉妒她,鄙视她,想要打倒她又偏偏打不倒,所以我无能狂怒。我现在既难过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我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所有人都夸林雁初好,都说我尖酸刻薄,说我个x危险,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我从小衣食无忧,被ai保护着长大,还有一个像你一样的青梅竹马,无论我g什么都无条件包容我ai护我,没有不光彩的出身,远离学校这些烂事,你们以为我愿意尖刻吗?
我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倘若我再不尖刻,那么谁都能踩我一脚。
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配吗?
庄奕辰说完沈凌秋尖锐,便静静等着,等着她像以往那样,跳起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没有。
他看见冬日yan光下,她睫毛轻颤,徒劳睁大双眼,无声地流下两行泪水。
这是庄奕辰第一次看到沈凌秋的眼泪。以往,她张扬凶悍得像头小野兽,她甚至敢把林璟钰按在地上打。她总是那么强悍,似乎谁都伤不了她。
可现在那蕴在琥珀se眼眸中的清泪,在yan光的照耀下反s着刺目的光芒,令庄奕辰不敢直视。
他突然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不禁自省:是我把她弄哭的?那些话很过分吗……
没等他反省出个所以然,沈凌秋侧过脸,抬起衣袖把眼泪擦g,默默对自己说:沈凌秋,你丢脸si了!你哭什么哭?你哭给谁看?又没人会为你的眼泪难过!眼泪有什么用?只会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越发得意!
她霍然起身,看也不看庄奕辰,话语依旧尖刻:“我现在看到你们就讨厌,你们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你和你nv朋友以后少假惺惺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离开c场。
庄奕辰的心情难以言喻,生气,恼怒,痛心……林雁初问他沈凌秋怎么他摇摇头,有些难过和挫败。
雁初便安慰他:“奕辰,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尽力了。而她,总是那么固执……”
以前,庄奕辰会认同她的说法。但此刻,又听见林雁初这么说,他不是不认同,只是内心某个地方微微一刺。
浑浑噩噩考完最后一门地理,沈凌秋回寝收拾东西。何茵与林雁初也在,林雁初已经搬了回来,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答案。
她一边沉默地收拾书包,一边心想,完了,自己考砸了。
她明明有认真听课,努力刷题,为什么感觉那些题还是很难?是她脑袋变笨了吗?
何茵问林雁初司机几点来接。
林雁初笑说搭庄奕辰家的顺风车。
何茵下巴一抬,指向沈凌秋:“那你家私生nv怎么办?”
林雁初说她有司机谢小山电话。
何茵讽笑:“对一个野种也这么大方,居然还能随便使唤司机?”
“茵茵,你别一口一个野种的,太难听了……”
“没办法,不如你有教养,一想到还要和她同班一年半,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茵朝沈凌秋翻了个白眼。
沈凌秋立刻掏出手机给谢小山拨电话。
“谢小山,现在来学校接我。”
说完,她挂断电话,朝何茵示威地笑笑。
何茵瞪她:“寄生虫!”
她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戳她痛处:“可惜有人的爸爸宁愿喜欢寄生虫也不喜欢她,可见她连寄生虫也不如!”
说完留何茵兀自原地愤怒,自己利落离寝。
她想好了,下学期一定不能再住校了,她要搬到校外,哪怕租个20平的小单间,她也愿意。她必须得有一个可供喘息的私人空间,否则天天教室寝室,恶意无所遁形,她真的要窒息了。
怎样才能说服林远峰答应呢?
她低头思索着,正要绕过一辆等候在nv生宿舍楼前的轿车,忽然轿车喇叭响了两声,她抬头看到庄奕辰坐在副驾驶。
她依旧目不斜视地往侧面绕。
庄奕辰皱眉,摇下车窗:“我送你和雁初回去。”
沈凌秋已经走出三米远,不高不低回应道:“不用,有人接我。”
说有人接她的沈凌秋,出校门打了个的。谢小山刚才根本没接电话,也不知道他在g什么,害她为了不露怯,还对着空气演了一通。
出租车进不了玉泉山,她在门口下车,开始徒步登山。
内心估了估距离,她内心哀叹。
不si心地找到谢小山的号码,居然还是无人接听。ga0什么?谢小山不在?请假了?难怪庄奕辰说接她回去……
等等,要是谢小山真请假了,那林雁初知道吗?如果知道,那她刚才还在林雁初面前演戏……
什么鬼?她开始尴尬地原地揪头。
此刻天se已暗,一辆车在后面朝她鸣笛,她回头,果然又是庄奕辰。
庄奕辰不懂她为何走着走着突然举止异常,难道走累了揪头发能够缓解?这是自来卷的特异功能?
他再次让沈凌秋上车。
“这里走路到林宅,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知道啊,我故意的,我打算跑着回去,强身健t。”她语气满不在乎。
好意被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不明白她对他哪来那么大意见?泥人尚有三分气x,何况庄奕辰?
他冷冷道:“随你。”
晚上8点半,她终于走回林宅,自然没人等她吃完饭。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床上一倒,沉入梦乡。
寒假第五天,沈凌秋在自己房间呆了半天,思索怎么开口朝林远峰要钱租房。认识也近半年了,她还没朝这位亲生父亲主动要求过什么呢,有点难以启齿。
她想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在床上滚了几圈,决定出门散心。
漫无目的地闲晃,也不知走了多久,她便来到一片疑似私人的松林边缘。
她收住脚步,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正待转身,就听林中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嘶鸣。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过鹿科动物的叫声,可那声嘶鸣传来,她瞬间就明白了,林中有人猎鹿!
她瞪大双眼,瞳se异于常人的眸子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更多。
很快,嘶鸣声平息,有人声渐渐飘进凌秋的耳朵。
“今天这个肥,贴完秋膘就是不一样。”
“嗯?它好像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畜牲就是畜生,总要上餐桌的。让它们逍遥这一年,够可以的了。”
……
听得沈凌秋立即转身,拔腿就跑!
她想,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今晚林远峰回家,她会立刻跟他要钱,她要搬出去!
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大路,然后又走了许久,抵达林宅时,已是晚上6点过。
她看见林远峰已经回家,此刻正坐在客厅,母子三人也在,或坐或站将林远峰众星拱月着,最令她吃惊的是,庄奕辰也在。
他们脸上均洋溢着不同程度的笑容,谈笑风生,氛围温馨和谐。
沈凌秋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和谐。
庄奕辰还好,一家四口脸上的笑容皆是一滞。
沈凌秋心想,你们还能做得更明显一点吗?母子三人我能理解,林远峰何时变得如此造作?
想到等会还要跟林远峰开口要钱,她掩饰不满,对林远峰打了声招呼:“爸。”
一声爸,喊得那叫一个僵y,还不如不喊。
林远峰本就揣着火气,闻言发怒:“又野到这么晚才回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沈凌秋回想下午林中上演的屠杀,对林远峰的诘难厌恶更甚。
她有一肚子话可以顶他,可碍于庄奕辰在场,又兼有求于他,她还是按捺着脾气,垂下眼皮说:“我知错了,下次不了。”
就要掠过众人往楼上跑,被林远峰喊住。
“你给我过来!”
他今晚是怎么了?往常他再不讲理,只要她口头服软,他也懒得跟她多做纠缠。
她心中升起不详预感,慢慢走近沙发,不远处就坐着庄奕辰。
林远峰面前放着两张打印出来的成绩单,于是她瞬间了悟他的不依不饶原因何在。
说真的,沈凌秋不是没有心虚,毕竟自己上学是他出的钱,甭管他平日是否关心她,但拿出像样的成绩也是理所应当。
她也觉得自己很失败,是不是顺势认个错,然后趁机说学校那些事让她分心,申请搬到校外?
没等她酝酿完,林远峰就把两张薄薄的成绩单甩到她的脸上,一点不疼,但足够屈辱。
这个屈辱的动作瞬间引燃她内心的火苗。
“你自己看看!你考得有多差劲!别说博远,就连普通学校普通班的普通学生都b你强!”
她不语不动,垂着眼,任成绩单飘落在地。
这副si样子像极了无声的顶嘴,林远峰越发怒焰高涨,他指着她的鼻子。
“成绩烂成这样,你难道没有一句解释吗?”
解释?解释就是托你好儿子、好闺nv以及好闺nv闺蜜的福,我是林家野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谣言漫天,人人都轻视我孤立我,我感觉g什么都提不起劲,脑袋都不会转了,所以成绩受到了影响。如果期间我能收到来自父亲的一点真诚的关心而非连篇质问,我想我应该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但明白说出来不过是摇尾乞怜、自取其辱,于是只冰冷而敷衍地吐出两个字:“粗心。”
回答一出,庄奕辰起身,压低声音:“你不要这个时候犯拧,好好说话!”
她恍若未闻,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心中却飞速闪过许多片段,林中赤麂哀鸣着流泪倒地,学校无处不在的异样眼光,林雁初姐弟一个跋扈一个y毒的嘴脸,与她悍然反目的何茵,日常神隐、见面又只会质问责备她的所谓父亲,那些站在草坪上嘲笑她打扮和出身的光鲜面孔,沈家g0u的流言蜚语,总是哀怨脆弱的母亲,她肺癌晚期躺在病床上,林远峰到她si都吝啬于看她最后一眼……
沈凌秋内心激荡着一gu强大的仇恨与愤怒,在她t内横冲直撞,急切地想要找寻出口。
而林璟钰和莫蔚然站在林远峰身后,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沈凌秋总是学不乖,总ai犯倔,殊不知林远峰最讨厌她的倔!
果然,林远峰抢上前,一gu巨大的威压罩住沈凌秋。
当着庄奕辰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凌秋凌驾于他这个父亲之上!他今晚非把她这gu拧脾气捋直不可!
迎着她逐渐凛然的眼神,林远峰问:“粗心?同一个班级,同样的老师,雁雁怎么就考了全班第一?找理由也要找个站得住脚的!”
庄奕辰知道身为外人,这种场景他不宜在场,可他太担心沈凌秋会将林远峰激怒,最后自讨苦吃。得知沈凌秋成绩后,他便厚着脸皮没走,估计林叔他们也不好意思开口赶他。
果然,他留对了。
他不着痕迹地站到林远峰身边,准备他做出某种动作的时候及时制止他。同时望着沈凌秋,渴望她看自己一眼,领会他的眼se,领会他轻轻摇头的含义。
可惜,此时的沈凌秋眼中除了愤怒和不甘,什么都容不下。
她的音量和语气开头尚算正常,越到后面越加高亢激动:“林远峰,你不要老是拿我和你nv儿b较。我当然不如她了!她是你堂堂正正的nv儿,我只是你诱骗一个无知可怜的农村妇nv生下的产物!她品学兼优是应该的!你,你们不要老拿对她的标准来要求我!你没那个资格!你从来没管过我学习,也没关心过我的生活,又要打肿脸充父亲的派头!我看着恶心!”
从沈凌秋直呼其大名的那一秒,林远峰就想揍她了,被庄奕辰拉住,半大小伙子,身上有了肌r0u,平时也热ai运动注重锻炼,力气不b他这个成熟男人小,他一时竟没挣脱。
但随着沈凌秋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怒火攀至顶峰,促使他爆发出一gu惊人的力量,大喝一声,用力搡开庄奕辰,掐住沈凌秋的细脖子,啪啪就是两巴掌,力气用了十成十。
沈凌秋嘴角瞬间淌血,两边脸都高高肿起,一片滚烫,又痛又麻。
可疼痛依旧未能消解半分她眼中的愤怒与仇恨!
庄奕辰从未见过这么不驯的nv孩,面对大人的雷霆震怒,即使刚被单方面暴力掌掴依旧面不改se,成年男人的凛冽怒意连他这个局外人看了都不禁为之心颤。
可沈凌秋就是这么有种。她居然拿出一副要和林远峰拼命的架势,就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低头sisi咬住,眼神迸发刻骨的仇恨。
手腕传来剧痛,又被她的眼神激得更加气血上涌,林远峰抬脚就是一踹。
沈凌秋立刻被踹翻在地,头撞到桌角,瞬间淤青渗血。她仿佛不疼,一声不吭,立刻翻身,又就近sisi咬住林远峰的腿。
林远峰吃痛,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外拽,拽不动,便又是一记狠踹,这次踹在x口,终于将她踹疼了。她仰翻在地,x膛剧烈起伏,随后有些喘不上气地翻身,压抑地咳了两声,带着血丝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地板上……
这场搏斗只持续了十五秒左右,两人都近乎暴怒中的野兽,相互撕咬攻击,不si不休。别说莫蔚然母子不想劝,就算想,他们也不敢。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林远峰。
还是沈凌秋伏在地上、暂停反击时,庄奕辰觑空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愤怒地盯着林远峰,上半身被庄奕辰箍住,便要伸脚去踹,同时胡乱抠着禁锢自己的手臂。
少年仿佛不觉得疼,他依旧sisi地箍着她将她往外拖,边拖边对作势还要追上来的林远峰说:“林叔,我现在把她带走。你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不然要闹出人命了。”
又对眼神担忧的林雁初说:“雁初你安抚一下林叔。”
林雁初点头。
走出林家,沈凌秋还是拼命地挣着,庄奕辰索x将她打横抱起。她像一条濒临si亡的鱼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嘴中嘶哑地重复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等他将她放进车里,两人皆是满头热汗。他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关上门,给车上锁,又绕到驾驶座,才解锁,然后立即开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一路往庄家开去,车上一片沉默,谁也没有出声,沈凌秋已经平静下来,侧脸望着窗外。
庄奕辰不b沈凌秋好过,他说不清此刻盘踞心头的焦虑、难过、痛心和无奈究竟从何而来。
说不清,便索x不去想。
他轻声询问:“去我家吗?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还是直接去医院,做个检查?”
沈凌秋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摇头,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不要,你随便把我放在哪里好了。不疼,不去你家,不去医院。”
她现在不想见人,只想像个野兽一样,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疗伤。
仿佛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庄奕辰并未坚持,依言将她放在离家不远的小湖边,湖边有一张可供观景休憩的长椅。
他让她在这里等他,临走不放心,又转身补充:“你不要乱走,这附近是山,晚上有狼出没。”
沈凌秋不屑:“我才不怕狼呢。”她是狮子,狮子怎会怕狼?
庄奕辰简直拿她没办法,皱眉重申:“总之你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等我!”
沈凌秋微微点头。
待庄奕辰离开,她又在长椅上坐了会,垂头忍耐着。
当怒意逐渐褪去,知觉重新恢复,额头x口的疼痛也如cha0水般将她淹没。
回忆半个钟头前,她想,自己又把事情ga0砸了,林远峰对她憎恶更甚,正好遂了莫蔚然母子的心。
林雁初?她刚被吓得不轻,估计是真的同情可怜自己。
同情可怜?去taade同情可怜!我不需要!
这样一想,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她起身慢慢靠近湖水,想借着月光看看自己的脸。
额角淤青,嘴角破裂,两边脸都肿了起来……真难看。
她伸手搅碎自己在湖面上狼狈的倒影。
视线放远,她看到湖中央的水面下,有一群大鱼惬意地舒展身t,b小碧潭的大多了,足有二尺来长,月光下折s美丽的银光。
她看着看着,不禁开心起来。心想这湖深吗?不深的话能不能下去0鱼?
说g就g,她立刻脱鞋腿袜,卷起k脚,一只脚尖入水试探……
刺骨的冰凉让她突然记起,这时节已是深冬,虽然海城不像北方那样已是呵气成冰,但光脚下水捞鱼,好像也不是脑子正常的人能g出来的事。
依依不舍地看了那群肥鱼一眼,她正悻悻地准备收脚,背后传来一声怒斥。
“你在g嘛?!”
吓得她浑身一激灵,扭头看见清冷月光中庄奕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可真新鲜,她从未在温润如玉的庄公子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即使在沈家g0u,她把他气成那样,砸他一身枇杷汁,他也只是捂着脑袋,se厉内荏地瞪她而已。
哪像现在,满脸凶神恶煞,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
他拽住她把她往离岸的方向拖,她的鞋袜还在水边呢!她一边挣一边要回去穿鞋,庄奕辰蛮牛一样地制住她,就是不许她去穿鞋!
他ga0什么飞机?!她大喊:“你放开我!”
“我不放!因为被打了所以就要寻si吗?所以当时为什么不再忍耐一下?!”
她不动弹了,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笑话:“什么,你以为我刚才要沉湖自杀?”
庄奕辰听闻她的语气,不确定地松开手:“……不是吗?”
沈凌秋感觉被他小看了,心中不爽,语气便很冲:“我说过,全世界去si我都不会!你老年痴呆吗?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被一群大鱼g了魂,大冬天想下湖捞一条上来烤着吃?听起来够蠢。
“……总之我不是想自杀!我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庄奕辰今晚貌似忘了吃药,被骂老年痴呆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紧绷的神情骤然轻松了。
他坐在长椅上,等沈凌秋穿好鞋袜回来,打开医药箱,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接着递给她两个冰袋。
她自动自觉地往两边脸上贴,触脸的瞬间,也不知是冰的还是疼的,她轻轻咝了口气。
庄奕辰旋开碘伏,取出棉签,闻声头也不抬地问:“现在知道痛了?”
沈凌秋没好气:“我这是被冰的,不是痛的!我从小打架斗殴经验丰富,林远峰那几下算什么?”
庄奕辰用力按了按她额头的伤口,她顿时五官一皱,迅速后撤。
“不是不痛吗?”
沈凌秋泪花在眼眶中打转,说:“哪天你受伤了,我也要拿着棉签往你伤口里用力杵,看你疼不疼?”
她说完疼,不由得ch0u了两下鼻子,然后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他又放轻力道,也不劝她,由着她哭。
少年少nv,被深冬湖边皎洁的月光笼罩,一个专心致志地流泪,一个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双方都很安静,为这寒冷的冬夜增添几丝温情。
沈凌秋哭够了,放下冰袋,小脸已经消了肿,连指痕也没了,只剩指甲刮出的两道细微伤口和裂开的嘴角,显示她不久前挨过俩大耳刮子。
庄奕辰向她确认:“身上真的不痛?还是明天去照个片子?”
她摇头:“我的身t我自己清楚,不痛就是不痛。放心吧,我骨头y着呢,林远峰伤不到我。”
庄奕辰很想问,那你刚才哭什么呢?他无声叹气,这nv孩真是浑得可以,倔得可以。自己在沈家g0u见识到的,恐怕不足真实的十分之一。
他问她,知不知道猫科动物是怎么捕猎的?
她困惑,用爪子挠,用牙齿咬,它们不就这两样武器?
“瞄准猎物时,它们会放低身t,隐蔽在草丛中,趁猎物丧失警惕,一跃而起,一击致命。”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看着他,不说话。
“何况,你爸爸不是猎物,他是丛林之王。你如果想从他手中得到什么,只有放低姿态。连莫姨、雁初、阿璟也不例外,莫姨柔顺识大t,雁初乖巧听话,阿璟则很会卖弄机灵讨他欢心。”
沈凌秋低头看着脚下的一片草丛,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也不会演戏。”
“没叫你演戏。你就换个角度想想,你如果有求于林叔,你非常想达到目的,那你就什么都别管,一心一意想办法让他答应。如果你足够专注,你就不会在意那些委屈;如果你足够想,那些委屈根本不足以构成委屈。”
见她不说话,庄奕辰有点急,退而求其次:“好歹你尝试一下嘛,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办不成呢?”
关心,沈凌秋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庄奕辰对她的,真正的关心。
上一次庄奕辰在t育课上也对她表示了关心,但她一点也不受用,反而很生气,因为他提到了林雁初,说她多好多想帮她。
她讨厌从他嘴中听到这种话。
而他现在不提林雁初,那些关心的话听起来是如此顺耳。
她真正地听进去了。
她想,谢小山让她x子收敛点,庄奕辰也劝她脾气不要太拧……自己是不是真的该考虑改改这副臭脾气?
沈凌秋看着冷月下更显俊气温润的少年,突然问:“你为什么关心我?是因为林雁初吗?可她不喜欢我,甚至排斥我。她偶尔对我表达善意,只是出于……”
沈凌秋很想说虚伪,但话到嘴边,成了“教养和礼貌”。她知道在哪庄奕辰等人眼中,林雁初就是这样的。
庄奕辰不看她,低头合上医药箱,说:“我也是出于教养和礼貌。”
沈凌秋眨眨眼睛,眼中光采重现。她点头,说那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啊,祝你们幸福。
庄奕辰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他咳了一声,不甚自然道:“好端端的,g嘛说这个?”
她看着他光芒闪烁的黑眼睛,缓缓微笑:“我就是有感而发——对了,听说你们还没正式交往,好好的青梅竹马居然不早恋,真是暴殄天物。”
她脸上兴致b0b0的,摆出一副喜滋滋听八卦的姿态。
庄奕辰却不太高兴,他盯她一眼,说:“别瞎打听。”
“你可真小器!我就是好奇嘛——你们都没正式谈恋ai,那你们……接过吻吗?”
庄奕辰提着医药箱,“噌”地起立,他俊脸微红,像是害臊,又像生气。
“哪有nv孩子打听这个的?你……你太不像话了!”
沈凌秋不理他,自顾欣赏片刻他的表情,边看边笑:“你这么喜欢她,居然能忍住?不可思议。在我老家,初中就有人早恋,而且他们根本不会克制自己……”
克制什么,湖畔二人心领神会。
庄奕辰对这种毫无自制力的行为表示谴责:“我们现阶段还是学生,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且我尊重她,才不会乱来!”
“哈哈哈,你们也太ga0笑了,谈恋ai和学习又不冲突。亲个嘴而已,又不会怀孕,ga0得跟封建社会男nv大婚之前不能私会一样……”
沈凌秋笑不可抑,捂着肚子,肩膀发颤,又见小虎牙和浅浅笑涡。
庄奕辰被她笑得恼怒非常,转身要走,被止住笑声的沈凌秋喊住。
“等等,庄奕辰。”
他止步回转,沈凌秋笑看着他,琥珀se的猫眼因投s月光而显得异常晶莹。
只听她说:“今晚谢谢你。我呢,不太喜欢欠人情。既然你没接过吻,那我就教教你,免得你到时候在林雁初面前出丑。”
说完,没等男生反应过来,就被nv孩g住脖子,脑袋不由自主地下压,随即唇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他蓦地瞪大双眼。
沈凌秋的眉眼近在咫尺,她闭眼的样子没了平日的张牙舞爪,显得很乖巧,睫毛又长又密,额发卷卷的,茸茸的,像一只求抚0求亲亲的小狮子狗。
短短数秒,庄奕陈脑中迅速闪过三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nv孩子的嘴唇好软,像果冻一样。
第二个念头,就这么一直贴着?感觉她并没有很熟练,还教他?
第三个念头,凑这么近会不会斗j眼?斗j眼不可怕,被她看到就有点糗了……
于是,庄奕辰也晕头涨脑地闭上眼睛,一手拎着箱子,一手垂在身侧,并未反抗。
没错,沈凌秋就是故意的。
她问庄奕辰和林雁初有没接过吻,这个问题本身就动机不纯,她就是一步一步,故意把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引,看他害羞,看他跳脚,然后趁其不备,突然袭击!
她才不管林雁初会不会伤心呢,以前可能还会良心不安,被林雁初坑了一把后,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她就是想亲庄奕辰,尤其是确认他初吻还在之后,她这个山g0ug0u来的坏nv孩,更加跃跃yu试了。
想想,这辈子赢得白马王子的青睐是没可能了,但退而求其次,夺走白马王子的初吻也不错!
沈凌秋,你可真是好样的!要是有被林雁初知道他未来丈夫的初吻被你这个私生nv玷w了,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
哈哈哈,想想就觉得解气!
五秒后,沈凌秋离开少年的嘴唇。
她松开庄奕辰,看也不看他地径直朝前走。
不一会,后面有人跟上来,问她:“你去哪?”
“回去。照你说的,跟林远峰服个软。”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要欣赏月se,走着回去。”
“要走一个多小时。”
“……那好吧,谢谢。”
沈凌秋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的,顾自爬上后座。
两人若无其事,一路无话,仿佛湖畔那个始料未及的吻只是一场冬夜的幻觉。
回到林宅,气氛异样肃穆,所有佣人都对她冷着一张脸,估计是林远峰暴怒后,他们无辜遭受池鱼之殃。他们不敢埋怨主人,就把账算到她头上。
她问一个佣人林远峰在哪?
佣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书房!”说完立刻转身,嘴中嘟囔:“还嫌被打得不够惨,又要去拱火……”
她充耳不闻,径自往书房去。
沈凌秋悄然立在书房门口,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心意、做卖乖讨好的事,前路未知,她原地踟蹰。
想起庄奕辰的话——“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办不成?”
她深x1一口气,敲响房门。
“谁?”隔门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
沈凌秋垂着眼皮,尽量放柔声音道:“爸爸,是我。”
里面没动静了。
良久,屋里传出脚步声,凌秋耳朵一动,接着听到床垫塌陷、布料摩擦的声音。
书房里有床,她猜,林远峰这是准备睡觉了。
她知道这是他故意给自己下马威呢,想想自己的目的,期待便将反抗的冲动稀释。
沈凌秋在林远峰的书房门口站了一夜。
她估0着他的起床时间,早上6点半,下楼去厨房依葫芦画瓢,做了一份经常见林远峰吃的早餐。她早上见他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次都看见他拿葱花j蛋饼就小米粥,外加两个煮j蛋。
在海城房产界叱咤风云多年的林董,最ai的还是年轻时喜欢吃、但由于家贫总也吃不够的葱花j蛋饼。
谁能不ai煎得金灿灿、香喷喷,表面点缀可ai绿se小葱花的j蛋饼呢?
偏偏,沈凌秋最会zu0j蛋饼。
乡下姑娘做惯灶头活计,要在设施先进齐全、食材琳琅满目的林家厨房,pa0制一份中式早餐压根难不倒沈凌秋。
煮粥和煮j蛋的同时切葱花调面糊然后上锅煎,煎好一面翻过来均匀地淋上蛋ye,面香蛋香葱花香,便在热油的催化下,混合成一gu诱人的香气,在jg神奕奕的早晨催得人食指大动。
林远峰打开书房门,问一个早班擦花瓶的佣人:“沈凌秋呢?”
这个家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直呼沈凌秋大名。
佣人不敢撒谎,说:“她刚下楼去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夜?”
“是的,先生。”
这倒是出乎林远峰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头倔驴这回如此沉得下气。
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呢,随着靠近厨房,林远峰闻到一阵喜ai的熟悉的香气。
再看餐桌,放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碟煮j蛋,手指一碰,温度正好。
沈凌秋走出厨房,手里端着一盘煎的金h喷香的葱花j蛋饼,表情既不过分热切也没有冷淡,语气也寻常道:“爸,吃早餐吧。”
好像她经常给他做早餐,已经习以为常似的。
不得不说,这个态度拿捏得正好。
当事人双方,都对昨晚那场风暴记忆犹新,林远峰记得nv孩眼中刻骨的恨意,沈凌秋也记得男人冷酷的责问和发狂的暴戾,并且彼此都知道对方记得。
要林远峰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在行使一个父亲教训nv儿的正当权利。
沈凌秋先认错了,认错态度贼好,乖乖在他书房外罚站了一夜,还主动为他做早餐。
这样就够了,林远峰已经很满意了。倘若沈凌秋再面带谄媚地朝他邀功或道歉,林远峰就觉得太假了,昨晚还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今早就点头哈腰满脸讨好,只会让他觉得别有居心。
而现在沈凌秋的状态,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但又拉不下面子认错,所以用罚站和做早餐的实际行动表明态度,那些r0u麻兮兮的表情,她可做不出来。
非常符合林远峰对她的认知。
于是林远峰气顺了。
他气顺的表现就是坐下,很给面子地把j蛋饼叉进嘴里,然后略略点头,评价道:“还可以。”
沈凌秋察言观se,趁机说:“爸爸,我知道不该考那么点分数,只是学校里都在议论我的身份,对我造成了g扰。”
没被打断,沈凌秋有了底,顺势提出要求:“所以我想下学期搬到校外租房住,这样也许能帮我集中jg神。我保证,下学期再也不会考这种成绩。”
本想着还要再费一番唇舌,谁知林远峰很痛快就答应了,问她想到自己租还是让助理去办,她说自己租。
然后林远峰就嗯了声,说今天叫莫蔚然给她转账。
沈凌秋简直跟做梦似的,她没想到,原来向林远峰屈服,居然有这种奇效!
她差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按捺心中欢喜,抿唇道谢。
林远峰从不放过一点教育她的机会,何况他刚大发慈悲满足了她的请求,他更理直气壮了。
“以后改改x子,尊重莫姨,友ai阿璟,多向雁雁学习,才不枉费我将你接回家的一番苦心!”
沈凌秋点头称是,反正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顺着就是了。庄奕辰没说错,演戏没她想象的那么难,只要想着达到目的就行。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问她,沈凌秋,你真的喜欢这样吗?阉割自己表达ai憎的权利,换取虚假的短暂和平吗?
代表沈凌秋的小人听到那个声音,双手叉腰,有些生气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没办法了呀!”
自那天起,林宅上下发现那个倔头倔脑的沈凌秋,不知被谁治好了她的倔病,不再和林家两个主人明里暗里对着g。
她变柔顺了。
夫人少爷再刁难她,她也不逞口舌之快了。再无法忍受,她也不会当着林先生的面发脾气了,而是说她先离开一下。
一离开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来还是司机谢小山告诉他们,说沈凌秋在外面租了房子。
他们就想,难怪。
其实话说回来,她在与不在,好像都没什么影响。以前她在林家就没有存在感,只是那个脾气时常天雷g地火的,引人侧目。现在她x子收敛了,就更没存在感了。
她不在的日子里,先生夫人,少爷小姐,谁也不会问一句:“沈凌秋什么时候回来?”
哪怕是过年,她没回林宅,林先生也是半句也不过问,庄园过年的气氛跟往年一样和谐融洽。
要是沈凌秋在,指不定多j飞狗跳。佣人心中不免松一口气。
有心思敏锐的人揣度主人的心思,心想先生之所以答应她在外租房,其实也是顺水推舟、不想见她的意思吧?
于是心底又对这个来自万里之遥的林家私生nv感到一丝同情。
根本没人在乎她。
沈凌秋也慢慢反应过来,林远峰那日之所以应得如此痛快,除了她姿态放得够低,恐怕还有一重原因是他也不太想频繁见到她。
这点,两人倒是难得的观点一致。
她将视线落在一棵桃树上。
那棵桃树位于c场外围绿化带,此刻满树粉红的桃花开得正盛,挤挤挨挨,轰轰烈烈。
那一朵朵粉se的小花,一定不懂寂寞为何物,它们被同类簇拥着,那样热闹,就连凋零,也显得轰轰烈烈。
高二下学期,沈凌秋的处境b上学期后两个月好了些。除了何茵还纠集着小团t时不时找点岔、挑弄羞辱她两句,班上的其他人似乎对有组织有计划地集t孤立她感到厌烦了,他们只是把她当空气,不搭理她罢了。
她成了高二6班的边缘人,毫不起眼,像一道被放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淡漠的虚影。
这挺好,只是她有些寂寞。
没人愿意再和她做朋友,这事连老师也强迫不了,老师能强迫学生学习,能强迫学生和谁做朋友吗?
时光好像倒退至她初到林宅的那个暑假,置身玉泉山,她尚可漫山遍野地散心以排遣心中寂寞。可博远再大,和玉泉山一b,也只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见g肩搭背的学生,他们的欢声笑语衬得她越发孤独。
她也不太敢在校外交朋友,因为何茵,她对交朋友这事都有y影了,生怕付出感情后,又因为她的身份告吹甚至反目。
她活成了教室、食堂和出租屋三点一线,剩余的所有时间,全部用来学习。
起码她要信守当初对林远峰的承诺,哪怕他也许并不在意。
她的成绩稳步上升,临近期末的一次模拟考,她首次超越林雁初,摘得全班第一的桂冠。
这个成绩,倘若继续保持,以博远的生源质量,全国最好的大学在向沈凌秋招手。
而她只是淡淡一笑。
林远峰的生日在6月底。
虽然他不太想见沈凌秋,她也不太想见他,但他总把“规矩”、“礼数”挂在嘴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认为她应该带着礼物回一趟林宅。
沈凌秋岂敢不遵?去商场挑了支接近5位数的钢笔,给林远峰当生日贺礼。再多就没有了,毕竟他给她的钱虽然宽裕,但也是笔笔有数。
晚上有林远峰的生日晚宴,那种场合她是不适合出席的,因此选择中午回去一趟,打算送完礼物坐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