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门口的灯灭了,房间里就只剩窗外的那点月光,隐隐照进来,并没有多少光亮,漆黑一片,关思量喜欢这样睡觉,有安全感,徐青野也知道,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关上了夜灯。
徐青野躺进被自己,从背后抱住关思量,他睡不着,担心关思量今晚吓着了,压低了声音跟他讲话,关思量偶尔点头或摇头,徐青野能感觉到。
不知道说了多久,徐青野听着关思量绵长的呼吸声慢慢安静下来,抱着他睡着了,关思量一直没有动,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一点轮廓,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一直到听见徐青野变轻的呼吸,关思量眨了眨眼。
他慢慢摸到徐青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动作很轻地拉到自己的腰侧附近,然后往前,握着徐青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和以前一样平坦柔软,关思量想让徐青野再摸一次,他把手搭在徐青野的手背上,两人的手就那样一起放在肚子上睡了一晚。
早上天没亮徐青野的手机就响了,他醒得很快,响第二声的时候就按了静音,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接。
他今天要去外地一趟,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带着法务部的人去一趟工地,挺远的,下午必须到,昨晚助理就给他发了出发时间的确认消息,徐青野一直没回。
助理在电话里确认了一下去接徐青野的地址后就挂断了,从他的公司过来也就半个多小时,徐青野打完电话顺便洗漱了一下,出来时关思量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看着他。
房间里昏昏沉沉的,徐青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关思量不怎么高兴,他以为是被自己吵醒了的起床气,又回到床边坐下,把被子拉到关思量肩膀处给他盖得严严实实,虽然是春天了,但四月初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尤其是清晨还没出太阳的时候。
“我要出个差,三四天就回来,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要乱做决定,有什么事都要给我发消息告诉我。”
徐青野刚醒不久嗓子很哑,声音又低,离得关思量很近,有一种贴在他耳边说话的错觉,关思量往后躲了一下,点了点头,垂下眼不肯再看徐青野了。
徐青野过去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下,“那我去我房间换衣服,换好就直接走了,不过来了。”
关思量忽然从被自己伸出手抓住了徐青野,徐青野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关思量还是没看他,拉着他的手伸进被子里,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拉着他轻轻揉了一下。
“最近肠胃还是不舒服吗,”徐青野顺从地从上往下给他摸了摸,动作很轻,“等我回来陪你去医院检查。”
关思量低着头看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来,问:摸到了吗?
“什么?徐青野拍了拍他瘦到有些凹进去的肚皮,关思量笑了一下,比划道:肚子。
“摸到了。”徐青野也笑了,关思量点点头,又说:摸到了就好。
然后松开了他的手推了出去,自己慢吞吞地躺回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徐青野闭上了眼,徐青野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出去换衣服了。
两辆商务停在谢家门口,在昏沉阴暗的天气里开着双闪,徐青野换好衣服下楼,只有厨房里亮着灯,阿姨在准备早饭,听见徐青野下楼出来看了一眼。
“青野起这么早,不吃早饭吗?”
徐青野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不吃了,要去看个项目,四五天才回来,等外公醒了你帮我告诉他一声。”
“哎好,路上慢点,这几天都要下雨。”阿姨念叨着又回厨房了,“都捡着下雨天出远门呢。”
徐青野听见这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杯子,快步出去了。
谢云飞正站在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听见徐青野关门的声音后回头看了一眼,没打招呼又转回去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起来也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徐青野走到他身旁叫了他一声,谢云飞还没来得及应,徐青野动作非常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刷地一下把他的长袖给推了上去,露出来的胳膊上一串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两个还是新扎的,泛着红。
“你干什么!”谢云飞猛地甩开徐青野的手,压着声音吼了一句。
徐青野皱了皱眉,没被他这一声吓着,“两年多了吧,舅舅,你瘾越来越大了,昨晚还在家你就敢弄。”
谢云飞只有一瞬间的恐慌,但周围没人,他很快平复下来,徐青野聪明他是知道的,所以被他看出来谢云飞也不算很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看出来得这么早起来“……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还没上瘾到需要注射的时候,”徐青野瞥了一眼谢云飞的胳膊,“我就知道了,但我谁也没说,没什么好说的。”
谢云飞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还挺大声,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徐青野的肩膀,“徐青野,我知道你从小就有出息,但我也没瞧得上过你,因为你忒能装了,不过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
没等徐青野问他,谢云飞就独自接上了:“我就佩服你什么都不害怕,天塌下来你都稳得住,这也是装的吗?”
“不是,”徐青野说,“不过我也有害怕的事,只是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谢云飞哼笑了一声,“我就只想知道钱在哪,怎么弄。”
“所以你想结婚了。”徐青野看着前面的草坪说。
“我不想结,不结没办法,生意我真做不明白还得倒赔不少,世界上除了老子和老婆谁能无条件给我钱花。”谢云飞的语气挺轻松的,“等真结了婚我多想办法哄哄你舅妈,也就差不多了,我又没真惹过他,他还能多记我仇,你没事也帮我想想办法,你主意多。”
“嗯,”徐青野应了一声,抬起头挪了一步面向谢云飞,“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徐青野就走了,径直出门上了车,车子在小雨下起来时开走了。
这次出差是去北京,本来只是一个不算大的工程项目,市场拆迁重建,徐青野公司买下了那块地皮,改建成商业街,本来很顺利,但是在施工开始第二天出了意外。
那块地靠着一家大医院,来往经过的人很多,沙土车在路边侧翻了,伤到了几个人,不过给了赔偿后都安抚好了,只有一个人不松口,是那家医院的医生,翻车的时候正好吃完饭路过跑过去帮忙,救人的时候工地的项目经理不知道他是医生不让他碰伤员,拉扯之间把那个医生推倒了,头磕到车厢角上缝了好几针,身上擦伤也挺严重。
小医生倒是好说话,但是家属死不松口,因为项目经理不道歉,二话没说就去公安局立案了,徐青野本来不用跑这一趟,他找了庭檐声爸爸递了个话,只要撤案一切都好说,但是医生家属挺有来头,听了这话不仅没撤案,直接以故意伤害罪找人上交最高检了。
人还很横,脾气特别大,徐青野来了北京两天硬是没见着人,连那个医生都没见到,去医院问了才知道,那是心理科的大夫,受伤后他哥给请了一个月假回家养着了,他哥就是那个脾气很大的家属。
徐青野盯着手机已经快十分钟了,助理在他旁边站了十分钟,没敢说话。
关思量三天一个逗号都没给他回过,要在以前徐青野不会这么在意,关思量不回他才正常,但来之前出了那样的事,而且早上他给池今打电话问有没有见过关思量,池今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躲他呢。
手机到时间自动黑屏,倒映出徐青野眉头紧皱的脸,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
得赶紧回去才行。
“去医院打听一下,那个医生平时跟哪个同事走得最近。”徐青野对助理说,“打听出来告诉我,我去一趟。”
“我昨天就去医院调查过了,他和耳鼻喉科还有骨科的两个大夫关系很好,经常坐一辆车下班。”助理把手机递给徐青野,上面是两辆车的车牌号,和那两位医生的简历,“徐总我去找他们就行,您……”
“不用,我去。”徐青野把手机还给他,站了起来。
医院五点下班,四点半徐青野就在停车场等着了,车就停在那两辆车对面,一直等到快六点,对面其中一辆车的车灯终于亮了一下,迎面走过来一个个头挺高的男人。
徐青野下了车,站在对方的车前,在那个医生一脸疑惑地走过来时,冲他伸出了手。
“段医生,还是夏医生,”徐青野微微笑了一下,“我是徐青野。”
“段。”段医生蹦出一个字,和他握了握手,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不疑惑了,甚至还笑了起来,“才来找我们啊,我都等好几天了,姓夏的那个今儿值班,走吧,我正好要去看心远儿,你俩坐我车还是后头跟着我?”
说完看了一眼对面那两车标两个翅膀的黑车,“嚯。”
然后利落地转身去开车门了,“坐你们自己车吧还是。”
挺神经的这医生。助理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徐青野没说什么,上了自己的车。
地方挺远的,车开了一个小时,最后到了临近郊区的一个别墅小区,从外面看就非常大,段医生打开车窗跟门口保安说了几句话,栏杆抬了起来,放两辆车进去。
一进小区是联排别墅,最里面就是独栋的了,段医生停在16号别墅门口,给徐青野的车留了个地方,然后下车走到门口看着徐青野从车上下来,笑着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
“其实这事儿根本不用闹这么大,就你那个项目经理,”段医生打完哈欠还举着胳膊,就那样跟徐青野说话,“他太傻逼了,不怪人家他哥生气。”
“我知道,我刚到就把经理换了。”徐青野看了段医生一眼,这人挺懒散的,好像很好说话,但浑身又好像有点刺,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不过怎么说都是在帮他,徐青野也没多想没用的,“今天谢谢段医生了,等这事完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不用谢我,”段医生还是举着胳膊,也不嫌累,“要不是他哥松口,我也不能带你来啊。”
这一层徐青野刚才在停车场就想到了,他笑了笑,帮段医生把他的胳膊给放了下来,看着太累了,“我知道,但还是谢谢。”
“哎哟,你们这种少爷,就是有礼貌啊。”段医生挺感慨的,“我跟你透个底呗,他哥这人虽然看起来软硬不吃,其实他就是软硬不吃。”
徐青野没有对这句废话表达什么看法,段医生见他这样忽然笑得非常大声,然后别墅的大门开了,没看见人,就听见里面人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看门呢给我!”
段医生没理他,冲徐青野招了招手,“走吧。”
别墅在外面看起来挺大的,和谢家的格局差不多,但里面的装修很不一样,谢家是中式风格,这人家里是花里胡哨到有些温馨的美式复古风,看起来又乱又整齐的。
段医生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了,那里铺着很厚的地毯,一个脑袋上贴着纱布的男孩坐在地毯上,在看电影,一看就是受伤的乔医生。
“还能看电影啊,我以为脑袋磕坏了呢。”段医生捡了个靠垫扔到乔医生背上,“垫着坐,等会儿你哥骂你我不帮你。”
乔医生很愤怒地转头瞪他,“你什么时候帮过我!”
“现在就帮你呢。”段医生转身指了指走过来的徐青野,“把人家老板拖来给你道歉了都。”
乔医生偏头看了徐青野一眼,徐青野也看着他,平心而论,乔医生一点不像三十岁的人,看模样也就高中毕业,根本看不出比徐青野还大这么多。
“你好。”乔医生跟他打了个招呼,“你随便坐就行,我哥这就出来。”
“你好,”徐青野笑了笑,然后伸出手,虚虚地指了指他的脑袋,“看起来挺严重的,很抱歉。”
“不用不用,和你没关系。”乔医生说完转回脑袋,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摆什么架子呢还不出来!”
“喊,再喊,”他哥端着个杯子从厨房出来,“喊过劲儿了脑袋疼甭跟我哭。”
乔医生的声音小了下去,举起手要他手里的杯子,“渴了。”
他哥把杯子放他手里,没再说什么,绕过他走到徐青野那边,指了指沙发,“先坐吧。”
徐青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那位哥坐下后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乔维桑,你叫徐青野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徐青野说,“我朋友从小就玩你们公司开发的第一个游戏,玩到现在。”
“哎哟,”乔维桑挑了下眉,没有因为这话高兴,忽然问:“你朋友跟你一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