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还是严怿惹你了?”徐青野握了握关思量放在腿上的手,很凉,徐青野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拢进自己手掌里捂着,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关思量不该冷成这样,“你怎么了?”
关思量一直低着头,这时才看了他一眼,徐青野看见他眼睛红了,但没哭出来,不等徐青野开口问,关思量抽出自己的手,用手语和他说:池今眼睛出问题了。
徐青野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事,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怪不得刚才关思量看见严怿脸色那么不自然,肯定是池今不让他告诉严怿。
“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早就好了吗?”徐青野问,他忍不住想起刚才严怿跟他说的那句池今最近都没理他,“很严重吗?”
关思量摇了摇头,又说:他的病治不好,小时候是控制住了的,但最近忽然复发了,经常一下什么都看不到。
这事你别告诉严怿。关思量最后手指很用力地对徐青野比划了这句话:池今本来都不让我跟你说的,但我想让你想办法找一下二院眼科郑主任。
二院的眼科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很难挂到号,对徐青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看着关思量着急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刚才在池今那里肯定跟他一起哭过,徐青野和池今这么不对付都有点担心,要是严怿知道了……
“我肯定会帮他的,你别太担心,这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徐青野拿出手机,另一只手把关思量抱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徐青野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通讯录页面上停顿了一下,犹豫了几秒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了。
挂号这事他可以找很多人,严怿就是其中一个能帮上这种忙的,徐青野想了一路,电话还是没打出去。
池今的眼睛是遗传疾病,他爷爷就有这种病,三十多岁才恶化的,但他爸一直没事,结果遗传到池今这来了,他现在还没到彻底看不见的地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眼前一黑,过几分钟就好,但天一黑就不行了,跟个盲人没区别。
两个人头一次面对面的时候都很安静,池今看了他一眼就不说话了,也没怪关思量告诉他,一个人缩在病房的沙发里抱着膝盖出神,关思量蹲在他面前,动作很慢地跟他打手语说话。
我让徐青野联系二院的郑主任了,过两天就转院,你别害怕,眼睛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池今有没有看到,反正他没什么反应,眼睛动了一下,忽然看向徐青野,其实池今不是非常出众的长相,算得上清秀,但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睫毛很长,双眼皮深深的,眼珠是浅浅的褐色,清亮透润,给整张脸平添了些光彩。
“徐青野,”池今叫了他一声,声音很小,“你别告诉他。”
“我不告诉他他早晚也会知道的,”徐青野说,“你不会还以为他对你就是兴致上来了玩玩吧,没有人能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跟你玩两年。”
池今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顺着鼻梁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关思量有些着急地瞪了徐青野一眼,徐青野这次没有理他,他拿出了手机,边翻边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嫌弃你会瞎,那他知道了更没什么了,他会跑得比你躲他还快,是吧?”
说完他就把手机举到了耳边,边往外走边说:“我不会告诉他的,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严怿是个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你自己决定,我会帮你联系医院的,你不用担心看病的事。”
徐青野关上病房门的瞬间听到了里面池今哭出来的声音,他的手顿了一下,轻轻把门关上了,电话那边的人接了起来,问他搞什么。
“你在哪?”徐青野问。
“我在路上。”严怿回答,“咱俩不刚分开半小时吗,这么点时间我能去哪,我去市政府拉横幅告严市长压榨劳动力。”
“那你顺路帮我去二院找个医生。”
严怿大咧咧地问:“谁看病啊,哪个科,严重吗,需要动用严市长的邪恶势力吗?”
“我不知道算不算严重,”徐青野似乎是笑了一声,“看你怎么想吧。”
挂了电话后,徐青野把池今的信息和病历要来,给严怿发了过去,严怿头一次没回他的消息,徐青野也没问。
下午池今爸妈来了,关思量没再继续陪着他,跟徐青野一起走了。
原本徐青野今天想叫关思量出来,提前给他过生日的,谢桥早就给他打电话说了关思量生日让他回家一起吃饭,他给拒绝了,说那天要出差,自从那天在医院说了结婚的事后,谢桥总是有意无意地让谢云飞往关思量身边凑,徐青野看见就心烦,怕自己控制不住把谢云飞打一顿。
关思量看起来没什么心情过生日,徐青野就也没提,陪他回了工作室,小洋房一楼是工作区,二楼是关思量和池今的办公区,别人上不来,关思量坐在池今的工作台旁边看他留下的图纸,徐青野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我跟严怿说了。”徐青野忽然说,关思量猛地抬头看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沉默了一会儿后,什么都没说,徐青野摸了摸他的下巴,换了个话题,“你好像瘦了。”
关思量点了点头,用手语跟他说:最近胃不舒服。
“吃药了吗?”徐青野把手捂在他的肚子上很轻地揉了揉,“等你过完生日去医院看看,胃病很难治的。”
关思量只摇了摇头,没吃药,也不去医院,徐青野知道他因为池今的事不想去医院做检查,也没非让他去,只是看着关思量有点苍白的脸色,心里不太舒服。
两人面对面沉默半晌,关思量才又问徐青野:严怿会帮忙吗?他俩根本没在一起过,我不放心。
徐青野靠着桌子,垂着眼看了他很久,最后只叹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无奈,也不知道是在为谁无奈,“两个人的事,不是非要有个什么名分才会有感情,有的人就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和是你的谁没关系,要看他够不够爱你。”
“我以前觉得爱能抵万难是句很蠢的话,”徐青野伸出食指,在关思量的睫毛上扫了一下,是一种很轻,很痒,又很实实在在的触感,“现在想想,大概人家的意思不是只要有爱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关思量眨了下眼,随着徐青野站起来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他们都不是把感情挂在嘴边的人,徐青野忽然把话说得这么直接,让关思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面对他,但徐青野大概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就那么独自说了下去。
“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你。”徐青野说完这句话,又慢慢靠回了桌子上,这是他第二次对关思量说爱,仍然没有想得到他的回应,他只是现在很想说出来而已,他看着关思量隐在昏暗灯光下的侧脸,忽然又问了他一句:“你也是吗?”
关思量没反应,他慢慢把桌子上的图纸收拾好,放到架子上,然后和徐青野一样,坐到了工作台的桌子上,和他肩膀靠着肩膀,微微侧了下身,把脸埋进了徐青野的肩膀里,胳膊无力地抬起搭在徐青野肩膀上。
一个依赖到有些软弱的姿势,徐青野的眼睛忽然变热,他猛地闭了下眼睛,闻见了关思量身上的薄荷味,盖过了想哭的时候喉咙里特有的那种眼泪的味道。
在这一刻徐青野终于在关思量几年如一日的安静里感受到了一点什么,他抱住了关思量,然后和他一样,用沉默来应对两人之间一直暗潮汹涌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