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同担(2/2)

林晚谦见得多了自然也认得面前这位老人家,他接过来垫好,礼貌道:“谢谢。”

早些年这人还挺硬朗的,也就两年功夫身子佝偻许多,精神有些混乱失常,有时说得好好的话题就会跑偏。

“外头下大雨了。”

林晚谦捏着书页,仰头四顾张望,这个角落位置根本看不到窗,他讪讪说:“是么?那我还真不知道…”

老店家瞧他慌张,以为是着急要走,就说:“不着急,雨还没有停,”待林晚谦点了头,他又说:“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要离家出走了?”

“啊?离什么家。”林晚谦稍微愣了愣。

“大雨天的还跑出来,你,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言语间颤颤巍巍的,老店家一脸愁苦,“但都逃出来了,不回也罢。”

又来了,老店家又开始说胡话了,还一再念着“不回也罢”这句话。

林晚谦什么话都没接,只得尴尬回着笑。

“等你要走了可以到我桌顶那儿拿一把伞去,是把干净的伞,就是破了个口子。”

林晚谦忙说:“好的,谢谢您了。”

就这样,老店家在一旁转悠下就走开了。

林晚谦在万籁俱寂里沉没,再次抬头时是一个半小时后了。

他把手里那本英语范文塞回架子上,想要换一本来啃,于是立在架子前查看,时而踮脚时而矮身的,指尖触过一本本。

走到第五个连顶书架拿了本《新概念英语4》,他听到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

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在扮课堂上的师生。

男孩拿着竹藤和粉笔,在木门上写上「晚」,注音是「wan」

神气十足地朝底下蘑菇发型的小妹妹说:“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犯难,她奶声奶气的说:“哥,你读慢一点。”

男孩听到这个称谓不满意,重咳了两声,“老师,我是老师,不是你哥哥,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乖乖地跟着他读。

男孩又说:“老师现在擦掉了,这位同学上来填写…”

然后把粉笔递给那个小女孩。

林晚谦没有移开脚步,照镜子样看着他们二人。

小时候他和林南嘉也是这样玩的,而且每次扮老师角色的总是林晚谦,威逼“糖”诱让南嘉来当他的学生。

他扮的是英语老师,教南嘉读「faily」

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他们生活范围在家,那么玩的游戏会有过家家;他们上了学,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师和同学,那么玩的游戏自然也有这个。

林晚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埋下梦想的种子,他很坚定他的初心。

「考上首都师范大学,成为一名英语老师,两年下乡支教。」

三项缺一不可,况且他相信自己这么奋力往上爬,一路踮着脚尖,一定会够得着这三样。

等到雨停是下午五点了,林晚谦一路骑得飞快,路旁树枝条摆动时落了一串串水珠,打在他的脖颈上。

嘶——冰得他直哆嗦

车把上正挂了个红袋子。

“爸妈,我回来了。”林晚谦推开了门,就闻到浓汤的香味。

林有才戴着眼镜在看黄历,一看林晚谦到家就搁了本子,问他:“南嘉说你出门没带伞,淋着没有?”

然后“轰轰轰”的震地响,林南嘉从房间里奔出来,拖鞋都来不及穿,跟查岗一样问他:“你怎么五点才回来…”

林晚谦看她光着脚,温声吐槽她,“你好脏啊,等会儿不要踏进我房间。”

林南嘉不依不饶,“你还没答我呢…”

林晚谦坐着解鞋带,不搭理她。

林南嘉绕着他转一身,摸摸衣服还是干爽的,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地:幸好哥没被淋湿。

温情的话语没见说,她扭头就告状:“妈,哥他到五点才回家,一定是去找同学玩了。”

林晚谦笑她人小戏多,把鞋子擦拭干净后放进鞋柜里。

柯柳姿在房间没听到,林有才倒是开声了,“哎,我说你嚷嚷一天了……”

林晚谦拎着袋子起身,林南嘉张手挡在门口又问他,“你为什么五点才回家,你解释解释,有谁能去图书馆去五个小时的。”

林晚谦伸手把人一拨,拨开了:“南嘉,让让…”

林南嘉巴巴跟着他,小嘴吧啦吧啦一路从阳台说到客厅,再到房间。

“说了你脏兮兮的,别进我房间。”

“不管,我就要进。”

那指尖勾着的袋子,里头有本英语作文集,是他在图书店临走的时候买的,再下面一点还静静躺着一盒巧克力,那是林晚谦给林南嘉买的。

蛀牙的南嘉还是爱吃巧克力,知道南嘉蛀牙的林晚谦还是会偷偷买给她。

如果说八月这段时间只是上高三的适应期,那么九月伊始就是九百多万高三考生打响竞争捷足的第一面锣鼓。

紧张感都是油然而生的。

课间常是闹哄哄,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题目,有弱项弱科的同学大多找个成绩比较好的给指导解题思路。

放眼望去,林晚谦是班上被围堵得最凶的一个。

每当梁赞离开座位再回来,那他的位置上就绝对有其他同学的身影,没有一次例外。

那些围簇着林晚谦的人,在梁赞眼里就跟盼着帝王临幸的妖妃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没见歇口气。

这让梁赞一度生出了在凳子上狂撒钉子的心思。

九月初高三年级举行第一次月考,为期两日。

多少班主任翘首以盼,就等着自个儿带出来的学生大施拳脚,能在名次排行上一骑绝尘,但她们心里头又无比清楚,两年了,林晚谦这座大山根本无法撼动。

这场首秀就是。

林晚谦年级红榜居首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班长林小苗,接着就是三班和五班的一哥。

冯薇薇来对语文卷子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叹声,“晚谦同学你怎么这么厉害。”

东子也会说:“你回回名次都是第一,成绩稳得一批啊,有什么诀窍教教不。”

林晚谦礼貌地回了笑,没说话。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到底是被一味推崇他的同学神化了,林晚谦心底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因为一两次考试而减少,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只要有所松懈,落下知识点,机会就会拱手让给他人。

梁赞进门大老远就沉着脸,他走近了,照着凳子抬脚用力踢了一下,把位置上的东子吓了一跳,“赞,赞哥……”

梁赞手机一搁,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回你座位去。”

东子胆小经不得凶,抱着卷子灰溜溜的跑了。

林晚谦神色如常地看了梁赞一眼,这个爱玩的同桌,自始至终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他原先以为梁赞吊儿郎当的,也不怎么听课,应该是没什么底子的。

但这次考试还是让他对梁赞有几分刮目相看。

数学化学物理三科,两人不相上下,生物科梁赞略逊一筹,英语科倒是跑在林晚谦的前面。

至于语文,也实在不知道梁赞是怎么考的,得了个57分,仅仅一门就能叫他在深渊里躺平。

挺可惜的,林晚谦想。

今日一节体育课临时改为自习,同学们每天被不断强灌知识理论和公式,大脑一直处于高速飞转中,而这45分钟自主学习正好能让他们算缓口气,消化知识。

一会儿,金老师在班级门口急急喊人,“林晚谦,过来办公室一趟。”

话一撂下,人就走了。

坐在靠门位置的同学还担心林晚谦没听见,帮着喊了句:“林晚谦,班主任叫你。”

“好,这就来。”林晚谦应着话,停笔走出教室。

五分钟后,林晚谦回来了,后头跟着的是金老师,她走路慢悠悠,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梁赞。

梁赞一怔,直觉金老师这个眼神有诈,总感觉这人想盯穿点什么秘密,很快的金老师就点了梁赞去办公室。

待经过秦大川时,秦大川幸灾乐祸地说:“你看班主任的脸色,肯定是你闯了什么祸,她找你算账来了。”

梁赞抬手,拍了下秦大川的头,低声说:“瞎开心什么呢,想看老子笑话,门都没有。”

挨打了也掩不住笑,秦大川说:“嘴硬功夫我确定你是有的,行嘞行嘞,走好了您。”

单看金老师严肃凶悍的神情,不说秦大川觉得是来算账的,梁赞自个儿也是这样想。

他踏出门前,还扭头看了眼林晚谦,只见林晚谦神色自若,一门心思仍在书上,没有什么异常。

“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带了手机进课室了?”这是梁赞踏进办公室后,金老师问他的第一句。

说话间手里还拿着戒尺轻磕桌子边沿,有一下没一下的。

都不是小孩子了,一把戒尺能吓唬谁啊,梁赞不屑,他还嘴硬道:“没有。”

金老师语气加重,“没有?那怎么有同学跑到老师这儿来反映了,啊?你说,难道还会平白无故冤了你了?”

梁赞不回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倒不是他畏惧怕事,而是此刻满脑子都在推理是哪个王八羔子特地跑这儿给他告状了。

平时在课堂上他的桌子总是摞叠成高高的书山,不够高的时候还会拿肖张告的书来垫一垫,无非就是为了方便玩手机,防讲课老师,再防上窗外巡逻的班主任。

他自认躲猫猫的功夫了得,从没有过被老师当场抓获过。可有人背地里打小报告,梁赞不齿,就想问候对方折阳寿不。

金老师当他不回话是吃瘪默认了,连珠炮般的说:“你知不知道上课玩手机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况且你旁边坐的还是林晚谦,人家是尖子生,你不好好利用机会跟人家请教,就知道上课玩手机,你这高考还考不考了。”

“林晚谦林晚谦,”梁赞心头一沉,他横过脸,“说到底就是林晚谦告发我的呗,敢情他穷小子眼红,见不得别人用手机,什么玩意儿。”

金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玻璃杯盖清脆作响,“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觉得你没做错了?开学第一天就明令禁止带手机进班集体,你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现在还想怪谁。”

梁赞负手而立,傲慢浮上了脸。

金老师呛辣脾气上了头,吼道:“把手机给我拿出来!”

嗓门之大,惹得其他老师频频转眼。这般气势汹汹,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个节骨眼谈起林晚谦是最不合时宜的。

梁赞无动于衷,人站久了也躁,胸腔噌噌噌地烧旺了一团火,但火不烤人总会烫着自己,“我不觉得我带手机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要是哪位同学觉得被影响到了,请他当面来跟我对峙。”

这话听着口气不小,把金老师气得声哑。

“你说的什么话,就你长了一副嘴,就你胆子大,你今天要是不把手机拿出来就赶紧给我滚蛋,别在班上晃悠了,高考也别考了。”

梁赞呼吸愈发不平稳,他顿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丢在办公桌上,那是重物落下的沉声。接着不顾金老师的咆哮叫唤,径直转身离开了,那剑眉横挺,眉间的怒火倏烧,一路顶着低气压回到了课室。

手机被没收了一个,无妨,他还能买成千上万个。但小人他得抓啊,不能平白无故给人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林晚谦还在桌上安静认真写着习题,尚未留意急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林晚谦,你给老子穿小鞋——”梁赞过去,一脚踹翻了他的桌子。

“嘭”的一声巨响,划破了课室里的宁静。

林晚谦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神,他重心不稳身子侧倾,要不是最后时刻手搭在隔壁组的桌子上,整个人都得被桌子带倒下去。

而课桌上的书本和笔早已散落一地,滚落得见不着影。

全班同学看着怒气冲冲的梁赞,不禁屏住呼吸,此时落针可闻。

“我擦!”这事老刺激,肖张告眼睛都快瞪掉了,连忙跳起来拦着人,无奈梁赞力气贼大,他只得咬牙摁着人,“兄弟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无端端踹人啊。”

“做什么,”梁赞一挣束缚,冷笑道:“你问他,他干的什么阴间鬼事,他心里清楚得很。”

林晚谦一扫脸上的懵然,脸色苍白,气得唇齿都在颤,好端端被人踹翻了书桌,性子再好也难以咽下这口气。

“梁赞,”林晚谦愠怒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少装蒜,不就是嫌我玩手机碍着你学习了么,你优等生,你特殊待遇,你告个状连老师都来给你抬脚,林晚谦你了不得。”他边说边往前,那手没落下,直指着林晚谦。

冯薇薇一听这话,慌着跑过来查看林晚谦有没有受伤,颇有护着林晚谦的意思。她气红了脸,着急吼回梁赞,“梁赞,这是教室,你耍太子爷脾气不看地方吗?”

单凭肖张告一人拦不住梁赞,秦大川一看架势不对劲,和几个男生联手架上梁赞的胳膊,识图牵制人。梁赞太危险了,像头被激怒咆哮的狮子,嘴里还在恶狠狠地叫嚣。

秦大川拍了拍梁赞的肩膀,“阿赞,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学。”

肖张告顺着话说:“是啊,兴许,兴许有什么误会呢?”

梁赞顺便连肖张告也一起骂,“误会个屁!老子也就带个手机,他倒好,立马把事情捅到班主任那儿去了。”

他看回林晚谦,“你要对我有意见,咱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得了,我也懒得看你几眼,用得着你嘴碎去办公室一顿告嘛。”

林晚谦静默了一阵,有些捋清了梁赞指责他的话,就轻轻拨开护在他身前的冯薇薇。眼眸深涩渐红,全是怒意,“你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瞎说,不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么。”

梁赞张牙舞爪就要莽冲,“你说谁跳梁小丑了,你说谁,你靠近点说。”

林晚谦目光森森,“我有做过的事我任你说,但我没做过的事,你再吠,你就是活脱脱一头疯起来乱咬人的恶狗。”

两团厉色相当的烈焰火球猛烈,谁都在气头上,恨不得一把烧死对方。

可梁赞是吼骂,林晚谦语气尚且平静,这么一对比,林晚谦简直就是同学们心中受惊的小兔。

怂胆的东子个子不高,担心林晚谦又不敢走太近,于是把梁赞边上的凳子一一拉远,以免他就近抄起凳子就要抡林晚谦。

周遭泛起劝和的话语,同学们生怕梁赞这股凶狠劲儿会做出什么事来,“别激动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同学之间关系别搞得这么紧张…”

冯薇薇蹲身捡着笔,看着一地狼藉,抬头道:“梁赞你太过分了,你马上给晚谦同学道歉!”

“老子道个屁,”梁赞啐了一口,他还在招手挑衅林晚谦,“来来来,你出来,爷们点儿,别让一个娘们替你说话。”

旁人碎语纷纷,“梁赞你别太过了,你把林晚谦的桌子都踢翻了,闹大了可是要请家长的。”

请家长这事熟门熟路,梁赞笑得阴鸷,“请家长就请家长,我怕谁啦。”

冯薇薇牙根发麻直抖,起身说道:“我要去跟金老师说明情况,看梁赞都干了什么好事!”

可她才刚一转头,肖张告慌忙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卧槽姑奶奶,”肖张告实在是操碎了心,他苦口婆心地说:“没什么事不要大惊小怪,惊动老师少不得两边家长都要叫来,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麻烦,你们女孩子就不要瞎掺和了。”

冯薇薇有一瞬间被说动,下一秒耳朵又充斥着梁赞的谩骂声。

“老子手机多得是,今天上缴一个,明天还带一个,什么手机没有,但我告诉你林晚谦,打明日起老子就要拿手机怼你脸上玩,”梁赞言语间嚣张气焰盛得很,“你尽管带个喇叭去说,我都随你,老子这辈子最憎恶的就是你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林晚谦紧紧攥着拳,通身都在颤。

秦大川听得直摇头,为难道:“你好好说话啊,别这么冲——”

梁赞厉声打断秦大川的话语,“跟这种小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揍他我就不姓梁——”

少顷,林晚谦冲上去,方才的隐忍都化为拳眼,揪着梁赞的衣领,挥手朝脸就是一拳。

嘶——

这拳一落,所有人皆抽了口凉气,劝和的声音全梗在喉间,一道失语。

大家清楚梁赞易怒,都只顾着拦他,防的就是梁赞伤了林晚谦,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先动手的竟然是林晚谦。

而梁赞正因为被其他同学架得死死的,这拳是硬生生挨受了,半点没躲。

劝架的人悄无声息成了帮凶,缓神后才开始动身去拦住那只急红了眼的兔子。

只要林晚谦动手了就脱不了干系,冯薇薇这会儿已然放弃去喊老师,也不需要肖张告攥着她。

梁赞脸颊震疼,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缓着渐渐麻痹的感觉。他是被打懵了,麻得没反应过来。

面前的林晚谦气得肩头发颤,握紧的拳头还在使力,丝毫没有松懈。

金老师到底是追过来了,这场闹剧戛然而止,“都围在一起干什么,不用学习吗?”

话音刚落,围堵的人墙崩塌四散。肖张告若无其事地扶起林晚谦的课桌,轻拍了拍梁赞肩头,嘱咐道:“顺顺心头别起事,老师都来了。”

一刹恢复往日课堂的模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多嘴去说些什么。

金老师有满腔怒火要发泄,再者残局收拾得快,压根没闻到冲突的火药味。

只是他们就站在那儿怒目相对。

站着正好,金老师找的就是这两人,“林晚谦,梁赞你们两个过来。”

先行离开的是梁赞,他踢开地上的凳子,抓了把额前碎发,风风火火走出去。

留下林晚谦看着他那狂妄的背影,紧抿了唇。

办公室,靠窗的位置。

金老师列数梁赞两宗罪,“你私带手机进教室,影响班上同学学习,这是一点,不服从老师管教,丢下手机就走人,态度问题是第二点。”

但就是列个上万条的罪名,梁赞也没在怕,他背着手懒洋洋地说:“您爱列几点就列几点,罪名想好了,尽管甩过来给我背。”

金老师气血涌上头,就差翻白眼,“你不服什么?”

梁赞爽道:“我没不服啊。”

“少在那儿阴阳怪气,要觉得说错你这个大人物,你就直说,我看你嘴里能瞎掰点什么。”

“哪敢说你错,嫌没站够么……”梁赞口中嗡嗡念着,没叫人听清。

林晚谦望着金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自己在一旁就跟个花瓶似的从头到尾立着,既尴尬又无奈,好几次想开口说他要回课室,愣是插不进话。

眼看金老师是越说越激动,还嚷着要把梁赞的家长请来喝茶。

梁赞眼神一瞥,不满起来,“我就在这儿挨训,那他是来看现场的吗?”

他戏不少,提到林晚谦时还故意挪远了步子,嫌沾上了晦气,巴不得离人个百米远。

金老师显然一怔,看向林晚谦。

林晚谦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等来了他的风雨,早下早放晴,好过乌云蔽日在那儿瞎等。

金老师语气一样疾言厉色,半分没有改,找地儿撒气似的问林晚谦,“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你来么?”

林晚谦想都没想,“知道。”

她手持梁赞的手机,直视林晚谦,“老师上午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跟老师说的?”

林晚谦垂了眼睑,鼻息稍稍重了,就这样偷偷溜走了一分多钟。

“对老师撒谎了不敢回话是吗?你自个儿说,上午答的是有还是没有。”

林晚谦顿了下,“…没有。”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能撒谎,你太让老师失望了,老师这么相信你才来问你,以为你能如实告知,你倒好,跟梁赞打起配合来了。”

谁跟谁打配合?

梁赞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着像是在说携带手机的事,又不像这个事。他耳尖竖得高,试图寻着其中一两句来揣测个中含义,仍是一头雾水,他没搞明白林晚谦挨的哪门子骂。

与其说他跟林晚谦打配合,倒不如说林晚谦和金老师打配合的可能性大些。

林晚谦温声说:“老师,我们没有配合。”

“没有配合?那一开始问你梁赞有没有带手机来,你怎么言之凿凿说没有?”

林晚谦神情看起来很颓然,连头发丝都恹恹垂落,因为整件事情串连起来,他觉得自己妥妥的大冤种。

金老师一开始把林晚谦叫到办公室去,是说班上有同学举报梁赞带了手机入课室,然后要问问身为同桌的林晚谦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林晚谦又不傻,但凡说有,那就相当于把麻烦揽自个儿身上了,他日一定有迹可循。

他不想要被卷入这件事里面,况且,他也不齿这种背地里打小报告的行为。

于是在“有”和“没有”两个选项中,他权衡再三还是替梁赞做了掩护,甚至连模棱两可的“不清楚”都省去,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没想到这个回复给自己挖了坑,也没想到躺坑的报应来得这么快,先是被梁赞误会,现在又被金老师拉出来鞭尸。

林晚谦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上梁赞,几句话就让金老师给套出手机的事情来,人无脑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嚣要揍他。

但林晚谦毕竟不是个桀骜不驯的,不想和老师一人一句顶撞几个回合,他选择低头不语,示意认错。

这招有效,金老师语气缓和了许多,“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对的,但你要清楚现在上了高三,你这样包庇他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这样违反班级纪律的事情,今天没有同学举报,明天同样会有,能瞒得了几时。”

梁赞再听多几句也捋明白了,头顶上的气焰让一盆冷水浇了个透,湿得翻不出花来,有气不知往哪儿撒,抑或说生气的人都不该是他。

他没偏头,只是微微侧目,往林晚谦那个方向瞄,没瞅出林晚谦的神情。

林晚谦不讲脏话,至少梁赞这些日子来就没听他对谁讲过,发牢骚也不曾。而此时设身处地感受下他的心境,梁赞都想替他来一句:操他妈的,走的什么狗屎运——

“三年语文必备古诗词汇集,每人抄写30遍,三日内抄写完毕交到我手上,回去吧。”这就是金老师给俩人的惩罚。

林晚谦领罚,梁赞也领了。

进办公室那会儿还是嚣张跋扈的梁赞突然间抬不起头来了,脸色不好看,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没有意识自己什么时候走出来,只是回课室这一条走廊上,他就静静地跟在林晚谦后面。

被踹翻的课桌和那一地散乱的文具,梁赞回想起来,脑袋一团乱麻,他双手扒着脸有点懊恼,大丈夫能屈能伸,梁赞决定回课室替他捡。

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留给他。

肖张告早就把桌子抬起来了,书笔都是同学们一一给捡回来的。

化学老师进来了,新一节课开始。

同学们时不时回头端量俩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办公室的后续是什么,只记得梁赞在打架时说林晚谦是小人。

俩人面上看着都很平静,回到座位后各自看书,慢慢的就变成一个在听课,一个在发呆。

唯有写字的时候能发现端倪,他们的桌沿不再贴合了,林晚谦的桌面微微倾斜下来,四个桌脚的高度不齐,右桌脚中间塌陷了一块,梁赞踹的。

课桌立不稳,连书本翻页都会轻轻晃动,林晚谦抬手撑着无济于事,说是桌子支撑他学习,倒不如说是他拿手支撑桌子别晃。

他人还没烦,梁赞倒先烦上了,每一下都晃在梁赞眼里,他索性闭眼,却觉得声音晃进他耳朵里。

讲台上的老师讲题时激动,口沫横飞,梁赞听不进只言片语,他心中烦躁。不知道为什么桌沿磕碰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

他在想林晚谦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以此来提醒他,自己有多鲁莽。

半天下来反转太快了,梁赞没有心理准备,这个转折叫他始料未及。

可尽管他心里再过意不去,还是没有开口道歉。

怎么道歉?他这么傲慢的人。

他找了个理由让自己好过点,那就是林晚谦动手揍了他一拳。每当张嘴说话时,被拳头揍过的下颌犯着酸疼,负罪感才能骤降。

而林晚谦自打出了办公室后,已经没有梁赞那些九转千回的心思了。

梁赞是冤枉了他,但他打了人,俩人在这事谁都不占理,已然发生的事情多梳则发乱。这样,他还不如把心力耗在功课上。

而且他还要罚抄。

对于林晚谦这种把古诗词汇集倒背如流的学生,这三十遍的惩罚真没有人性可言。

放学后,林晚谦走了,梁赞没走。

“嘿…嘿,嘘…”秦大川老远唤他。

梁赞心情糟透了,“嘘什么?想撒尿去男厕,不怕被处分去女厕。”

“一天没个好脸的,”秦大川吐槽他,瞅准时机就问梁赞,“林晚谦真是你说的那种人?”

梁赞吞了吞津液,稍显慌张,“你说什么,什么那种人?”

肖张告挎上书包,回身坐在桌子上,点醒道:“哎呀,就是说打你小报告,背后耍阴招的啊。”

“放你妈的狗屁,别在这儿胡说八道瞎几把乱吹!”梁赞急了,仿佛肖张告口中说的人是他,而不是林晚谦,“闲着没事就来帮老子罚抄,别净冤枉人。”

班里几个值日生扫地的,擦黑板的,擦窗户的都不约而同停了手里的活儿,纷纷投了热目过来,瞠着双眼骨碌碌看着梁赞。

难道林晚谦那一拳把梁赞给打傻了?

“明明你自个儿说的。怎么我成造谣的人了?”肖张告更憋屈,站起身指着梁赞。

秦大川搭上肖张告的背,摁下他的手,揶揄梁赞,“上午还在喊打喊杀的,怕不是在办公室深读学生手册给洗脑啊。”

肖张告连连说:“对对对,说得好。”

秦大川接着说:“要不你以后填志愿的时候就报个电影学院吧,提前批绝对录取你,可塑之才,可塑之才啊。”

梁赞抬眼,不耐烦道:“滚你们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肖张告立马给秦大川投去欣赏的目光,“大川不得了啊,说得可真好,不愧是高大姐的人。”

秦大川嬉笑的脸一沉,人直接弹起来,知道他提的是悍妹子高美珠,“高什么?你小子在胡说些什么。”

“我看她今天追打你的时候挺乐呵的,能凑活就收了她,跟她过吧。”

“去你的肖张告,她今天就差把我打死,你还说我们一对。”秦大川急于撇清关系,他扭头拿了本书,直接砸过来,一本没砸中,再来一本,瞧着挺生气。

“诶,诶,别打我呀。”肖张告一路躲着闪着到门外去。

秦大川还在后头追着说,“凶巴巴的谁要跟她在一起,找她不糟蹋我嘛,你要喜欢,你追她去。”

要是平日里的梁赞早跳起来一起取笑秦大川,可他现在安静了许多,默默地看着那个歪斜的课桌。

这夜,梁赞不好睡。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林晚谦风评被害,就是他整出来的麻烦。

他当时指责林晚谦时,那激动炸毛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认为梁赞说的话是真实的。

再加上林晚谦这人不善言辞,也不辩论,那大家就更信了。

怎么为林晚谦澄清他不是小人,没有打小报告呢?梁赞哀慨一番,自己竟然操心起这档事来了。

他登了q,点进「高三七班」的班级群,那是林小苗一开始就创建的群,记得拉进去了不少人。

群成员页面,梁赞一个个划过,只有三十九人。

里面没有老师,还有九个同学不在里头,这九个中偏偏就有林晚谦。

梁赞在群对话框里打了字,删删减减,来回倒腾后把话发送出去。

手机往枕头一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