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爱你”(1/2)

我从昨夜淫靡的梦境回过神来。

脸上有些发烧,我推开书房大门。此刻我就站在那场梦的开端。

阳光很好,洒在空荡的书桌前,空气里的尘埃清晰可见。

“哥哥。”没有回应。

我走了进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陈玉铭。

“哥哥?”我提高声调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我身体僵硬在原地。

明明昨天说好陪着我的。明明是那样说的。明明说不回上海的。骗子!骗子!

阿杏。阿杏也是骗子!她说陈玉铭在书房的。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快到身体的极限。

我冲出书房门外,白着脸大叫道,“阿杏!阿杏!”

阿杏神色慌张地赶了过来。

“小姐,您叫我。”阿杏因为惊恐害怕地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我。

“哥哥呢。我哥哥呢。”我揪住她的衣领。“你说我哥哥在楼下的!他人呢!”我嘶吼道。

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此刻的腔调不像我自己了。

这种惊讶感又被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所代替。

我的母亲,那位被关在苏州深宅里的美丽女人,她抓着年幼的我发疯的时候,也是这般声音。她曾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来害她。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阿杏脸涨得通红,都要哭出来了。

我从来没对阿杏发过脾气,旁人也几乎没有。阿杏的眼泪吓了出来,滴落在我手臂上。

我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阿杏,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拿出手帕帮她擦脸。

阿杏哭的更凶了,肩膀一抖一抖的,还没缓过来。

可我现下实在没什么心思安慰人。

管家阿圆闻声赶了过来,见这情景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先是朝我鞠了一躬,然后说,“小姐,少爷刚走。我也是被临时通知的,正准备告知您。请原谅阿杏吧,她不知道的。。。”

我本意就没要怪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怕我。

“知道了,阿圆你下去吧,阿杏,今天让你受惊吓了。回头我送你个首饰,别哭了。”我说着又给阿杏擦了擦眼泪。

阿杏摇头道,带着哭腔说,“我不要首饰,我只要小姐开心,别生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情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好啦。你们不走,我走。”我努力收拾好自己的仪态,准备回房间。

我不知道回房间干嘛。一切都好像变得空白了。

但我还是要回房间。我只能回房间。我能去哪呢。

阿圆又嗫嚅着叫住我。

“小姐,少爷临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回头看他。

阿圆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我从他手里接过信,“好,那我先回房间,午饭再来叫我吧。“

阿杏跟了过来。

我阻止了她。

“小姐,我担心你。”阿杏鼻涕眼泪还没干,样子有些滑稽。

这丫头,倒是挺爱我的。

“我没事的,去帮忙准备午饭吧,我要喝哥哥给我订的松茸鸡汤呢。”我边走边回头说。

回到房间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封信。

信纸上的墨迹还很新,应该是陈玉铭早上在书房写的。

【吾妹见字如晤。

玉茹,哥哥对不起你。昨夜说陪你的,结果今天还是离开了。你一定恨哥哥是个大骗子对不对。哥哥给你道歉,以后会补偿你的。哥哥答应你,可以完成你任何一个愿望,只要哥哥能做到的。无论是什么。所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等我回来。

其实哥哥还没告诉你我回去的真正原因。我和你赵姐姐要订婚了。这是我们两个家族长辈共同商议的婚事,对今后的商业合作非常重要,况且春雅同我也挺合得来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哥哥会尽量早点回来,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珍重

兄玉铭。】

我将信纸捏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过了三秒又将它捡了回来,放在书桌上铺平。之后我又把信纸贴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似乎有他的味道。很淡很淡,淡的像溪流里的鱼儿碰到岸边的青草,尾巴上留下的味道。

我觉得不过瘾。

于是我跑到了陈玉铭的房间。这里有更多他的气息。

我反锁了房门,站进他的衣橱里,大口呼吸。

他的独特香气充斥我整个鼻腔与肺部。冲动如鼓点越来越响亮。

我一把扯下那件味道最浓的蚕丝睡衣,带着其他的衣物也掉落了下来。实木衣架掉得七零八落,有一个还砸到了我的脚背。不过我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我手里的睡衣,就是他昨天穿的那件。就是昨天和我一起睡觉穿的那件。就是昨天和我一起睡觉时,被我解开扣子的那件。

我疯了。

在我意识到我做出了什么的时候,我又醒了一点,然后继续发疯。

我用陈玉铭的睡衣包裹着我的阳具,快速撸动着。

如果我把一切都写下来,肯定有人看到这会吓一跳。

对,我有根男人的丑陋东西。但我又是个女人。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我从出生就是个怪胎,被家族长老们定义为不祥之兆,我的母亲也从一个受宠的姨太太被休掉回到老家遭人耻笑,被人骂活该放着正妻不做非要去做人家姨太,到头来这么个结果。而我的童年就相当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外祖父严禁任何人提及这些事以及背后的原因,苏州那边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悲剧真正的原委,但我还是因为被父亲抛弃,以及有一个疯子母亲,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

意味着我从骨子里就冷血,自私。

意味着陈玉铭把我当他的唯一手足,而我从来没把他当成伦理纲常中的哥哥看待。从来没有。

他在我的眼里,是一个迟早变成我的玩偶的美丽躯壳。

而我,也会借此报复所有的人。

我想着昨夜梦里,陈玉铭那张通红的脸。

就这样,我用那根多出来的东西高潮了。在余韵中,我慢慢地用手里那可怜的布料把我肮脏的阳具一点点擦干净。

“亲爱的哥哥。”我轻轻笑道。“我是如此爱你。”

从来没有哪场婚礼,动用了整个上海滩的警备。

从来没有哪个新郎,新婚之夜成了妹妹的新娘。

“号外号外,万荣商会陈公子要和富华百货赵小姐结婚啦!”

“婚礼举办三天三夜,陈家邀请宾客无数!”

“地点在富春饭店,花销巨大,据说新娘的婚纱就价值百万!”

卖报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一手托着沉甸甸的报纸,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其中的一份,扯着嗓子叫卖着。虽说孩童的声音算得上尖细的,可仍是被埋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人力车的车夫们聚集在高级会所的大门前,对着出入的贵少爷贵小姐贵老爷贵妇们点头哈腰。

“老爷,您恭喜发财,坐车吗?”他们只顾着让自己毫无技巧的笑看上去老实淳朴,根本来不及擦额前的汗水。于是豆大的汗水一滴滴从他们黝黑的,布满苦难的脸颊落到地上,隐入脚下的尘土里。

“不坐,谢谢。”文质彬彬的人会这样答。

“去你娘的。滚一边去儿。”军匪头子会这样答。

男人们都有自己的豪车,买来就是显摆的,再去坐这种黄包车,掉档次。

而坐的人一般不会多说什么废话,多是些年轻小姐,她们懒洋洋报上一句地点,车夫就立刻不停歇地赶过去。等把人送到了,收了钱,走远了,再远远地骂上一句腌臢话。

至于是什么贫困的女人说自己孩子得了感冒急着去医院看诊,实在没办法了想求他们帮忙带过去,那几乎是天方夜谭,他们骂都懒得骂。车上的坐垫可不是这些穷屁股能坐上一坐的,碰一下他们都怕影响所谓的生意运。

当然,好人也是有的。只不过好人时常没有好报,也赚不到什么钱。久而久之,落成大家的笑柄。再久而久之,好人也不做好人了。

有人说,在穷人身上,善良是原罪。

在这个乱世,善良的穷人只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阿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姑娘全名叫方阿杏,在家排行老大,上有父母外公外婆,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一个十一,一个十四,也都出来做长工了。而家里其余人都是闲口,都靠她来养活。

她还记得自己回家说被陈家录用了,她的母亲快活地像抽了十根大烟。

“那以后,你阿娘我也穿得起阔太的旗袍了是莫?”阿娘搓着她的脸。

“你外婆也要买新衣了,你的钱到时候可要都给阿娘,家里用钱的地方可多哩,你弟弟买书也要花钱。”

“可是阿娘,我想给奶奶那边寄些钱,奶奶生病没钱买药。。。”

她阿娘立刻给了她一巴掌。

“想都别想,那老糟妇,你从小她就没带过你,还不是你外婆同我把你拉扯大的。你那没用的爹跑黄包车,才挣几个钱。我们一家过得多苦。我当时就不该嫁给你爹。”她阿娘说着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不然,凭我当年的姿色,那可不得做个军阀太太。”

阿杏低着头不说话。

她阿娘见着了,摇了摇头,啧啧嘴,用食指点着她脑门儿。

“你呢,长得也能看,可别学你娘的老路。你个蠢丫头,点子倒是正,能进陈家的门,用点心吧。”

阿杏也是真单纯,虽然十五岁了,不懂什么意思。

她阿娘看她朽木不可雕般的,无奈叹道,“我要是你,就去勾搭那陈大少爷。男人吗,你多撩拨撩拨,总会上钩的。”

阿杏红了脸,心却凉的透透的。

她是穷,是没读过书。可做人的道理她是懂得,是非她是分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隐忍换来的亲情,究竟值不值得。可那能怎么办呢,他们依旧是她的亲人。如果没了他们,她就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直到她遇到陈小姐。

那个美得像粉墨画报里的女孩。

不同于陈家少爷的冰冷威严,陈小姐第一次见她就在微微笑着。她也被带得笑了起来,露出大白牙。也正是因为陈小姐,她才被录用。因此,她对这位富家小姐有着自来熟般的亲切之情。当她发现陈小姐经常会为什么而苦恼,她愿意时刻去耍宝逗她笑,时刻陪伴她。

如果世界不要她了,或许陈小姐还会让她跟在身边。她想。

“我们悄悄逃走吧。”陈小姐对她说。

她想都没想就说好。

“我同阿圆说,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邀着一起去春游几天。你要帮我保密哦。”

“我不会说的小姐,阿杏的嘴比有钱人家的棉被还严实哩!”

陈小姐被她逗笑了。

阿杏看着她笑,也跟着笑。

小姐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里刚开的梨花似的。

也许有一天,她会为了这份笑容,什么都愿意做。

坐在陈玉茹身边的阿杏,在前往上海的火车轰鸣声中,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而陈玉茹正看着窗外,拨弄她细白的手指,反复盘算着什么。

她要在即将到达的上海滩,铺下一张细密的网。

“少爷!是少爷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急促。

陈玉铭将听筒靠在耳边,微微蹙眉。

这声音,是阿杏。玉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了?”

“少爷!你快救救小姐吧!”阿杏急得有些口齿不清,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崩溃哭出来了。

“你好好说话。她怎么了?!”

“小姐她,她,被一伙黑衣人,绑到车上,车开走了,小姐被绑走了!”阿杏一口气说了出来。

陈玉铭拿着听筒,手里翻着的书页无意识被抓得粉碎。

在书房擦洗的女佣被陈玉铭的脸色吓得一哆嗦,赶紧收拾家伙出去了。

陈家大少爷一旦发起火来,周围无论是物还是人都要遭殃,任是家里的夫人都要避一避锋芒。

之前有个司机借着陈玉铭的名号在外吃喝嫖赌,有一次喝醉了还差点想对陈玉茹动手,被陈玉铭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黄浦江里。

厨房里的老妈子偷鸡摸狗地做假账,做假账倒也罢了,毕竟算下来金额不大而且是他母亲的远房亲戚,多少留点面子,但她居然和母亲说,他乖巧文弱的妹妹陈玉茹是“贱种”“小婢子”诸如此类的下流话,陈玉铭将其连夜提到警察局,告发她贪污,吓得那老妈子跪地磕头给他那位娇滴滴含着泪的妹妹道了歉说再也不敢了。人之后自然也是赶走了。陈玉铭的母亲赵女士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色吓人,想着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远房亲戚和自己儿子闹僵了,不敢多说别的,只好说些“儿子别气坏了身子”“那婆子年岁大了,脑子糊涂了乱说话,别和老糟婆计较”之类的话。

而此刻的陈玉铭,显然状况不太对。

女佣从书房出去后,佣人里传了个遍,都知道少爷今天心情不好。

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到他。

电话还未挂断。

陈玉铭声音很低,“到底怎么回事。”

阿杏平缓了些呼吸,努力整理头绪道,“小姐说想少爷您,就带着我来上海,说是想悄悄看看您。小姐说她知道老爷夫人不愿见到她,所以她也没打算回去住,订了个酒店住着。昨晚我们刚到上海,今天早上小姐说要出门逛商场买化妆品,结果我们还没走到商场就被一群人给围在巷子里了,小姐反抗还被他们打了好几下……”

电话这头的陈玉铭快把听筒握碎了,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暴了起来。

“少爷?少爷?”

阿杏没有听到对面的回应。

陈玉铭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没控制住已然暴戾的情绪,对着话筒大声质问道,“所以是在哪个商场失踪的,哪里!你倒是说清楚啊!”

阿杏被吓得眼泪掉了下来,抽泣着。

“不准哭!哭有什么用!再哭把你扔黄浦江!说,什么时候!时间过去多久了!”

“在,就在永茂大厦后面的安乐巷!就在大概二十分钟前!”阿杏努力遮盖哭腔。

“你现在在哪!”

“我在,永茂大厦门口一楼的接待处!”

“我现在派人过去。”

陈玉铭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在等绑匪的电话。如果绑匪为了钱,那好说,肯定会打电话给陈家公馆。

就怕不是为了钱。

如果不是为了钱,玉茹就有危险了。

陈家生意场上多年,树敌不少,加上父亲政见和政府屡有冲突,难免会有人用这种阴招对付陈家。

他宁愿自己被他们对付,也不会让陈玉茹去受这份风险。

在这个冷漠严苛的家庭里,陈玉茹是唯一住在他心里柔软地方的人。她不可以有事。

陈玉铭心里默默念道,一定要是图财的,一定要打来电话。

一定不能有事。

“啪。”一滴泪水打在被揉碎的书页上。

陈玉铭双手捂住脸蹲下,两条长腿屈在一起,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

十分钟后,电话响的那一秒,陈玉铭如释重负,立刻拿起了听筒。

“哪位?是谁?”陈玉铭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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