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2/2)

落满尘埃的记忆被骤然掀开,扑人一脸残忍的土灰。

她吃过沈从言托人送进侯府的果干,那是唯一未经东宫太医之手查验的食物。

楚明玥轻启双唇,却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语调里夹杂着疼痛的短吟,“我的孩子,不是意外?”

时隔四年,猝不及防得知真相,她甚至来不及心痛和委屈,所有的变故都在今夜齐齐向她砸来。

她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像陡然溺水的人。

要从哪里开始愤怒。

沈从言蓦地反应过来,卸下力道,他亦意识到,他方才失态,话说多了。那件事,她不知道,宣珩允没有告诉他。

可宣珩允明明已经查出当年真相,他应该用这件事让昭阳对他失望,远离他,他应该这样做的。

沈从言想不明白,宣珩允为什么不把这个可以轻而易举击倒他的把柄,交到楚明玥手上。

“不——!”他再一次睁大瞳眸,低头瞪着楚明玥,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冲出眼眶,“你不要装了,宣珩允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他不可能不告诉你!”

楚明玥眨了下眼睛,慢慢垂下视线,她几乎是在沈从言话说出口的瞬霎,就全都想明白了。

支撑着她整个身体的精气骤然倾泄,她无力似摘落柳梢头的絮,轻飘飘靠倚在椅背上,心正一下下抽着疼,为她的孩子,为她识人不清草率信任,还为什么呢,她此刻脑子里太乱,还未理清。

沈从言俯身,两只手臂撑在扶手上,将她圈在椅子里,他从癫狂的状态进入到另一个格外警惕的状态。虽然楚明玥双脚尚被捆着,但他不能让她跑了。

她跑不出这间屋子。

沈从言低低笑出声,猩红的目光里是不再掩饰的贪婪和冒犯。

“宣九没有告诉我。”楚明玥气若游丝,低声喃喃,原来他知道,“他怕我因你而伤心。”

她缓抬眼睫,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她曾经信赖过的男人,莞然淡笑,这二人啊,呵,“宣九大概,是认为你不配我伤心吧。”

这一刻,她想明白了,御驾亲征不假,却也是二人私下的较量。

可这是战事啊,这两个人是拿边关千万将士的性命儿戏吗。

他们都疯了。

“我不配!”沈从言撕喊一声,一只手捏住楚明玥肩骨,“你也这么认为?”

他被楚明玥的话狠狠打击到,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宣珩允仅仅不愿看楚明玥伤心,就放弃拆穿他的机会。

他假仁假义,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他就是为了这一刻,看自己口不择言落一身笑话,一定是的。

他的双眼燃烧着兴奋的烈火,逼视楚明玥,楚明玥不语,悲悯望他。

“不。”沈从言的指骨下意识加大力道,捏住楚明玥的锁骨,“我病重,你是为我担心的,对不对,对不对?!你甚至为了我,去护国寺点长明灯。”

他一只手臂摇着楚明玥的肩膀,迫切求一个答案,仿佛只要她说是,他的一切疯狂就能有一个归宿。

楚明玥受痛,身体向着他的手臂倾斜,她凝视着躬身压低眉眼紧紧盯着他的人,气沉息稳咬牙道:“对!”

“我为我曾经的兄长点一盏祈福灯。”楚明玥忽然用出最大的力气去推捏住她肩骨的手臂,她打量着那双疯癫的双眼,问:“可你是谁呢,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你不是我的大哥。”

话落,她忽然低头照着那只手臂狠狠咬下去。

沈从言痛呼一声,收回手。

门被“嘭”一声推开,有人破门而入。

“将军。”有人听到沈从言痛苦匆匆闯进来。

楚明玥打量着从门外闯入的男人,他的脸上有一道褐色的旧伤疤,疤痕从左额至右下颌,中间深、两端淡,似一道月牙。

这是斩风刃留下的伤痕。

“无事,出去。”沈从言背对门口,手臂一抬,冷冷道。

那人动作迅捷退出关门。

楚明玥的视线停驻在再次关闭的深色木门上。

“你是何时识破我的。”沈从言忽然冷静下来,方才的癫狂、歇斯底里都在顷刻间消于无形。他双臂自然垂着,身体站得挺直,居高临下俯视楚明玥,满身肃严。

他又变成了那个严肃、不苟言笑的沈将军,和方才的痴疯之态判若两人。

“若要说笃信,是方才。”楚明玥撤回视线,不再看他,“带长生去沈府,有黑羽鸟从沈府上空飞出,而你身上有若有似无的瑞脑香,和血腥味。”

“是被黑羽鸟抓伤的吧。”楚明玥冷漠问他。

沈从言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你的心腹,脸上是被斩风刃所伤,看上去有些年头,你曾截杀过他,是何时。”楚明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淡叙述:“我为长生找师父,你顺水推舟把沈季安排进侯府,我去江左行宫,恰巧带回甜儿。”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方才见到那人时,就自动编汇成线,贯通了。”

沈从言不说话,楚明玥并不追问,他是何时截杀宣珩允的,那一定是在很久之前了,宣珩允未说,她亦不知。

他们的曾经,是一场错误的夫妻尝试。

一个从未推心置腹,一个小心翼翼捧着。

“但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心怀疑我了。”沈从言的情绪似要再次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