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2/2)

“是,微臣领命。”崔司淮谨言慎行,向宣珩允回禀了他为此差事拟定的计划及路线,得到宣珩允恳许。

随之,他躬身告退。

深色木门被关上。小太监把他先前提着的鹤臂风灯递到他手中,借着柔黄的光,他突然弯腰凑近门扇上的额枋,始才看清上面细密雕刻着的是竟是山海经里瑶姬的故事。

崔司淮不知联想到什么,脸上晃过一瞬担忧。

而书房内,宣珩允手执江左湖笔面无表情在一本本奏文上疾书批复,看起来并无异样。

但当他拿起最后一本由宗人府送来的文牒时,眸底漆黑一现而过,继而再次恢复平静,如常批下“已阅,准”。

随后,他换一声崔旺的名字,崔旺轻脚碎步进来,抱走那一沓奏文。

桌案上放着一台青釉弦纹带托三足灯,灯托上五支红烛燃烧。

宣珩允一手撑头不眨一眼盯着那支燃烧过半的烛火,淡漠的脸终于再装不下去,沉成一片。

而那双眸底翻涌着暗色潮汐,似在烈焰上煎熬的孤狼升腾出的死亡气息。

他忽然伸手向烛火探过去,两指并拢掐灭一簇火光,空气中升起一股青烟,夹杂着油脂被焚烧的奇异香味。

指肉上的疼痛让他眸底剧烈翻涌的暗潮开始归于平息。

而他又清楚的知道,这样癫狂的事情万不能让楚明玥知晓,她若知晓,并不会再心疼他半分,只会厌弃。

玉狮子“喵呜”一声跳到窗台,尾巴竖起,湛蓝的猫瞳竖成一条线,警惕盯着他。

“别怕,没事。”宣珩允低笑一声,又掐灭了第二支烛火,“这个人以前对她不好,我替她惩罚他。”

他温柔得看着玉狮子,仿佛在说着缱绻情话,说完,他收回视线,盯着骨节均匀的手指凑近看了看,指腹上两抹焦黑,被灼烧的疼痛顺着指尖蔓延。

他又看了看尚在跳跃的三支烛火,逐一掐灭。

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勾起他心底的瘾,似乎他所承受的疼痛多一分,就可以让他胸腔肺腑里的绝望少一分。

指腹那个位置的皮肤逐渐变成硬硬的一层,像是附着在皮肤上的旁物,他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灼肤之痛,怎比得过她小产所受痛苦的半分,又怎比得过她每月所忍受的折磨。

他要慢慢帮她讨回来。

宣珩允站起身,朝窗台走去,玉狮子逐渐弓起脊背盯着他。

“你是不是想她了。”他抬手去抚摸玉狮子的头,玉狮子猛地向后一缩,他的手停顿在半空。

“再过几日。”他继续用温柔得声音说话,“待为她恢复清誉,让她做回昭阳郡主,就送你和照夜白去她身边。”

“她也想你想得紧。”

玉狮子突然仰头跳上书柜。

宣珩允用那只受伤的手推开窗扇,仰头望天。天上浓云密布,漆黑无光。

他的眸中仿佛化开一池春色,绯衣张扬,笑靥羞花。

她这次是真的要走了。相较于上次猝不及防的冷棺,这一次,他甚至觉得上天还是过于偏爱那个混账了,竟还给了他慢慢弥补的机会。

四月二十七,是小满,漫山遍野的桃树结出了果子。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时候。

洛京那边,宗人府宣敬德跪坐辇车,手捧先帝遗诏誊本举过头顶,由京兆尹城防卫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庙去,他奉旨把遗诏供奉太庙,摘下楚明玥的玉蝶,自此,楚明玥就再不是宣家儿媳了。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定远侯府的昭阳郡主要回来了。

这是宣珩允的意思,要让她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做回她自己。

皇权贵胄的新鲜事向来传的快,从洛京至江左,纵使快马加鞭也要近十日,可昭阳郡主休夫的消息却只用了四日,就传遍江左。

有人说原来贵妃病逝不过是郡主使得金蝉脱壳之计。

也有人说贵妃病逝那是先帝爷在遗诏里安排好的,不过全皇家一个颜面。

传着传着,甚至传出先帝爷根本没薨,只是在某个深山里的皇家别院疗养呢,不然,他又怎能料到三年之后原本情深的楚家女儿会休夫呢。

待传到铜元郡和苍鹿山的时候,已经有声音说是昭阳郡主和安王旧情复燃,这才把小皇帝给休了。

越传,宣珩允头顶的草原就越辽阔,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昭阳郡主在别宫养面首的流言已经沸沸扬扬。

就连十九王爷宣祉渊都在某一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日子,突然出现在一隅清欢,笑得诡异要求楚明玥把人带出来,他作为长辈给把把关。

任楚明玥羞恼解释,宣祉渊不信,最后,她只好引着十九王爷在整个别宫走一遍。

在那些离谱又生动的流言里,渐渐悄无声息响起另一股声音,昭阳郡主休夫是假,助安王夺位是真。

38、38

五月初五, 是浴兰节。

卯时刚过,元启帝在铜元郡郡府的书房里正式宣见周边五州四县赶过来的官员,听他们逐一汇报推新政以来所取得的成绩。

这也是宣珩允推新政后为瓦解诸藩王的实力, 而赐予远离皇权中心的低阶官员的恩威, 任意官员,不论品衔, 都可上谏直达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