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2)

“谁说离不成。”

楚明玥收拾妥当,从曲屏后走出,一张不施脂粉的素净面容明艳又妖娆,就仿佛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

柳舒宜瞧得直咂舌,只怨自己生了两个人见狗嫌的娃娃,毁去身形。

夜里的侯府依然热闹,久不见面的家仆凑在一起,男的寻了后院空地切磋武艺,女的则围坐一屋说自家相公。

一路从后宅行至前庭,入耳皆是勃勃生机。

随着小厮一声喊,停在定远侯府侧门的双辕马车平稳驶离漆黑小巷,朝着平西大街方向去,挂在盖弓两侧的罩纸油灯上,各书一个“柳”字。

车内闺友执手相谈,只叹世事难料,从世子妃到王妃,再到独居商妇;从郡主到太子妃,再到闹合离的贵妃……

她们喃喃密语,道尽一腔酸楚,又相视而笑,瞻前方云淡风轻。

马车在平西大街东路口停下,二人走出马车,留侍婢车中等候,两臂相挽,漫步踏入溢满烟火气的喧嚣大街。

柳舒宜脚步快,几乎是拖着楚明玥往前走,趟过馄饨小面,路过糖水云糕,终于在一个卖果子酿的三轮推车前停下。

遥想韶时,呼朋引伴,美酒千斗。这家移动酒肆最为别致,只冬日出,只售烧酒。

“张伯,两壶烫好的青梅。”

柳舒宜接过酒壶,撇下一块碎银,一壶酒推进楚明玥怀里,“诺,郡主先自罚三口,罚你嫁了郎君就不记旧友。”

楚明玥默然一刹,剥开酒塞仰头灌下,温热辛甜顺喉入腹,瞬间一股热意涌入四肢百骸,烫得她双眸酸胀。

“柳姐姐说的是,当罚。”楚明玥手背抹去唇角溢出的酒液,二人相视几息,不约而同迸发似银铃笑声。

遥想当年,她初至洛京,人生地亦生,日日溜出荒诞的王府,跟在昭阳郡主身后,去皇家沙场骑马射雁,到青云山颠的道观讨素斋,跳上望月湖的商船评赏胡姬舞姿……

身份变成贵妃那刻,洛京城凭空消失一个心性放旷的女儿郎。

酒壶相碰,酒香溢满唇舌。

原本清寒的冬夜被冒着热气的酒液一贯而过,似有久违的火苗开始燃烧,就连小指尖都跟着沸腾。

楚明玥深吸一口气,各色食物掺杂在一起的浑浊味道填满她的嗅觉,真实又热烈。

夜渐深,融化的雪水在地面上结出一层薄冰,踩上去能够听到“咔吱”的碎裂声。

“郡主做三年皇妃,可还记得如何挽弓搭弦?”柳舒宜握住楚明玥手腕,一顿疾走停在一处老翁的摊位前。

老翁正欲收摊,见到两位小娘子,指了指栈板上挂着的各色绣活,“天黑不好视物,给二位小娘子算半文钱一支箭,射中靶子,板上绣活任意选一件,射中靶心,那张汴绣游春图二位拿去。”

楚明玥偏头看着柳舒宜,黛眉一挑,“那就比试比试。”

二人跨过摊位圈起的简易栅栏。

许是半壶酒入腹,楚明玥双颊微粉,眸底星辉熠烁,她单手抄起木架上长弓,纤长玉指拈一只仅开钝刃的羽箭搭在弦上,腰身半展,箭簇瞄准百步外靶子便是一射。

飒——

箭簇没入靶子外环红线。

楚明玥晃着手腕蹙起眉尖,技不常习则生,阿爹训得没错。

柳舒宜双手抱怀,一副瞧好戏模样,却又不忍打击楚明玥,反倒安抚道:“你方饮过酒,影响水平发挥也正常”

楚明玥凤眸一弯,些许迷离的凤眸剜她一眼,紧接着拈箭搭弦,抬臂挽弓,羽箭离弦疾驰而去,刺穿寒冽夜色。

“好!”

楚明玥瞧着正中靶心的羽箭,飞眼笑着睨柳舒宜。

再一听,一阵拍手喝彩。她这才惊觉方才举动引来无数围观路人,挤挤攘攘围着那圈矮栅栏。

楚明玥凤眸微眯,视线朦朦胧胧,目光从那些拍手叫好的笑脸上一一而过,这些或年迈、或青雉、或姿容出色、或相貌平凡的脸,都在冲她笑着,笑得分外真实。

手上长弓一挥,楚明玥朝人群喊一声,“再让你们见识见识反手穿靶。”

又是一阵喝彩。

柳舒宜歪头注视着楚明玥,脸上笼着一层笑意。

有古纥打扮的青年越过栅栏,双手奉上一支开过刃的长羽箭,唤她“阿依诺”,环境嘈杂,楚明玥未听清。

“多谢兄台。”

楚明玥接过长箭,侧目致谢,恍惚间感受到一束危险的光。她闭了闭眼,定睛再看,升腾起的迷离酒意登时就消散。

宣珩允站在那里。

他一袭玄色束腰锦服,几乎要融进夜色里,通身竟无一配饰,就连从不离身那块玉牌都未带,趁得本就夺目的脸愈发冷白。

他面容沉湛,眸底的温润凝成冰霜,不知看了多久。

楚明玥一触上那双漆深的眸,片刻怔仲,心底猛地一提,随即又无谓放下。

正是要他动怒,迫他下旨。

方才一事若是再添油加醋传上一传,最好再传入当朝那几位大儒耳朵里,就更好了。

开过刃的长羽箭随即搭弦,弓挽至满月,箭哨“嗡”一声,顺箭风看去,已然贯穿靶心。

一声口哨嘹亮张扬,是方才的古纥青年,“阿依诺人好看,箭术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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