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1/2)

子夜时分,璟回到了青丘,他命仆役不要惊动奶奶,他就在外宅歇息,等明日奶奶起身后,再去拜见奶奶。

璟惦记着颛顼和丰隆的事,顾不上休息,见了几个心腹,了解了一下这几十年的事,忙完后已是后半夜。

他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洗漱后,去内宅见奶奶。

太夫人居中,坐在榻上,篌、篌的夫人蓝枚、防风意映站立在两侧。

璟看到太夫人,快走了几步,跪在太夫人面前:「奶奶,我回来了。」

太夫人眼中泪光闪烁,抬手示意璟起来:「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熬不到见你了。」

璟看太夫人气色红润,精神也好,说道:「奶奶身子好着呢,怎么可能见不到孙儿?」

太夫人把璟拖到她身畔坐下,说道「瘦了,太瘦了!可要好好养一养了,别让我看着心疼!」

璟笑道:「孙儿一定多吃,胖到奶奶满意为止。」

太夫人笑着点头。

璟和大哥、大嫂见礼寒暄后,太夫人指着意映说:「你该给意映也行一礼,这几十年,她可帮你操劳了不少!」

璟客气地对意映行礼,却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后,对太夫人道:「我有话想和奶奶说。」

太夫人说:「我也正好有话和你说。」

太夫人看了看篌、意映,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璟儿好好聚聚。」

篌、蓝枚、意映依次行礼后,都退了出去。

璟跪下:「我想儘快取消我和意映的婚约,求奶奶准许。」

太夫人没有丝毫惊诧:「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事,我也告诉你,不可能!」

璟求道:「我对意映无情,意映对我也无意,奶奶为什么就不能允许我们取消婚约呢?」

「我只看出你对意映无情,没看出意映对你无意!」

璟磕头「我已经心有所属,求奶奶成全!」

太夫人长嘆了口气:「傻孩子,你以为情意能持续多久?日復一日,天长地久,不管再深的情意都会磨平,到最后,都是平平淡淡!其实,夫妻之间和生意伙伴差不多,你给她所需,她给你所需,你尊重她一分,她尊重你一分,一来一往,细水长流地经营。」

「奶奶,我绝不会娶意映!」

「如果你是篌儿,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你便!可你是未来的涂山族长,族长夫人会影响到一族兴衰!意映聪慧能干,防风氏却必须依附涂山氏,又牵制了她,相信奶奶的判断,防风意映会是最适合的族长夫人!为了涂山氏,你必须娶她!」

璟说道:「我并不想做族长,让大哥去做族长……」

「孽障!」太夫人猛地一拍案,案上的杯碟全震到了地上,热茶溅了璟满身。太夫人揉着心口,说道:「六十年了!我花费了六十年心血调教出了最好的涂山族长夫人,我不可能再有一个六十年!」

璟重重磕头,额头碰到地上碎裂的玉杯晶盏,一片血肉模糊:「如果奶奶不同意退婚,那么我只能离开涂山氏。」

太夫人气得身子簌簌直颤,指着璟,一字一顿地说:「你如果想让我死,你就走!你不如索性现在就勒死我,我死了,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再没有人会管你!」

璟重重地磕头,痛苦地求道:「奶奶!」

太夫人厉声叫心腹婢女:「小鱼,让这个孽障滚!」

小鱼进来,对璟道:「请公子怜惜一下太夫人,让太夫人休息吧!」

璟看太夫人紧按着心口,脸色青紫,只得退了出来。

可他走出屋子后,并未离去,而是一言不发地跪在了院子里。

婢女进去奏报给太夫人,太夫人闭着眼睛,恨恨地说:「不用管他!去把所有长老请来!」

璟在太夫人的屋子外跪了一日一夜,太夫人不予理会,让长老按照计划行事。

待一切安排妥当,太夫人派人把篌、蓝枚、意映都请来。

璟久病初愈,跪了那么久,脸色惨白,额上血痕斑斑,样子十分狼狈,篌和意映看到璟的样子,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

意映走进屋内,见到太夫人,立即跪下,抹着眼泪,为璟求情。

太夫人看人都到齐了,对小鱼说:「把那个孽障叫进来!」

璟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意映忙走过去,想帮璟上点药,璟躲开了,客气却疏远地说:「不麻烦小姐!」

意映含着眼泪,委屈地站到了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小鱼帮璟把额上的伤简单处理了。

太夫人让篌和璟坐,视线从两个孙子脸上扫过,对他们说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三日后举行典礼,正式宣布璟儿接任涂山氏的族长。事情仓促,没有邀请太多客人,但黄帝、俊帝、赤水、西陵、鬼方、中原六大氏都会派人来观礼,已经足够了。」

璟和篌大惊失色,谁都没想到太夫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安排好了一切,连观礼的宾客都请好了。

璟跪下,求道:「奶奶,族长的事还是过几年再说。」

太夫人怒道:「过几年?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你爹刚出生不久,你爷爷就走了,我不得不咬牙撑起一切,好不容易看着你父亲娶妻,接任了族长,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那个孽障居然……居然走在了我前面!那一次我差点没撑下去,幸亏你娘撑起了全族……我么两个寡妇好不容易拉扯着你们长大,你娘一点福没享,就去找那个孽障了。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你能接任族长,你却又突然失踪!等了十年才把你等回来,没让我太平几年,你有昏睡不醒,你觉得我还能被你折腾多久?」

太夫人说着说着,只觉一生的辛酸悲苦全涌到了心头,一生好强的她也禁不住泪如雨下。

篌、蓝枚、意映全跪在了她面前,太夫人擦着眼泪,哭道:「我不管你们都是什么心思,反正这一次,涂山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接任族长之位。」

璟不停地磕头,哀求道:「奶奶,我真的无意族长之位!哥哥为长,何不让哥哥接任族长呢?」

太夫人泣道:「孽障!你是明知故问吗?有的事能瞒过天下,却瞒不过知情人,你外祖父是曋氏的上一任族长,现如今曋氏的族长是你的亲舅舅,你的外祖母是赤水氏的大小姐,赤水族长的嫡亲堂姐,篌儿却……他们能同意篌吗?」

太夫人揉着心口,哭叫着问:「孽障,你告诉我!赤水、西陵、中原六氏能同意你不做族长吗?」

璟磕着头说:「我可以一个个去求他们,求他们同意。」

太夫人哭着说:「涂山氏的所有长老也只认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背着我做的事吗?你折腾了那么多事,哪个长老同意你不做族长了?」

璟无法回答,只能磕头哀求:「奶奶,我真的无意当族长,大哥却愿意当族长!」

太夫人看着榻前跪着的两个孙子,声音嘶哑地说:「族长要族内敬服,天下认可,才能是真正的一族之长,不是谁想做就能做!」

「篌儿,你过来!」太夫人对篌伸出双手,篌膝行到太夫人身前。

太夫人把篌拉起,让他做到自己身边:「篌儿,奶奶知道你才干不比璟儿差,可是族长关係到一族盛衰,甚至一族存亡。如果你做族长,九个长老不会服气,涂山氏内部就会分裂。到时,你也得不到外部的支持,赤水氏和曋氏会处处刁难你,一族兴衰要几代人辛苦经营,一族衰亡却只是剎那。」

太夫人抱着篌,哀哀落泪:「你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这么多年,奶奶可有薄待你一分?」

篌回道:「奶奶一直待孙儿极好,从无半点偏颇。」所以这么多年,他本有机会强行夺取族长之位,可终究是不忍心杀害从小就疼爱他的奶奶,只能僵持着。

太夫人抚着篌的头:「你爹临死前,放不下的就是你。不管你有多恨你娘,可她终究没有取你性命,而是抚养你长大了,给你请了天下最好的师傅,让你学了一身本事。你骨子里留着涂山氏的血,难道你就真忍心看到涂山氏衰落,让我死不瞑目吗?」

篌神情哀伤,跪下,重重磕头:「奶奶身体康健。」却始终不承诺不去争夺族长之位。

璟也重重磕头:「求奶奶把三日后的仪式取消,我不想做族长。」也始终不答应接任族长。

太夫人看着孙子,伤心、愤怒、绝望全涌上了心头,只觉气血翻涌,一口腥甜猛地呕了出来,溅到篌和璟身上。

篌和璟都惊骇地跃起,去扶太夫人。太夫人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悬丝,璟要给太夫人输入灵力,篌狠狠打开了他:「我来!」

璟知道他灵力比自己深厚,也不和他争,按压奶奶的穴位,帮奶奶顺气。

意映和蓝枚忙着叫:「医师、医师!」

平日照顾太夫人的女医师蛇莓儿跑进来,看到璟和篌身上的血迹,脸色变了变,上前给太夫人餵了一颗龙眼大的丸药,太夫人的气息渐渐平稳。

璟和篌都稍稍放下心来,篌对太夫人说:「奶奶,三日后的仪式取消吧!您的身子最紧要。」

璟也说:「是啊,先养好身子。」

太夫人苦涩地笑:「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的寿命最多只剩下一年。」

璟和篌都不相信,看向医师。

医师蛇莓儿道:「太夫人说的是实情,最多一年。」

篌激动地叫了起来:「不会、不会!这几十年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一定有办法医治。」

太夫人虚弱地说:「璟昏迷后,我猜到你必定不会安分。我一个寡妇能撑起整个涂山氏,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如果你不是我孙儿,我必定已经除了你,可你是我抱在怀里疼大的亲孙儿。因为你娘疼璟儿多,我一直更偏疼你,你就是我的心头肉,我舍不得动你,又打消不了你的野心,那我只能打点起精神,守住祖祖辈辈的基业。为了有精神和你们这帮小鬼头周旋,我让蛇莓儿给我施了蛊术,你们看我这几十年精神足,那是因为体内的蛊虫在支撑着。」

篌和璟都神色大变。璟因为小夭,私下搜集了不少蛊术的资料,楠楠说:「这是禁忌的咒术。」

篌问:「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蛇莓儿说:「如今蛊虫反噬,已无力回天。」

篌着急地问:「反噬?反噬是什么?」

蛇莓儿回道:「禁忌的咒术往往能满足人们的某个心愿,可在临死前都要遭受极其痛苦的反噬,先要承受蛊虫钻噬五脏的痛苦,直至全身精血被体内的蛊虫吞食掉,最后尸骨无存。」

璟看着奶奶,泪涌到了眼睛里,篌也泪湿双眸:「奶奶、奶奶,你、你……何苦?」

太夫人笑:「我何苦?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孽障!纵使万痛加身,尸骨无存,只要能保住涂山氏平安,我就死得无愧于涂山氏的列祖列宗……」太夫人的说话声突然中断,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篌和璟忙去扶她。

太夫人痛苦地对蛇莓儿说:「都出去,让他们……出去!」

蛇莓儿对篌和璟说:「太夫人一生好强,不愿人看到她现如今的样子……若你们真心尊敬长辈,就都出去吧!」

篌和璟看着已经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奶奶,对视一眼,都向外退去。蓝枚和意映也忙随着他们快速走了出去。

「啊——啊——」屋子内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声。

篌和璟都愤怒地瞪着对方,可听到奶奶的惨叫声,又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就是因为他们,他们至亲的亲人竟然要承受蛊虫吞噬血肉的痛苦。

太夫人的心腹婢女小鱼走了出来,对他们说;「两位公子,都回去吧!如今太夫人每日只需承受一个时辰的痛苦,神志还清醒,再过一段日子,痛苦会越来越长,神志会渐渐糊涂。刚才太夫人说最多还能活一年,很有可能,只是半年。」

小鱼眼中泪花滚滚,声音哽咽:「几百年来,我跟在太夫人身边,亲眼看到太夫人为了涂山氏,为两位公子付出了什么。如果两位公子真还有一丝一毫的孝心,只求两位公子为了整个涂山氏,成全老夫人的心愿,让老夫人能在神志清醒时,亲眼看到族长继位,死能瞑目,也就算这场痛苦没有白白承受。」

小鱼说完,抬手,示意他们离开。

篌猛地转身,向外衝去,一声长啸,纵跃到坐骑上,腾空而起,半空中传来他痛苦愤怒的吼叫声。

璟一言不发,一步又一步地慢慢走着,走出了涂山府,走到了青丘山下。

坐骑狸狸飞落到他身旁,亲热地蹭了蹭他的胳膊,好似在问他想去哪里,璟茫然地看着狸狸,他不知道能去哪里。本以为只要走出青丘,就能天高海阔,长相厮守,可原来他根本走不出青丘。

璟回身望向青丘山——

涂山氏的宅邸依着青丘山的山势而建,从上古到现在,历经数十代涂山族长的修建,占地面积甚广,大大小小几十个园子。夕阳映照下,雕栏玉砌、林木葱茏、繁花似锦,一切都美轮美奂。

他愿意割舍这一切,却割不断血脉。

天渐渐黑了,璟依旧獃獃地站在山下。

轰隆隆的雷声传来,大雨哗哗而下,惊醒了璟,他对狸狸说:「去神农山!」

————

小夭已经睡下,半夜里被惊雷吵醒。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屋顶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小夭卧听了会儿风雨,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突然听到几声鹤鸣,她披衣坐起,打开了门。

天地漆黑一片,风卷着雨,扑面而来,寒气袭人。

小夭裹着披风,提着灯张望,一会儿后,看到两个黑黢黢的人影过来。

小夭惊疑不定:「璟?是你吗?」

人影走近了,一个是潇潇,披着斗篷,戴着斗笠;另一个真是璟,他全身上下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发冠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头髮散乱地贴在脸上,衬得脸色煞白。

潇潇说:「侍卫说有人闯入紫金宫,我见到璟公子时,他就是这般样子,殿下让我送他来见王姬。」

潇潇说完,行了一礼,悄悄离去。

「璟,你……先进来!」小夭顾不上问璟为何深夜来神农山,推着璟进了屋子。

小夭让璟坐到熏炉旁,帮他把头髮擦干,看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伤痕,小夭抚着伤痕,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璟猛地把小夭紧紧抱住,在雨水里泡久了,他的身体寒如冰块。

小夭默默地依在他怀里。

半晌后,璟说:「奶奶用了禁忌的蛊咒术,已经被蛊虫反噬。」

蛊虫反噬,命不久矣。小夭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璟,轻轻地抚着璟的背。

璟说:「奶奶要我三日后接任族长,我没有办法再拒绝了。」

小夭道:「我明白。」

「我本来打算,不管奶奶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对不起!」

「没有关係,真的没有关係!」

小夭嘆息,她不是不难过,可如果璟连奶奶的命都不顾,自私地选择离开涂山氏,和她在一起,那他也就不是小夭喜欢的璟了。」

这一夜,璟没有回青丘。

这一夜,篌也没有回去歇息,蓝枚早已习惯,压根儿不敢声张,半夜里,它悄悄化作狐狸,溜去查探防风意映,发现防风意映也不知去向。六十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篌和意映同时不知去向,蓝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了半晚,并不是为篌的不归伤心,而是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恐惧害怕。

————

第二日,晌午过后,璟和篌才回到青丘。

太夫人叫璟和篌去见她。

太夫人靠坐在榻上,面色看着发黄,可因为收拾得整洁利落,给人的感觉一点不像是将死之人。

太夫人问璟:「你可想好了?」

璟跪下,说道:「孙儿愿意接任涂山氏族长之位。」

太夫人唇角露了一点点笑意,她看向篌:「你可想好了?」

篌跪下,说道:「孙儿永不争夺族长之位。」

太夫人紧紧地盯着他:「你可愿意在先祖灵位前发下血誓?永不争夺族长之位,永不伤害璟。」

篌沉默了一瞬,说:「孙儿愿意!」

太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一边欣喜地笑着,一边用手印去眼角的泪:「我总算没有白疼你们两个!」

篌和璟磕头,异口同声地说:「孙儿让奶奶受苦了!」

太夫人说道:「待会儿就让长老去准备祭礼,明日先到先祖面前,篌儿行血誓之礼。」

篌恭顺地应道:「是。」

太夫人让他们起来,左手拉着篌,右手拉着璟,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笑意,嘆道:「就算死,我也死得开心啊!」

璟看着篌,自从回到涂山家,他尝试了很多方法,想化解篌和他之间的仇怨,可篌从不接受,篌竟然真的能为奶奶放下仇恨?

从太夫人屋内出来后,篌脚步匆匆,璟叫道:「大哥。」

篌停住了步子,璟问:「你真的愿意?」

篌冷笑:「你能为了奶奶舍弃想要的自由,我为什么不能为奶奶舍弃一点野心?」

一瞬间,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璟道:「既然大哥明知道我并不想要族长之位,为什么几十年前不肯配合我?我当年就告诉过大哥,我不愿做族长,我也不恨你,如果大哥肯配合我,早已经顺利接任族长。」

篌讥嘲地笑起来:「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不需要高贵完美的璟公子施舍!你为什么不来复仇?是不是原谅了我,能让你觉得比我高贵?是不是又可以高高在上,怜悯地看着我这个被仇恨扭曲的人?」

篌一步步逼到璟眼前,璟被逼得步步后退,说不出话来。

篌抓住了璟的肩膀,利器大得好似要捏碎璟:「你为什么不来复仇?我宁愿你来复仇,也不愿看到你这假仁假义的虚伪样子!为什么不恨我?看看你身上噁心的伤痕,看看你噁心的瘸腿,连你的女人都嫌弃你,不愿意要你,你真就一点不恨吗?来找我报仇啊!来报仇啊……」

璟抓住了篌的手,叫道:「大哥,我真的不恨你!」

篌猛地推开了璟:「为了奶奶,我们做好各自分内的事就行了,不需要哥哥弟弟的假亲热,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是贱婢所生,和高贵完美的你没法比。」

璟揉着酸痛的肩膀,看着篌扬长而去,心里终于明白,他和篌之间真的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兄友弟恭了,也许现在奶奶牺牲自己换来的兄弟各司其职、不自相残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

两日后,涂山氏举行了一个不算盛大却非常隆重的族长继位仪式。

黄帝、俊帝、四世家、中原六大氏,都来了人观礼。俊帝派来观礼的使者是大王姬和蓐收,小夭不禁暗自谢谢父王,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青丘,观看璟一生中的盛典。

也许因为九尾狐都是白色,所以涂山氏也很尊崇白色,祭台是纯白色,祭台下的白玉栏杆雕刻着神态各异的九尾狐。

璟穿着最正式的华服,先祭奠天地和祖先,再叩谢太夫人,最后登上祭台,从长老手中接过了象征涂山氏财富权势的九尾狐玉印。两位长老把一条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到了璟身上,这条狐皮大氅据说是用一万隻狐狸的头顶皮所做,象征着九尾狐是狐族之王,表明涂山氏可统御狐族。

鼓乐齐鸣,长老宣布礼成。

璟转身,走到祭台边,看向祭台下的涂山氏子弟。

在他的身后,一隻巨大的白色九尾狐出现,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像九条巨龙一般飞舞着,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彰显着九尾狐强大的法力和神通。

这样的吉兆并不是每任族长继位都会出现,所有涂山氏子弟情不自禁地跪倒,对璟叩拜。就连太夫人也跪下了,含着眼泪,默默祝祷:「愿先祖保佑涂山氏世代传承、子孙昌盛。」

在涂山氏子弟一遍遍的叩拜声中,站在白色祭台上的璟显得十分遥远。

小夭有些茫然,从这一刻起,璟必须背负起全族的命运!他,再不是她的叶十七了。

庆祝的宴饮开始,小夭喝了几杯酒后,借口头晕,把一切扔给蓐收,自己悄悄离开,沿着山间小道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幽静的小道,曲曲折折,时而平整,时而坑坑洼洼,看不到尽头所在,就像人生。

小夭不禁苦笑起来,她害怕孤独,总不喜欢一个人走路,可生命本就是一个人的旅途,也许她只能自己走完这条路。

脚步声传来,小夭回过头,看见了防风邶。

一瞬间,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竟然不争气地想逃跑,忙又强自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刚才观礼时,没看到你。」

防风邶戏谑地一笑:「刚才你眼睛里除了涂山璟还能看到谁?」

他的语气活脱脱只是防风邶,小夭自然了许多,不好意思地说:「来观礼,不看涂山璟,难道还东张西望吗?」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并肩走着,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显得空山越发幽静。

防风邶说:「听小妹说璟不愿做族长,他为了取消和防风氏的婚约,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长,以小妹的性子,很有可能会想个法子,体面地取消婚约,可现在璟做了族长,小妹熬了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弃。」

邶看向小夭:「本以为希望就在眼前,却转瞬即逝,你难过吗?」

小夭:「肯定会有一些难过,不过,也许因为我这人从小到大倒霉习惯了,不管发生再好的事,我都会下意识地准备着这件好事会破灭;不管听到再感动的誓言,我都不会完全相信,所以也不是那么难过。」毕竟,连至亲的娘亲都会为了大义舍弃她,这世间又有谁真值得完全相信呢?

防风邶轻声地笑:「这性子可不怎么样,不管再欢乐时,都在等待着悲伤来临。」

小夭笑:「所以才要贪图眼前的短暂欢乐,只有那才是真实存在的。」

防风邶停住了脚步,笑问:「王姬,可愿去寻欢?」

「为什么不去?」

防风邶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天马小跑着过来,防风邶翻身上马,把手伸给小夭,骑到了天马上。

防风邶驾驭者天马去了青丘城,他带着小夭走进离戎族开的地下赌场。

小夭接过狗头面具时,讚叹道:「看不出来啊,狗狗们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风邶给她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你不怕得罪离戎族,我可是怕得很。」

小夭戴上面具,化作了一个狗头人身的女子,朝他龇了龇狗牙,汪汪叫着。

防风邶无奈地摇摇头,快步往里走:「离我远点!省得他们群殴你时,牵连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风邶的胳膊:「偏要离你近!偏要牵连你!」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汪汪叫。

防风邶捂住小夭的「狗嘴」,求饶道:「小姑奶奶,你别闹了!」

防风邶是识途老马,带小夭先去赌钱。

小夭一直觉得赌博和烈酒都是好东西,因为这两样东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碰到多不开心的事,喝上几杯烈酒,上了赌檯,都会暂时忘得一干二净。

防风邶做了个六的手势,女奴端了六杯烈酒过来。防风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举举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着去赌檯下注,防风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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