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辉给他指了指签字的地方,“这里。”
陈庆全晃了晃手,手铐相碰而发出脆响。
郑知微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无力地拿着笔,无力地伏在纸上,一手按着,一手颤抖地落下比划。
陈——庆——全——
这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而最后他也用这个名字给他妈妈的人生收了尾。
郑知微恍然想到当初自己签字的时候,好像写下的字比此刻陈庆全写下的更加扭曲,横不成横,竖不是竖。
郑知微不知道陈庆全写下这么扭曲的名字是因为内心的悲伤,还是因为许久没有毒品的“滋养”而无力,她只是无比慨叹。
等着他松下手中的签字笔时,李玉江才收回同意书,又拍了拍李云辉的肩,“辛苦了,谢谢。”
李云辉点点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陈庆全,什么也没说。
他们三人从关押室往外走,当郑知微的手刚触碰在门把上,往右旋钮,就要打开门时,后面突然传来爆裂的哭声。
“妈——妈妈!妈妈呀——妈!”
谁都没有回头,他们三人无声地垂下头去,而后,郑知微还是握紧把手,往右旋转,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陈庆全的哭声穿透了门,久久跟随着他们,直到屋外的大雨以更大的声音掩盖,雷声以更爆裂的形式敲打,他们才没有听见陈庆全的哭声。
可郑知微总觉得,他一定还在哭,像一个小孩一样,久久哭泣。
她看着自己刚才开门的右手,突然回想起,陈庆全刚才签字的那隻右手,上面似乎已经染上了漏出来的黑墨。
墨水深深地会渗入他手指的纹路中去,就像他母亲的死亡,会那般浓稠又深黑地印入他生命的纹路里去。
郑知微打着宋澜给她的墨绿色雨伞,走在熟悉的北安市街上,雨水衝刷上来这座城市的灰尘与潮湿让她觉得心安。
她的鞋子已经被雨水打湿,双脚贴着潮湿的袜子,倍感不适,可郑知微仍旧没有加快步伐,也没有选择更快的交通工具,她走在街上,等在公交站台,看着一辆辆公交车停下又离去,最终她等到了开往宋澜住所的车辆。
她收住伞,扫码坐上了车。
坐在窗边,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衝刷而下,她心里久久熨帖而满足。
要她如何告诉宋澜,在自己送走母亲的那个夏天,签完火化同意书的那个夏日,也有一场大雨急急落下,自己也曾这样等过公交车,可她不知该去何处,所以没有登上任何一辆车子,直到雨停,直到天黑,她最后都没有等到可以归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