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2/2)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别人问曾子是什么意思,曾子说忠恕而已矣。一忠一恕,缺一而不可,才是道。这两个字不能分开说,一旦分开,忠不是忠,恕也不是恕。不是说你是君,我是臣,我要对你忠。也不是说我是君,你是臣,我要对你恕。而是在一件事情里,答应了别人,表里如一是忠。纵然事情做得不理想,别人也知道你尽心尽力了,不怪罪你,这是恕。忠恕必须合在一起,分开就不是道。单纯讲忠,你当别人是傻子?我们讲孝时,还有父母生我养我的恩情在。讲忠又凭什么?凭的就是君是君,不只是名义上,而是实际上,表里能如一。如果君只是名义上,就像唱戏穿了件戏服,却不说这个角色该说的话,不做这个角色该做的事,那凭什么忠?”

见下面鸦雀无声,王宵猎不纠缠这个话题。

“这段时间让你们四处走了,就是要让你们明白。我治下的地方,百姓的日子过得比其他地方好。我所统领的军队,战斗力就是比其他的军队要强。民富国强,所以才有资格在这里讲这样的话。”

“这处学校,要教你们一些基本知识。这些知识,是你们没有学过,所以才要到学校里来学。重要的是,你们从学校里学到了什么。而不是你进了这处学校,出来之后多一个身份,更加高贵。没那个道理。这里教的,是一些从政必须要的知识。比如算学,许多人以前不熟悉,这是不行的。一个官员,必须要懂算学,必须要懂一些统计学。”

“我们这个世界,很奇怪。天上有日月星辰,地上有江河湖泊,一切都分明。可当我们细究下去,要去找他们界限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必须人为地来设一个界限。这一点我称作有度无界。日月,山河,度天然存在,一切那么分明。界却没有,是人为设定的。怎么会这样?那不知道。”

“真实的世界,没有那么界限分明。特别是由人组成的复杂的社会,就更加难找界限。最简单的,世界上有男有女,看起来界限够分明吧?可偏偏就有不男不女的人,或者是男又是女的人,他们天生就是如此。所以呢,一个官员必须要懂统计学,才能理解社会,才能更好地治理社会。”

说到这里,王宵猎喝了一口水润嗓子。才道:“最后说一下教学方式。刚才说的那些基础知识,当然是上课。但这座学校,最重要的内容却不是上课,而是要学会做官。怎么学?按照我们的经验,是用案例。实际当中,一些好的不好的事情,官员如何处理,讲给大家。加上教师的讲评,让大家认识到,官是怎么做的。”

“掌握大量案例,进行分析,进行讲评,不但是在学校里,以后也会大量用处。这是我们这里的官员,一个非常大的特色。你处理了公务,要被记录下来,不能私自更改。这些公务,随时可能选出来作为案例。你成功的地方,让大家跟着学习。失败的地方,让大家尽量避免。这样学习多了,自然处理公务越越容易。千万不要因为可能被作为案例,进而而广为人知,就私自偷改,看起来好看些。如果发现了,就革除为民,没有道理讲。”

“官府里做事的角色,有官、吏、差,役,诸般种种。官员的薪俸比其他高得多,因为责任重,要求高。所以官员的数量不可能很多。既然不多,查起来就容易。在我手下做官,必须准备好随时被查。被查不是你们做得差,或者出了问题要做处理,而是因为这是监察人员日常的责任。他们不查你,要他们干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应该明白,我手下的官员是什么样子。最后祝你们在学校里学到本知识,工作的时候能够好好理政,做出自己的成绩。”

今晚吃饺子

离开学校,魏安行到旁边店铺里买了一斤酱牛肉,又买了几个烧饼,提在手里。背着满天的斜阳,悠闲地向家里走去。他的脚有伤,略微有些一拐一拐,看瞌心来甚是悠哉。

到了巷子口,就有邻人向魏安行打招呼,一口一个魏官人。有的人是恭敬,有的人是谄媚。

魏安行神色不变,一一恭恭敬敬地向人回礼。

这一带居住的都是王宵猎占领河东路后,返回的京西人氏。大多数人回了家乡,还有一部分本是官员,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查证清楚,暂时住在这里。

魏安行是饶州人,家中父母已去,便留了下来。前些日子,有西平县的数人证明,其为西平主薄。被金人掳到河东后,一直靠打零工为生,没有在金朝做官。时间恰好,便与郑刚中等人一起入学。

到了家门口,魏安行整一整衣袍,站在门前道:“影娘,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便从里面打开。影娘站在门口笑着道:“今天回来这么早。我饭还没有做好呢。”

魏安行道:“不算早了。太阳已经西斜,再晚路远一点回家就天黑,那怎么行?”

说着,抬腿进了门。把手中的东西扬了扬,道:“回来的时候,我买了一斤酱牛肉,还有几个烧饼。”

影娘接过来,口中道:“牛肉多么贵!怎么就舍得买牛肉?攒着钱,冬天给你做一件棉衣穿。”

魏安行道:“今日进了学校,我的身份算是查明了。今天出门之后我去问了刘干办,说我的薪俸从我到军中报到之日算起,有几个月了呢。十日之内,就可以算清楚,到时就可以领钱了。”

影娘小声道:“真的发钱?这几个月你都没有做事,身份也没有查清楚,还会补啊!”

魏安行道:“我们到洛阳几个月了,你还没有看出来?宣抚治下,只要官府说过,就一定会做到。我们这些人早就说了。只要身份查清楚,薪俸都会一次补齐。有几十贯呢!”

影娘听了,站在门口发了一会怔。道:“如果真地发几十贯钱下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魏安行伸了伸胳膊:“是啊,那时就好过多了。吃了几年苦,终于苦尽甘来。对了,你的父母有没有消息?”

影娘道:“前些日子碰到一个同乡,说我父母逃到了光州地界,在那里住了下来。只是路上辛苦,我的弟弟没有熬得住,不幸故去了。我准备写一封信去,让父母到洛阳来,我们奉养他们晚年。”

“好,好,应该的。”魏安行连连点头。“经过了这一场劫难,能够活得性命,上天待我们不薄。如果能够一家团聚,那该是多么好的日子!”

说完,魏安行拿起旁边的酒葫芦摇了摇,一拍脑袋:“唉,我忘了买酒!你等着,我去打些酒来!”

影娘道:“你今天上学,我准备饮饺子吃呢。前些日子,刚刚跟后待的孙婆学了怎么调馅,怎么包,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馅已经调好了,我买了三两肉,应该会香。”

魏安行笑道:“如此最好。只听人们都说饺子好吃,我们自己不会包,出去又吃不起。今天你包了,一定要尝尝什么滋味!烧饼先放着,我们做明天早饭。”

说完,辞别了影娘,迈开大步向酒馆走去。

当年金军破西平,魏安行受了轻伤,被金人掳了一路北上。到了隆德府,魏安行生了病,便被扔在那里。后来奇迹般好了,便在那里生活下来。一直打着零工,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断的手指,是守西平的时候,魏安行亲上战场被金人砍了下来。腿上的伤,则是北上时被金人打骂,生生折断了一条腿,没有医治,最后留下来的伤。

这几年在隆德府,魏安行只有身上两件破衣,又吃不饱饭,冬天实在难熬。前年的时候,在城外的乱坟岗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影娘,从此两人生活在一起。魏安行一个人活着都难,加上影娘,更是难上加难。两人在隆德府,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苦捱日子。

解立农北上,凡是被金兵掳来的,全部给盘缠让其回家。原来是官员的,只要证明清楚,可以在京西路做官。不想在京西路的,发给盘缠,让他们到行在去。

魏安行一身是伤,只能跟别人一起勉强回到洛阳,调养身体。虽然身份还没有查清楚,河南府还是每个月给魏安行和影娘两个人发五贯钱,安排了住处。

五贯钱足够两个人的生活。只是前几年日子过得太苦,一直都省着花。影娘算着,一个月省两贯钱出来,冬天就可以每人做一件棉衣。隆德府的冬天太冷,这几年实在是冻怕了。

现在终于查明了身份,一个月会发十几贯钱,魏安行突然之间不知道这么多钱要怎么花。吃肉?吃鱼?一个月吃上一次,怎么也花不完。难道每天吃?魏安行早已经忘记了世上还有那种生活。

打了酒回来,见影娘正站在锅边下饺子。魏安行打开牛肉摆在桌子上,拿了两双筷子,一双筷子给影娘,一双筷子给自己。摆得整整齐齐,吃一次肉可不能马虎了。

煮好了饺子,影娘端上来。对魏安行道:“今天去买肉,三两那个郑大官人如何肯卖?没有办法,我与旁边秦官人和许官人两家一起,买了一斤半。我割一小块下来,不好占人家便宜。”

魏安行道:“我们穷人家里吃肉,就是尝个味道而已,何必要那么多!”

影娘微笑道:“是这么个道理。馅是我照着孙婆教的法子调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魏安行道:“你也坐下来,我们一起吃。洛阳城里,都说这里做的牛肉好吃,今天买了一斤。要发钱了,我们怎么也过上富足人家的日子。顿顿能吃饱,偶尔还能吃一顿肉呢!”

影娘解了围裙,在桌边坐下。拿起酒壶芦,倒了一酒壶酒,给魏安行斟上。

魏安行道:“这酒不烈,你也饮一杯。我们喝着酒,说一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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