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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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名叫柳家村。村子不大,仅有二百多口人,村民多以种田打猎为生。

柳家村村口有一棵老柳树,饱受岁月侵蚀,就连村里最老的老人也不知其年岁。

往年此时节,那遮天蔽日的柳条上早已抽出翠嫩的柳叶,层层叠叠,绿意盎然,清风吹过,婀娜摇摆。可今年此时,枝干上却不见半点绿色。干褐的树皮由树干上一层层翻起脱落,枯黄的柳条簌簌地往下掉,似乎这棵不知年岁的老柳树已经枯死了。

清晨五时,天边刚露鱼肚白,柳家村的村民就早早地起床,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成群聚在一起,往村口的老柳树走去。

今天是三月二十,春分,当地有祭天的习俗。意在祈求上苍庇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稻谷满仓。

是个喜庆的日子。

然而,村民的脸上并未看见喜庆日子该有的欢喜。恰恰相反,年迈者,蹒跚而行,时不时摇头哀叹;中年者,紧锁眉头,步伐沉重,一脸苦色;年轻者,握拳踢石,暴躁不安;就连活泼好动的小孩,都低着头一步一步跟在大人们的身后,没了该有的朝气活力。

沉闷与压抑笼罩着整个柳家村。

确切点说,整个南方大地都在被这种沉闷与压抑笼罩着。

自去年立春至今,一年又四十八天,整个南方大地滴雨未下。现如今江河断流、湖泊干涸,大地干裂、草木枯萎,入目尽是枯败死寂之色。地里的庄稼连着季地颗粒无收,老百姓吃尽了存粮,吃光了草根树皮,正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

旱灾,这头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已然扬起它手中的镰刀,准备收割南方大地千万人的性命。

往年春分祭天,柳家村都是猪头三牲摆在老柳树下,由老村长念完祭文,然后锣鼓齐鸣,全村老少欢欢喜喜地过节日。可今年却是不可能了,因为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猪头三牲,就连摆上三碗白米饭都是奢求。

老村长名叫李德贵,今年七十有六,身子骨尚且健朗,若无大病大灾,再活几年不成问题。别看他年纪大,可脑子一点也不糊涂。现如今旱灾荼毒,各家各户都是数着米粒煎熬度日,所以今日虽是祭典大日,他并没有死板遵从,非要准备猪头三牲等祭品不可,而是吩咐村民们摆上三碗清水即可。他说若苍天有眼,自会体恤百姓疾苦,不会怪罪。

村民们照老村长的吩咐,在老柳树下的祭台上摆了三碗清水。

六时整,红日跃于东方天际,光芒喷吐,刺破苍穹。苍穹之上,万里无云,蔚蓝如洗,又是一个大晴天。

“哎”老村长捋着雪白长须,透过老柳树的枝桠缝隙望着蔚蓝天空,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大晴天,再不下雨,百姓何以活命啊。

苦笑着摇摇头,拄着柳木拐杖走到祭台前,整理发冠衣衫,跪伏于地。其身后二百余村民皆跟着跪下。

一阵风吹过,枯死的柳条簌簌地落下一片,打在众人的头上身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捡起一根柳条,捧在粗糙干瘦的手里,凹陷的眼窝里噙满泪水,额头抵着柳条伏在

地上,悲由心头起,禁不住呜咽道:“柳树爷爷枯死了。”

老婆子的这一声呜咽激起了所有人压在内心的凄凉与悲伤,霎时间,男女老少眼眶全都红了,抽泣声连成一片。

老柳树在柳家村人的心中,更像是一位陪伴他们成长的至亲,他们与老柳树之间的羁绊,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或许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刻骨铭心。眼下老柳树枯死了,他们自是伤心不已。

“安静!”老村长厉声呵斥,吓得所有人立即收声。

老村长对着祭台三叩首,随之朗声道:“吾携柳家村二百六十三人,诚惶诚恐顿首告知于苍天上帝与四方神灵:自先祖立根建村于此,至今已有六百余载,历经大小旱灾、水祸、战乱,不知其数,幸得天地与四方神灵之护佑,助柳家村百姓每每渡过劫难,又有四季之神庇佑,风雨霜雪,应时而至,从而五谷丰登,六畜蕃盛,而后有柳家村百姓安居乐业,代代相传,星火不灭。此天地诸神之所赐也。今日春分祭日,本应敬献猪头三牲,报答天地诸神护佑之恩。然哉,旱灾荼毒,家家户户数米度日,艰难困顿,苟且偷生,今献三碗白水暂代,待渡过此难,必当翻倍补之。望天地诸神体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

“望天地诸神体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众人跟着喊道。

“先祖有训,春不猎,夏不伐,以养山林。奈何哉,旱灾荼毒,吾等别无生路,不得不违背先祖训诫,进山狩猎,寻一线生机。先祖在天之灵,必能体谅吾等苦处,不究破诫之罪。望天地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灵护佑,保我儿郎山中无险,平安归来。”

“望天地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灵护佑,保我儿郎山中无险,平安归来。”众人跟着祈祷道。

九叩礼毕。

老村长叩首起身,转过身,脸上缓缓地堆起了笑容,朝人群中招招手,唤道:“大娃,小卒,你二人过来。”

人群中应声走出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肤色黝黑,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名叫牛大娃,另一个少年比牛大娃矮了半个个头,肤色一样的黝黑,身材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线条分明,匀称而又结实,相貌普通,不丑也不俊,这少年名叫张小卒。

这二人同岁,今年刚满十六岁,按照当地的风俗,当于春分祭日行成人之礼。

牛大娃和张小卒走上前,并按照老村长的吩咐跪在老柳树下,现场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压抑,人群里也响起了欢声笑语。

“今年就只有这俩小子举行成人礼吗?”

“是啊。太少了。看隔壁张家村,今年可有十三个呢。”

啪!

这人话音未落,就被一老妇抬手一巴掌抽在后脑门上,老妇拧着眉毛骂道:“臭小子,你也知道咱们村人丁不旺啊。平日里让你在你媳妇身上多使使劲,多给我生几个胖孙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倒嫌弃起儿郎少来了。”

“娘,你胡说什么呢。”那汉子被他老娘一句话说得满脸羞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媳妇更是不堪,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众人也被老妇人一句打趣的话带起了气氛,前后左右谈笑起来。

“哎,老咯

老咯。这不知觉间大娃和小卒都成年了,咱们啊是真的老咯。”

“可不是嘛。俗话讲得好,比什么都不要和孩子比年龄,一比你就老。”

“老牛,这次狩猎大娃应该留在家里吧?”

“不留。老子打算让他跟着长长见识。家里还有两个半大小子,万一真出点什么事,牛家也断不了后。”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呢。”

“咳咳”老村长清咳了两声,压下众人的声音,向跪在地上的牛大娃和张小卒道:“大娃,汝今日起大名牛广茂,表字乐天,取乐天知命之意。”

当地风俗,孩子成人之前只取乳名,大名要在成人礼这天和表字一起给予,并记入族谱。若是女子,则只取大名,表字需许嫁时取。

牛大娃高兴地咧开大嘴,白灿灿的大板牙在阳光下耀眼生辉,可又使劲挠着后脑勺,他大字不识几个,不明‘乐天知命’是何意,遂一脸困惑。

“乐天知命,快乐无忧,潇洒过活。”老村长知其困惑,解释道。

牛大娃听懂了,高兴地不得了,当即叩首称谢:“谢长者赐名。”

“俺俺家大娃成人了。”人群中大娃的母亲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眼眶逐渐湿润。

老村长捋着白须点点头,继而看向张小卒,眼神突然变得怜惜,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于襁褓之时被人遗弃在这老柳树下,除了‘张小卒’这个名字,再无其他东西可以表明你的身份。因你有名有姓,所以我们不能把你过继到膝下抚养,而是让你吃百家饭长大,并不是嫌弃你,而是尊重你父母对你的生育及赐名之恩。虽不知你根在何处,但至少让你知道自己姓什名什,至少知道祖宗姓氏。”

“小卒明白。”张小卒重重叩首道,又转身朝人群叩首,哽咽道:“若无各位长辈养育抚照,世间早已没有我张小卒,所以柳家村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至亲,大恩大德,小卒没齿难忘。”

“臭小子,若不是你父母给你留了姓名,老子早把你收到膝下当亲儿子养了。”

“好小子,重情重义,是个男子汉。”

“好孩子好孩子啊!”

“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我们高兴的很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多是夸赞之词,因为张小卒确实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凡村里谁家有活他都争着抢着干,并且嘴巴甜,脑瓜子聪明,甚是讨人喜欢。

“孩子”老村长叫回张小卒,问道:“你恨你的生身父母吗?”

张小卒勾头不语,这个问题他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不下百次,起初他内心的答案是恨,非常恨,恨他们既不养为何生。可虽着年龄的长大,以及柳家村长辈们的敦敦教导,他渐渐地放下了心中的恨,但也没好感,只能说是不恨不想。而如今,他内心的想法反而变得复杂起来,既恨又想。

“小卒不知,愿听村长爷爷教诲。”张小卒说不出道不明心中滋味,只得求助于长者。

长者,自有大智慧。

“给你看样东西。”老村长笑着捋捋白须,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白布,慢慢展开后递给张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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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卒接过白布,摊于掌心,只见白布上写着三个字。他识字不多,但刚好认识这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正是他的名字:张小卒。

字迹娟秀,想是女人所写。

不知为何,见到这三个字,张小卒的心脏猛地一抽,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一般,疼且窒息。他急切地抬头看向老村长,他知道,这三个字定与他生身父母有关。

老村长似知张小卒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道:“这三个字确是你亲人所留,只不过不是写在这白布上,而是以指代笔写在地上的。我觉着这是与你身份有关的唯一线索,便拓印下来,描在这块白布上。今日你成年了,便交与你亲自保管吧。”

“谢村长爷爷大恩。”张小卒重重叩首,捧着白布,忍不住鼻头发酸,眼圈泛红,这是他人生节

“草你娘的王八犊子!”李荣喜两眼含泪,捂着鼻梁跳脚大骂,实在太疼了,感觉整个鼻梁骨都被捣碎了。

“敢抢老子东西,看老子扒了你的皮!”

“嘿嘿,喜子哥,你可睁大眼睛瞧好了。”张小卒站在十步开外,炫耀地朝李荣喜晃晃手里抢到的纸阄,然后在李荣喜气急败坏地叫骂声中把纸阄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小王八蛋!”李荣喜瞧着张小卒那挤眉弄眼的得意样,只感觉七窍冒烟,整个人都要着了一般,怒骂道:“你他娘的脑袋被驴踢了啊,你又不符合进山的条件,抢了也白抢,尽害老子白挨一拳。”

“嘿嘿,村长爷爷已经同意我进山了。所以嘛,抢了不白抢。”张小卒朝李荣喜得意地挤吧挤吧眼。

李荣喜急切地扭头看向老村长。

老村长干咳两声,压根不和他的目光接触,冲人群喊道:“抓到名额的去刘大爷那里报个名登记一下,然后回家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便出发。”

李荣喜气急,撸起袖子吼道:“谁也别拦老子,老子要把张小卒的皮扒了!”

“对对,把他丫的皮扒了!”

“打一架,打一架,谁赢了谁进山!”

“让开,让块地出来!”

李荣喜想多了,非但没人拉着他,反而一群老爷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着让他和张小卒打一架,场地都给让出来了。

李荣喜倒也不怂,冲着张小卒就扑了过去,抓着张小卒的衣领把他摔了个大马哈,疼得张小卒跳脚大骂,奋起反击。

二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我一脚你一脚,打得好不热闹,围观的不停地拍手叫好。

最终在张小卒的求饶声中分出胜负,可进山的名额张小卒打死不让,李荣喜无可奈何,在张小卒屁股蛋子上使劲踹了几脚,这才气呼呼地拉着婆娘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李荣喜的婆娘瞧着他满身的尘土,以及鼻青脸肿的凄惨样,心中甚是心疼,忍不住埋怨道:“小卒这孩子,下手也忒不知轻重了,看把你打得,等下肿起来都没法见人了。”

“哼哼,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李荣喜悻悻道,瞥了婆娘一眼,见其黑着脸,似乎对张小卒颇有芥蒂,叹了口气道:“你知小卒为什么偏偏抢我的,还蛮不讲理地和我干了一架?”

婆娘摇头。

“还不是因为咱们娃生病了,他知我进山后会惦记娃,可若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挑明了说,出于面子我定是不会答应把名额让给他的,所以他就想出一个既不扫我面子又能让我不得不让出进山名额的法子。你瞧他求饶时那瘪犊子样,明明就是装出来的。要是撸袖子真干,两个我加起来都不够他揍的。”

“真的假的?他这么能打?”婆娘不相信,要知道她家男人可比今儿才刚刚成年的张小卒大着三岁呐。

“呵呵,这臭小子天生力大,两只膀子一抡能把磨盘扔出两丈多,能耐大着呢。若非如此,老村长哪能同意他进山。话不多说,这份情咱承着,日后慢慢还。”

“嗯”婆娘使劲点点头,道:“你那不是还有

半壶酒吗,晚上我想办法炒个菜,你提去和小卒兄弟喝一顿。今天是他成人礼,理应喝酒庆祝的。”

柳家村的人就这样,你对我好我就对你更好。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掏心窝子,日子自然过得和和美美。

旱灾当道,家家户户存粮无几,为了节省只能一天甚至两天一顿饭,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只期望能熬过去活下去。但是今天不同,中午各家各户的锅灶都燃了起来。烟囱里冒着白烟,空气中飘着饭香。明天男人们要进山狩猎,要为他们准备足够的干粮。那些不符合条件及没能抽到名额进山的人家,无需多说,都把家中最好的全都拿了出来。

张小卒的家在村子最西边,三间泥墙茅草顶的屋,是村子里的伯伯叔叔们帮他盖的。

院子里,张小卒把家里仅剩的半袋麦子提了出来,准备磨成面做饼,带着路上吃。

麦子是他自己种的,种麦子的地是他自己开的荒地。他孑然一身,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开荒刨地那都不叫事。可惜闹旱灾,地种不了了,不然他今年是打算一口气再开三亩荒地的。

张小卒把麦子倒进木盆里,再倒上水浸泡。只有这点麦子,可不敢去皮磨成白面,而是要把麦皮一同磨进去。这样做成的饼尽管口感不好,还拉嗓子眼,但饱腹扛饿。

麦子需要泡一段时间,张小卒拖了个木凳坐在一旁等,看着木盆里不断冒起的微小气泡,不知觉间有些怔神。

今天的成人礼虽不热闹隆重,但很顺利。自今日起他张小卒,哦不,应该是自今日起他张大用就是真正男子汉是大人了。更值得高兴的是,村长爷爷及村中族老们允许他在柳家村落根。如此,他就再也不是无根浮萍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地娶妻生子了。想到娶妻生子,张小卒不由脸颊微红,脑海里浮出一位姑娘的面孔。

姑娘名叫刘雀儿,是本村的,住在村东头。姑娘命苦,父亲刘大有四年前病逝,留下她和她娘以及一个弟弟。娘仨个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张小卒得空就去帮忙干活,甚讨雀儿娘欢喜。

雀儿娘是个开放的婆娘,早就当着全村的人说了,等雀儿成年就许给张小卒当婆娘,谁家若是敢打张小卒的主意,休怪她这个寡妇堵门咒骂。村里人都可怜她们娘仨,也觉得这门亲事确实不错,张小卒是个吃苦能干的,若是娶了雀儿,以张小卒的干劲足以撑起这两个家。所以都笑着让雀儿娘把心放稳了,没人和她抢女婿,都等着喝喜酒呢。而张小卒和雀儿朝夕相处,早已互生情愫,只是没捅破窗户纸而已。

虽说雀儿的左脸蛋上有个拇指甲大小的胎记,破坏了她的相貌,但张小卒一点也不在乎,他喜欢的是雀儿的心善及能干。

今天之前,张小卒还一直心虚,觉得自己配不上雀儿,因为他是无根之人,不能给雀儿一个安稳的家。但今天他这一心病去了,犹如吐了一口积压许久的闷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明年雀儿就成年了,就可以嫁人了。也不知村里有没有打雀儿主意的野小子,不行,得找时间挨个警告一番。

想到也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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