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大了。很大。但他却懒洋洋的,像躺在了一块绿油油的大草地上,太阳照着风吹着,软和得快要被晒化了,却一点儿藏起来的心都没有。
杜以南的情绪随着他滞留国外时间的延长慢慢变得有点不对。
在他第二次跟他哥说这头事情没弄完,需要再晚点回去的时候,杜以南回微信都不带表情包了,光剩下跟平时发信息的风格一比就显得刻意了的哦嗯啊。
不高兴了。
他问他哥:
——生气了吗?
杜以南回:
——没。
连标点符号都带上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拨了个电话过去。杜以南居然没接,铃声响完自动挂断,他瞪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十秒钟的呆。
——哥?
杜以南回了俩字过来:
——没事
他盯着这条短短的信息皱了皱眉,总感觉他哥应该不只是不高兴,有点儿怪怪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刚尿尿呢,腾不出手
——真的?
——骗你有糖吃么
——不骗我也有。回去给你带
——等着呢
又挺正常的了。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什么更进一步的结论,但隐隐的担忧还是浮在情绪上层,怎么也挥不走。
——哥接我电话,想听听你声音
——回来让你听,现在别捣乱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回什么好。那头顿了一下,“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又闪了闪:
——乖
看到这个字杜以北有种浑身上下被电麻了一瞬间的感觉,连带着尾椎骨那儿一大片都是酥的。
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不是还觉得没什么来着,不是还觉得也不是特别想他哥的来着?手还没过脑就自动打字回了一句好,然后马上跑去超市买了一堆各种巧克力,杜以南爱吃甜的,小时候他的糖总攒着留给他哥。但他没想到的是回国那天,杜以南打开的不是糖的包装纸而是他的裤子拉链。
那一天回来时候天气很差,航班晚点三四趟,依旧暴雨,到起飞前爸妈都已经撑不住去睡了,剩下私聊里的杜以南还醒着,说你到了先不要回家。他问为什么?他哥却没搭话,只是回:我到机场接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字回:哥你最近好奇怪,在想什么?
杜以南的回复没有比他打开的飞行模式来得更快。甚至在他下飞机后也没有来。来的是人,靠在长椅椅背上合着眼睛的杜以南,脸颊的轮廓更分明了,大概是瘦了。他站在十米外就愣了愣,才明白其实是能看出来的,怪不得杜以南总说他的脸瘦了,原来会这么明显。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儿痒痒,耳朵根也是,想说话,也想听他哥说话,等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却不舍得开口了,伸手把他哥的脑袋侧着脸拢进自己怀里。就只是抱抱。
“回来了啊。”杜以南伸手捏了捏他手指的时候他抖了一下,然后被捉得更紧了。
他没再挣,就着手心托了托杜以南的脸,又搓了搓:“……嗯。”
杜以南把脸转到他肚子上埋着安静了一小会儿就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腕往外面停车场走,他跟在杜以南的背影后,行李箱的轮子有两只掉了胶皮,拉起来声音非常响亮,衬得整个接机大厅格外空旷,多一步出了大门看到尚漆黑的天空才恍惚着回到现实。他低低地问了一句,说:哥,我们要去哪里?杜以南沉默着,把他的行李塞进后尾箱,又把他塞进副驾驶,车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开车上了路。两旁的路灯好像树枝结下的一盏盏果子,亮晶晶地垂下来映着黯淡的路面。小小的车在静得能数清心跳的路灯拱林间飞驰,最终停在上一次那家宾馆的大堂外,杜以南把头转过来看着他,说:“下车。”
他对这家宾馆的情感,比较难以说清。在这里的某一间房间里,他们谈论过那个秘密,甚至有过一个算不上是吻的吻。但想到宾馆就会想到床,想到宾馆里的床就会想到某些事,这联想不是很合时宜,所以他愣了愣,也扭过头看着他哥的眼睛,用眼神问:干嘛?杜以南依旧没有回答他。很奇怪,这简直太奇怪。电梯上他还在努力地想着找点儿什么话题,说哥,我给你带吃的了,巧克力,特别贵那种。杜以南终于看了他一眼,表情似乎是有点想笑,硬憋住了,就显得略皱巴,挺纠结的意思,他不知道这纠结的内涵是什么。
直到进了屋,把杜以北那只由于零件残疾叽喳了一路的行李箱丢在一旁地上,两个人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对面坐下了,杜以南才咬了咬牙,说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话: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