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南读完大学在隔壁城市漂了一年,然后回来找了份工作,平时就住在家里,所以他整个高中毕业的暑假都跟他哥腻在一起。杜以南大三开始交的女朋友还是分了,知道了以后他有点惊讶,毕竟这一次也谈了有三年。饭桌上杜以南说:我也没有多少宏图大志,就想着回来,要照顾爸妈也方便,还不用每个月付房租。再说我们杜小北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了啊。
杜以北被他哥薅了一把脑袋,低下头笑了。他脑瓜比六级都要考两遍的杜以南好使,分数出来他有意愿的学校基本随便挑。从初中开始光思考对杜以南的感情就够累人的了,没有精力去感受什么青春期的躁动,读书应试对他而言是一种逃避和放松,能让他对自己说,我不是什么正经事都不干的,我没有什么都让爸妈和哥失望。高三的同桌说虽然不知道你的相思症思的是究竟谁,但我知道你这叫那什么,蚌病成珠,你是一颗忧郁的小珍珠啊北哥。
忧郁的小珍珠杜以北第一志愿填了一间离家非常遥远的牛逼大学,由于他从小到大都黏杜以南,所以这事让大家非常震惊,以至于杜以南周末特地买了两罐菠萝啤要跟他促膝长谈,说弟弟啊,我以为你会挑个近点儿的大学念呢?隔壁那个z大不是也挺好的吗?
杜以北把自己裹成只粽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哥。杜以南隔着被子挠了他几下无果:“二货说话。一有心事又装哑巴了是吧。”
他缩在被子里嘟嚷:“z大配不上我。你不觉得我能念更好的吗?那么高的分,你不信再查查去。”
“我信,知道你从小就聪明。”
杜以南叹了口气,开了一罐菠萝啤递给他,说:“问你为什么非要离家那么远呢。真的只是因为q大好就去了?我老觉得你不是这原因。”
他没说话,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接过那罐饮料喝了一口。
“哥,我成年了。”
杜以北挑了一下眉:“然后呢?”
他把易拉罐递回给杜以南:“这玩意是小孩子喝的。下回要聊天买两瓶青岛。”
“哎。”杜以南笑了,“知道了。长大了,要跑远点交男朋友是吧?行吧,大事你自己做决定,开房间记得带套。”
他也叹了一口气,说:“我都说了他是直男。”说完把整张脸埋进被子里去了,意思是没得聊了快滚。
杜以南哎哎了两声,本来想调侃他几句,又觉得有点儿心疼,坐过来搂搂他,说:
小北,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回答:死不了,舍不得你跟爸妈。所以我要离他远点儿,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树吧。
杜以南搂着他感叹道:“何方神圣啊。真不说说是谁?”
杜以北在心里轻轻地骂了一句傻逼。能让你知道吗。
杜以北上了大学,一个学期下来也没回家一次。对此,杜以南比得知他第一志愿填了q大的时候更纳闷了,又怕他在那边冷着,过冬的厚衣服也不回来拿,于是大包小包地寄过去。什么衣服被子,杂七杂八的零食和抹脸油,打电话跟他说b城不比我们这儿,冬天干冷得很,要多涂涂脸啊手啊什么的,不然放假回来一看小帅哥风干了,爸妈多心疼。
杜以北又在电话里故技重施,本来是想贯彻他那句“离远点儿”的豪言壮语的,可惜话还没过脑就开始习惯性撒娇,说哥,我想你了。他哥听完呵呵了一声。想我你回来啊,个不顾家的。
其实也只是说说,b城那么远,没什么大事来回一趟也累。但是杜以南先撑不住了,冬至正好赶上周五,下午跟老大请了半天假,买了高铁票提着个小包就往b城去了,找到学校外面小摊边正逛着觅食的杜以北的时候不到晚上七点。
杜以北看见他,呆了一下脱手掉到地上的烤肠都没管就扑了上来。杜以南一手拎着包一手接住了他,冲力让他俩搂着转了个圈圈,杜以南一面转,没绷住脸笑了,说杜小北,道行还是低啊。
杜以北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离开他哥这么久,以往杜以南读大学的时候时不时就回家,最忙的时候两人也没分开超过两个月。每次跟杜以南发消息打电话他都想说我想你想得快死了,这一次他发现离得远了隔得久了也没有用,不过他心情挺平静的,因为自己其实早就料到了。
太想见的人一旦忽然见着摸着了他就有种把人掰开揉坏了凌虐的冲动,所以想也没想低下头一口咬在他哥脖子上。
杜以南没防备,疼得蹦直了,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滚一边去,下嘴这么狠!”
“嗯。”想吃了你。这句没说出来。他埋在杜以南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咬破了皮先把里面的馅儿嘬干了。”
“说得怪瘆人的……哦,冬至了你是想吃汤圆了吧?现在带你吃去。别咬我了,牙也太尖了。”
吃了汤圆俩人捧着杯热奶茶在大街上溜达。杜以北问:爸妈没要跟着你来?
杜以南表示老爸老妈嫌弃b城太冷了,一学期乐不思家不愿意回来的便宜儿子探望个啥,由他自生自灭去。
“哥对你好不。毛衣外边套个羽绒服就急匆匆过来看你了,一下车浑身都冷得哆嗦。感动吧杜小北?”
他把捂热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搓了搓他哥的脸:“嗯。见到你我特别开心……你脸这么冷?”一面说一面皱起了眉头,伸手扒扒杜以南的衣领子,“真只穿了这么点?过来之前不看看天气预报的吗?酒店订哪了?赶紧先打车过去,我回学校给你拿几件厚衣服。”
说完就掉头往学校走。走了几步又回来脱了外头挡风的厚大衣给他哥披上,说:“穿好!”声音有点儿大,没等杜以南反应过来,人已经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小屁孩还生气了……杜以南觉着这状况还挺新奇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把衣服穿上。
杜以北抱着巨大一袋厚衣服打车到杜以南订的酒店,敲开房间门他哥睡眼朦胧地迎出来。
“困了啊,昨晚没睡好?”他搂着杜以南腰把人带进屋丢回床上,把衣服拿出来抖搂抖搂,“这厚打底棉衣。长羽绒服,羊绒围巾。够你呆这两天的了。冷着没?”
“不冷。我现在热得慌。原来北方的暖气是这样儿的……”杜以北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一小截腰对着他,嗓音舒坦得懒洋洋的,“昨晚熬夜加班来着,为了请这半天假。我先睡会儿……你今晚不回去了吧?”
说着杜以南又翻了回来,看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半眯着,让他想起宿舍楼下边那只给吃的就过来蹭人的狸花猫。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哄人似的跟他哥说话:“不回。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叫点夜宵你吃。”
杜以南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实在困得不行,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把衣服裤子什么的扒光了,剩下一条内裤,就这么裹进被子里睡了。
他站着安静地看了杜以南的侧脸一会儿,在床边坐了下来,喊了一声:“哥。”
没有人回他。杜以南睡眠质量特好,什么刮风打雷挠痒痒也醒不了。
他就不说话了,光出神似地看着。
杜以南醒的时候快十一点钟,杜以北隔着被子枕在他肚子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他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他扒拉开杜以北的手坐起来的时候杜以北还皱着眉头往空气里抓了几把,让他想起这小子小时候就是只小跟屁虫,傻呵呵的跟着他后头转。
其实有一件事杜以南一直想不明白,杜以北为什么从看见他跟人亲嘴那天起就转了性。总不能是惊吓过度或者什么三观冲击。那年杜以北都上初中了。一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何况后来有比这更让他操心的事,杜以北说自己喜欢男的,意中人还是个直男。
他心疼杜以北,但是又拿这个非要倔着的弟弟没办法。杜以南靠在床头上叹了口气,拿被子给睡得歪七扭八的杜以北往肚子上掖了掖,没留意手指尖擦过杜以北的脸颊。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的杜以北动了一下,咕哝了一句什么,整个人虾子似的缩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用还没聚焦的目光望着他,说:“……哥?”
喊这声的时候耳朵根泛着红,表情看着有点怪。
“怎么了?”杜以南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说热吧,你脸都闷红了。”
说到一半,发现杜以北的眼神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就接着观察了一下,然后盯着他笑了,因为怕人不好意思,笑得还算比较含蓄:“哎,你……带换洗内裤没有?”
杜以北很喜欢他哥笑得有点儿蔫坏那股劲儿,老妈觉得这是笑得太欠揍,早晚要被人收拾。他觉得不好说是欠揍还是欠操。
他把裤子连带内裤一起拉开看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啊。带了。”
杜以南凑过来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脸:“最近没自己弄?梦见谁来着,你那棵树?老的还是新的?”
“梦见你了。”他很坦然地撒谎,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梦见小时候你趁爸妈不在带我看小黄碟。”
“你还记得?我那时候也不懂,就觉得好玩儿。”杜以南似乎是犹豫了几秒钟,“……哎。小北。之前给爸妈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我上网查了,男的喜欢男的,是要用后面……做的吧。”
他愣了,看着他哥:“你看得这么……细?”
“那我什么方面都得看看啊。”杜以南皱皱眉头,“你的事儿我还能随便糊弄就完了吗。别打岔。”
他点点头:“嗯,用屁股。”
杜以南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但他看得出来他哥并不是在嫌弃他恶心或者觉得操屁眼的脑子有病。果然杜以南说:“不疼吗?”
他虽然没实践过多少也了解过,想了想回答说:“会疼。”
“你是……”杜以南接着问。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捏着衣服边上的小线头,“我可能是想上他。哥你别担心了,我这辈子不会跟人上床的,没有新的树了,永远不会有,我自己清楚。”
“哎——”杜以南也不劝了,朝他张开手臂:“你还想哭不。”
他从善如流地搂住了他哥的腰,杜以南的温度隔着衣服熨着他,他笑着说:“不想。我现在很幸福。”
他哥捏捏他的后颈肉:“折磨得你说话都这么文艺了,究竟谁啊。我认识吗?怎么觉得我有点儿嫉妒了呢?”
“养大的猪让别人家的白菜给勾走了呗。”他闭着眼睛埋在杜以南怀里说,“哥松开点儿,我洗内裤。”
杜以南待了两个晚上又回去了。走的时候看样子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朝他笑了笑,说回吧,不用送了。杜以北站在校门口看着他哥的背影,心里有无法纾解的寂寞,很淡很熟悉,很远很无奈。
到了大二的冬天,他已经基本习惯了这种寂寞,可以不在跟他哥打电话的时候说想你了,大三了更甚,反倒是杜以南不大习惯,偶尔还会调侃他几句,说:小北,不想我了么?
他挺想说想的,不过还是算了,怕说多了他哥又憋不住跑过来。长大就不该这么任性了。长大了的杜以南也跟小时候不一样,不是“杜以北的哥哥”了,但只要还能分出一小块儿给他,就行。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对手机屏幕里的杜以南说:“哥,来亲一口。”
“神经了啊。”杜以南笑着说,“ua!买过年回家的票了么?又是一学期不着家的小没良心,赶紧回来请我跟爸妈吃饭!”
飞机落地那天,杜以南跟交了半年多的女朋友一块儿来接的他,挺活泼利索的一个姑娘,跟他哥聊天像抢答,年前上家里吃饭的时候逗得老爸老妈一直笑,他也笑,真心的那种,没有假装,因为他看得见他哥的表情,乐得都快眯眼儿了,杜以南高兴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大学四年他请杜以南和老爸老妈吃了一共六顿饭,最后一顿还有嫂子,他哥结婚他当的伴郎。婚礼前一天他请假飞回家帮忙,各种琐事让大家都忘了还要给他这位仿佛家里编外的人员收拾收拾几个月没住人了的卧室,最后只好让哥俩挤挤凑合一晚。
他关了灯上床,睁着眼睛把脸挨在杜以南背后,看见衣柜把儿上挂着他哥明天要穿的西装,月光闪闪的像台上的灯光。杜以南穿西装非常帅,白天婚纱店里试衣服的时候他就觉得,黑西装就该他哥这种腰窄腿长的人穿。
杜以南转了过来,脸冲着他说:“静悄悄的想什么呢?”
“挑的这套西装特别好看。”他笑了笑,“嫂子的婚纱裙子也好看,叉腰往那一站,不像个纯话痨了,像话痨仙女。”
他哥一听这话就咧开了嘴,两排白牙在黑暗里发光,伸过手臂来搂了搂他,他很珍惜地往杜以南前面钻了钻,闭上眼睛,两只手握着抵在自己胸前。杜以南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轻声又说了一句:“怎么了啊。”
他笑着摇摇头,把手松开了:“就是高兴。”
杜以南太熟悉他了。他小时候看恐怖片害怕了想保护自己,或者是觉得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这么握着拳头,像个扭着手的小面人儿似的。他把松开了的手缩回被子里,不让杜以南看见,然后下意识地又握住了。
“你是高兴了,我可操心着呢。什么时候也能让你哥高兴高兴,嗯?”杜以南手指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说,“都要躲出国了啊,越来越远了。”
他愣了一下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以南接着问。小北,你要躲他到天涯海角吗?
“什么……”他就这么看着他哥,杜以南脸上那种他很熟悉的有点儿心疼又挺无奈的神情让他心里一软,被窝里握着的手都松劲儿了,“我就……我也不是为了躲,是想去读书。”
“行,你说是就是吧。”杜以南没接着往下说了,只是跟个老大爷似地叹了一口气,“去了那边也别光顾着读书,偶尔联系联系家里。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真想你想得难受,就跟从小养在跟前的小狗跑丢了似的。爸妈虽然不说,其实也一样。妈一开始夜里都睡不着,老要上你屋里坐坐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