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过境(1/2)

冬月初一,冬至。

工位上台历被翻到最后一页,距离平安夜还有一天。

四日前,雷耀扬交给自己那张机票被放在手边抽屉,齐诗允望着眼前日期出神,在心中反复斟酌决定。

转眼已经过去好几天,但那日在帝国中心亲眼所见的场景还在脑海徘徊。

齐诗允本以为这早晚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自己并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心理变化,但她现在变得矛盾,完全搞不懂对雷耀扬这个禽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

她本来应该痛恨他,本应该每时每刻都防备他,本应该每分每秒都要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掉入他精心设下的圈套…

但不知不觉中,一切好像都在发生奇怪变化。

虽然她能感受他对自己的不同,但这种不同,在雷耀扬这种浪荡男人身上也显得太过不真实。

她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在他身上寻求什么,她本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一丝寄望,深情和专一,不应该是属于他的标签,心动和钟意,也不应该是她会对他产生的情感。

至于这趟目的显而易见的旅程,再加上幼年时乘飞机遭遇乱流患上的恐高症,种种心理障碍堆砌成难以翻越的高墙…

她并不想去,但一时也想不到可以应付那个狡猾男人的借口。

那天过后,雷耀扬又继续忙于处理各种生意琐事应酬,但几乎每天都会抽空给她来电,得到的虽然都是齐诗允不冷不热的回应,他倒是难得的耐心,总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经期脾气不好,也懒得计较。

国际瓶比赛昨天刚结束,繁忙工作告一段落后众人如释重负,大家都在期待今年好不容易的几天连假,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虽然圣诞节不是法定假日,但作为公众假期,平安夜那日报社都会提早些下班,但新闻部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需要轮值,并不轻松。

记得去年圣诞节当天自己还在跑新闻,虽然整个假期只得到半天休息时间,但那时学弟陈家乐还在她身边,雷耀扬没有出现,一切都还在正常轨道…

下班之前,新闻部的副采访主任faye突然找到齐诗允,但她欲言又止,神色也略显难为情。

“怎么了faye姐?想跟我说什么?”

齐诗允见对方难以启齿,拉她到一旁悄悄询问,两人共事时间也不算短,初入报社时faye对她很照顾。

“yoana…虽然有点唐突,但我想问问这几天假期你有没有安排?我老公从澳洲回来,我想跟他带儿子过圣诞…但是刚好排到我轮值…”

“…轮值费我会双倍付给你,如果你有事也没关系,我再问问别人。”

faye也知道去年圣诞节齐诗允都在跑新闻,今年好不容易在周刊部得享假期,自己提出来这个请求显得有点过分,但苦于实在找不到顶替人选,只能想到来找她曾经帮衬过的这位侠肝义胆旧下属。

齐诗允听后不禁失笑,这个消息简直正中她下怀,她揽过faye单薄肩膀,一脸轻松模样:

“哇?我还以为什么大事,faye姐你跟我还要见外?”

“这个假期我没有安排,我帮你,什么钱不钱的多伤感情,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很想你们。”

她说罢,只见对方雨过天晴一般展露和煦笑容,恨不得抱着她原地转圈。

平安夜当日,临近中午时分,雷耀扬独自驱车来到启德机场。

现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钟头,但齐诗允一早来电说临时有事要去报社一趟,自己会在起飞前赶到机场。

男人坐在车内,看着手里的头等舱机票出神,心里不由自主憧憬起这次的短暂旅途。

本来想带齐诗允去欧洲,但奈何假期太短时间不够,日本他去过几回,不过北海道是第一次去,温泉酒店也已经提前几周预订了当地最好的。

雪景只是其次,他只在意这次同游的对象,只想和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人共同度过这次难得的假期。

车窗外飞机起降不停,雷耀扬在车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齐诗允还是不见踪影,他等得不耐烦,掏出打电话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这瞬间,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嗡——”了一声,他觉得蹊跷又难以置信,又连续拨了叁四个电话过去,依旧是重复对方已关机的冰冷回答。

男人眉心紧皱,立刻下车准备将机票改签,他拨通加仔的电话想让他去报社看一趟,谁知这小子也关机,雷耀扬猜想大概是昨晚手底下一帮人疯狂夜蒲,现在能叫起来的没几个,与其原地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行动。

冷风吹拂他额前黑发,霜灰色大衣衣角翻飞,但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因为假期出行的人太多,黑色波子911挤在车流大军中寸步难行,一向行车通畅的男人此刻路怒症都快被逼到爆发,等待期间他不停拨打齐诗允的手机,行不通又打到她家里,可方佩兰却也只听说女儿要去报社,并不知道她的具体行踪。

跑车好不容易抵达明报工业大厦楼下,但这时波音客机早就飞向万里高空。

雷耀扬脚步匆匆入内,乘电梯到达第十五层,冷峻面容压抑不住胸腔里的火气,像是要把人抽筋剥皮。

他找到马经周刊部,却看到玻璃大门紧闭,上着锁。

心底的不安和焦躁顿时又徒增几分,男人在偌大办公区域转了好几圈,只有新闻部似乎有动静,连续的键盘敲击声是这个空间里给他的唯一回应。

片刻后,男人愠怒有力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齐诗允依旧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犹如一尊佛像,现在正值午休,一起轮值的几个同事都出去吃午饭,暂时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她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女人面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如敲击琴键一样敲击键盘,她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不用看也知道是雷耀扬。

“齐诗允。”

“你什么意思?”

男人沉磁嗓音颤动起伏,说完后没有再走近,他看见手机被她静静放置在桌面上,她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只有搭在椅背后的一件呢绒外套。

他心中恍然大悟,语气里抑制不住火气追问: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手机为什么要关机?知不知我在机场等你多久?知不知我多担心你?!”

“你说临时有事要回报社,就是为了故意摆我一道?”

话音落下,齐诗允终于停止手上动作,将旋转座椅调转方向面对身后神色凝重满腔怒火的雷耀扬:

“雷生,我好像没有确切答应过你一定要去北海道吧?”

“你在机场等我多久,打了多少电话,如何担心我,那都是你一厢情愿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我正在轮值,因为答应好我曾经的上司,让她跟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的老公团聚,更何况还有双倍轮值费可以拿,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我何乐而不为?”

“说我摆你一道?”

“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很记情,也很记仇。”

她回答完所有问题,面色如常还夹带着些许嘲笑意味。

眼前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那股熊熊怒火,大步流星走上前,伸手用力掐住高领线衫遮掩住的白皙脖颈,强迫让她抬起头仰望自己。

“齐诗允!!!”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会容忍你?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发什么癫要在假期来轮值!你就这么缺钱?之前那些赔偿金你装什么清高不肯收下?”

“要钱是吗?钱我多的是!你要多少?五百万?还是五千万?!”

“还有,你记什么仇?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这些你都记不起来?!”

这一刻,男人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手上扼制女人的力度也越来越重,齐诗允呼吸难耐,从眼角滑出一连串泪痕,但她死死盯住对方面容,嘴角却不自觉开始上扬,更加激怒雷耀扬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一股近乎阴暗扭曲的畅意。

眼见齐诗允有恃无恐毫不屈服神色,雷耀扬恨不得把她掐到缺氧断气,但就在她眼球上翻,额角青筋暴起口中只剩气管在生理性的嘶喊时,他才强忍着内心浓烈杀意缓缓放开手。

转椅上的女人喉咙被掐到干哑冒烟,此刻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死亡窒息感逐渐抽离她的胸腔,但还是剧烈呛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恢复血液流动,紧绷面色也渐渐松弛下来。

整个冲突过程都在齐诗允的预料范围,激怒、羞辱、嘲讽…叁部曲正在由她主导,在这简陋舞台完美上演。

“……我过分?”

“比起你对我做过的事…我觉得我今天的行为也太小儿科…”

“你指望我记你什么情?…记你当着郭城的面强暴我?还是记你用家人朋友性命要挟我…逼我和你在一起?”

“想想看…你不觉得很荒谬吗?你是觉得我精神失常?还是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会爱上绑架自己的罪犯?”

“…雷耀扬,你几岁啊?别太天真了…”

“缺爱太严重…拿钱去看看心理医生不好吗?”

虽然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语调也很低柔,但齐诗允口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化作一把把淬毒的利刃,用力刺向站在她跟前一拳距离不到的男人。

雷耀扬听她说完,攥紧双手捏得骨节作响,他不能否认她说的都是事实。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钟意她,他只是想要得到她,他只是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她全身心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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